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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用的是英语,先骂公司过河拆桥,后骂管理层利用裁员整人,再骂员工之间内部倾轧(他大概
已经忘了和我之间的过节),最后扔下一句“看好了,那帮人一个都没有好下场”
,原来他们部门被裁掉了足足三分之一,他属於那倒酶的一员。
等电梯到了底楼,我已经不再恨他,也不再那么恨 Chris;
因为我发现,我们这些人,不过都是一棵大树上的小猢狲,为了抢那么一两个香蕉或者桃子你争我
夺,然而,当面临树倒猢狲散的危险,我们的命运,都不握在自己手里。
公司这一波裁员的确声势浩大,以至蒋宜嘉都打电话来关心我是否丢了饭碗。
我说,“到现在为止,我和你的老情人都还平安无恙。对了,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网上看见的,你们公司这一次下手好像很酷啊。”
“你很空嘛,还有时间在网上逛。”
“哪里,我是在随时关心有没有我自己公司的坏新闻。现在到处都在裁员,人心惶惶,公司要动手
的话总是把消息封得死死的,直到最后一分钟才让员工知道,所以往往外面传开了,公司内部的人才知道
。真他妈的活见鬼。”
在这一轮裁员中,我们部门又“失去”
了三个人。老处女召集几个项目经理开会,把他们的工作摊给剩下的人;大家各就各位,毫无怨言
地接过分到自己手上或多或少的额外工作,好像那些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人的适应能力是非常可观的,不知不觉间,大家变乖了,变勤奋了,变得任劳任怨了
至少面子上都做得像那么回事。再没有人星期五早下班,再没有人一顿午饭吃两个小时,就连那个
爱情至上的漂亮女孩子也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坐在办公室里;人们开始周末把电脑带回家有事没事发个电子
邮件出来表示“我在干活”
,人们开始耐心地揣摩主管的心思,原先的“我要如何如何” 变成了更明确、更基本的“我要讨
老板高兴”
,而后突然发现,老板大概是世界上最复杂、最容易不高兴的生物了,据说部门里的那个马屁精加
包打听甚至专门写了一套高深的代码,输入同事们的大致年龄、工资、年审评分等参数,凭之计算每个人
相对於他被裁员的机率,以确定要对付的对象。裁员居然比海鲜烧烤球赛酒会礼品卡加在一起更能提高工
作效率,这一点公司人事部门大概始料未及。那种情形让我想起中国的一句古话叫“棍棒下面出孝子”。
工作比以前更加忙,人少了,所有原定的里程日期却还维持原样,虽然如此,我还是在五月底请了
两天假,加上长周末,我打算去西雅图看程明浩。我记得,那个周末正好是他的生日。
我给他买了一块手表做生日礼物,长方形的表面,暗灰的表盘,指针在上面闪闪发亮。我觉得这块
手表很“像” 他。
…
发布时间:2005…4…26 14:24:57
153
临行前,郑滢笑眯眯地递给我一样东西,用粉红色的礼品纸和缎带包得像模像样。
我打开包装,是一盒避孕套。
她怕我不识货,还凑上来补充一句,“这一种是这个牌子里最高档的了。”
我红着脸骂她,“神经病。”
“骂归骂,你肯定用得着。关璐,我已经想好了,将来你结婚,我给你陪嫁一打三十六个大包装的
避孕套,以平均一周四个计算,多退少补,可以用差不多两年,两年以后呢,我看你也差不多应该生孩子
了,”
她得意洋洋,“是不是想得很周到?”
郑滢自作主张的一片好意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因为,飞机一到西雅图,我就发现“老朋友”
来了。我的月经通常很准,那是一个例外,也不知是因为长途旅行,还是临上飞机前吃的那一杯冰
淇淋,抑或是某种奇特的心理暗示,总之,它提前了足足一个星期。
程明浩摸摸我的脸颊,说,“你瘦了。”
我说,“因为巧克力吃得少了,你又不在,没人给我买。”
他笑着说,“我以后补给你。”
程明浩和一个刚毕业不久、在西雅图一家电脑公司工作的人合租一套公寓,我走进他房间的时候,
看见床边的地上另外铺了一个床垫。他说,“晚上你睡床上,我就睡这儿。”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一点说不大出来的味道:这个问题我们从来没有讲明,他这么自然地解决了,
我不由得想,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要我?
我在他房间的窗边看见一个很别致的风铃,用贝壳串成,看得出是手制的,风吹过,声音十分悦耳
。我问他哪里来的,他说是一个同事做了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是女同事吧?”
“是的。”
“她为什么要送你生日礼物?”
“前两个月我曾经帮她搬过一次家,她大概是感谢我吧。”
“她为什么要送你一个她自己做的风铃?”
“这… 我不知道。”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他没有回避我的目光,只是,我并没有从他的眼光中找到期待的那份坦
然。
“你们关系很好?”
他点点头,“只是工作上的。你不要乱想。”
我突然愤怒起来,“工作上的好朋友碰到了生日送 Starbucks 礼品券,不是什么活见鬼的风铃!”
我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显得尖锐,像一根被横空扯断了的铅丝,还在微微地抖,牵动着空气一起
跟着发颤。我们两个人都吃了一惊,他动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
我们面对面难堪地沉默着,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终於我无法忍受,脱口而出,“对不起,我忘
记你的生日了,所以没有准备礼物。”
说完我又盯着他的眼睛,我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不要紧,你来看我就已经很好了。”
他的眼睛居然还是那么平静,一点失望也没有。我的心像被刀子狠狠划了一道:他甚至都不在乎我
记不记得他的生日。我想起包里那块手表,恨不得立刻把它拿出来砸个粉碎。我恶恨恨地瞪着那个风铃,
“你把它还给人家。”
“这不大好吧?”
“你还不还?”
“这真的不好。璐璐,你听我说,我们的确什么也没有,只是比较好的朋友。”
“我不相信。” 我一把扯下那个风铃,扔到桌子上。
“璐璐,你要讲道理!”程明浩的声音也提高了。
“我讲道理,可是,就不跟你讲道理!”我火气高涨。
他不再说话。我更加生气,一个劲地摇他的手臂,可他就是不说话。我的心突然被一阵绝望攥紧,
当一个男人不听你说话、甚至不和你说话的时候,你还能做什么?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可笑而真切的事实:自从我认识程明浩以来,他的生活里好像总是有某些人、某
些事,离他比我更近,我不知道那些人、那些事离他究竟有多近,所以只会害怕,变得有醋就吃,不管有
没有道理。
开心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只有伤心难过了,我才会不讲道理。你嫌我不讲道理
,那么,你为什么要让我难过?
终於,我低下头,拉拉他的手指,“对不起,我今天情绪不大好。月经来了。”
他慢慢地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掌心里揉着,“那你还要发脾气。”
我的眼泪立刻流出来了。
…
发布时间:2005…4…26 14:42:00
154
晚上,我开始肚子疼,等躺到床上,已经一阵阵定时发作,痛得我脑袋发晕,靠做深呼吸来分散注
意力。
虽然包里有睡衣,我还是穿着程明浩的一件衬衫钻进了被窝。因为衣服上有他的气息,我喜欢他的
气息就这样包裹着我。
程明浩替我把被子塞好,说声“晚安”
,也去睡了。我裹着被子,久久不能入睡,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特别希望自己是个男人,可以免
去这种无处去清算的烦恼;像程明浩,虽然躺在地上,我担保他老早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
不知多久以后,痛经愈演愈烈,我不由开始辗转反侧,一连翻了几个身以后,我听见他问我,“怎
么了?” 他居然还没睡着。
我打开灯,告诉他我肚子痛。他问我,“很厉害吗?你脸色很白。”
我勉强对他微笑一下,“还可以,” 然后把手按在肚子上揉,“不要紧,以前也经常这样,过一
会儿应该就会好的。”
我关上灯,翻个身,一边揉肚子一边开始数羊。数到差不多一百二十只羊,我突然听见程明浩站了
起来,轻轻地爬到床上,躺到我的身边,他说,“我帮你揉。”
我点点头。他从背后把我抱在怀里,一只手伸过来,缓慢而有力地替我揉着,像一只不会冷掉的热
水袋。他用下巴蹭着我的头发,吻了一下我的耳轮,“这样是不是感觉好一点?”
我半闭起眼睛,“很好。谢谢你。”
过了好一会,果然舒服多了。郑滢曾经跟我津津乐道杨远韬如何体贴她,其中有一条就是她痛经的
时候他会帮她揉肚子,当时我不以为然,现在才明白,一样是揉肚子疼,男人的手就是比较有效。
我对他说,“你对我真好。” 过了一会儿,又有点心酸,“你对谁都好,就像张无忌。”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是那样的。我和那个女孩子真的只是好一点的同事而已,她都从
没来过我家。那个风铃,我只当是她的一片好意,没想到你那么在乎。要是真有什么,我为什么还要光明
正大地挂在那里等你来发火?”
我说,“谁知道你跟人家好到什么程度。”
他叹了口气,“归根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
“算了,不要再提了,” 我说,“我喜欢你这样抱着我,像查理布朗抱着史努比。”
“查理布朗是谁?”
“你没看过花生漫画吗?”
“有人说过我是土包子。”
我笑起来,开始给他补课,“查理布朗是花生漫画里的一个小男孩,也是主人公,史努比是他养的
一只小狗。史努比是全世界最最可爱的一只狗,它长得胖胖的,和人一样可以站着走路,高兴的时候耳朵
会竖起来拧成两个麻花。它不会说话
狗当然不会说话,可是很聪明,会通过表情和汽球上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人家,它还会用打字机写小
说呢,”我打个哈欠,“查理布朗其实是个挺倒酶的小孩,凡是他组织的球赛啊、游行啊,一定会下雨,
他干什么好像都不大顺利,经常被人家嘲笑,但是他很善良,而且,在史努比的眼睛里,他是世界上最最
厉害的人,因为他每天会定时把狗食放在盘子里。我想,史努比大概是唯一一个把查理布朗当回事的吧,
”
讲到这里,我已经开始有点迷迷糊糊,“我真喜欢花生漫画,里面的人物一直都不变,永远长不大
。想想查理布朗也挺不容易,一只狗养了足足五十年,不知喂掉多少罐头,难怪史努比崇拜他。”
我听见程明浩在我耳边说,“璐璐,我明白了。” 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暖暖的。
“明白什么?”
“我明白… 查理布朗是谁了。”
我笑笑,“我现在好多了,你可以不用揉了。”
他的手停住,却慢慢地、温柔地向上移动,一直到我的胸口。他停顿了一下,轻轻地解开了我胸前
的一颗衬衣钮扣,他的手已经触到我的皮肤,却在那里停住,过了一会儿,又把钮扣扣上,摸摸我的头发
,“睡吧。”
那一夜,西雅图下着微微的雨,他就那么抱着我睡着了,像查理布朗抱着史努比。那是一个温暖厚
实的怀抱。
…
发布时间:2005…4…26 14:42:20
155
我把没有送出的手表和程明浩的衬衫一起带回了旧金山。那件衬衫,我当睡衣穿了几次,脏了以后
,却一直舍不得洗,因为现在那上面有他的气息和我的气息,难分彼此。於是我把它挂在衣柜的一个角落
里。
至於手表,我打算当成新年礼物送给他,或者就作明年的生日礼物也可以,不愁没有机会,还可以
顺便看看它走得究竟准不准。
公司裁员之后的一次部门会议上,终於有人忍不住斗胆提出了那个听似简单、其实难度绝不下于电
视节目“谁想成为百万富翁”
里价值起码五十万美元的问题:我们要怎么做才能不被“资源重组”?问题一出口,大家的眼光齐
刷刷地投向老处女,看她如何应对。
老处女耸耸眉毛,首先声明,任何“资源重组”
的决策都是上层再上层做的,她本人知情决不比我们早多少,更没有决定权,言下之意“哪天我叫
你滚蛋你别怪我,要骂骂公司”
。随后字斟句酌地说,我很理解大家的想法,但你们也要明白,在现在风云变幻的市场环境下,公
司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保持和提高竞争力,从长远来说,正是为了“我们大家”
。所谓“资源重组” ,以后可能会成为公司提高竞争力的一种手段,希望你们能够顺应潮流。
这是个天大的坏消息,我们面面相觑,汗毛不约而同竖了起来,那一句“顺应潮流”
听上去更加像“节哀顺变”。是真的:不知什么时候,把我们当宝贝一样请进来的公司,现在,开
始嫌弃我们了,如果赶走一些“我们”
可以把股票拉高一个半个百分点,它不会手下留情。
会变心的,不仅仅是男人。这种变心,连撒泼胡闹、“一哭二睡三上吊” 的余地都不给你留。
老处女看吓着我们了,又满脸笑容、安慰似地说,她“个人认为” ,在当今环境下,公司要“资
源重组” ,涉及的对象往往是那些“技能已经不再为公司急需”
的员工,所以,作为员工,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尽量努力工作,用工作成果去证明自己的技能是公司
所“急需” 的。
我们又一次面面相觑。我想起一个成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曾几何时,每个人收到的录取
通知上都写着“我们坚信您将成为本公司极有价值的资产”
,突然间,他们好像不再“坚信” ,“资产” 们就需要去证明自己还是有用的,而这种优胜劣汰
,搞不好几个月就来一次。早知如此,当初废什么话?
当“资产” 们不约而同想到“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偷偷整理简历打算另觅东家的时候,没料
到美国的“高科技行业”
本质上竟然和红楼梦里的大家族一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被抄家了吗,那么我也气数将尽。很多小公司一夜之间倒闭,大公司基本都境况不佳、或明或
暗地在裁员,101公路两边原本寸土寸金的办公楼宇开始不断出现空位,一批又一批失去工作的人搬离,
在这个地方,没有工作是根本无法生活的。
2001年,这个被俗称为硅谷的地方跌进了一片愁云惨雾。
六月份,我们整个部门脚底朝天。好几个项目一起完工,人员又减少了差不多四分之一,大家要赶
里程日期,要顶上分到手里的额外工作负担,以证明自己是公司“急需”
的人才,忙得不亦乐乎。
大家开始向
Chris自觉靠拢,在几百人的大会上排队抢话筒问煞有介事的问题,在漫长的会议结束前一秒钟争
先恐后发言,每个人都意识到,从今以后的竞争会更加残酷也更加现实,因为,那已经不再是为了风头,
为了意气,为了大一点的窗子或者舒服一点的椅子,而是为了
自己的立锥之地。
有人说,亚洲人忧患意识强烈,我也一直相信这一点,直到某一天在公司吃早饭,一个平日总是嘻
嘻哈哈的美国同事青着眼圈苦笑,“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恶梦,梦见被裁员了,吓出一身冷汗。后来我就再
也睡不着,开始算如果我真被裁员的话,以后拿什么去交房屋分期贷款,是不是从退休金帐户里拿一部分
出来折现,有哪些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