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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子站起来,指着三人当时的位开说。
“那么,当时三位旁边是……”
“这……”
泰子歪着头略加思索地说
“这张沙发上只有我和多美子夫人,木户奶奶离这不远,中井夫人站在藤本先生身后。再是山本老师正在旁边和别人谈话……”
因为泰子跟山本三郎学习英语,所以称他为老师。
“那么,藤本先生递过来软冰糕之后父做了什么呢?”
“没做什么。他接连递过两份软冰糕之后,便被中井夫人邀去跳舞了。”
“当藤本先生递给你冰糕时,井出先生也在旁边吗?”
“摁。”
“请你原谅,冒昧地再问一下:听说在一年以前你还和藤本先生一起生活?”
“摁。”
泰子鼻梁上聚起皱纹,脸上浮起一丝飘忽不定的笑:
“我被他抛弃了……”
说完之后,泰子轻轻地,但是迅速地问正关注着自己的玛卡丽特夫人望了一眼。这使得金田一耕助心里纳闷:那目光中包含着什么意思吗?
可是,岛田警部补却毫无察觉……
“提这样的问题实在失礼,我所以要这样提问,原因不在于了解你们离开的原因,而是从你的口气中感到,你似乎并不熟悉藤本先生的朋友井出先生……”
“摁。他是多美子夫人的朋友吧。据说是这样的……”
“啊,原来是这样。那么你也吃了软冰糕吧?”
“摁。”
“没什么异常感觉吧?”
“摁,现在感到身体蛮好……”
说着,泰子脸上又浮现出飘忽不定的微笑。
秦子觉察到警部补对有的问题故意不明确提出,她想,这可能是警部补觉得自己可怜。
可是,警部补终于涉及到了实质性问题:
“这样就是说,只是藤本夫人吃的软冰糕里掺进了番木鳖硷,你认为这究竟是谁的所作所为呢?”
泰子又歪起她那妖精似的长脖子考虑着:
“这样的事,我不知道!”
泰子眉宇间闪过一丝怒气。
“对不起,是我提问的方式不当。我的意思是,谁能有机会往冰糕里投放番木鳖硷呢?”
“这……”
“招待员不会有问题,除掉她们,就剩下我和藤本先生。……啊,对,还有多美子夫人。”
“可是,藤本先生说,藤本夫人不可能是自杀的……”
“既然她那么说,就算是那样吧。”
“这样一来……”
“三减一剩二,就是说不是藤本先生就是我了。”
“藤本先生有必须杀夫人的动机吗?”
泰子脸上流露出迟疑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她否定说:
“这非常不可能的……”
金田一耕助对泰子一瞬间的犹豫不决感到怀疑。
“这样一来……”
“二减一剩一,就是说,结果就是我了。”
“不!请等等。”
这时金田一耕助抢着插上了话
“有没有这种可能呢?藤本先生本想对你下毒,结果让她夫人错吃了……”
金田一耕助的话对泰子如同巨雷轰顶。在这之前,她以顽强的意志克制自己,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听到这话以后,她再也忍受不住了。她仿佛遇到魔鬼似的,直盯盯地望着金田一耕助的脸,苍白的脸上闪现出痛苦的神色:
“这样的事……这样的事……”
她断断续续地自语,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说得这么可怕啊?我是被他遗弃的人啊?是的,当时我感到很痛苦,可是,现在已经完全死心塌地了。他为什么要杀害一个对他毫无干扰并已经死心的女人呢?这样的事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泰子大声地叫着“绝对不可能”,但这话似乎不是讲给金田一耕助听,而是自己为自己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该解释解释你本身……?”
岛田警部补有些摸不透对方其意似的拧起了眉头。
“摁,是的。在一般人看来,我好象该有作案的可能。正如我方才说过的那样,对藤本我已经断念,情绪已平静下来,对多美子夫人也没有什么妒意,但在别人眼里也许并不是这样。这一点,在金田一先生抢救多美子夫人时。我就已经感觉到,因此,我在这里一直也没有动,并且极力避免别人靠近我。不必客气,请搜查我的身体……为了说清这不明不白的嫌疑,即使在众人面前一丝不挂我也无所顾虑。正是抱着这种决心,我才直挺地一直站到现在。”
“这,这么办怕……这么办怕……”
到底还是自己可怜起了自己,泰子黑白分明的眠睛里涌出了泪水。看到这里,木户奶奶再也不能沉默了,她有板有眼地、郑重其事地开了腔:
“岛田先生,我想请教您一下……”
木户奶奶在绿丘是颇有影响的元老,区区的一个警部补根本不在她的眼里。
“哎。”
岛田警部补心想:好家伙,到底来了。他只是一个劲地缩着脖子。
“尽管说藤本夫人吃下了番木鳖硷。但也不能肯定毒物就在软冰糕里。……看样子她很能喝外国酒,今天晚上好象就喝了鸡尾酒和其它的什么东西。”
“可是,夫人!据木下大夫说,吃下番木鳖硷后会即刻出现反应……”
“奶奶,谢谢您了!对您的关怀,我感到高兴,但我还是要请他们搜查身体。”
“啊,是吗?那么只搜查你自己是不公平的。大家考虑考虑,怎么办好?我们也请他们搜查搜查吧!”
“对!当然要这洋做了。”
中井夫人向前扭动着她圆鼓隆隆的膝盖:
“检查我们,也请搜查搜查藤本先生和他的夫人,为了防止疏忽,我提醒一下。”
这样,包括藤本夫妇在内,当晚在场的人都接受警察严格的搜身,但结果却一无所获。搜身的同时,警察还无一遗漏地搜查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但并没有发现什么番木鳖硷。
搜查的结果,使人感到有以下两种可能:一是犯人只携带了最小限度的番木鳖硷;二是在投毒之后到搜身之前曾离开客厅销毁罪证。
如果第二种可能成立,那么谁属于这个范围呢?首先应该是安永,因为他曾跑出去打过电话;其次是客厅的主人和鲁宾孙,他俩曾带着抬多美子的藤本皙也和井出清一离开客厅;最后应该是鲁宾孙的夫人玛卡丽特,她曾领着木下大夫离开过客厅。这些人中间,客厅主人、鲁宾孙夫人似乎可以略去不算,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三名日本人,即杰克·安永、藤本哲也、井出清一。可是,这三个人不论是谁,都没有可以确认的作案动机和罪证。
于是,搜查陷入了搁浅难航的状态之中。
七
鲁宾孙夫妇的告别宴会在意想不到的事件中结束了,稍有一点值得庆幸的是,事件本身并末酿成大的悲剧。也许是罪犯没有计算好投药量,也许是金田一耕助处置得当,多美子保住了生命,并且不久便恢复了健康。
那以后警察化验的结果表明,软冰糕里确实混有番木鳖硷。
对于是否是自杀的询间,多美子毫不含糊地一口否定;对于是否可能是泰子投毒的询问,她也只是付之一笑:
“只要她不会变魔术,这种事就绝不可能……”
可是。仔细玩昧多美子的话,就会发现她并不是绝对否定泰子投毒的可能。因为多美子的否定是有先决条件的,即:“只要她不会变麾术。”这就是说,假如泰子有魔术师那样的本领,说不定就是她投的毒。
那么泰子有这种深藏不露的高招吗?警方调查的结果表明,这种可能微小得只是接近于零。
放下泰子暂且不论,再说鲁宾孙夫妇。他们曾经一度担心肯定要拖延出发的时间,但在警方的关照下,他们按期于事件发生的一周之后,从横滨港乘轮船踏上了归途。木户奶奶一伙人一直把他们送到横滨码头,河崎泰子也在其中。
不论在任何情况下,离别都是痛苦的,何况一别之后,不知今生能否再重逢。人们虽然常说英国人性格内向,不轻易表露感情。但鲁宾孙夫妇却流下了眼泪。情同手足的泰子和玛卡丽特夫人更是拥抱在一起,嚎啕不止。
玛卡丽特为朋友蒙受不白之嫌而悲泣,泰子为这位年轻夫人丈夫就职渺茫、未来甘苦不知而痛苦。看到两个人难舍难分的悲伤情景,鲁宾孙也泪眼通红。
泰子与木户奶奶等人聚在一起。免不了旧话重提:
“不管怎样,还是搬过来好。住在大森那样的地方,反倒使人感到有躲避之嫌。”
“是嘛!是嘛!老奶奶说得好。再说木户奶奶的房子与藤本的房子一个在路南,一个在路北,相距很远,不愿碰面蛮可以做到嘛!”
“可也是。那么,我对奶奶的盛情就不客气了。”
“好,就这么决定吧!里面的独间明天就给你腾出来。”
木户奶奶痛快地说。
就在那第二天,泰了带着少许行李,搬到了木户奶奶的家里。
八
“金田一先生,有重要的消息罗!”
金田一耕助有时到租住那位美国富府车库的安永家里来。临近12月的一天,杰克·安永眼瞒瞪得溜圆。对来访的金田一说道。
“哦!什么重要消息?”
“有一个名叫《5月13早晨的菜馆》的美国音乐喜剧吧。”
“摁,是的。听说最近将由日美合作拍成电影。”
“对!已经说定让我参加这部片子的演出。此外。还有一部片子。也谈得差不多了。”
“啊!是吗?这可值得祝贺。”
对这位长期时运不佳的朋友,金田一耕助由衷地为他祝福:
“那么什么时间起程啊?”
“圣诞节之后,从羽田机场出发。为这个,房主还要借圣诞节的机会为我举行欢送宴会。金田一先生,你会出席吧。”
“那当然。”
“不仅如此,这位房主还一直有个奇怪的打算。”
“奇怪的打算?”
“就是总想找个时间把出席鲁宾孙夫归告别宴会的人都找来。”
“这……”
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上次的富会为那件事不欢而散,这位房主一直觉得过意不去,总想重搞一次。总之,我想负责把那天晚上的人全都划搂来。好在藤本原来的妻子也搬回到这条街上……”
杰克·安永闪着恶作剧的目光,笑嘻嘻地说。
也许是杰克·安永的奔走之功,上次鲁宾孙夫妇告别宴会的参加者儿乎都出席了在圣诞节肋夜为安永举行的欢送宴会。之所以不能说全部出席。是因为上次的核心人物多美子没有到场。
“实在对不起,我太太得了重感胃。她说,对安永先生真感到过意不去,希望您能原谅今晚的失礼。”
多美子的丈夫哲也对杰克·安永寒喧之后,又虚情假意地讨好泰子。
“河崎君。听说你搬过来了。有时间可以到我家玩玩嘛!”
“嘿,谢谢。”
泰子鼻梁上又聚起那一贯的皱纹,脸上义浮现出妖精般的微笑。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上次宴会更大了。
“藤本先生,最近您一点东西也没有写吧?同现在的夫人结婚以后,你不是一篇作品也没有发表吗?”
好管闲事的中井夫人在担心。
“说是这么说,但是还不要紧。”
也许因为妻子多美子不在,藤本哲也也显得无精打采。井出清一也不时陷入深思。
宴会厅里,只有杰克·安永兴奋异常。他串来串去,逢人便敬酒,而他自己也喝得象掉到了酒缸之中。
安永把金田一耕助作为头号对手揪住不放。结果金田一耕助喝得酩酊大醉,甚至连河崎泰子何时整装离开他都不知道。
泰子离开几分钟之后,又回到了宴会厅。这时大约l0点钟,厅内已经乱作一团。
“金、金、金田一先生!”
泰子用手不断撕扯着大衣领子,脸色蜡黄,惊慌失措地站在金田一耕助面前。
“啊!河崎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请,请您来一下!”
泰子令人恐惧的表情使金田一耕助不由心里咚噔一下,他急忙跟泰子跑出客厅。
“哪儿?……在哪儿?”
“外面……”
“外面?……”
金田一耕助急忙跟拉起脱在正门的木屐。
“木户奶奶她们呢?”
“她们已经先走一步回去了。本来我也想和她们一起回去。结果安永先生硬是不让走……”
“摁、摁、那么后来……”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跑着,冬夜的空气寒浸肌肤。
“刚才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出门之后,看见藤本先生跟来了,说非要送我一程不可。”
金田一耕助吃惊地回头望了望泰子:
“噢、噢、那后来……”
“虽然我觉得不合适,但他非要跟着,我也没办法。于是我就想一句话也不说,走我自己的路。可是……”
泰子似乎呜咽得说不下去了。
“可是……?”
金田一耕助谨慎地催她往下说。
“可是,当走到前面不远的地方,藤本先生突然倒下了……”
泰子害怕地站住了,金田一耕助吃了一惊。他仔细往前方一看,只见路灯几乎照不到的地方躺着一个人。金田一耕助跑到近前,见正是藤本。藤本身体象蛇一样扭曲着,已经完全死亡,脸上非常明显地刻着临终前的痛苦。
番木鳖硷!
金田一耕助心中默念着转过头来,只见泰子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近前,正站在他身后。
“我学着先生的作法也想让他吐,但是没有作用。”
泰子双手捂着脸,开始抽泣起来,凄切的哭声撕裂着人心:
“玛丽……只有你知道啊!只有你……”
金田一耕助心里一动,朝后仰起身子望了望泰子,只见她已背过身去,久久地、不停地哭着。
隐藏在绿丘的杀人魔鬼虽然第一次阴谋失败了,但第二次终于获得了成功。
可是,泰子刚才无意中流露出来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身在澳大利亚的玛卡丽特、鲁宾孙夫人究竟知道什么呢?
九
金田一耕助一如既往地甩着和服外套的宽大衣袖,飘然进人冷冷清清的绿丘警察署搜查办公室。看到他进来,岛田警部补把放在桌子上的两条罗圈腿拿了下来
“怎么样?那家伙体面地往美国溜之大吉了?”
语气中显出岛田有几分生气。
“摁,愉快地挥手道别了。还让我给主任先生代好呢!”
“哼,简直是笑话!”
警部补绷着圆脸,用鼻子咛道。
杂乱无章的房间里,呈方形摆着五、六张桌子,而且桌子的主人都外出不在,只有搜查主任岛田警部补愁眉苦脸地坐在正面的桌子前。
岛田警部补发愁并不难以理解。在上次鲁宾孙夫妇告别宴会上发生投毒事件时,警部补曾想把重要证人鲁宾孙夫妇留住一个时期,但因为出国手续已经办妥,没有足够的理由可以阻止人家出发。这次,安永虽说拍完片后回国,但在搜查的关健时刻,重要的证人却一个接一个地去往国外,这使得岛田警部补那双羊一样的温和的眼睛也带上了恤色。
前次虽然可以说是杀人末遂事件,但阴谋害人的家伙在就席间,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为什么不留住鲁宾孙夫妇进行更深入、彻底的调查?如果上一次凋查得彻底,这次的投毒杀人事件就可能不会发生。这且不说,这次居然又放纵一名重要的证人去了美国,这又意夜何为?岛田警部补强烈地感到,绿丘的居民已把谴责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他又怎能不满脸愁云。
可是。对杰克·安永来说,这次能否参加演出确实是至关重大的,硬留住他不行,因为必须尊重人权。所以,当岛田警部补听到杰克。安永l2月26日从羽田欣然飞走时,不由得紧锁双眉,恨得牙痒。
“金田一先生真认为放走他无关紧要吗?”
“是这样,主任先生。”
金田一耕助从其它桌子旁边拿过一把椅子,没脱和服外套就坐在了警部补对面:
“他虽然是个流浪汉,但不是杀人、捡劫、奸淫的凶犯……。”
“可是……”
警部补刚要发泄不满,金田一耕助宽慰似地说:
“是啊,是啊,……能参加这次拍片,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机遇了。我们不该做蠢了,让他错过这次机会。”
“道理倒是这样……”
上次鲁宾孙夫妇从横滨出发时,岛田警部补也是这样,
他总觉得象丢掉了重要的东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