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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去竹林讨打,竟能逼迫剑痴王小屏出剑不得不砍断十几棵紫竹,才能将世子殿下赶出竹林。最近一次,约莫是厌烦世子和绣冬到了极点,一剑过后再一剑,将紫竹林东北角给硬生生劈出了一大片空地。
竹楼外,王重楼坐在剑痴对面,跟着嚼起生茶叶,微笑问道:“气机牵引得如何了?”
只在太虚宫前出声的王小屏点了点头。
王重楼道:“你每次出剑在明,将徐凤年的刀法和气机都驱赶到一处,《绿水亭》在暗,暗藏剑诀,可以清心引导,不曾想徐凤年以刀法雕琢棋子,误打误撞,得了《甲子习剑录》的精髓,再者不知从哪位高人那里学来龟息法,在峰下深潭底部练刀,与我武当心法殊途同归,本以为我这大黄庭,最多赠予这位世子殿下十之三四,现在看来,十之五六也未尝没有可能。”
剑痴面露怒容,横放于竹桌上的桃木剑神荼毫无征兆跳跃起来。
王重楼伸手轻轻一拂桌面,古剑神荼归于寂静,笑道:“呆子,你这急躁脾性,如何替武当胜过吴家剑冢十几代人累积出来的剑道底蕴?”
王小屏笑了笑,捡起竹盆里的一把翠绿茶叶,大口嚼烂。
王重楼打趣道:“你真忍心武道天道都由你小师弟一肩挑起?洗象终究只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就不怕把他累着?我们这帮光长岁数不长悟性的师兄中,就你离天道最近,所以别看你没好脸色给洗象,我却知师兄中,你最看好这个小师弟。所以啊,等那世子殿下出了山,你再用心些,挑起担子,学那吴家剑冢的吴六鼎,四处行走一番,东海南海,北凉西蛮,逛一圈,说不定你的剑道就成了,坐而论道,可从不是一个好听的说法。”
武当第一呆子点点头。
眼神落寞望向这位言谈轻松的大师兄。
王重楼看到这视线,爽朗笑道:“不过是一个小小大黄庭,比起武当千年大计,算得了什么?”
剑痴王小屏摇摇头,大概是想说这大黄庭“不小”。
王重楼不理会这些,呵呵笑道:“让洗象偷偷藏起了几颗棋子,这会儿世子殿下大概是没找着我们小师弟,只能苦兮兮去潭底找石子了。我得抓紧时间喽。”
剑痴下意识伸手去握住桃木剑。
武当掌教摇了摇头,缓慢起身,走出紫竹林。
王小屏呆呆坐在竹楼前,转身一剑劈倒竹楼。
第三十二章 一肩挑道
一个高手会讲究气机,一个王朝有气运,而一个宗派也会有气象一说。
天下道门三足鼎立,龙虎山被离阳王朝器重,当了道统数百年的执牛耳者,四大天师一个比一个神通玄奥,而且龙虎山天才辈出,几乎每隔一代都会冒出一两个有望掌教的不出世天才。
最近一百年,有写出《太极金丹》的葛虹,将外丹斥为旁门左道,洋洋洒洒二十万真言,矛头直指武当,把武当的丹鼎派批得体无完肤。
五十年前出现了一个一己之力屠戮殆尽魔门六位护法的齐玄帧,只可惜直到在龙虎山斩魔台羽化,这位真人都不曾跟王仙芝一较高低,否则天下第一就不会空悬了。
三十年前横空出世了一个精于内丹大道的护国天师,硬生生将老皇帝的寿命逆天纂改绵延了整整十五年,传闻是以命换命的法门,这位壮年时曾自言要活三甲子的国师不到古稀便溘然长逝,却给龙虎山带来了百年荣华。
十年前,佛道进行了一场持续百日的争辩,最终被一个横空出世的龙虎山不知名道士给盖棺定论,舌灿莲花,教理精妙至极,本已胜券在握的两禅寺只能认输。
而武当?
貌似百年来就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人和事。
何来的堂皇气象?
若非王重楼修成了大黄庭,恐怕这座山除了虔诚的北凉香客,都要已经被世人遗忘天下还有大小莲花峰,还有玉柱,还有那玄武当兴。
洪洗象今日跟着山上最长寿的师兄宋知命一起炼丹,却不是那丹炉规模甲天下的青云峰,而是就在小莲花峰上,只有个半人高的青铜炉,耗费木炭硫磺丹石都不多,没有挑良辰吉日,没有筑坛画箓,更没有摆设那些镇邪驱魔的宝剑古镜,外人看来怎么都不像是炼制上好丹药的架势,可宋知命却是紧张万分,比在青云峰上更重视百倍,蹲在地上亲自掌控火候,两缕白眉下垂及地都没有注意。
宋知命这般年岁,炼丹无数,许多都通过各种途径渠道送去了达官显贵手中,甚至是京城那边的皇亲国戚,“知命丹”在王朝上下颇有声誉,可老人却知道自己炼丹如同修道,悟性有限,只是穷极人力物力,少了阴阳圆融,所以当初《太极金丹》面世,宋知命也只是苦笑,想要辩驳却是无可奈何。但小师弟上山后,遍览典籍,愣是被他走出了一条新路,不拘泥于内丹外丹,内外兼修,因此这些年炼丹,不是宋知命教洪洗象如何去降龙伏虎调理五行,反而是老师兄心甘情愿给小师弟做起了烧火道童。
在世子殿下眼中这个骑牛的最是游手好闲,可在所有师兄眼中,洪洗象却是真正切切有望力挽狂澜的真武大帝转世,四千字《参同契》炼丹法,在掌教王重楼看来完全就是道门五百年来最妙不可言的密典,它哪里是在教人炼丹,根本就是在教人如何得无上大道!王重楼从不会讳言正是四千字让他生出了修习大黄庭关的信心。还有像那徐凤年学到手的拳法,分明糅合玉柱心法和武当剑术的最高境界,也不是如洪洗象所说从经书阁楼中找到,而是由这位年轻师叔祖在日复一日枯燥占卜有所感悟,最是契合天道。
骑牛的年轻道士哪里知道自己这些作为是何等惊世骇俗,恐怕知道了,以他被世子殿下天天骂做缩头乌龟的胆小性子,也只是唠叨一句山下太吓人,小道我不成为天下第一前打死都不下山。
洪洗象皱紧眉头盯着丹炉,突然扯起宋师兄,嚷道:“撤!”
宋知命心知不妥,一炉耗费金银无数的丹药再珍贵,比得上小师弟?立即双袖一卷,就带着洪洗象往后疾速飘去。
一声轰鸣,丹炉炸裂。
整个武当都听到这声刺破耳膜的巨响,各个山峰道观宫殿都能瞧见一股浓烈青烟袅袅升起,并没大惊小怪,抬头看见这股烟后继续干活去。
哈,我们的师叔祖又调皮了。
小莲花峰上师兄弟两人十分狼狈,宋知命道袍袖口成了破布条,好歹是护住了罪魁祸首的小师弟。
洪洗象跑去心疼青铜丹炉,这炉子可是他一点一点亲手锻造而成,何况武当这些年香客数量江河日下,山上是出了名的手头拮据,若非宋师兄在青云峰没日没夜不错过任何一个好日子的开炉炼丹,早就穷得铃铛响了,两袖清风,就真的是只剩下两袖清风了。毕竟武当不是龙虎山啊。这边山上虽说自给自足不难,可要做再多事情就真要有心无力,洪洗象心思简单,可不意味着他就是个不谙世事的笨蛋,若把返璞归真当幼稚,那世上就真没聪明人了。掌教大师兄为何请世子殿下来武当,洪洗象自然一清二楚,但并没有如小王师兄一般恼火排斥。
洪洗象蹲着看到破炉中一滩泥的丹药,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点,放到鼻尖嗅了嗅,愁眉苦脸道:“还离得远。三师兄,看来要借用你的炉子了,到时候可别骂我,小王师兄都不让去他竹林了,要是再去不得青云峰,唉。”
慈眉善目的宋知命看着一脸愁容苦兮的小师弟,哈哈笑道:“好说。”
洪洗象猛然望向天空,怔怔出神。
宋知命记起许多年前一件小事,打趣道:“小师弟,这一年时间你可没少跟世子殿下套近乎,怎么,舍不得那姓徐的红衣姑娘?如果没有记错,当年那女娃娃在大雪天裹了一身大红上山,你眼睛都看直了。”
洪洗象苦笑道:“三师兄,连你都来!现在就只剩下小王师兄没笑话我了。那时候我才十四岁,懂什么。”
宋知命笑问道:“你今年几岁?”
从不记这个的洪洗象很用心掐指算了算,“二十四?二十五?”
宋知命玩味笑道:“那你倒是记得清楚是十四岁见到那女孩?”
洪洗象不说话了,继续对着天空发呆。
那年北凉王府以大柱国徐骁为首,浩荡近百人登山,那时候大柱国刚刚踏平半座江湖,天下人都幸灾乐祸等着北凉铁骑连武当一起碾压过去,却没料到这趟上山,徐骁却不是要拆掉玄武当兴的牌坊,而只是烧香,从他带去武当的一小撮人便可得知,正值豆蔻初长成的大女儿徐脂虎,诗文才气开始名动天下的二女儿徐渭熊,一身莫名阴气的徐凤年,始终憨傻的徐龙象。上了山后,大柱国子女四个就胡乱游玩起来,其中就数徐渭熊最为跋扈傲气,在真武大帝雕像后面刻下了“发配三千里”的字样,歪歪扭扭,却已显腹中峥嵘,武当得知后哭笑不得,连半句重话说都不敢说。姐姐徐脂虎倒是没什么出格举动,瞎转悠,最后见到了一个骑牛的“小道童”。
见面第一句,她便问道:“喂,小道士,你多大?”
青牛背上的小道童红着脸想了半天,等到确定自己年龄岁数,那雪地里格外惹眼的红衣女孩却已经不耐烦地走远了。
只留下那时候便已经是武当最年轻师叔祖的洪洗象喃喃道:“十四啊。”
第二次见面,却是她马上要出嫁千里之外的江南。
仙鹤盘旋,人间仙境。
在小莲花峰龟驼碑附近,她见着了洪洗象,笑问道:“喂,小道士,这山上多无趣,要不你嫁给我?多有趣。”
他还是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后来,便没有后来了,再没有见过面。
他只知道她叫徐脂虎,喜欢穿一身刺眼的红衣,最后就只是那一日听她自言自语说过一句“好想骑上黄鹤”。
洪洗象再次掐指,破例一天两算。
在算这辈子能否下山。
在算能否骑鹤下江南。
他不知,如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下山,那一定是会被当作仙人的。
武当山巅,乌云笼罩,隐约可听雷鸣。
洪洗象猛然抬头起身,望去悬仙峰方向。
第三十四章 伸手低头秀色皆是禅
徐凤年醒来后头疼欲裂,摇晃坐起身,从床头拿起竹筒水壶喝了口泉水,去桌上拿起青瓷瓶倒入最后两颗丹药,将竹筒凉水一口喝尽,头疼感觉减弱,立即神清气爽,瞥见横放在一堆秘笈上的绣冬刀,伸手握住,便听刀身颤动的金石鸣声,这时候才发觉体内真气流转,百骸受润,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力气,徐凤年下意识想要抽刀,压抑下这股冲动。来到茅屋外,看到骑牛的在对着炉子生火,煮了一锅冬笋。
徐凤年问道:“我那几颗棋子是你偷的?”
年轻师叔祖装傻扮痴道:“不知道啊。”
徐凤年皱了皱眉头,还没出刀威胁吓唬,骑牛的便心虚地撒脚狂奔,两三斤冬笋都是他好不容易一锄头一锄头辛苦挖出来的,可逃命要紧,顾不上美味冬笋了。徐凤年走到炉子前,把冬笋煮熟,拿了筷子慢腾腾吃得一干二净,这才去悬仙峰下洞内,发现多了一小堆未经雕琢的鹅卵石,想必是骑牛的将功补过,笑了笑,靠壁坐下,遵循《绿水亭甲子习剑录》中所述上乘剑势,拿绣冬刻出棋子,只是第一刀下去,力道过于飘忽,将一枚坚硬鹅卵石给划成两半,徐凤年愣了一下,不再急于下刀,盘膝静心,呼吸吐纳,这一路行来徐凤年就已经察觉五根异常灵敏,此时更是感受到体内神气充沛而朗然洞彻,对于那先前只是道教仙术口诀的“一呼一吸息息归根谓胎息”,竟有点玄妙的感同身受,徐凤年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这便是大黄庭?”
骑牛的小心翼翼出现在洞口,笑道:“是大黄庭。世子殿下可不能浪费了。”
徐凤年自嘲道:“浪费了。”
骑牛的摇头笑道:“这话说早了。”
徐凤年平静道:“茅屋里几百本书籍,都送给武当,你们肯不肯收?”
年轻师叔祖憨笑道:“收!”
徐凤年笑道:“以后每年给武当山黄金千两的香火钱,敢不敢收?”
骑牛的思量了一下,苦笑道:“不太敢。”
徐凤年一笑置之,挥手示意骑牛的可以消失了。洪洗象退出去,又走进来,轻声道:“世子殿下,偷棋子的事情,可别记仇啊。”
徐凤年轻声道:“滚。”
徐凤年花了半天时间适应持刀劲道,再去雕刻棋子便手到擒来,形状圆润,看着黑白两堆棋子,大功告成地长呼出一口气,不小心将棋子给吹拂乱套,黑白混淆在一起,徐凤年拿西蜀方言骂了一句,重新收拾,前往紫竹林,砍了两株罗汉紫竹扛回茅屋,劈开后,花了一天时间编织出两个棋盒,能做这个,是三年辛酸游历自编草鞋磨砺出来的不入流本事。将三百六十一颗棋子分别放入,徐凤年看了眼秘笈尚未搬动的茅屋,再腰间挎刀,双手端着棋盒去屋外看了几眼冷清菜圃,两位大丫鬟红薯青鸟都静候在一旁,武当就只有洪洗象一人送行,与当初寥寥两人的迎接阵仗其实差不多。
洪洗象意料之中送到了玄武当兴四字牌坊下。
徐凤年已经望见两百北凉铁骑披甲待行,回头望了眼莲花峰,没头没脑问了一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心有灵犀的红薯娇笑道:“山中一甲子,世上已千年。”
徐凤年笑道:“听潮亭里那个白狐儿脸登上三楼了没?”
红薯摇头柔声道:“还没呢。梧桐苑里都在赌这个,奴婢赌还有一年半,押注六两银子。绿蚁她们都觉得会更晚一些。”
徐凤年坐进马车,道:“那我押十两银子,赌白狐儿脸一年内上三楼。”
红薯给世子殿下揉捏肩膀,徐凤年靠着她的胸脯,打开棋盒,双指摩挲一枚棋子,闭上眼睛轻轻说道:“再重点。”
身上天然体香到了冬季便会淡去的红薯嗯了一声,眼神却瞥向梧桐苑中与自己最不对路的青鸟。
青鸟沉默不语,只是望向世子殿下眉心的视线,奕奕有神。
两位贴身婢女的心思尽在不言中。
两百铁骑入凉州,主城道百姓自觉散开,徐凤年中途停下马车,让红薯去一家十分钟情的酱牛肉铺子买些回来解馋,这里的熟肉最是入味,牛肉是北凉最佳,秘方酱汁更是首屈一指,黄酱桂皮老姜八角等材料分量放得恰到好处,不说其它,光是桌上那瓶老抽酱油,就有很多食客想吃完酱肉后顺手牵羊,可都没得逞过。徐凤年以往与李瀚林严池集几位损友为非作歹后,都要来这里大快朵颐一番,李瀚林更霸道凶残,差点把整座百年老字号铺子给搬回去,若非徐凤年给鼻涕泪水糊了一脸的老掌柜说情,城内百姓就吃不到这份地道正宗了,当然主要还是照顾自己的刁钻口味。
最有意思还不是这酱牛肉,而是店里有个秀秀气气的小女孩,据说是店老板远房亲戚的远房亲戚的闺女,总之关系可以扯到十万八千里以外,出奇的是这女孩前个五六年她头回入城,手中拎了个绳子,牵着一头黑白相间的憨态大猫,似熊非熊,似猫非猫,后来有学问的凉州士子好一番引经据典,才给探究出那是西蜀才有的“貘兽”,昵称熊猫,古书记载这貘兽好食铜铁,可这些年也没听说有过邻里的家门铁器给偷吃了,倒是常常见到那女孩手中拿着竹枝竹叶,徐凤年游历归来,就再没见着女孩和那只大猫,游历前去铺子吃牛肉,都爱逗弄那女孩,李瀚林几次想要偷酱油,都被她拿竹枝狠狠敲手,若非世子殿下阻拦,小女孩子就要跟宠物一起被丢进兽笼了。
徐凤年等牛肉的时候,看到远处有个老乞丐靠着墙根瑟瑟发抖,脸色铁青,饥寒交迫,离死不远。富人都喜欢冬季,即便家中铺不起耗炭无数的地龙,也因为可以穿上舒适华贵的貂裘,出行更有面子。可天底下所有穷人,都是最怕这个季节的。
除了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徐凤年看到一个娇弱背影蹲在那边,她身边站着个披绿傧浅红色袈裟的小沙弥,不知说了什么,小和尚便急匆匆跑远。
徐凤年皱眉道:“虽说佛门派系众多,可披袈裟规矩都差不多,哪有小和尚穿这种颜色僧衣的道理,这是讲僧才能穿的,小和尚有资格给人说经**?再者,僧人外出,不是应该披通肩吗?那沙弥怎就偏袒右肩?”
因为北凉王妃一生信佛,世子殿下自然耳濡目染,对佛门规矩礼数十分清楚。
青鸟纠正道:“那小沙弥是偏袒左肩。”
徐凤年笑道:“哪里来的小和尚。”
对于僧人,在北凉恶名远播的徐凤年一直很宽容善待,每逢遇见都要打赏,一般而言大多僧人都会不接金银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