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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预备写三本私记追击?〃我问。
〃是。〃实牙实齿的一个字。
〃你又不是失婚妇人,或是死了老打令下半生没着落,亦不是养小白脸需要经费,瞎七搭八地跟伊们起哄干什么?你写稿跟人家太太打麻将一般,是个消遣,何必跟伊们近身巷战?你要维持你那高贵的风格呀。〃
〃我已经……跟人签了合同。〃
〃这是小事,我们找律师研究如何?〃
〃大雄,你不明白,我一定要争这口气,我写得比谁都好,一向我是个第一。〃
〃谁封你的?〃我问。
〃大雄,我不想再跟你吵,我们暂不见面,等我完成这本书好不好?〃
〃三个月?〃
〃两个月就够了。〃
〃好,这话是你说的。〃我挂上电话。
心灰意冷,还求婚呢,连一步都不肯退,书的销路比未婚夫要紧,将来那些书会叫她妈妈?
真没想到叮噹会对她自己认真起来,到这种年纪才创业,我听人说,凌叮噹的作品最突出之处便是不经意,信笔写来,人物栩栩如生,对白灵活精巧,整篇文章便清新可喜,虽无文学价值,倒还值得读来消闲,因其文字流利秀丽。
现在被她自己一搞,风格顿失,她将弄巧反拙。
但旁观者清,你很难令当事人明白他们正步向悬崖,自寻死路。
难怪文人的创作生命那么短,原来伊们到某一个阶段便走火入魔,自以为是,霸住地盘,开始胡说八道,以教母教父姿态出现,这个该打屁股,那个又该吃巴掌,公审死人活人,以及一切琐事,又都是丈八灯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身,你说烦不烦?
早知如此,当年不必慕凌叮噹之盛名,当年跑去追求规规矩矩的秘书小姐,什么事都没有。
没有知识的孙雅芝要借刀杀人,身为大学生的凌叮噹跑去做人家的凶器。
女人,不管有没有文化程度都非常歹毒。
也有例外,我告诉自己。
香雪海是例外,她不会思量报复。她整个人是那么消极,吃亏或便宜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一回事。
知道世上居然还有什么都不争的人,真是一种安慰。
这个什么都不争的人,又给我一个意外。
她前来公司为合同签名,左手臂打着石膏。
我惊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前天你还好好的。〃
她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我安慰她:〃有点小损伤也不算是祸,来,等我在石膏上签一个名字。〃
她微笑,神色比从前更疲倦。
陌生人这时候见到她,一定会说:咦,这女人好憔悴,恐怕三十多岁了,而且保养得不大好,打扮也太朴素。
我不是陌生人,因此我有机会欣赏到颜容与服饰之外的一面优点。
香雪海在我眼中是美丽的。
我问她:〃意外如何发生?〃
〃在泳池边滑倒,用手一撑,骨头便断开。〃
〃太不当心。〃我爱惜地问,〃当时痛不痛?〃
她无奈地说:〃到医院才痛,当时只觉得:咦,怎么手臂成了三节棍,多出一截?〃
我问:〃为什么不叫我来照顾你?〃
〃我这里司机老妈子一大堆,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劳于你。〃
〃喂,你到底是不是在追求我?〃我取笑问,〃不准说了又不算数。〃
她也笑问:〃作数又怎么样?〃
〃作数就不准见外。〃我说。
她仰起脸大笑起来,我却有点讶异,因为笑声中毫无欢意。
唉,女人的心意真太难猜测。
下午我们到沙滩去散步。
有一个穿猎装,外貌普通的男人,一直盯着我们。
我们直步行到南湾,他还跟在身后,我疑心,蓦然转头,那人闪到树后。
证实我们被跟踪了。
我问香雪海,〃你在此地有没有仇人?〃
〃没有,为什么?〃
〃有没有爱人?〃
她笑笑,〃希望有。〃
〃那怎么会有人跟踪我们?〃
〃大雄,沙滩那么大,公众地方,别人也能来散步,怎么说我也不信有人跟踪我们。〃
我说:〃那人穿猎装,他又出来了,看,就站在垃圾箱边。〃
香不经意投去一眼,〃管他呢。〃
〃我们回去吧,〃我说,〃你受伤也需要多休息。〃
〃何必为一个陌生人扫兴?没有人有跟踪我的因由,我的生活一片空白,沉闷万分。〃香雪海解嘲地说,〃日将暮,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六章
为安全起见,我还是把她送回家去。
一直到我离开,那个穿猎装的人犹自在香宅门外闪缩,我心中冷笑,故意放慢脚步,那男人却没有跟上来,很明显,他的目标是香,不是我。
我将车子在附近兜个圈子,转回去。
那男人索性坐在长凳上,摊开一张报纸看。
我把手重重搭在他肩膀上,他吃一惊,抬起头来。
我问他:〃你是谁?干吗吊住香小姐?〃
他挣扎开去,〃我根本不知道你说些什么!老兄,这条路是你的吗?这张长凳是你的吗?〃
我说:〃你再不走,我召警察,这番话你到派出所去说。〃
他还不愿意走。
我厉声道:〃走不走?〃
他只好慢慢走开,但保证一会儿又踱步过来。
没奈何,真后悔没学过跆拳道、合气道之类,否则一拳将他劈为两段,看他还敢不敢逞凶。
我在他背后呼喝:〃你别让我看见你!〃
自己也觉得力量的薄弱。
回头连忙找赵老太爷商量,他过的桥多过我走的路,吃的盐多过我吃的米,见识广阔,经验丰富,与他谈谈,有许多好处。
赵老爷斟一杯好酒给我,凝视我,跟我说:〃大雄,这些日子你奔波得很,眼底一圈黑,当心身体。〃
〃没法度。〃我苦笑,〃时间编排失去预算,不够用。〃
〃你同香小姐来往很密?〃他问道。
〃没有。〃我忽然脸红。
〃瞒着叮噹吧?年轻人,要注意身体,〃他很有深意地说,〃那位香小姐,长得像黑蜘蛛。〃
我连耳朵都发起烧来,〃没有,不不,没有的事,赵世伯,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他但笑不语。
我忽然飘飘然起来,酒不醉人人自醉,仿佛已经进入温柔乡,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赵老太爷同我说:〃这种女人,挺危险的,大雄,别说做长辈的不忠告你。〃
我定一定神,笑说:〃做男人也不容易,到处都是陷阱。〃
赵老爷说:〃我还说人呢,我连自己的儿子也管不了。〃
〃他现在蛮好,你老就让他享受享受艳福吧。〃
〃所有的事都要付出代价。〃
我赔笑道:〃他付得起呢。〃
〃凭他?〃赵老自鼻子里哼出声来。
我卖嘴乖,〃谁让他的爹爹是赵老太爷呢!〃
赵世伯不言语,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隔一会儿他按一下召人铃。
不到三分钟,男管家笔挺站在我们面前。
赵老说:〃唤铁人来。〃
铁人?我暗想:谁?是什么玩意儿?
管家答:〃是。〃退出了。
又三分钟,我先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宛如大地震动,书房门被打开,管家说:〃老爷,铁人来了。〃
我抬头一看,吓一大跳,竟有那么高大的人!
铁人之名当之无愧,叫他金刚也不为过,来人足足有两米七八高矮,手臂上肌肉如小山般凸起,我必须要仰起脸才能看到他的面孔。
叫他铁人是有原因的,因为他的皮肤呈铁褐色,如金属般结实,整个人静止的时候,如铁铸一般,我觉得他像月宫宝盒中的巨灵魔。
我张大嘴,为这个奇景震动不已。
赵老爷吩咐道:〃铁人,明天这位关先生会带你出去解决一件事,你要听关先生吩咐。〃
我连忙说:〃不敢当。〃
赵老爷的脸上露出一丝孩童般的顽皮神情,〃我倒要看看,谁在见过铁人之后,仍然敢放肆。〃
然后他朝铁人挥挥手,〃你先回去。〃
〃是,老爷。〃管家把铁人带出去。
我〃哗〃一声叫出来,〃赵世伯,没想到你手中有这样的法宝。〃
他得意地狞笑,〃我如叫铁人把仇敌的脖子扭断,他也会听从。〃他作势一扭,嘴里发出〃咔嚓〃一声。
〃你从哪里找到这个保镖,吓?〃我非常兴奋。
〃在泰国做木材生意的时候。〃
我对赵家业务情况颇为熟悉,〃呵,那么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是,铁人是村里的弃婴,他吃得太多,贫穷的父母无法养活他,把他扔在森林中自生自灭,那日碰巧我出去视察,听到幼儿啼哭声,把他拾回来,那时候巨型黑蚁已经爬满他一身……〃
恐怖!我打个突。
〃他一直住在这里。〃
〃可是外头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巨人。〃起码赵三从来没说过。
〃我赵某的事如果每件都要外人知道,那真得出一本书了。〃他笑。
我佩服地说:〃坦白地说句,我也想为你著一本书。〃
赵老爷呵呵哈地笑,开头很欢畅,后来声音渐沉。
〃有什么用,连儿子都管不了。〃他颓丧地说。
这是他的心头大石。
第二天一早,我与铁人出发到香宅去。
香雪海自己也有保镖,可是十个加起来也不及一个铁人。
果然不出所料,那个穿猎装、模样平凡,举止狼琐的男人已经在大门外恭候。
我请铁人躲在车子里,听到暗号才出来。
自己先踱到那男人身边,说道:〃不是叫你别再上这里来?〃
他见是我,贼兮兮地笑,〃关先生,这里风景好,我忍不住又来。〃
他胸前还挂着具照相机,我忍无可忍,拍两下掌
〃铁人!〃我叫。
铁人个子虽大,但很敏捷地自车子窜出,一把将这个该死的男人提起,他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双脚已经离地,吊在半空晃动,真是奇景,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喘气,双眼突了出来,〃别开……别开玩笑,放我下来……放我……〃
〃铁人,劳烦你给这位先生看看你的拳头。〃我说。
铁人握起醋钵大小拳头,在他的鼻子前缓缓移动。
他面如土色。
〃你的骨头硬,还是人家的拳头硬?〃我喝问。
〃妈呀,我不敢了,你放我走吧。〃他汗如雨下。
〃谁叫你来的?说!〃
〃威威私家侦探社。〃
私家侦探?我一怔。
〃谁是你委托人?〃
他哭丧着脸,〃关先生,我实在也不知道,我受人二分四不得已,关先生,我家中尚有八十岁老娘……〃
〃你的任务是什么?〃
〃盯住香雪海小姐,报告她的行踪。〃
我想不通,谁会这样做?目的何在?看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来。
〃回去告诉你主人,叫他推了这档生意,谁走近香宅,谁的狗腿就有危险。〃
他怪叫起来,〃这还是个法治社会呀,救命。〃双腿拼命晃动。
这时候香宅的铁闸打开,有两个彪形大汉走出来,他们见到铁人,亦诧异不已。
其中一人恭敬地对我说:〃关先生,香小姐请你迸屋,香小姐说,略为警告他便算了,息事宁人的好。〃
我点点头,向铁人说:〃劳烦你放他下来。〃
铁人将他放下,他双腿不听使唤,一软之下,坐倒在地。
我说:〃铁人,劳烦你先回去。〃
铁人转身登车,背影如一座山般。
我跟着香家的人迸屋子,内心非常痛快,把这个讨厌的人赶走,多么值得庆祝。
香雪海穿着桃色真丝睡袍。
我一呆。
第一次见她穿黑色以外的色素,好不令我诧异。
〃是什么人?〃她问我。
〃私家侦探,〃我说,〃会不会是你父亲那边的家属来查探你?〃
〃不会,他们都当我透明,承认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种侮辱。〃
〃你确实?〃
〃当然。〃
〃那么会是谁呢?〃
〃不管了,我怕你搞出事来。〃她走到长窗边站定。
后园树木翠绿地映上她的衣裤,她的神色分外好。
我说:〃你穿水彩颜色很美观。〃
〃谢谢你,你一句提醒我,我还没换衣服。〃
〃一只手打着石膏,不容易穿衣服吧?〃
她笑笑,转身入内。
女佣进来说:〃关先生,请到饭厅用早餐。〃
我日常的食谱是麦当劳汉堡饱之类,忽然见到四式送粥的精细小菜,不禁一呆。
香雪海换好衣裳出来,我们对坐慢慢享受。
九点正的时候,我说:〃上班的时间又到了。〃
香雪海放下筷子,送我出门。
〃当心你自己。〃我叮瞩她。
回到公司,秘书小姐说:〃有一位小姐在房内等你。〃
我问:〃干吗不招呼她在会客室?〃
〃她坚持要迸房。〃
〃你竟不阻止她?〃我责怪地一问。
顺手推开房门,打算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扫出来。
我呆住,房内站的竟是叮噹。
〃叮噹。〃我连忙关上门,撞得女秘书一鼻子灰。
〃没想到吧?〃她用鼻子哼出来。
〃不是说三个月不见面?〃我赔笑,〃什么风把你吹来?〃
〃当然是一阵黑风。〃
她打开手袋,取出厚厚一叠照片,扔到我面前。
我觉得整件事像电影镜头,我就像那些被捉住痛脚的男主角,拿起那些照片看。
咦,全是我同香雪海的合照一一
在沙滩走路,在吃饭,在香宅大门口……
我脑中灵光一现,我说:〃那私家侦探是你雇用的。〃
〃不错。〃叮噹毫无愧意。
〃你雇私家侦探来盯我梢?〃我指着她。
〃不,这不过是我的意外收获,我要盯的人是香雪海。〃
我不置信地看着叮噹,尽量以平静的声音说:〃对不起,我想知道我有没有听错:你差人去侵犯香雪海的自由,然后你还要恶人先告状,跑来审问我?〃我瞪大双眼。
〃我查她,是因为她在我书中占有重要的篇幅,我在描写她的时候,需要详尽的资料。〃
〃你几时为这本书杀人放火?〃
〃别把话题叉开,〃叮噹板着脸,〃你天天跟她在一起卿卿我我,又是干什么?〃
〃卿卿我我?你还有录音带?〃我说。
〃大雄,我要你同她断绝来往。〃叮噹说。
〃她是我的朋友,不可能。〃我停一停,〃在很多事情上,我们都独行独断,正如你不肯为我放弃这本秘闻录,我也有选择朋友的权利。〃
〃你是为了报复?〃
〃不是,香雪海是我的朋友。〃
〃你要挟我?要借此逼我放弃我的书?〃叮噹问道。
忽然之间我觉得疲倦,我坐下来,摆摆手。
〃不不,〃我说,〃别斗了,别争了,别再向上爬了,好不好?〃
〃我不懂你说什么!〃
我很悲哀。
以前她是懂的,以前的叮噹充满灵性,感觉敏捷,聪明伶俐,以前她肯定中带温柔,态度不卑不亢,自若雍容。
现在她已被群众宠坏,摆出一副女皇蜂的姿态,唯我独尊、嚣张、自大、神经质、凶恶。
她已经失去了自己。
〃你仍然要跟香雪海来往?〃她问我,〃如果这样,你会失去了我。〃
我看她一眼,微弱地说:〃你有你的书作伴,你也并不需要我,是不是?〃
叮噹不说话,她转过头开门出去。
我将头埋在手掌中。
叮噹应当明白,我不是见异思迁的那种人。
世上一切漂亮别致的女人,都使我灵魂儿飞上半空,好色是男人通病,但我不会放弃叮噹,她应该知道。
这一段时间,她亢奋过度,一心一意要把这本能使她走向巅峰的书赶出来,她已经失去辨别方向的能力。
我把那叠黑白照片详细地一张张翻过,有些有我,有些没有。
照片是用长距离镜头拍的,清晰非常,没想到那个猥琐的猎装男人是个一流的摄影师。
香雪海的神情大半是落寞的、憔悴的。
我用手指缓缓划过她照片中的脸,想把她那种驱之不去的愁容抹掉。
天下一切不愉快的事要是抹得掉就好了。
照片中的她有儿张是手臂尚未打上石膏。
有些是她站在医务所门外拍摄。
一一周恩造医务所。
名字很熟悉,鼎鼎大名的骨科医生,赵三曾聘他前往美国替爱人之母动手术。
香雪海只不过折断臂骨,何劳他来诊治?
不过有钱人往往有资格得到最佳待遇,为什么不呢?
我叹口气,将照片搁至一边。
工作完毕后我驾车往香宅。
因是常客,管家佣人保镖一概对我如自己人,我闯进那间舒适的书房,将窗帘拉拢,往长沙发上一躺,便睡着。
这里是躲避现实的好地方,而我需要真正的休息。
我很累很累。
男人最怕的是女人的尖叫及大声发脾气,今早叮噹使我精疲力尽。
睡醒的时候只听得自鸣钟嘀嗒嘀嗒。
我口渴,按亮灯,见书桌上放着一杯茶,不问三七二十一,喝下一大半,是清凉的龙井。
杯子很考究,杯口有一弯紫红色唇膏印迹。
是香雪海吗?一向没留意她擦过口红。
我拉开门,女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