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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犀奇谈-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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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枝不堪重负的摇晃着,梨花雪就漫卷着倾洒下来,迷惑了人的视线,不断的扑打着紧闭的房门,好像在悲切的喊着——开门,开门……

是的,有人在喊着,开门……开门……

有人用不算那么熟悉,但绝对曾经在那里听过的嗓音喊着——开门……开门……

“快醒醒啊,火翼,你这样会感冒的。”芳岁姐姐温柔的声音里,我猛地抬起头,呼喊着开门的苦闷声音停止了。已经这么晚了吗?不知什么时候,夕阳返照的黯紫色的光影已经将屋外那棵古老梨树的姿态画在嵌了玻璃的格子窗上。

“刚刚……有人来过吗?”还没完全清醒地我揉着眼睛。

“……现在还没有呢。你做梦了。”芳岁姐姐的表情藏在昏黄灯光的阴影里,但我没有忽略她说话前短暂的沉默,以及那暧昧的说法——现在还没有呢。

芳岁姐姐看了一下逐渐变暗的天色,似乎有些着急,有什么重要的人即将来到,偏偏那又是我不能见的人一样:“火翼你不必这么早来的,像以前那样几天之后再来拿衣服样子就行了。”

像以前那样。因为婚礼前未婚夫失踪的不幸,对别人来说,芳岁姐姐这句“像以前那样”就具有了不可拒绝的含义,我能做的只有点点头老老实实回家。

可是,就在我打开门的那一刻,房间里的灯光照亮和横在我眼前的台阶。眼中的景象使我困惑的眯起了眼睛——还没有消失吗,那行围棋征子形状的水迹不但没有蒸发,反而被屋里的灯光照亮,显得格外清晰。我果然是个迟钝的家伙呢,白天里从这些水迹旁边走过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它们的位置有点奇怪,此刻从房间稍高的角度看过去,它们的排布方式是那么的一目了然——那是一行脚印啊,属于步幅很大的男人的脚印;好像浑身湿透的人从大门走到房门,然后在台阶上长久伫立!

——可是书生每天早上起来,都发现门外有人伫立过的痕迹……

冰鳍的话突然像落花撞向紧闭的门扉一样,轻轻的撞上我的耳膜,却发出了轰然的回响——书生猜到实际上雪夜之女其实没有离开,是因为他看见了雪夜之女伫立的痕迹。我终于明白那是怎样的痕迹了——雪之异类是等不到春天的,他们唯一会留下的痕迹,就是从被暖风消解的身体上,融化下的水痕!

芳岁姐姐的未婚夫,就是消失在永远都是冬天的雪山上的吧,传说消失在那千万年都不会消融的纯白世界里的人,都会化为雪之异类……

“别再站在门口,时间要到了我得关门!”芳岁姐姐很难得的表现出焦躁的态度,急着要关上大门。她的表情是那么慌乱,就好像不立刻关上大门,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一样。芳岁姐姐的失态让我确定,待雪庵的故事再次发生了,她的未婚夫真的回来了——因为和那书生一样,提醒我让开水迹的芳岁姐姐,一定也发现了那个人伫立过的痕迹!

可是为什么不一样呢?明明对方都是冒着随时都会消失的危险继续留在春日的暖风中,但和温柔的敞开怀抱,对雪夜之女说着“不用再掩饰了”的书生不同;那么亲切的芳岁姐姐,却毫不犹豫的紧紧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几乎没有经过思考,我一下子扳住门板:“你在躲着什么吗?”

“你可以回去了!”芳岁姐姐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

为什么不一样呢?就好像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诉说出梦想却被大人嘲笑一样,我也焦躁起来,无法按捺的脱口而出:“他……已经回来了吧!”

“你说……什么……”芳岁姐姐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已经无法停止了,我不知道我的话是诚实还是残酷:“他很快就会完全融化的,你就可以永远不见他,永远把他关在门外了!”

背后……吹起了异样的风……突然变得寒冷的春风裹着什么冰冷的碎片接触着我的颈项,那是……雪吗?

这一瞬间,我看见芳岁姐姐的眼神突然变了,她惊惶的注视着我身后……就在我准备回头看个究竟的时候,芳岁姐姐一把把我拉进了屋里,猛地关上大门。

“为什么不开门呢,你怕他把你带走吗?”在冷得彻骨的房间里,我看着用脊背紧紧压住门扉的芳岁姐姐,“他不会伤害你的啊……芳岁姐姐,你不是还在想念他吗?不是到现在还裁着嫁衣吗?难道说这些都是假的吗?”

芳岁姐姐难以置信的盯着我,慢慢的地下了头:“你只是一个小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的确是小孩子,这是我无法反驳的事实,但是这不是逃避我问题的借口!

我深吸一口气:“可是我知道待雪庵的传说……一定不会有问题的,相信我啊,芳岁姐姐!”

苦笑浮现在芳岁姐姐唇边:“传说又有什么用呢?所以说你是小孩子啊……”

我的确是小孩子,可至少我知道雍和的春日对于雪之异类来讲就好像洪炉一般!即使看着曾经爱过的人在火焰里煎熬,最后消失也无所谓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大人……很残酷啊!

注视着芳岁姐姐,我慢慢的后退着,“你要干什么!”觉察到我的动向的芳岁姐姐大喊起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要让他进来就可以了,只要打开此案和彼岸的通道就可以了,无论是门,还是窗!

我一下子推开对着那株古老梨树的格子窗,演变成怎样的结果也无所谓了,待雪庵的传说,那平淡但美丽的传说……我它不想以这种方式结束!

可是雪……并没有飘进这寒冷的房间……

“芳岁……”我听见了那个有点陌生,但一定曾经在哪里听过的声音,那个曾经在我梦里悲切的呼喊着开门,开门的声音……

“不要说!”芳岁姐姐猛地捂着耳朵失控的大喊起来,“什么也不要说!我不想听!”

可是那声音,却像雪花飘落之声一样,无法“听见”,却无处不在:“我早就来了,可芳岁你一直不理我呢。不过有些话不对你说我始终不能安心的,你听着,芳岁:我说过要和你在一起的,可是不行了。答应你的事情却不能实现……怎样道歉也不够吧,所以你就恨我吧,不过最好是……忘了我……”

“不是那样的!”芳岁姐姐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慌乱的转身去开门。

“这一句最重要了:一定要幸福啊,连我的那一份也给你……”那个声音带着努力作出的轻松的笑意,“还有,虽然真的不想这么说,但是芳岁……再见了……”

“我不要听!我什么也没听见!”失措的呼喊声里,芳岁姐姐一下子拉开了大门,和悲哀的瞳孔一样颜色的天空下,一道苍白的身影伫立在青石的阶前,芳岁姐姐开口似乎想呼唤什么,可是就在这一瞬间,那苍白的影子崩散了,化作春天的薰风席卷的细碎雪片,飘满了整个庭院……

芳岁姐姐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眼前不自然的雪,慢慢的,慢慢的扶着门框跌坐了下去:“所以我不能开门……我知道这家伙的个性,他一定会这样说的,所以决不能开门……”

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傻事,我呆看着门外的雪花,耳中传来芳岁姐姐越说越低的破碎声音:“我知道他就在门外,看不见也好,自私的不管他的辛苦也好,至少我知道他在门外,就在我身边……”

原来我根本不了解待雪庵传说的真相!难怪冰鳍会讲“不用担心,不然反而会做傻事”——我是那么喜欢这平凡但美丽的故事,可我从来就没有读懂过它真正的含义!终结了这个传说的人,是我!

我从来……就没有像此刻这样讨厌过自己!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可自以为是的我却还对芳岁姐姐说着“相信我啊”;明明应该对自己造成的结果负责,可现在的我,却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我走近门边,却无法表达自己的悔恨,温暖的春风卷着雪片扑打打在我脸上,奇怪的是那不是冰雪那尖锐冰冷的触感,相反像没有重量的空气与风一样轻柔。

我下意识的接住了一片雪花,微凉的雪栖息下来,但它并没有在我掌心融化,借着灯光,我仔细的辨认着——原来那不是雪啊!我抬起头看向那雪片飞来之处——只是一瞬间,花雪就已经积满了梨树那苍黑的枝干了。为什么我一直觉得它们沉重呢,微蓝的夜色里,眨眼间盛开的素白花朵无休止的飞舞着,带着暗淡的青影,比雪更自由,比雪更轻盈……

“不是雪,梨花……开了……”怀着乱絮一样的心情,我听见自己茫然的低语。

芳岁姐姐慢慢的抬起头看向我这边,灯光照亮了她腮边的泪水,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泣。并不去擦拭眼泪,芳岁姐姐的指尖下意识的拢着堆积在手边的梨花:“明明早就猜到了,可是只要没有确定的答案,就可以继续无视这结果,所以不能哭,好像一哭一切就结束了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只能拼命重复着这毫无疑义的语言符号。

芳岁姐姐长久的注视着我,眼睛里有着我无法了解的神色,突然之间她微笑了起来,那么凄切,却又那么温柔——“可是没有办法啊……因为……春天已经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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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如月奇谭之二月

为什么……我会在这个地方呢?

感觉到微硬的座位传来的有节奏的晃动,听着耳中传来的机械的喀哒声,我微微的睁开眼睛,明艳的光线被一排规整的方框拘束着,随着晃动的节奏在我视野中忽上忽下……

随之而来的是脑后微微的钝痛,我抚摸着脑袋困惑的嘟哝着:“这到底是哪里啊?”

“电车。”声音从我的前方传来。我吃惊的抬起头,却更吃惊的立刻坐直身体——我对面那排规整方框里的蔚蓝色光线下,是一行萌葱色的椅子,一个大型人偶娃娃似的少女,坐在那像透过嫩叶所看见的明亮阳光似的薄绿里。只能用“太漂亮了”来形容她吧:五官洋溢着些微的西洋风情,但是长长的纯黑直发和深不见底的眼睛却是典型的东方式的美。

“电车……”重复着她的话,我环顾着不太宽敞的空间,怎么看也是漆成微妙淡青色的车厢。在我眼中晃动的那排长方形的光斑原来是车窗,通透的映出早春那玻璃一样薄脆的天空。环境很亲切呢,可惜这里只有这个漂亮的人偶美少女一个人,未免太冷清了一点。“原来是电车啊……”我放心的笑了,可下一秒就觉得不对,“可是这里从来就没有电车啊?”

“没有吗?”那个美少女微微抬起脸看着我,她身上层层叠叠的白蕾丝裙子强调了某种高贵的沉重感,反而让人觉得她好像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似的,不过那闪动着的大眼睛却和她的语调一样鲜明:“那么,这里是哪里呢?”

“不就是……”突然间我无法回答她的问题,这座城市……叫什么呢?像记了重要事情的便笺,被不经意的丢在什么地方的一样,这一直存在于我大脑中最熟悉的地方的最熟悉的名称,找不到了!

为了帮助自己回忆,我转身跪在座位上眺望车窗外的景色,清脆的光线一下子灌进我眼中——原来是这么美丽的地方啊!一直延伸向天边的平坦田地上,植物刚刚萌生的绿色甜蜜而清新,金色的菜花像织物上鲜亮的斜纹;田地上散布着深绿色乔木,像从玩耍的孩童手里掉落下来一样,以充满自由的节奏感散布着,由稀疏渐渐变得茂盛,掩映着远处房舍五颜六色的屋顶。

更加奇妙的是无数散布在田野上的巨大白色烟囱,高耸入云的顶端弥漫着盛夏的高积云形状的烟气,与其说是烟还不如说是丰厚的水汽,像棉花糖一样完全没有污浊的感觉。从慢慢滑过眼前的烟囱间,我抬头看向绮丽的天空,虽然没有云彩,但每座烟囱的银灿灿水汽都形成一片小小的云山……

“好漂亮……我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吗!”我拖长了声音惊叹起来。

“很漂亮吗?”美丽的旅伴冷淡的回应着,“从我这里只能看见天空。”

我从座位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只要站起来就可以看到了!这么长的旅途一直这么坐着多乏味啊!”可是我的话却突然引发了自己的疑问:“是怎样的旅途啊……我坐在电车上是想到哪里去呢?”歪着头努力想了一下,但脑中完全没有这件事的概念,所以再想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吧,我弯下腰看着旅伴:“这辆车要开往那里啊?”

“不知道。”漂亮的旅伴还是面无表情,让人觉得好像她身体里面有什么地方坏掉了一样。

“这样啊……”听出她好像不太想说话,我有些尴尬地摸着后脑勺回到座位上,转头看着窗外,电车正在转弯,所以可以看见前方的车厢,漆成了像彩虹一样颜色的车厢在铁轨上拉起一条流畅的弧线,从车外看一定更美吧——漂浮在泛着金色浪涛的青葱大海上,白石巨柱间的彩虹。

可是如果没有人说话的话,就算沿途景色再美,旅途也是单调的,转回眼来偷偷地看着旅伴,她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我再一次摆出笑容,不死心的找她搭话:“呐……你叫什么名字?”

“那么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旅伴那明净的眼睛近乎苛责的注视着我。

“我叫……”这一刻,我才真正地意识到不对——我还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就像无法回答住惯了的城市之名一样,对于自己名字,我的脑海里完全没有一丝痕迹!

虽然离切实的恐惧感还有一段距离,但我确实感到了这件事的蹊跷!在美丽却完全陌生的景色里,我坐在除了人偶般的美少女之外,就再不见其他的乘客的电车上,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坐在这儿,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这电车要开向什么地方……

窗外奇妙的景致带来的兴奋感瞬间冷却下来,我一下子起身,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晃动而差点跌了一跤,电车猛烈的前后移动了一下,突然发出嘹亮的汽笛声停了下来。

“到站了。”旅伴说着却动也不动。我怀疑的把目光投向窗外,车门是打开了,可完全不见车站的影子。不过既然到站就下车吧,我站起来,可旅伴却还是没有任何动作,我疑惑的问:“不下车吗?”

旅伴好像很吃力似的,慢慢的摇了摇头。

“这里不是终点站啊!麻烦了……我该在那里下车呢?”我求助旅伴,“你要在哪站下呢?”

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我的旅伴冷冷的回答:“哪里也不去,我没有办法下车。”

“啊?”就在我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气压式的车门嗤的一声关上了,我不由得更大声的抱怨起来,“什么嘛!停车时间已经结束啦!”

旅伴静静的看着我:“你不是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吗?这样就算下车也没有意义吧。”

她这样说也有道理,老实的在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我突然恍然大悟:“噢!你也是因为记不起自己的名字才不下车的啊!”

旅伴把头转向另一边不看着我:“不完全。”就在这个时候,流畅的西洋音乐突然间灌满了整个车厢。我最怕听这种曲子了,就好像抓住个不相干的人立刻拼命倾诉一样唠叨个不停,却偏偏又全是无关紧要的问题,纷繁的在人耳边啰嗦着,让人怎么努力也抓不住重点。

“车内广播吗?好吵啊!”我不满的大喊起来。音乐立刻停住了。

旅伴的眼神里流露出不屑的神色:“是天鹅湖。”

“是吗?”我尴尬的笑了起来,“欣赏音乐什么的,我完全不行呢!你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我就是天鹅。”旅伴说得非常干脆,不过这样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一点也不觉得突兀,因为穿着繁复蕾丝裙子的她,看起来就像一只高贵的天鹅。我正想表示赞同,旅伴却突然加了一句:“不过应该讲曾经是,曾经在舞台上。”

“咦?”我迷惑不解的注视着面前的天鹅少女,因为她太漂亮了,刚刚我觉得不好意思一直没敢盯着她看,这可以说是我第一次这样长久的看她:难怪了……难怪她说自己“曾经是天鹅”,难怪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她好像有点不对劲,好像身体有什么地方坏掉一样——原来,她没有脚呢!

那蕾丝裙子不是很短的式样,大约是到脚踝的长度吧,可是那裙摆纤巧的花边虚幻的下垂着,繁复的衣襟下完全感觉不到人体的存在感;什么也没有,那重重叠叠的裙子下面,什么也没有……

没有脚的话,就没有办法像天鹅一样起舞了吧;没有脚的话,就没法走下电车了吧。

看看窗外异样的景色,又看看眼前异样的旅伴,我大体猜到,这是怎样的电车了……

“你不害怕吗?”旅伴深黑的眼睛注视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怎么说呢,也许……我在你眼睛里的样子更加糟糕吧?”看着旅伴眼睛里明显的惊讶的波动,我连忙摆出了拜托了的姿势:“拜托啊!如果很难看的话就别讲了!”

这一刻,旅伴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影:“没有呢,你还好,什么也没缺。”

这时,一直平缓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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