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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人的盘算还是失了一着,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满头银丝的花甲老人,痀的身影由远处缓行而至,小小的黑点倏地变成一团。
若非她看惯了面目狰狞的黑道份子,又习于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否则真会被眼前巨人般的怪物惊得腿软,嘤呢一声先晕了再说。
很高的……人吧!至少看得出发福的四肢,目视而言身高起码有两百公分以上,一眼歪向耳际,一眼往上吊,鼻头朝天翻,嘴阔得横过半张脸,露出参差不齐、染上黑垢的两排牙。
而那一身肿瘤不规则的长满皮肤表面,一颗颗像初生幼儿的头,要掉不掉的随着他蹒跚的脚步而晃动不已。
她几乎可以听见婴儿尖锐的嘶叫声,如果白昼披上黑衣,深沉的夜幕徐徐拉下,她大概会把他当成是夜鬼出巡鲸吞四方小鬼。
「小姐,这里不是妳该来的地方,请妳尽快离开。」老人呼出的气味中混杂着一股恶臭,令人闻之掩鼻。
「这是私人墓园?」不为所动的皇甫冰影仅是挑起眉,旋了旋花洋伞。
「不是,但我家主人打算买下它。」也就是说这块土地即将属于墓中人所有。
「既然不是你便无权驱逐我,我来赏赏风景并不犯法。」瞧!多荒芜的一片绿意,寂静得不受甘扰。
老人有些生气的挥动巨大的拳头。「我是守墓人,这片坟地是我管的,妳不能擅自闯入。」
「喔!是这样吗?」收起伞,她以伞尖敲地三下。「把一座墓园管理得像荒地,你也算是有本事了,不知政府一个月付你多少薪水。」
老人听不懂语轻言淡的讽刺,山一般的庞大身躯往她逼近,「走,不许靠近,我的主人要休息。」
「休息呀!」她斜视冷冷的墓碑一眼,再次展开遮阳的伞花,「好吧!公孙先生,祝你有个好梦,过几日等你心情好些我再来拜访。」
「滚──」
如雷的吼声由坟墓里发出,体形如幼豹的黑猫也射出不友善的怒光,扔掉果核的皇甫冰影有几分挑衅意味,手挠胸前的发辫嫣然一笑。
游戏才刚要开始,戏猫的蝴蝶轻拍羽翼,等待下一回的交手。
也许,这是一段有趣之旅。
她是这般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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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么鬼,居然不请自来亡者之家,这女人脑子里到底想什么?」
一张竹制的折迭椅当场被甩成七、八段,椅脚断裂,隼钉纷飞,完全手工编成的藤竹家具顿时化为灶口的柴火,不复原来的模样。
微暗的地底空间透着稀微日光,由上方的聚光玻璃往下照射,照出一道熊般的暴躁身影,正烦躁不堪的来回走动。
土深十公尺,在一座照料良好的坟墓底下,四面墙壁是坚固的混凝土,下探一层是地下室和储存室,一堆杂物和粮食大量囤积,三、五年不见天日亦不致饿死。
那是一个长得不算难看的男子,身形魁梧相当高壮,下巴有新长的青髭十分性格,炯炯有神的双目燃烧着对闯入者的厌恶。
虽然他还不到巨人行列,但是惊人的高度仍叫人望而仰止,离两百公分的距离大约还有十公分,脚一踮便破百的倍数。
因为他很高,体形比一般人壮硕,因此他所处的空间非常辽阔,视觉所及之处皆是他私人住所,而且极度厌烦他人的打扰。
他喜欢孤独,享受寂寞,靠着十台电脑与外界来往,从不露面的抛弃外面的世界,拒绝来自外界善意的关心,或是怀有目的的利用。
公孙静云打小就不喜欢人群,一度被怀疑有严重自闭症,但在家人的开导下才逐渐面对人与人必须交流的社会,勉为其难的和其他人相处。
可是在他十七岁那年,他又缩回不与人打交道的壳里,即使众人悲切的指称并非他的错,因他而生的人却确确实实的躺在泥土覆盖下的墓穴里,了无生息。
「大波,你也未免太没用了,看到那个女的就应该狠狠捉花她的脸,让她不敢越走越深入。」最好吓得她连滚带爬,尖叫连连的滚出去。
眼神写着无聊的大黑猫绕过男人的脚旁,一样倨傲的不理会他的喳呼,前脚一伸跳上角柜顶层,找个舒适的位置一窝。
与其说牠是被豢养的,不如说是和他同居的伴,随他像疯子似的自言自语,牠心情好些会喵上两声作为回应,表示牠还是只猫,未被疯子同化。
但大部份时间人与猫是各据一角,没什么交集的各做各的事,彷佛是两道没有生命的游魂,没有谁在乎对方是否还活着。
「哼!贼婆子,明明主人不允许还偷摘我的苹果,她不知道那两棵蜜苹果很难种吗?我叫人种了五十几棵才活了两棵,竟然忝不知耻的当我的面伸手一摘,嚣张狂妄的把果核丢向我的墓碑……」
可恶,可恶,毫无羞耻心,连鬼都不怕的要他现身,简直莫名其妙得叫人发火,住在坟里就是不想有人打扰,她凭什么来骚扰他的清静?
还说主人命她来拜访的鬼话──根本是瞎话一箩筐,他独居在此已有十年整,知晓他与死人同住的没几个,他哪有可能认识她家主人。
下次别再让他逮个正着,否则他一定叫陈大把她倒吊在树头,让她吐尽一肚子酸水,看她还敢不敢踏入生人回避的禁地。
生性孤僻的公孙静云有着和名字迥异的性情,为人急躁又易怒,稍微一丝不顺心就甩椅甩桌,狂吼狂叫的发泄沉积的郁气。
一个人的生活难免养出异于常人的怪僻,虽然在他眼中再正常不过,可是以世俗人的眼光,他怪得不近人情,与绝种的酷斯拉属于同一等级。
「猫爵士,你又在发什么火?」
镶在墙上的十八面萤幕出一张十分欠揍的笑脸,梳着平整的发,穿西装打领带,衣冠楚楚的像时下都会城市中的精英份子,对着镜头时还不忘耍帅的拉拉衣领。
那是一个长相体面的男子,有点雅痞的味道,年约三十左右,典型的一双上勾桃花眼,斯斯文文的不带半丝侵略性。
但若以为他是牲畜无害,与危险绝缘,那就大错特错了,他是一名黑市掮客,游走在法律边缘,专做挖粪扒墙角的工作,只要有人出价,他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能卖。
重点是,他还没结婚。
「沈冠鹤,你一天不烦我会死呀!马上关掉你的视窗缩回龟壳,我今天不想看到你。」尤其那张假得要命的狐狸笑面,看了倒胃口。
「啧!这么无情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亏我们一、二十年的交情,你居然狠得下心叫我去死。」交友不慎呀!后悔已不及。
谁叫他是他的金矿源头呢!随便一挖就满手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数断了双手仍财源滚滚,让他华屋名车买个不停,坐拥美人恩。
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小自私,只朝现实面看齐,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有横财不想发,甘为瘦马吃劣秣,有钱大家赚,挤身十大富豪。
「谁管你什么交不交情,你最好把你的笑脸收回去,我没心情应付你。」他现在是满腹的火药,想找个地方轰炸。
「看得出来你正在气头上,是谁活腻了敢挑起你暴躁的脾气!」真该致匾一敬,大赞勇气可佳。
「你说什么──」
话才一起,十八台萤幕突然黑了一座,上头多了连着插座的键盘,还冒着烟。
「哇!爵士,你的火气还真不是普通的小,媲美火山爆发,你要不要说说看谁又在网路上让你难看了?」沈冠鹤一本正经的十指交握,装出最专业聆听者姿态。
「不是网路。」牙一咬,公孙静云转身收拾起刚被砸烂的「垃圾」。
至少它们「生前」都非常值钱,价值六位数。
「别看我平时吊儿郎当的,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其实我是个很可靠的朋友,随时出借肩膀让你靠……等等,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不是网路﹄这几个字?」哈……肯定是听错了,这只没人性的猫哪有可能离开他的巢穴。
借着网路的便利,沈冠鹤和公孙静云唯一的沟通管道是电脑,即使两人相识长达十年以上,他却始终不知道猫穴在何处。
不过他也清楚公孙静云是典型的穴居派,可以连续好几年不踏出巢穴一步,衣食自理不假他人,指头一按就能买到必须的日常用品。
所以说多了电脑是好还是坏呢?真无法下定论,人都把自己封起来,局促在小小的方框之中,再也不接受阳光的洗礼,沦为笼子里的禽鸟。
「没错,与网路无关。」公孙静云说时的表情是咬牙切齿,粗犷的五官拧成发皱的包子皮。
「等一下,你家的老忠仆不可能惹你生气吧!还是那只黑猫又叼了死老鼠回来,令你心烦?」除了这一人一猫,他的世界单调得近乎乏味。
喵!喵!少说我坏话,我是猫中尊贵的王者,才不做下品的事。
大黑猫倨傲的喵叫两声,睥睨一眼的舔前爪,做出不屑的动作往萤幕一抓,惊得沈冠鹤往后一仰。
「呵……呵……猫老大,别动怒,我说的全是屁话,千万不要当真呀!」人向猫卑躬曲膝,还真是不长进。
喵!算你识趣,原谅你这次的无状。黑猫宽宏大量的理理猫须,慵懒的一趴。
反觊牠的主人就没那么好的度量,横眉竖眼得像要砍杀一窝子土匪,第二座,第三座的萤幕也跟着报销,沈冠鹤的笑脸顿时缺了三颗门牙。
「你跟猫聊够了吗?要不要我送几只小猫到你的电脑里,陪你共度良宵?」吃光他的资料,看他如何与人谈生意。
唉!气量狭小,他又多了个毛病。「欲求不满就赶快找个女人,或者你偏好男色?给个地址,我马上送十个、八个给你解闷。」老憋着,迟早会憋出病。
健康的男人都该正当的宣泄,不能老是储藏在体内,那对身体很伤的。
「沈冠鹤,你要我从此和你断绝往来吗?」废话一堆,谄颜媚笑。
「喝!别……别……别吓我,我心脏不好。」他做出呼吸不顺的模样,大口的直喘气。「我是有正事要提,绝对不是没事来寻你开心。」
「说。」公孙静云一副施恩的嘴脸。
嗟!他要不要谢主隆恩?沈冠鹤轻啐的一翻白眼。
「猫爵士,你上次踩的线头出了岔,人家找上门了。」他给的东西很值钱,人人争着要,可是他怕没命享用两成仲介费。
「哼!他们找得到我吗?」痴心妄想。
「喂!别太自信了,那些人不是普通人,你在网海中悠游多年,不会不晓得他们的势力有多庞大吧!」稍一误触地雷,重新投胎的机率相当高。
「这……」锁眉的公孙静云为自己泡了一杯热茶,由茶香中寻求安宁。
「如果最近有不明人士出现你四周,记得能避则避,不要与他们起冲突,有话好好说控制你的脾气。」虽然很难。
「来不及了。」他阴恻恻的说道。
沈冠鹤怔了一下,消化他话中所指之意,「你……你不会说有陌生人在你附近出没吧!」
「一个女人……」一个行为怪、言谈怪、装扮怪的怪女人。
「什么女人?你说清楚,我们合计合计,也许我能帮你想个办法解决……喂!喂!喂!萤幕怎么全黑了,你又动了什么手脚,快回我话……猫爵士……住在坟里的猫,你有没有听见我的声音……嘎吱──」止。
嫌烦,公孙静云切掉扰人的噪音,重开另一组手提电脑,输入密码启动,他按下「龙门」两字,想先一步突破名为汉斯的超级电脑之防火墙,找出他要的资讯。
成为骇客的原因不仅仅是为窃取他人机密,更是玩家一种挑战,他不要堂主、护法以下的小喽啰资料,他要往上挖,挖出真正具有决策权的高层人物。
他会办到的,小小的阻碍是一时的,一如他轻易的破解龙门的守门员,入侵成功。
公孙静云凝神专注的盯着萤幕,一抹枣绿色身影忽地掠过眼前,他分神的按错一个键洗去未建档的资料,前功尽弃又得重来。
所以,他又毁了一台电脑,大声咒骂撑着洋伞离去的怪女人。
第三章
「这是什么?」
「禀使者,这是雷护法要我们交给你的密件。」用蜜腊封口,烙印上龙形标志。
「雷叔?」没那么机密吧!她想。
「是的!急件,雷护法要妳尽快处理,别被新窜起的鹰海盟抢先一步。」他们必须要快。
「果老,你在门里待了几年?」她轻声的问,好像家常闲聊。
「三十五年了,使者。」半百男人自傲的挺起胸脯,以身为龙门的一份子为荣。
「你急着退休吗?」她又问。
果老不解的拢起眉。「使者为何口出此言?属下当尽心为门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也就是死也不离龙门。
「你一定忘了龙门有一条规矩,欺上瞒下,假传旨令可是条重罪,你不会明知故犯吧!」当她是初生茅芦的犊牛吗?
「这……」他额上立即冒出冷汗,眼神闪烁。
皇甫冰影语轻徐徐一道:「我昨夜才与雷叔通过电话,他要我慢慢来不必急,当是放假即可。」
树木有枯枝,人多嘴就杂,谁都想成为领袖一方的人物,统领八方手下威风四海,让万古功名流芳生生世世,常挂世人口中。
可本事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想成就一番事业就得靠实力,光是运气仅能风光一时,短如烟火转眼即逝。
所以要成功就得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不管是敌人或自己人,只要有值得利用的地方就不放过,管他手段骯不骯脏。
冷视着眼前的一群人,皇甫冰影太清楚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即使表面恭敬卑微的不敢有任何造次,其实私底下怀有不甘,不服气四、五十岁的门徒得向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低头,并听令行事。
因此他们也有他们的道行,以为她只是虚有其表的脓包,初来乍到不明暸目前运作的体制,想藉此操控她,以做为往上攀登的踏脚石。
这些人安逸太久了,全然忘却龙门不用无用奴才的规条,能在其位者必有其慑人才能,否则哪能堪当大任,早就被一脚踢向龙氏企业了。
不过,他们也未免太急切了,她才刚一歇下脚就找上门,无视她故意弃龙门堂口不居而暂住旅馆,想趁她来不及做调适前先来个下马威。
蠢人蠢作法,真叫人不安,若让这些视野不大的家伙继续瞎混下去,龙门的根基何愁不动摇,早被挖得狼藉不堪。
「雷护法口中的不急是体恤妳力有未逮,场面话居多,妳不可信以为真怠忽职责,灭了我龙门威望。」倚老卖老的果老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仗势着分堂主身份强加压力。
要他听令一个毛没长齐的女娃,万万不可能,台湾的地盘油水甚多,他不会让人来分一杯羹。
何况是有建树的大功劳一件,他又何必让别人独占?有便宜就占,有好处就捞才是生存之道,「使者」的名称听来地位不凡,但是不过是不成气候的小毛头而已,三、两下就摆平了。
「果老,我能不能问你一句,是我大还是你大?」二选一,选择题。
他顿了一下,不太有诚意的说道。「使者。」
「那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啜饮着花茶,皇甫冰影的表情高深莫测。
「妳。」他说得好不痛快,低视地面的眼浮起一抹淡怒。
「既然是由我做主,由我发号命令,从现在起我不希望听见我以外的声音,我就是﹃龙门﹄,你们必须服从的对象。」下坠的嗓音不轻不重,却隐含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
「但是……」
果老还想说些什么巩固强势的作风,一只扬起的纤纤玉手阻止他开口。
「难道你认为我这个使者当得不够份量?」想摆谱他还早得很。
「属下不敢。」什么玩意儿,居然当着他的手下教训他!
「敢或不敢只在一念之间,别做出让人失望的举动,你们可以出去了。」她挥挥手,态度轻率得像在赶几只惹人厌的蚊子。
「使者,妳……」太盛气凌人了。
「有事?」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
皇甫冰影未见笑意的扬起唇,信手拈来花瓶中盛放的樱花,轻挑一瓣弹向果老耳际,削落他三根发丝后直接没入硬如岩石的墙中。
她一副若无其事的喝着茶,撩撩发,拍拍旗袍上的灰尘,有意无意的露上大腿外侧的玫瑰刺青。
老虎偶尔也会吼两声,让森林中的动物知道牠是一山之王,锐利的牙锋绝对咬得断跳跃的脉动,想尝试的人尽管上前一靠。
「不……不,没事,我等马上退下。」见她露了一手绝招,冷抽了口气的果老神情一变,嗫嚅的收了张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