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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燕双飞-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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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王爷挥手道:“你们下去,不招呼不许进来!”
  听差的答应了一声,转身走出。
  王爷离座,亲自把门关好了,然后含着笑脸回来,道:“良弼也打发了?”
  江浪一声不哼地解下了背后的一个大包袱。
  那个包袱里一共有两个匣子。
  他慎重地把第一个木匣棒到了铁崇琦座前:“请王爷验收!”
  一股腥膻之气,直冲脑门!
  铁王爷陡然一惊,急忙关上了匣子。
  大概他以为匣子里装的是“翡翠塔”,想不到竟是一颗人头。
  事出意外,使得他有些愕然!
  他立刻转换了念头,脸上带出了一种紧张的喜悦之感。
  他第二次揭开了匣盖,尽管那股子血腥臭气依然存在,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了。
  仔细地端详了半天,他盖上了匣子。
  “不错!就是他!”
  他把装着人头的匣子拿起来,搁向一边,陡地朗笑一声,像是积压在内心多年的一股怨气,忽然消散了开来。
  “干得好!干得好,我要重重地谢你!”
  江浪一声不哼,把第二个匣子捧到了他面前,道:“王爷再请验收这个!”
  铁王爷毫不犹疑地揭开了这个匣子,刹那间一丛宝光上映人面。
  那里面霞光万道,瑞气千条,碧光彩气缭绕之中座立着一截翡翠七节浮屠。
  两只手把这截翡翠塔托起来仔细地打量着,脸上顿时现出了贪婪羡慕的表情。
  江浪道:“王爷,请看看是不是这件东西?”
  “不错,不错!是的,是的!好宝贝!”
  说完、把翡翠塔放回原处,哈哈一笑道:“我要好好谢谢你们两个!”
  说到这里忽然愕然道:“咦,裘方呢?”
  “他……”江浪眸子里闪出了泪花儿。
  “他怎么了?”
  “他已经……死了。”
  “哦?”
  铁崇琦身子慢慢坐下来,道:“怎……怎么死的?”
  江浪叹息了一声,遂把二人在将军府的前前后后详细他讲了一遍。
  铁崇琦脸色木然,既不悲亦不喜。
  他听完之后,冷冷地道:“这么说,那个索云彤还没有死。”
  江浪摇摇头,缅怀起裘方生前的音容。
  铁崇琦顿了一下,叹息着道:“裘兄弟死得太可怜了!是我害了他。”
  说时,身子转向一边,似乎在拭着眼泪。
  江浪见他这样,心里感到一些安慰,苦笑了一下,道:“王爷不必难过,裘拜弟虽然为此丧生,但他临死之前却觉得能为王爷尽力,死而无憾!”
  铁崇琦频频叹息道:“唉……唉……我太有负于他了,太有负于他了!”
  他一只手拍着江浪肩头道:“我要好好报答你!”
  江浪道:“谢谢王爷的恩典,但是我打算向王爷告辞!”
  “你要走?”
  “是。”
  江浪道:“承王爷恩待……但我江浪还有许多未了的事需要亲手办理!”
  铁崇琦摇摇头道:“不……不,不行!我不放你走,你得在我这里好好呆下来,我还要重用你,你不能走!”
  “江浪一介凡夫,实难受王爷恩待!”
  江浪站起来,抱拳道:“求王爷让我走吧!”
  “唉……这……”
  铁崇琦好像在盘算着什么,忽然站了起来,道:“你一定要走?”
  “请王爷恩允!”
  “你一定要走,我哪能拦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一早!”
  铁崇琦顿了一下,道:“如此说来,我今天晚上就得给你送行喽!”
  饯别筵席上,江浪别说有多么感慨了!
  王爷和美丽的爱妃七福晋陪着他,频频劝酒,谈笑风生。
  一盘盘的佳肴装在讲究的银器和瓷盘里,美酒烫在锡壶里,七福晋的玉手亲自为他斟在杯子里。
  缅怀着裘方的死别,再加上贵人的殷勤,江浪不觉多喝了几杯。
  他原是不喝酒的,因为酒喝多了有碍武术的练习,然而今夜,他却把一切顾虑都置诸脑后,于是一杯杯的酒灌到了肚子里。
  七福晋轻轻把盏道:“江先生不胜酒力,就少喝两杯吧!”
  铁王爷笑道:
  “今日不醉更待何时,叫莲儿来鼓瑟,巧妃你就为江兄弟唱上一段《塞上西风》,权作为江兄弟送行吧!”
  七福晋离座道:“贱妾遵命!”
  江浪慌忙站起身,道:“江浪一介小民,岂能有劳七福晋金嗓高歌?万万使不得!”
  铁王爷冷冷一笑,道,“兄弟你能为哥哥我远走间关,生死不计,巧妃为你一曲高歌又算得什么!”
  江浪躬身一礼,道:“王爷,万万不可!”
  “我说可以就可以!”
  说到这里用力击掌道:“来人!去把莲儿唤来!”
  门外差人应声而去。
  铁崇琦哈哈笑道:“兄弟你明晨一走,可不要忘了热河这个老哥哥,我可是挺记挂着你呢!”
  说到这里,一双炯炯的眸子平视江浪,由不住发出了一阵子低沉声。
  江浪站起,躬身道:“江浪也忘不了王爷的恩典!”
  铁崇琦道:“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嘛!老弟,你我这段交情,可是太离奇了。
  来吧,喝酒。”
  说完,把面前酒仰首喝光了,江浪也陪着他干了。面前酒后,心中着实为王爷热忱所感。
  他原以为铁王爷是一个心机深沉的谋士,却不曾想到他竟有一番豪情,与自己胜情甚是相似,诚然难得。
  铁崇琦亲手又为他满了一杯。
  这时,莲儿来了。
  即见一个手捧古琴的长衣女官姗姗步入,向着铁王爷、巧妃、江浪一一请安。
  铁崇琦微笑道:“莲儿,你弹琴,七福晋高歌一曲。弹唱完了,本爵重赏。”
  那名叫莲儿的女官深深请安道:“莲儿领旨!”
  又转向巧妃福了一福,说道:“七福晋赏音。”
  遂向几边一坐,平置琴身,五指收弦,铮铮琮琮理了几声乱音,乃弹了起来。
  江浪半生风尘,所闻多胡儿螺笳,偶尔在饭堂、茶馆听过一些艺人弹琴瑟,都是市井之音。此刻乍然闻得莲儿这双玉手所播弄出的音瑟,竟然有如天乐飘临,一时不禁听得呆了。
  七福晋姗姗离座,对江浪笑道:“江先生见笑,我献丑了!”
  江浪立起抱拳。
  即见七福晋彩衣姗姗地来到窗边,娇躯轻倚轩栏,遂轻启朱唇,随着琴音娓娓唱来,唱的是:
  coc1一春不识西湖面,翠羞红倦,两窗和泪摇湘管,意长笺短;
  知心唯有雕梁燕,自来相伴,东风不管琵琶怨,落花吹遍!coc2
  江浪听得如痴如醉!
  铁王爷大声喝采道:“好!许忱夫这一首后庭花,被巧妃你唱绝了,再来一段《塞上西风》吧!”
  七福晋一笑道:“王爷,西风词太凄凉了,贱妾换上一首李易安的《声声慢》可好?”
  铁崇琦偏头向江浪笑道:“江兄弟以为如何?”
  江浪感叹道:“易安居士这首词,乃公孙大夫舞剑和词,假七福晋金嗓一歌,只怕往后无人敢再唱了!”
  铁崇琦怔了一下,道:“江兄弟不仅能武,而且有好文采,只可惜……”
  说到“可惜”二字时,不禁嘿嘿低笑起来。
  江浪原知七福晋擅武,本意激她舞剑歌词,后来想到巧妃曾关照过他不可透露其擅武事,所以话到中途顿住,改了口气。
  七福晋则假作未闻。
  那莲儿本是宫中乐官,为圣上所赏识。此类宫人多曾入教坊,幼下苦功练习,能熟百家诗词,只要报得上名,皆能弦瑟和之。
  这时,听得七福晋报上词牌,她这里早已抡动五指,铮铮琮琮弹了起来。
  七福晋即轻吟曼唱,将一首《声声慢》唱得珠圆玉润:
  coc1“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coc2铁王爷拍了一下手,道:“好!”
  七福晋接着唱道:“满地黄花堆积,憔悻损……如今有谁堪摘……”
  铁崇琦偏首见江浪眼含泪花儿,已是神入词内。他微微一笑,探手入袖内,取出了一个黄玉小壶,笑道:“老弟,我这是上好的‘万年露’,乃圣上恩赐,仅此一瓮,你也来上一盅!”
  江浪捧杯道:“谢王爷恩赏。”
  酒入杯盏,色现浅绿。
  江浪夸了一声好酒,举杯待饮,蓦地歌声忽止。
  只见七福晋睁着一双大眼睛注视着江浪,焦急地道:“江……先生!”
  江浪微微一怔,起身道:“七福晋唱得太好了……请归座歇息吧!”
  铁崇琦目光一转,笑着对巧妃道:“巧巧,你还没有唱完,再唱下去,江兄弟等着听呢!”
  巧妃凄凄一笑,眸子里泪花闪闪,继续唱下去: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铁王爷举杯邀酒道:“兄弟,干!”
  江浪一饮而尽。
  巧妃顿时一停,急匆匆奔了过去,眼看着江浪道:“江先生你……”
  江浪方自抱拳而起,却不知怎地双目一翻,陡地摔下座来,顿时口吐白沫,人事不省了!
  那名女官莲儿见状,吓得发出了一声惊叫。
  巧妃却是心里有数,转向铁崇琦道:“王爷你……”
  铁崇琦嘿嘿一笑,道:“你放心,他不过是饮了我的‘玉壶晕’,这一觉可以让他睡上十个时辰!”
  巧妃道:“王爷你为什么要这样?”
  铁崇琦冷笑道:“巧巧,你莫非真认为我会与他论交么?”
  “可是……他为王爷出生人死,王爷你岂能……”
  “哈哈……”
  铁崇琦笑声一顿,朗声道:“他是钦命赏拿的要犯,本爵岂能询私?”
  他边说边拍双手,喝道:“来人哪!”
  门外差人应声而入,躬身请示。
  铁崇琦冷声道:“叫宝熙前来!”
  不劳费心,宝熙早已候在门外。他闻声大步进来,躬身道:“奴才在!”
  铁崇琦手指江浪道:
  “马上押到提督衙门,跟孙提督就说是我说的,这个人是钦命要犯,立刻就地正法,把人头悬在城门楼上,出文告召示四方!”
  宝熙躬身道:“奴才领命!”
  说罢,转身走向江浪,哈哈笑着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慢着!”
  巧妃惊叫一声,转向铁崇琦道:“王爷……你真要这么做?”
  铁崇琦面色一沉道:“没有你什么事,这是遵奉上命的事!”
  七福晋道:“可是……可是,他不是才为王爷出过大力么?”
  “出了什么大力?”铁崇琦冷笑道,“他是个江洋大盗,难道你不知道?我要不假意结交他,他岂会乖乖地上钩?”
  铁崇琦说到这里,向宝熙挥了挥手,道:“押下去!”
  室熙一躬身道:“是!”
  铁崇琦叮嘱道:“上大刑,马上送到提督公署去!我这就下条子,你叫他遵示办理!”
  宝熙答应一声,即刻抱持着昏迷的江浪而去……
  ※        ※         ※
  三魂悠悠,七魄飘飘。
  昏睡中的江浪被抬上了大堂。
  大堂上好不威风——一排排的刽刀手、长枪手、弓箭手,再加上手持鸭嘴棍的两班衙役,把提督衙门大堂衬托得威风凛凛、气势森严。
  孙提督早已升堂。
  此人四十开外的年岁,黑矮的个子,横纹满脸,一看就是一个狂傲不驯、自大自狂的家伙。
  手里的惊堂木,用力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发出了“叭”的一声大响!
  “给我把他弄醒了!”
  一桶凉水,照江浪盖脸浇了过去。他身子打了个哆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一切,顿时吃了一惊,慌张地坐起身来。
  锁链子“哗啦”一声大响,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一身大刑。
  江浪像是仍然在梦中,脸上充满了迷惑、惊讶,他抖颤着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大惑不解地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这是干什么?”
  上首高座上的孙提督,大喝一声,道:“好个强盗,给我跪下!”
  惊堂木一拍,两根鸭嘴棍左右齐出,用力地砸在了江浪的腿弯上。
  江浪身子一跄,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他长眉一挑,怒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七八根棍子已用力地压在了他的两肩上。
  一个气势汹汹的官人走上来,大声喝叱道:“军门大人在上,还不叩头受审,小心你的皮肉受苦!”
  江浪登时一呆,神智似乎略微恢复了过来。
  曾几何时,他还是热河郡王的座上客,聆听着七福晋的清妙歌声……铁王爷亲自劝酒,那么亲切,一口一个兄弟的称呼着。
  王爷特别的眷爱,亲持着那个绿玉的小壶,为自己酌上一杯上赐的“万年露”……
  他脸上泛出了一头冷汗。
  酒醒之后的苍白面颊,一刹那变为赤红。
  “不……”
  他心里想着,“铁王爷不会这么做的!”
  可眼前又作何解释?
  他紧咬着牙,抬起头,打量着座上的那个孙提督,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警惕此番遭遇,切莫发性子,要沉着应付!
  “呔”孙提督三拍惊堂木——大堂上响起了一阵子吆喝声,像是十判苦海的阎罗殿。
  那阵子堂威声,像是小鬼的呼冤。谁见了这番阵势排场,头发根子也得发炸。
  孙提督瞪着一对豹子眼,咧着胡子嘴,大声地叱道:“大胆的江浪,你有几个脑袋,竟敢伙同你把弟兄裘方谋刺圣驾?还不从实招来!”
  江浪猝然一惊,膝行一步,叩了一个头,道:“大人明鉴,小民不知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好个嘴刁的家伙!”
  孙提督手按堂案,发出了一阵子嘿嘿笑声,哈哈地道:“我也用不着套你的口实,而是遵旨办理。这是王爷的手批,你自己看吧!”
  说罢,把一个黄绢手柬抛下来,一名案前武士拾起来,转递给江浪。
  江浪双手捧着手批,入目的是一颗朱砂大印——“热河郡王铁崇琦玉玺”。
  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黄绢上写的是:
  “查大盗江浪、裘方二名,前为谋刺圣驾,大劫赤峰牢狱。二罪在押,本王领旨拿办在案。经查属实,其中裘方一名,意图谋刺本王不遂,死于乱枪之下。为恐再启事端,着押大盗江浪提交尊处,即令验明正身,就地正法,勿稍疏忽。该犯人头,宜悬城楼,告示百姓,以正法纪。特此批谕!热河郡王铁崇琦。”
  匆匆一看之后,江浪由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像是当头响了个晴天霹雳,使得他半天作声不得。
  像是在一团乱丝之中,忽然找到了丝头,很快理出了事情的前后因由。
  现在他明白了。
  这一切,全是铁崇琦事先定下的计谋!可怜自己兄弟两个一直被蒙在鼓里——更可怜拜弟,竟然为此送命!
  顿时,他圆睁双目,大吼一声道:“姓铁的!你不是人!”
  锁链子一带,他身子向前一俯,趴倒在地!
  “江浪!你还有什么话说?”
  孙提督手拍惊堂木,道:“给我押出去砍了!”
  两旁军勇大声吆喝了一声,猛地扑了上去。
  江浪身子一挣,怒声道:“慢着!”
  孙提督怒道:“怎么,你还敢抗违王法么?”
  江浪陡地狂笑了一声,道:“犯民死而无憾,只是恨不得面对面地对着铁崇琦那个狗才,啐上一口唾沫!”
  孙提督脸色一变,惊堂木“啪啪”拍得震响,大声道:“反了,反了,居然对王爷如此无礼。押出去,快!”
  七八名如狼似虎的兵勇,分抬着他手脚上的锁链子,虽说是用尽了力气,却未能把江浪拖动一步。
  “哈哈……”
  江浪笑声里,带出无比凄凉,说道:“放心吧,江某已准备好把这颗人头随时奉上!
  哥台们,用不着急在一时……”
  虎虎有威的一双眸子,在各人面上一扫,几名军差顿时吓得各自后退了一步。
  “老大人……”
  江浪脸色铁青地注视着上座的孙提督:“请大人见着铁崇琦以后,告诉他就说我江浪恨不能食他的肉、剥他的皮!”
  “反了……反了……给我押下去!”
  “哗啦”一声,锁链子连着一柄大号枷锁,举起老高。
  如果谁要欺前一步,一家伙砸在头上,那可不是玩的,保管脑袋开花!
  他突然凄怆地笑了一下,缓缓地把举起的手放了下来。
  一名堂役干笑着拱手道:“得了,江爷,阎王要人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何必跟我们过不去呀!”
  江浪转过脸来,对着这个人一笑,道:“有理,我们这就走!”
  两名刽刀手,亮出了腰刀,左右各一地架在了他脖子上。他再也不图抗拒,转过身来,直向大堂外步出。
  孙提督在上堂之前,早已部署好了一切:
  临时法场,就设在大堂左侧的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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