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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字就热情的叫我上车,但二十分钟后,我发现自己站在金门公园外面某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地方。
原来,金门大桥并不在金门公园,非但不在,而且离得很远。既然两者根本不搭界,为什么要起一
样的名字呢?
那天下午天气不好,虽然是七月份,可是没有太阳,一阵阵的风从海上吹过来,感觉像是深秋。我
瞪着偏僻荒凉的街景,觉得这个城市真可恶。
我只好继续往前走,想找个地方买点吃的。中午只吃了一个薄薄的三明治,肚子很快又饿了;而且
,我在伤心的时候,总是特别想吃东西。
我找到了一家便利店,但是,里面找来找去都是那些我宁肯饿死也不吃的垃圾食品,唯一还能勾起
点食欲的只有冰淇淋。
於是,我买了一大盒巧克力冰淇淋,向店主要了把勺子,就在那里大口的吃起来。冰淇淋滑进嘴里
,冰凉而甜蜜,有点像被辜负了的爱情。
吃完冰淇淋,我又回到凉风嗖嗖的马路上。不知走过多少个街区,我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痛:显然,
穿着五厘米高跟鞋在一个平均三分钟爬一个坡的城市走路是非常愚蠢的选择,我的脚被鞋子挤得发痛,我
的头在痛,刚刚吃下去的冰淇淋也让我的胃隐隐作痛。
在一个红灯前面,我街沿上坐下来,脱下鞋子开始揉两只发肿的脚,一面打开包想拿点纸巾垫在鞋
子里,突然,我看见那盆小小的、精心包扎过的非洲紫罗兰。那些小小的花温柔而坚定的开放着。
突然间,我泪流满面。凭什么我要这么折磨自己?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为什么要放任自己落得
这么可怜?我曾经以为自己很坚强,却原来是一只不折不扣的鸵鸟。
那一个瞬间,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见程明浩一面,就算他对我没有感觉,就算我从此彻底死心,就
算这是今生我们见的唯一一面,我既然飞了一千零四十点三四英里而来,那么,总要见他一面才对得起自
己。
於是,我奔到最近的一个电话亭去给他打电话。
…
发布时间:2005…4…25 5:50:39
四十三
程明浩还在办公室里,“你在哪里?” 他的声音有点焦急。
我把我所在的路口相交的两条街名告诉他,“不好意思,本来看你生病,不想再麻烦你。可是现在
迷路了…… ”
“我马上就来,” 他正要挂上电话,又补上一句,“这一次,站在那儿千万别动了。”
我照他说的,站在街角一动也不动,把从前的点点滴滴从记忆的角落里挖出来,脑子里翻过来倒过
去的是同一个问题:怎么会是其馨?
其馨和田振峰分手的时候,我曾经用“秋天的童话”里的故事安慰过她,说“钟楚红被陈百强甩掉
后不是就碰到周润发了吗”,她自己也曾经用电影里周润发那辆破车比喻过程明浩的车,难道这些都是冥
冥中的暗示?不错,我一直希望其馨能找到一个感情的新出口,可是,她为什么偏偏要暗渡陈仓来抢我的
周润发呢?而且,她居然把以前织给田振峰的毛衣送给程明浩!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会这样做我绝对
不会把另一段感情的纪念品去送给一个我爱的男人。
我爱的男人,我会给他最好的、唯一的感情。
用田忌赛马来比喻,其馨的下等马顶多中等马已经轻而易举的战胜了我的上等马。
程明浩的车来了,的确破破旧旧,挡风玻璃上还有一条长长的缝。他微笑着跟我打招呼,一年过去
,他一点也没变。上车后,我注意到车门关得严严实实。
“你把车门修好了?”
“嗯,前不久才修好,” 他带着鼻音回答,“唉,你怎么知道这车门以前是坏的?”
“其馨告诉我的。”我假装不经意的回答,一面从眼角注意他的神态。他的神态彻底粉碎了我最后
一点侥幸心理,一提起其馨,他的脸上立刻浮上一种幸福的表情,在阴沉的天空下,像阳光一样。
“难怪,我就知道其馨不喜欢这辆车。她还说过,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有两样东西,他开的车和他的
女朋友,她做我的女朋友,底线是我必须把这辆车的车门修好。所以,我就去把车门修好了。”程明浩一
边开车一边对我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这么开心。我没想到其馨居然会把她的“车
=女人”
的刻薄理论当面跟程明浩讲,而他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或许,当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即使那个女人一路骂遍他八代祖宗,也会有足够的胸怀去纵容。
我无话可说,随手翻开挡板下面的小抽屉,里面掉出几包东西,仔细一看,是一种带了芥末味的炒
青豆。
“尝尝看吧,很好吃的,其馨最喜欢吃了。” 我摇摇头 她已经抢了我喜欢的男人,我去抢她喜
欢的零食,有什么用呢?
过去的一年里,我曾经千百次的琢磨程明浩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而短短十五分钟的接触已经回答了
我所有的问题,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一个普通的男人,会爱上一个女人,然后想办法讨好她,让她高兴,在车里摆上她喜欢的零食,谈
起她的时候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突然觉得有点滑稽,原来,在其馨面前,程明浩变成了杜政平。
原来,过去一年里的所有期待和揣测,统统是我的一场自作多情,多么让人沮丧的结论。
我以为他送我一道彩虹,而对他而言,那不过是一瓶美丽的海盐。他并没有做错什么,要说错的话
,他唯一的错是不爱我。然而,到了爱情的版图上,还有什么对错可言呢?
…
发布时间:2005…4…25 5:51:35
四十四
到了金门大桥下面,下车前,程明浩从后座上拿过一样东西递给我,“办公室里也就找到这件衣服
,穿上吧,桥上风很大。”
是那件米色的毛衣。由其馨一针一针织起来,被程明浩的体温温暖过,现在,安静的躺在我的手中
。
我不想穿,可是,一打开车门,就立刻打了个哆嗦,一阵阵冷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於是,我不
得不把它穿上。
金门大桥并没有明信片上看起来那么壮观,甚至都不是很长,盘踞在旧金山湾上空的雾让桥墩若隐
若现。
我和程明浩并排在桥上走,他指给我看海湾对面旧金山围海造城而形成的壮丽景观;而我兴味索然
,这个时候,什么奇迹都没有什么意义。
很多车子从大桥中间的车行道飞驰而过,引得我脚下的桥面和手握住的红色栏杆一阵阵微颤。
我问程明浩,“这么多车天天开过,会不会哪一天把桥震塌掉?”
程明浩笑着说,“怎么可能?旧金山经历过这么多次地震,它不是还好好的吗?”
其实,那时候,我想的是,假如此刻大桥突然倒塌,那我就会和他死在一起。
然而,金门大桥不会倒塌,所以,我不可能是那个和他死在一起的女人。
从桥上下来,他说,“带你去个地方。”
我有点知道他会带我去哪里,但我已经不那么在乎了。半个小时后,我们站在渔人码头那个卖海盐
的摊位前。没有太阳,摊主还撑着那把巨大的阳伞,热情的招呼我们用摊子上的小瓶子自己装各种颜色的
海盐
大号一瓶五块钱,中号一瓶三块钱,小号一瓶两块钱。原来,海盐是很便宜的。
我装了一大瓶五颜六色的海盐,正准备掏钱,程明浩已经递过去五块钱,“让我来付,我说过你要
是来了旧金山,愿意要多少都行。忘了吗?”
他突然那么真诚、那么柔和的看着我。
我一阵心酸:无论他现在为我做什么,对我有多周到,他不会属於我;我不过是借了人家的男朋友
来做一个短短的梦而已。
回酒店的路上,程明浩打开车里的录音机,传来一把再熟悉也没有的声音 张信哲的“爱如潮水
” 。
“你也喜欢张信哲?” 这个问题滑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因为,我可以推断出答案。
倒是他问我,“你听过这首歌吗?”
我怎么会没听过呢?这首歌,温柔得叫人心碎,我、郑滢、其馨曾经在失眠的夜里听过无数遍,田
振峰曾经在学校广播台为其馨坚持点播了整整一个星期,我怎么会没听过呢?
张信哲唱:
不问你为何流眼泪
不在乎你心里还有谁
且让我给你安慰
不论结局是喜是悲
……
谁说的?
谁会不在乎自己爱的人心里有别人?真的爱了,谁又能不在乎结局是喜是悲?
什么情歌王子,我不相信他真的尝过失恋的味道。
…
发布时间:2005…4…25 5:52:33
四十五
程明浩在一个路口指给我看一段蜿蜒盘旋、在一个街区内打了八九个弯的路,路两边种满了缤纷的
鲜花,“这条朗巴德街由於坡度太大,不得不造成 Z
字型,被称为‘世界上最弯曲的路’ 。想下去走一走吗?”
我毫不犹豫的摇头 一天之内,我已经经历了足够的曲曲折折,他还要带我去走一条世界上最弯
曲的路。我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不是作了什么孽。
於是我们继续向前。程明浩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微笑起来,“对了,你那个同学,叫郑滢吧,她现
在还觉得美国没有蚊子吗?”
我跟着笑起来,“什么呀,她到美国第一天晚上就被蚊子盯了好几个大包。不过,郑滢还是对你耿
耿于怀,因为你曾经让她很没面子。”
郑滢要是知道我这么爽快的把她出卖了,一定会拖出自己衣柜里最贵的衣服,对着它赌咒发誓以后
再不理我。
“那天,我并不是存心想扫她的面子,只觉得许文磊很尴尬,想帮着解围而已。”程明浩一定不会
想到,对於郑滢,这已经是两场恋爱以前的事情了。
讲完郑滢,话题落到杜政平身上,“杜政平最近好吗?他上次打电话来说转到你们学校去了。”
“他 挺好。”这个时候,我并不太想提起杜政平。可是,程明浩却好像对他印象很好,“杜政
平这个人很不错,我们上大学的时候住一层楼,他的人缘最好了……
” 从这一句话我开始走神,反正他列举出杜政平的很多好处,最后转过头来,轻轻的说,“这样
的人,不大容易找。”
我觉得又生气又难过:杜政平这样的人再难找,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好,现在居
然连程明浩也觉得他好?
我闭上嘴,不再说话。
到了酒店门口,临下车时,我突然想起包里那盆花,於是把它拿出来递给程明浩,“这是非洲紫罗
兰,可以开很长时间。盆里有张塑料签上面写着怎么养护。”
他有点诧异,“送给我的?”
“不,不是送给你,”我像做错了事一样急于否认,“只是,有那么一首歌里面唱‘假如你去旧金
山,别忘了带上些花’,我就随便买了一盆。不太难养的。”
我急急忙忙的和他说了再见,便转身走了。我的左背微微发热,我知道那是由於他的目光。可是我
没有回头,不是不想,是不敢,因为我的泪水已经充满了眼眶。
从幼儿园开始,我就不愿意当着男生流泪。
回程的飞机上,汤姆。汉克斯一本正经的看科技文献,我则全神贯注的研究自己脸上的一颗青春痘
。我可以肯定,这颗痘痘是这几天里在旧金山长出来的。也许,对程明浩的感情不过也就是一颗长了一年
的青春痘,总有一天会从脸上消失。
杜政平去机场接我回家。一进门,就兴高采烈的领我去看厨房里一个盆中的几条鲤鱼,“我今天早
上去钓鱼了,成绩还可以吧?”
我点点头,还他一个微笑。他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把钓杆还掉。”
我发了一会儿呆,决定找点事情做,於是,拿过几张报纸铺在地上打算把鱼清理一下。
我挑了一条看上去快断气的鱼开始刮鳞,没想到它回光返照,用尽力气弹得老高,“啪” 的用尾
巴甩了我一个耳光。
实在太可恶了,我捂着脸目瞪口呆。突然间,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大概真的很没用,我喜
欢的男人不喜欢我,跑到旧金山也找不到金门大桥,现在,连一条奄奄一息的鱼也敢来欺负我。
我跟那条鱼不知僵持了多久,等杜政平开门进来,正好看见我跪在那条鲤鱼旁边劈哩啪拉的掉眼泪
。
…
发布时间:2005…4…25 5:52:56
四十六
“你怎么了?” 杜政平立刻冲上来抢过我手里的菜刀,一面抓过我的手看有没有受伤。
我挣脱他的手,去擦脸上的眼泪,但不知怎么搞的,眼睛就像出了故障的水龙头,泪水只是一个劲
的往外涌。我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嚎啕大哭起来。
“喂,到底发生什么事?求求你说句话好不好?” 杜政平着急的摇着我的肩膀。
“那条鱼,它打我……”半天,我终於挤出这样一句话。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意识到它有多么可笑
;然而,这千真万确就是此刻唯一说得出口的理由。
“这……不会吧?” 杜政平看看地上那条鱼,再看看我,大约估摸到我和鱼之间力量悬殊,脸上
很是费解的表情。
“真的呀,它刚才真的打我; 你不相信就算了……” 我又哭起来。
“行行行,我当然相信你啦,”杜政平一脸的立场坚定,“我明白了,这鱼肯定是在垂死挣扎。算
了算了,原谅它,人家就快死了嘛。要不,我现在就让它死,帮你报仇好不好?你是希望我把它斩首、腰
斩、切腹、还是大卸八块?还不解恨的话,干脆我们把它凌迟处死怎么样?”杜政平从地上拣起那条鱼,
放在手里掂着,“别的不敢说,杀鱼我还是很在行的。以前放假的时候到我爸餐馆帮忙,我爸老是二话不
说叫我去杀鱼,因为这个活又脏又累,他是想借此表现自己家教严明,弄得我有苦说不出。不过,你猜猜
那些跑堂的小姐叫我什么?嘿嘿,她们叫我‘少东家’,叫得一个比一个甜,我听了心里不要太舒服噢
……”
杜政平越想哄我开心,我只是觉得更加难过,积压许久的委屈从汹涌而来,化成更多的泪水,把我
的心搅得一塌糊涂。
我眼前突然闪过程明浩真诚而柔和的眼神,以及他说的那一句“杜政平这样的人,不大好找”。
我抬头看着杜政平
他没有程明浩高,我差不多正好到他肩膀,可以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而不至於脖子酸,那或许是比较
适合我的一个距离吧。他有一张端正的脸,微微上翘的嘴角和左脸颊上那个时隐时现的酒涡让他看上去很
亲切。杜政平的眼睛里全是关心,没有一丝逃避。虽然从未点穿过,但我心里很清楚他喜欢我,会毫不犹
豫的去为我承担风雨
事实上,他一直都在不动声色的这样做。他这样做,而从来不让我觉得难堪 他一定非常喜欢
我。
我收回视线,正好碰到他的肩膀。他的肩膀宽宽的,让人看着就很放心的那种。
我突然觉得很累,好像从前上体育课拼命跑完了一场八百米却被老师告知不及格的那种感觉。
程明浩没有说错,这样的人是不好找;这样一个人,一直就在我身边;那么,我为什么还感到那么
委屈?我为什么还要流泪?
这种由内心深处喷涌而出的疲惫和凄凉让我再也忍不住,在又一阵眼泪的风暴里,我突然发现自己
已经扑进了杜政平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
…
发布时间:2005…4…25 5:53:14
四十七
当时的情形颇为荒唐,用郑滢后来的描述是“活见了鬼,杜政平一手举着把明晃晃的菜刀,一手捏
着条脏兮兮的死鱼,脸上的表情好像是你想要强奸他一样” 。
那种荒唐的情形持续了大约三秒钟,随着郑滢推门进来“啊” 的一声叫起来而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