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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艘轮船的设计还是非常先进的,比起总督阁下在西湖建造的那艘小轮船,可以说是真正的飞跃,虽然说它和法兰西帝国海军最新式的战舰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日意格笑着说道,“您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中国的造船事业才刚刚开始,还需要时间来发展,所以我们也不能过于心急。不过,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不是吗?”
“是啊!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林义哲笑着点了点头。
“有尊敬的法兰西皇帝陛下支持,我们的合作前景非常广阔。”日意格象是在向林义哲做出保证,当然也更象是安慰林义哲,“我保证,您是会看到您想要的战舰的。”
“我毫不怀疑这一点。”林义哲说着,话锋悄悄一转,“我本人对造船方面非常感兴趣,但我的知识非常有限,我希望能向您学习更多的关于造船和海军建设方面的知识,可以吗?”
“呵呵,您太客气了,其实我教不了你什么,我亲爱的林,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法兰西海军军官,知识也非常有限。关于造船的事,您可以多多请教达士博先生。”日意格笑道,“至于海军建设方面的事情,则需要更专业的人来帮助您。”
“我明白了。”林义哲说道,“也许,海军建设方面,还需要尊敬的法兰西皇帝陛下继续帮助我们。”
“如果总督阁下和大臣阁下提出这样的请求,我想,为了中法两国的友谊,我们的皇帝陛下是不会拒绝的。”日意格的心里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但他的脸上却仍是一副微笑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林义哲之所以和他这么说,很可能是代表了沈葆桢甚至左宗棠的意愿!
“那太好了。”林义哲的脸上现出了激动之色,“您是中法友谊的使者,日意格先生,到时候一定要帮助我们得到贵国皇帝陛下的支持。”
“乐意效劳。”日意格满口答应下来,“那是我的荣幸。”
此时日意格并不知道,林义哲脸上的这副表情,是特意装给他看的,因为自从知道了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在关注中国船政事业这件事后,林义哲的心里,就隐隐的有了一个计划!
当然,他现在对这个计划,还不是十分有把握,也可以说仅仅是一个设想。
而这个计划一旦实现,改变的,很可能将是欧洲的历史进程!
当然,现在离那个切入点的时间还早……
想到也许改变欧洲的历史会比改变中国的历史要容易得多,林义哲的嘴角隐隐现出了一丝苦笑。
在现在的中国,改变一项工程的地址和一艘轮船的命运,都这么难,其它的可想而知。
林义哲暂时放下了那个目前看起来还有些空泛和不切实际的想法,专心的考虑起如何打破左宗棠定下的那个愚蠢的“兵商两用”方针对船政的束缚来。
他之所以没有再提改变“第一号轮船”的船型的事,也是从之前的塌岸事件当中得到的启发。
在那次事件之前,尽管林义哲已经提出了台风可能带来的灾害的警告,但因为他人微言轻,结果并没有引起重视,以致于酿成塌岸的灾祸。但塌岸造成的巨大损失和人员伤亡也让沈葆桢等船政官员醒了脑子,因而在林义哲的力争之下,船政顺利迁到了新址。
同样,林义哲此前已经指出了“第一号轮船”的船型和设计指导思想的缺陷,但沈葆桢顾及左宗棠的面子,同时也可能是急于看到新轮船下水,所以没有听从林义哲的建议,而是坚持按照原来的设计建造。对此林义哲也没有再去力争,而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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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左宗棠回书
因为他知道,只有等到这船政第一艘轮船下水之后,暴露出真正的缺陷,沈葆桢等人才会醒悟左宗棠的“兵商两用”思想是多么的可笑!
而这些天,在给工人们做翻译的同时,他更多的是向达士博这位法国造船专家学习相关专业知识,为日后改造“第一号轮船”做技术方面的准备。
林义哲和日意格闲聊了一会儿,便又一道投入到了工作当中。此时他没有注意到,远处的沈葆桢不时投过来的慈爱目光。
入夜,沈葆桢府邸,书房。
“老爷还不歇息么?”林普晴看着沈葆桢在书桌前忙碌的略显佝偻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心疼的在他身后问了一句。
“噢,一会儿就好。”沈葆桢应了一声,手上的笔仍然没有停。
林普晴来到沈葆桢身边,看到沈葆桢正运笔如飞,在纸上不停地用小楷写着奏本的草稿。
“不是不急着上奏吗?天儿都这么晚了,明儿个再写不成吗?”林普晴看到沈葆桢的眼中布满血丝,心中痛惜不已。
“这两天记的事儿太多,不写出来,怕漏掉。”沈葆桢笑了笑,停下了笔,“这是写好的奏稿,你看看吧。”
林普晴的目光落在了桌上沈葆桢写好的奏稿上,一边看一边轻声念了起来。
“为江岸坍塌谨陈换址筹建情形,并请旨将臣交部严加议处,恭折仰祈圣鉴事:自入冬以来,雨水渐晴,方督中外匠作,赶造船台以待机器。不意海潮初落,台风骤来,逆浪旁冲,深啮岸址,致江岸大片塌入水中,臣率在事员绅夫役人等,驰赴抢护。奈水势迅急,上实下虚,远者已卧波心,近者土纹冰裂,虽沿江一带,前已遍钉巨桩,而根柢受伤,桩亦随流而靡,百端设法,补救无从,只得将岸傍堆积材拖运中闲,以防漂溺。盖船厂本近水滨,岸址愈低,潮痕渐及。此前曾添钉巨桩三层,以御风浪之急,大局尚无妨碍。然土性既为水所克,土日克则水日骄,欲固土必先敌水。臣前此即思沿江尽砌石岸,以敌洪涛。因工繁费巨,需石甚伙,非旷日持久,不能成功。且恐岸址未坚,骤加石堤,不免下轻上重,是以姑俟缓图。盖船地本洲田,洼处皆烂泥所积,去岁填平之后,甫又于平地增高五尺,望之坦然,而客土与原土燥湿不相能,非多历岁时,未能黏合无闲,迩来每有营造,患土力之不胜,则密钉巨桩以实之,钉桩之地实,而旁土为桩所逼,虽日溢一黍,无可见,而外既无所钤束,内逼则外倾,前者全环以深濠,可通潮汐,为便于运致材木,然土性必干而始凝,置土水中,水愈通土将愈弱,此病源之在内者也。之上流五里,地名下洲角,十数年前,水心涨一沙洲,下接中岐,江分为两,江水为洲头所激,横出东西,然后折而南下,东出者遂以口为冲途,兼以今春洲尾之在中岐者沙痕渐长,彼赢则此绌,前港底愈深,冲流愈迅,臣与日意格及诸员绅,乘小舟从上流详察水势,试以木屑数十石,倾入水中,木屑逐水斜行,恰抵岸而止,当是时也,潮回风定,波浪无声,冲激之状,犹灼然可见,倘夏秋之闲,海台一作,惊涛怒雨,倾江倒海而来,撮壤悬流,愈不相敌。夫病源如此,非石岸必不为功,然非先导水势使之旁流,石与水已相搏其闲,岸亦不能遽就。臣愧愤之下,博访周谘,定新址于马限山西北簏,然后依势筑捍水短坝于外,更紧靠江岸,树桩为干,迭石为堤,以垂永远。此臣筹备之大概也,惟是臣躬膺巨任,不能先事豫防,咎无可诿,合无仰恳天恩,将臣交部严加议处,以为不慎所事者戒,谨将筹备情形,由驿四百里驰奏……”
“老爷这是把这事儿自己扛着了。”林普晴读完奏稿,有些不满地说道,“这船厂旧址是左公所选,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把过错都算在老爷一个人头上呢?”
“左公那里也不容易,上一次吴棠的事,要不是左公一力担待,我等危矣。这一次,就由我来担当好了。”沈葆桢听出了夫人话语当中的不满,便和她解释道,“此次船厂迁至新址,左公也已首肯。为防朝中物议,左公要我先向朝廷禀明详情自辩,若有言官妄发议论,他再帮咱们顶着……”
“是左公要老爷上折子自辩?”林普晴愣了一下,立刻问道。
“左公回信在此,你看看吧。”沈葆桢随手取过了左宗棠给他的回信,交给了林普晴。
林普晴从信封里取出信纸,仔细的看了起来。
“……入闽未久,又移陕甘,万里之行,敢辞况瘁,惟船政甫有端倪,又闻惊变,其他要政,纷如乱丝。比来日夜筹谋,心力交瘁,……深夜回书,灯尽未已,亦无辍笔之时……”
“换址一事,汝既筹议已定,可保万全,便从汝之请。朝中似有藉此议论船政者,多捕风捉影虚妄不实之词,闻之深为汝不平;然此不足以累汝也。功高为人所忌,铄金销骨,自古有之。汝当速速上奏自辩,以免谤书盈箧。”
“哲儿通中西之学,此次倡议换址,能学以致用,甚佳。惟其恃才而骄,傲慢官长,殊为可忧。其父母离世多年,汝当负以管教之责。可告以读书在求学问,识道理,做事业,自立自达,不可妄求虚名。玉不琢不成为器,吾亦未尝责望于他,盼其将来学问有成,不负长辈之望……”
林普晴看到信末了的这几句,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之色。
“欺人太甚!左季高!怎么敢如此说哲儿?”
看到林普晴发怒,沈葆桢不由得吃了一惊。
在他的印象当中,林普晴从未如此动怒过。
“我林家一门的声誉,兄嫂先灵,岂容他左季高如此诋毁?!”林普晴怒道,“哲儿不就是指出左季高选址不当吗?不是哲儿选了新址,船政上下还不知有多少人得因他左季高的疏失丧命于台风之下呢!哲儿一心为公,左季高竟然如此诟责,是何居心?”
此时此刻,林普晴的神情,竟让沈葆桢想起了那一次长毛围城夫妻协力守城的情景来……
那还是道光二十七年,时值太平天国之乱暴发,福建、江西一带战火纷飞,鉴于沈葆桢通晓兵事,朝廷派沈葆桢为江西广信知府。沈葆桢带着夫人林普晴前往战火连天的广信地区上任,广信府位于江西省的东北部,辖有上饶、玉山、弋阳、贵溪、铅山、广丰、兴安七县,府治在上饶。当时太平军己攻下金陵,正乘势向四方出击,广信府亦是其攻击目标之一。当地兵力有限,为了防止太平军的大举进攻,沈葆桢一到任就着手扩大兵力。正当沈葆桢到各属县募兵筹饷,留下夫人林普晴在上饶家中时,大批太平军蜂涌而至,试图攻下上饶城。城中时无主帅,无人敢于出面指挥军队护城,许多官员竟收拾了细软,携家眷仓惶出逃。左右人亦劝林普晴逃命,但林普晴却决意与上饶城存亡,林普晴坚毅沉静,颇有父风,由于平时里受父亲和丈夫的熏陶,对军事也略知一二,她找到城中守军的头领,商议好守城之策,并毫不犹豫地打开府库,拿出所有的存粮犒军。守军在城墙上浴血奋战,林普晴则亲自率领城中妇女做饭送上城墙,军中将士深为沈夫人的义举所感动,都誓死并力坚守城池。
然而毕竟寡不敌众,城中的形势日渐危急。林普晴啮破中指,以鲜血书下一封求援信给玉山镇总兵饶廷选:“贼众己陷贵溪,上饶危在旦夕,贼首纠众七万,百道进攻,氏夫葆桢,出城募兵,更赴河口筹饷,全城男妇数十万生命,存亡呼吸系于一线之间。将军营以三千众而解嘉兴之围,奇勇奇功,朝野倾服,今闻驻军玉山,近在咫尺,氏噬血求援,长跽待命,生死人而肉白骨,是所望于将军者。”
饶廷选收到林普晴的求援血书,感动万分,当即抽出数千兵马,连夜驰向上饶增援。与此同时,在外募兵筹饷的沈葆桢也得到了上饶城受困的消息,率兵马日夜不停地赶往上饶。三支人马里应外合,血战七天七夜,终于解救了上饶之围。
沈葆桢现在还记得,当城围已解,夫妻二人相会时,林普晴和自己紧紧相拥,却没有流下一滴泪。
正是那一次的解上饶之围的大功,让自己升为江西巡抚,自己这个坚毅果敢智勇双全的夫人虽然没有得到朝廷嘉奖,但也因此役而名动天下。
左宗棠虽然已是封疆大吏,可在她面前,是绝不敢耍威风的。
听到林普晴称呼左宗棠由“左公”变成了直呼其名,沈葆桢知道夫人这次是动了真怒,不由得暗暗后悔,不该把左宗棠的回信给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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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法兰西之恋
他刚看完这封信的时候,对左宗棠信末责怪自己没管教好林义哲的话也是颇有微词的,但他和左宗棠共事多年,对左宗棠的性格有所了解,所以心里不满归不满,明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好一个‘汝当负以管教之责’,老爷,左季高这分明是在暗指哲儿缺少管教,我受兄嫂之托,抚养教导哲儿这么多年,哲儿的性情我再清楚不过了,他何曾恃才而骄傲慢官长?”林普晴越说越怒,“分明是他左季高气量偏狭,容不得人说他的半句不是!左季高如今居功自傲,谁人不知?我父林文忠公何曾教他如此?”
“好了好了,普晴,你消消火儿。”沈葆桢给爱妻搬过一张椅子,让她坐了下来,又给她端过一杯茶,温言道,“左公的气量,是狭窄了些,话虽然说的不中听,但也算是一番好意,你就不要多心了。咱们现在要防的,是无知言官以此为借口抨议船政,左公那边,还需要借力啊。”
听到丈夫好言相劝,林普晴怒气渐消,她定了定神,又看了看左宗棠的回信和沈葆桢写好的奏稿,专心的为丈夫打算起来。
“老爷自己扛着这事,总是不妥。”林普晴道,“且现在左季高已然决意置身事外,一旦有事,怕是指望不上。老爷这道折子,因此也就不必上了。”
“却是为何?”沈葆桢讶然道。
“换址乃是船政细事,如同寻常民家搬迁一般,择吉地而居,无须中枢劳神忧心。”林普晴道,“京中诸公要的是成绩,只要新式轮船建造成功,谤言自然可免。”
“台风垮岸之事已然传出,压下不报,恐怕不妥。”沈葆桢沉吟道。
“老爷可重拟一折,垮岸换址一事,可轻轻带过,多言轮船建造之详情,中枢知道船政工程未有延误,便不会因选址不当一事怪罪老爷。”林普晴道。
沈葆桢缓缓点了点头,看到沈葆桢仍然有些犹豫,林普晴道:“老爷为人朴诚,不愿为报喜不报忧之事,可此事本非老爷一人之过,何况老爷此事处置极当,未误船工,若是因此事使朝廷质疑船政,无数心血恐就此付诸东流了。”
“你说的是,就这么办罢。”林普晴的最后一句话说到了沈葆桢的心里,想到自己辛苦开创的船政可能因这道左宗棠授意他“自辩”的折子而半途夭折,沈葆桢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将原来的奏稿收起,铺开纸重新拟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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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天的林义哲回到家中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关系,姑妈林普晴已然对左宗棠有了厌恶之情。
看到自己回来,一直在等她的陈婉迎了上来。
夫妻二人牵着手坐了下来,陈婉看着脸膛让太阳晒得有些发黑的林义哲,眼中满是痛惜之意,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轻声道:“看把你都晒成什么样儿了……”
“没事,其实让太阳多晒晒,对身子骨更有益处。”林义哲笑着安慰她道。
“晒大了,可就成了包黑炭了……”陈婉轻笑出声,林义哲注意到陈婉的眼角似有泪痕,立刻警觉了起来。
“婉儿因何事伤心?快说与我知道。”林义哲立刻问道,
“哪里,婉儿没有伤心事,是高兴的……”陈婉说着,眼角又渗出了泪花。
陈婉轻轻脱开林义哲的怀抱,起身取过了一封信,林义哲看着信封上打印的英文字母和邮戳,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放下心来。
“叔爷爷来信了,婶娘生了个胖小子儿,呵呵,婉儿有弟弟了……”陈婉将信交给林义哲,因为过于思念远在英伦的亲人,她情不自禁的又流下泪来。
林义哲展开信读了起来,陈婉坐在他身边,用手帕轻轻的拭着眼角。
林义哲很快读完了信,他习惯性的按信中所述,算了一下自己的这位妻弟出生的日子,竟然是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的那一天,禁不住莞尔一笑。
看样子,自己和这个孩子也是有缘呢。
看着沾有星点水渍的信封,想到这封信远涉重洋历时一个多月才来到中国,他的心里禁不住暗暗感叹。
在这个电报还没有完全普及的时代,天隔一方的亲人想要互通消息,该有多么难啊!
“要是有相片儿,能看看伟儿长什么样儿就好了。”林义哲说道。
“是啊!婉儿这就给叔爷爷回信,等伟儿满了百天儿,要婶娘寄张相片儿来。”陈婉显然对照片这东西并不陌生。听到林义哲这么说,她高兴地答道。
林义哲看到她欣喜的样子,知道她喜欢孩子,便逗她道:“婉儿喜欢孩童,咱们也生一个和伟儿一样可爱的宝宝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好啊!……哎呀!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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