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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我没有见过。我只见过王览,也和他共饮过中秋的桂花酒。那还是他和“大眼睛”的小女皇结婚前夕。他曾坐在南朝园林的菊花丛旁,聆听我一曲。的
我记得他微笑叹息说:“你还小,怎么就愤世嫉俗起来?”我不承认。
那一次,我真醉了,他没有。
我瞪着言麟出神,忽然打趣他:“你不要装糊涂。你若是晚回家,你的夫人就又要疑神疑鬼了。”
杜言麟笑论乾坤,威风八面。可惜这位风流倜傥的人——十分惧内。
他的夫人比他大三岁,别人都猜测杜言麟必定对这点不满意,为此难免偷腥。他的夫人也特别能吃醋,我和言麟莫逆之交,因此八卦的清楚。
如果杜夫人坐在我的对面,我一定以一个男人的身份耐心的对这位相府出生的千金解释:“杜言麟在这种时候还有闲心跟着我到这里喝酒闲逛,应该没有金屋藏娇的可能性。”
杜言麟的面上一黑:“不要和我提到她。我偏要晚回去……,我都那么大了,她还对我管头管脚,男人不要面子的吗?”
“对啊,对啊。”我点头附和,并不认真。
“静之,我家里的婢女没有一个不老丑。我在宫中执勤,一夜要给我写三封信。谁见了不笑话?好歹我总是大长公主的儿子嘛。就算有些姬妾,也没什么不得体的。”
那么,你有吗?我但笑不语。
我劝解说:“楚怀王说过,女人因为有情才会嫉妒。”
言麟说:“哼!楚怀王美女盈前,享尽艳福。当然乐得说大方话,我十五岁和她结婚以来,连美女的手都没有摸过。”
我想了想,喝了一碗,说:“不过公平的讲,你夫人也是长安一顶一的美人了。”
言麟瞪着眼睛,嘴里咕哝了一声。的
我忍俊不禁:“久入芝兰之室,就不闻其香。”我在桌上放下酒钱,扶着他离开。
因为地上的积雪堆积,夜间长安城灯火辉煌,天空即使无云,也反射出血红色。
“真是好酒啊。人生难得几回醉。”言麟说,他活泼的在雪上踩出脚印。
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头,但这么冷的天儿,我来不及细想。
我跟着杜言麟进入他的府邸。因为我们的打扮不合适,言麟带着我从边门进入一间暖室。
他说话还相当清醒,只是如唠叨的女子,话多的不得了。
我们从酒肆带出来一坛酒,因此两个人轮流喝。
“你也不年轻了,怎么话那么多?”我笑着说。
“你也知道我比你大好多吗?没规矩的孩子!说起来,……我们都不是同辈的……”他讲。
我收起笑意。我最不喜欢听到的事实,他不经意就提起了。
这人不讨厌——是无论如何不会失去分寸,他不着痕迹的把话兜到自己的身上来:“我难得找到个人和我大喝,在你面前……又不用担心说错话。”的
“承情。”我说,这屋子里不知点了什么香,平白无故的我的骨头都发酥。
言麟兀自说个不停。我的耳朵里不时进来一两句,“没事就怀疑,我总有一天真的红杏出墙也是给逼的。”
我插嘴说:“你也跟着两次去了济南,好像也不是没有那种机会啊?”
言麟傻笑起来:“机会一大把啊。我和华鉴容曾经包下济南最大的娼馆。他有事先告辞,我……”他露出自己也不理解的神情:“我却乖乖回行宫了……”
的
“你们都是有钱人。”我阿谀道。
“好像是有点浪费。不过我一想起她吃醋生气的样子,就没了兴头。”
我摸摸脑门:“原来你……”
后来我好像睡着了,言麟还在喋喋不休。似乎有个人用手指摸了摸我的脸,给我盖上一条软和的皮毛毯子。
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音惊醒。
“给我打开!”有个女人清亮的声音。
我糊里糊涂,我怎么在他家睡着了?看他人事不醒的歪在一边的榻上,我摇摇头,勉力爬起来打算去开门。的
忽然我听到门口的女人说:“这回可是捉奸捉双。既然没钥匙,去拿斧头来把门劈开。”
……?
糟了,我错不该进了这厉害夫人的家门。我平生第一次懊悔自己和人喝醉。
虽然是两个男人,但这年头女人们敏锐过头,说不定她也能联想出什么花头也未可知。
如果等这群丫头仆妇冲进来,我反而说不清。因此我满头大汗的,还是要去开门。
忽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位年过半百的夫人。她残存的美丽依然动人,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尊贵,显出一种与岁月相匹配的雍容风度。
她十分和蔼的端详我,示意我不要发声。
她是言麟的母亲大长公主!
我们入睡的时候,她一直坐在屏风后面吗?
她打开门,我躲进了屏风。
的
不出预料,风平浪静了。杜夫人在公主婆婆的面前显出温柔娴淑来:“原来您在。”
“言麟喝醉了,睡得沉了些。你把他扶去卧房吧。”大长公主从容的说。
透过缝隙,我看到一个腰如约素的女性身影,她低头,轻声地对言麟说:“你就淘气吧。”
我瞥到了异常小巧的下巴和樱唇。唇上浮着浅浅的宠溺的笑。
这个闻名遐迩的“胭脂虎”要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年轻很多,而且确实有着典型大家闺秀的美貌。
她掏出一方绢帕,把言麟额头上的汗水小心抹去。
我闭上了眼睛。曾几何时?有人也用绢帕帮我这样擦拭,我和言麟不一样。那时我在装醉。
那种心头的滋味,有点痒痒的,幸福得要哭,夹杂着甘甜。
的
当时以为是最寻常的举动,为什么没有珍惜呢?
为什么我没有说过一声“谢谢”?
他们走了,大长公主也没有进来。
这时候有人说:“我给你送来了琴。”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回头,看到了炯炯有神如山鹰锐利的眼睛。
“我的琴坏了。”我喃喃说。
“已经续上弦了。所以你还可以弹。”
“我还可以到皇宫中弹琴吗?”我自言自语。
“你必须面对。人——首先就要活下去。我已经重复了多次。”他的声音没有太多的感情。
我仔细回想起今天的一切,微笑说:“你还是不放心我吗?刘屠户真的是个使刀的好手,可他是御林军的军官。是不是?你几年以前就知道我出没的每一个地方?”的
他点头:“我必须保护你。我答应过你的母亲。”他这句话说得很低,我的母亲,终于使这个坚不可摧人物的感受到了痛苦。的
我坐下来,往事萦怀难以排遣,我和他都陷入了沉默。
第二天,我在宫城附近找到了下朝的杜言麟。
他负着双手,仰望着雪后蓝天白云。英俊的轮廓上展现出胸有成竹的稳健。和昨夜判若两人。
“你昨天都是设计好的?你到底有没有醉?”我开门见山的问。
“你说呢?”他一笑。
我不说话。金色的阳光照在远处宫墙瓦楞上,一道一道很像筝弦。
他伸出两个手指说:“二十二。”
二十二?
言麟微笑,迈着方步走开:“我算过了。一坛酒十六杯,我昨天喝了一坛半不止……”
我想了想,笑出声来。
不管是真是假,我下次还会和他一起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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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中流砥柱 '返回顶部' '插入书签'
晓角秋茄马上歌,黄花白草英雄路。夏去秋来,我军可算是备尝人世艰辛,极尽忠臣的冤苦。我把内政和朝事全部交给王琪父子,京城治安和宫城保卫托付柳昙。我所直接注意的,已经全在战场烽火。蒋源奉命住在东宫中,参谋军事。他对于任何的报告,数字,过目不忘。配合破虏军行事,也井井有条。有了他的分析,虽然我处于深宫中,对于千里之外的战争,也一目了然。
庞颢军南下以后,按照鉴容的指示,绕过了围城护南府。直接插入山东腹地。在山东府一带,受到留守的将军言嘉的阻截。言嘉,与庞颢有杀兄之仇。因此,双方激战,分外残酷。根据汇报,十五天里,尸横遍野。夏季尸体腐烂很快,战场上臭气熏天,令人作呕。从日出到日落,在月光下,反复争夺。庞颢军队,都衣不卸甲,裹创连战。可是,双方都不能取胜。对言嘉,处于他国的土地上,所要做的不过是拦住庞颢的去路,阻止他与鉴容率领的主力会师。但对于庞颢,每消耗一份力量,都会减少自己的战斗力。而且,鉴容军队在徐州,以不足二十万人对抗北帝数倍于己的大军,形势十分不利。因此,消灭言嘉,迫在眉睫。
宋鹏镇守的护南府,根本无法得到救援。日夜不能休息,士兵们眼睛干涩,用手去揉,几乎都生眼疮。北朝河南王的军队,也是骑虎难下。攻城损兵折将超过三分之一的,就已经代价过大。面对护南府的坚定,伤亡惨重的河南王军队,怨声载道。可是,北帝却下令给河南王“如果不取下护南府,你们就不要活着回到长安”。河南王命令士卒把这个命令附在箭头上,射到护南府内,表示攻坚的决心。我也知道,护南府已经快要弹尽粮绝。但纵使忧心如焚,也只能让他们孤军奋战。
鉴容的军队,每天都有三次快报送到建康。因为天气炎热,我们的战马不惯辛劳,许多都生长了鞍疮。为了让战马得到恢复,鉴容下令士兵们自己背负重物。跋山涉水中,鉴容和王榕,也不骑马,领头步行。他到了徐州附近,有名军官夜间袭击渡河,偷袭北军,杀死数名敌人。但鉴容仍然命令将他斩首。左右的人劝说。鉴容回答:“军有军规,国有国法。如果此次按照情理通融,将来所有人都不听号令。就不是赢得敌人几个头颅,而是我全军覆灭的危险。”此事以后,军队没有一个人敢于有丝毫懈怠。
鉴容之行军,最推崇孙子兵法之言。他的军队把口号纪录在旗帜上。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八月底,他们在淮河南岸。与北军大营,隔水相对。我问蒋源:“你看太尉布阵,是否有利?”他看了地图上的图形后,笑着说:“淮河之南,此刻看,比较北岸,并无太大的优势。但进入雨季,水流逆上,则北军不利。起先,北帝之副将陆慎想抢渡淮河。但北帝以为冒险,缺乏退路。所以才能让太尉陈兵对岸。”
我说:“周易上说,师,左次,无咎也。这样说来,你也认为,我军破敌有望?”
蒋源苦笑:“陛下,那也不一定。臣总以为,战争要做最好的准备,最坏的打算。战事,如同乌云一样,霎时间就可以浆合,又如同飞鸟,霎时间一哄而散。变化无穷,对于太尉大人,理应想到每一种情况。”
竹珈在边上聚精会神的听我们说话。他的眼睛,越发明净。他眨着眼说:“母亲,北帝为什么不听老将之言呢?”的
我拍拍他:“因为皇帝往往以为自己是天下最聪明的人。忠言逆耳,自古皆然。可是竹珈,你要记住。箭,好比士卒,弩,好比将帅,发射的人,好比君王。虽然你得到了好箭好驽,但也不可以刚愎自用。听取各方面的意见,但不完全倾向任何一方。把智慧集中于你的运筹帷幄。博采众长,而高于他们。就是胜算大半了。”
竹珈不解:“什么意见都有,我怎么知道什么是好,什么不好?”
我回答:“因此,一个君王,不需要多大才能。只要有良好的判断力,也可以守成了。”
竹珈点头,他用小手拉我:“母亲,难道护南府,就等死吗?你看看宋卫率,好可怜。”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少年宋彦面容黑瘦憔悴不少。我长叹,推己及人。如果自己的家人都在护南府内,我恐怕还没有他坚强呢。
我们实在无力去挽救护南府。我走到少年的跟前,告诉他说:“昨夜,朕已经秘密下令,要求你的哥哥弃城突围了。最迟后天他应该可以收到。”
宋彦的肩膀哆嗦了一下。他郑重的跪下,眼圈红了:“陛下,今天的护南府,早就没有粮食。听说,城里的茶叶,纸张,马匹都已经被军民吃完。大家爬到树上,吃尽了麻雀。最后,连城里的老鼠也都吃绝。救兵不可能来,所有人都知道一定会死,但没有一个人动摇,也没有怨言。大家所有的,不过是对皇上,对国家的一片丹心。因为牺牲了护南府一城,可以为野战的王师,争取时间,牵制兵力。哥哥常说,陛下对臣一家有重恩。金银财帛,庄园童仆,皆来自于陛下,自己有的,不过是躯体而已……”
我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