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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月亮-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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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簪继续朝上走,而那人继续站在楼梯当中,一动不动,仿佛是一个半截柱子。这个人是谁?大晚上的站在黑漆漆的楼道里干什么?冷簪不关心这些,她只关心回家后,易郁看到她的反应。插钥匙,开门。屋里也是一片黑暗,淡红色的月光撒在客厅里,家里也是一片暧昧。冷簪打开灯,茶几上有一张纸条,是易郁留下的。上面简单的写着:我去加班了,要晚一些回来。   
  又去加班了,冷簪这次没有像往日那般失望,反而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走进卫生间,除去身上的衣物,站在莲蓬头下。水流清凉,肌肤雪白。水真是个好东西,除了不能洗去皱纹,它什么都能洗掉。痕迹、气味和复杂的心情,都渐渐消散在水流中了。水流就像是一双变幻多端的手,贪婪的抚摸着冷簪那成熟诱人的身体,它们无孔不入,无所不在。沿着高耸的胸脯飞泻而下,就像是情人的手。   
  冷簪的心里荡起一阵涟漪,她知道自己的魅力。易郁很爱她,她想起有一次他们做爱之后,易郁对她说:“你要是背叛我,我就吃掉你!”说着就轻轻咬住了她的胸乳。她当时觉得易郁很可爱,现在想来,易郁当时的表情很认真。冷簪突然打了个寒颤,水流很凉。   
  突然,浴室的灯熄灭了。黑暗之中只剩下冰冷的水流和哗哗作响的水声。那水流像是变幻多端的手不怀好意的在身体上摸索着,温度冷得令人心惊。冷簪慌乱的摸到龙头开关,一把关上了那变得古怪了的水流,浴室顿时安静了,只听得到她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客厅里有什么东西,叭嗒叭嗒的响着,冷簪的心一阵发紧。她裹上浴巾,将门拉开一道缝,客厅里也是一片漆黑。她对着漆黑喊:“易郁,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那叭嗒声似乎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响了起来。   
  冷簪从来都不是一个胆小的女人,所以在上大学的时候,她敢一个人住在人去楼空的暑期宿舍里。她紧了紧浴巾,慢慢走出浴室,眼睛在慢慢适应着黑暗。客厅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夜风穿过窗户吹进来,吹动了窗纱,一根窗帘扣轻轻的撞在窗台上,发出吧嗒吧嗒的轻响来。冷簪的心回到了原位。   
  正在这时,客厅锁孔处又传来一阵轻响,在门开的同时灯亮了。易郁有些吃惊的望着站在客厅当中半裸的妻子,道:“怎么穿成这个样子站在这里?”   
  冷簪道:“刚才停电了,我正在洗澡,出来看看,正巧你一回来,这电就来了。这破物业公司,动不动就停电,回头非投诉他们不可!”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易郁脸上的神情。   
  易郁却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一脸疲惫的将身子陷入了沙发之中。冷簪异常温柔的坐到他身边,替他揉着双肩,道:“累了吧?吃饭了没?”   
  易郁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道:“吃过了,在公司叫的外卖。你呢?”   
  冷簪怜惜的抚摸着易郁略带憔悴的脸道:“我早吃过了,你们老板怎么回事儿嘛,总是叫你加班,奖金也不见他多发,真是个吸血鬼啊!”   
  易郁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呢?要养家糊口、供房子,不拼命怎么行呢?易郁他们结婚两年了,或许是他们运气特别的好,结婚后,正当他们满世界找房子的时候,在一家房屋中介公司找到了这套二手房。让他们心动的不是这三室一厅八十五平米的面积,而是出奇便宜的价格。在这样的地段竟然才不到三十万。两个人匆匆看过房子,便签了合同,房子虽然旧了点,却是捡了个大便宜。出了房屋中介公司,两人都是一脸的庆幸,而他们没看到中介公司的那位职员也是一脸的庆幸。   
  易郁匆匆洗了澡,疲累已极的他几乎一躺下就睡着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冷簪在他身旁辗转,月光淡红,透过窗沙,窗纱也淡红,冷簪一双修长的腿也淡红。窗外夏虫息玲玲息玲玲的叫着,撩拨人的心绪。   
  不知怎的,冷簪突然觉得这淡红像是一层淡淡的血雾,笼罩着天、笼罩着家、也笼罩着她。胃不由自主地抽噎了一下,一阵翻腾。冷簪望着熟睡中的丈夫,一丝歉疚浮上心头。身体像一团棉花般温柔的从后面抱住了易郁那瘦骨嶙峋的身体。   
  夏虫仍旧在息玲玲息玲玲的唱着,勾人的睡意。有风吹进窗子,吹过冷簪他们的身体,穿门而过,从另一侧的窗子吹出去。冷簪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易郁,似乎她真的就是一团轻飘飘的棉花,会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吹上天去,在天上无依无靠的飘荡。梦里的她,没有重量。   
  时钟在客厅的墙上嘀嗒嘀嗒的响着,一秒钟也不差,忠诚而单调。冷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木木的,似乎随着那嘀嗒声而恍惚起来,不知道这时钟究竟是在外面客厅的墙上还是在自己的脑子里,她只知道那嘀嗒声没完没了地在脑子里一遍一遍的响着,永无休止。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踢踏踢踏的声音混入了时针声中,像是有个人在客厅里穿着拖鞋踱步。   
  冷簪的后背微微一凉,那声音很真切,踢踏踢踏踢踏不是幻觉。丈夫在自己臂弯里睡得正熟,那么这个在客厅里踱步的人是谁呢?   
  冷簪悄悄起身,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她赤足走出卧室,幽暗的客厅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冷簪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走向饮水机,打算喝口水,然后继续去睡觉。脚下却踢到了一个东西。冷簪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双拖鞋,那是一双红色缎面的半坡跟女式拖鞋,但这决不是冷簪的拖鞋。它甚至不属于这个家。那么这双拖鞋是哪里来的呢?冷簪不由得全身汗毛直立,刚才那踢踏踢踏的声响就是它发出来的吗?   
  这双普通的女式红拖鞋似乎立即就要变成两只毒蝎子,狠狠地在冷簪的手上叮上一下。冷簪脑子里一片空白,她飞快的打开窗子,将那双来历不明的红拖鞋狠狠地丢了出去。然后快速的关紧了窗户,似乎怕那双拖鞋会自己飞回来一般。   
  夜风穿堂而过,鼓起冷簪的睡衣,冷簪的身上是一层细密的汗珠,被风一激,瞬间化为一身鸡皮疙瘩。冷簪不敢去拧自己的大腿,她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告诫自己说:这是梦,这是个梦,明天一大早起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冷簪再次紧紧拥抱住熟睡中的易郁,夜晚也再次将冷簪拥入怀中,一切都似乎回复到夏虫的鸣叫和时针的滴答声中去了,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今天,他没有来。早晨的时候,他打来电话说:今天有点事儿,不能来公司了,公司的事务请冷簪处理一下。话语依旧是简洁而冷静。   
  作为总经理助理的冷簪在接过一堆电话,处理了一批文件,该推迟的日程推迟了,该取消的事务取消了之后,冷簪坐在办公桌前发起了呆。昨晚的事儿真是恍如一梦,包括那红得令人心悸的月亮,也包括那双来历不明的红拖鞋。一大早,冷簪就起床了,在她家楼下,昨晚被她扔出去的那双红拖鞋不翼而飞了。冷簪沿着自己扔出去的方位在楼下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双拖鞋。而那时打扫卫生的环卫工还没有上班,不可能是被环卫工收走了。以至于冷簪怀疑那或许真的是个梦。如果是个梦那就好了,最近一段时间自己或许太过于紧张了,以至于出现了这样真实的幻觉。   
  办公室里冷气吹送着柔和的凉风,外面是一片火热。初夏时节已经是这般的热了,想来这是一个难熬的夏季。时至中午,出纳小张拉冷簪去吃饭,两人来到平时就餐的那家餐厅,坐下来。小张是个圆脸的姑娘,是属于那种饭前喊着节食减肥,而饭后大呼后悔,声称这绝对是最后一次超标的乐天派。冷簪很喜欢这个姑娘,喜欢她的单纯和开朗。她甚至对于这个成天笑嘻嘻的女孩儿有一丝羡慕。   
  通常来说,羡慕别人的东西,往往就是自己所没有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冷簪的生活开始变得复杂起来,就像是一堆弄乱了的旧毛线,不但理不出头绪,还粉尘飞扬,让人看不清线索。   
  餐厅的电视机里播报着新闻,电视上又一家黑心的腊肉作坊被查封了。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堆泡在污水中爬着蛆虫的猪肉,那些蛆虫肥胖的身子一扭一扭的,让人头皮发麻。冷簪将眼神避开电视机画面,以免影响食欲。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坏,除了拼命的不择手段挣钱之外,就是拼命的不择手段挣更多的钱。   
  是啊,有了钱就几乎有了一切,除了良心。金钱几乎已经成了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的标志,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无疑是成功人士。他很有钱,他拥有注册资产上千万的公司,在市里高档住宅小区里拥有超过两百平米的住宅,有豪华轿车和隐秘的情妇。冷簪只去过他家一次,那确实是一套豪华的住宅,宽大的客厅,典雅的装饰,以及时尚而舒适的卫生间,让位于二十二层的他的家在冷簪的眼里就像是一个宫殿,他喜欢住在高层,他喜欢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至于道德,在他熨烫笔挺的名牌西装下面被演示的很庄重,他可以道貌岸然的参加市里的任何慈善晚会,在此之后悄悄驾驶着他的名牌轿车与他的情人幽会。   
  谁也想象不出,在他脱去衣服之后的疯狂,那是难以言说的欲望的释放。男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动物,冷簪不知道从那个杂志上看到的,说:越是成功的男士他的雄性荷尔蒙分泌就越旺盛,雄性荷尔蒙分泌越旺盛促使这个男人更加成功。反之亦然,越是在失败的命运中挣扎的男人,最终或许连他作为男人的资格都将所剩无几。   
  尽管冷簪当时对此很不以为然,她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上帝也未免太偏爱有钱人了。然而事实胜于雄辩,这种理论在他和易郁身上得到了最为生动地展示。   
  他精力旺盛,在商场上常常表现出一种霸气,运筹帷幄,得心应手。即使是他商业上的对手也不由得被他独特的魅力所吸引,他是天生的商人。他所操心的是如何将他过盛的精力安全的释放在一个稳妥的对象身上。   
  易郁,这个年纪比他小十多岁的年轻人,在生活的重负下已经过早地呈现出了一些老态。每日奔波于他所供职的那间广告公司和那个二手房的家之间。起早贪黑,挥霍着他的精力。在外面打拼一整天之后,回到家里常常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床上,连梦都没有就睡着了。他们的夫妻生活已经递减到寥寥可数的几次,且大多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而他,在女人身上就会化为一个令人生畏的魔术师,他不断的制造着一个紧接着一个的颤栗,不断地将肉体的欢乐推向顶峰,他花样百出,他无所不能。就像是昨晚……   
  冷簪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午餐,一边胡思乱想。电视画面上突然闪现过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翠绿的草坪,乳白色的高楼,闪烁着彩虹的喷泉。是的,就是那里!那是他家所在的那个小区。准确地说,那就是他家所在的那个单元,因为冷簪看到了那个立在草坪上的太湖石,那种怪异的造型令人过目不忘。   
  在楼前的空地上一条黄黑相间的隔离带围住了一小块地方,几个警察在隔离带外维持秩序。隔离带里面的地上盖着一块白布,白布下面掩盖着一些事物,一些冷簪不敢想象的事物。她听到电视台播音员标准的普通话,但是她的脑子全乱了,只依稀听到:他妻子的名字,以及坠楼身亡等等。她的目光似乎被电视画面吸住了一样,死死的盯着那块白布,那下面就是他妻子的尸体吗?从二十二层掉下来的人体接触到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概念?   
  冷簪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象,她只是死死的盯着那块白布,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注意到那白布并未将那人完全盖住,一只干瘦的手从白布下面露了出来。突然,她看到那只手微微动了一下,它弯曲如爪,那手爪在地面上艰难的抓挠了一把。冷簪甚至听到了指甲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吱吱声。   
  啪嗒,冷簪手上的筷子落在了桌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到那手爪就是动给她看的,她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身上一片冰凉。   
  “冷姐!你不要紧吧?”面前是小张关切的面容,冷簪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儿,我就是见不得死人,一看见就紧张。”   
  小张低声对冷簪道:“难怪陈总今天没有来上班呢,原来他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儿了,这可是爆炸性的新闻了。你看吧,一会儿回公司他们一定都在议论这件事儿呢。真想不通,他老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呢,放着有钱人的太太不做,真是想不开啊!对了,冷姐,你一早就知道这件事儿了吧。”   
  冷簪道:“不,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他早晨在电话里没说,只是说家里有事儿不能来上班了。”此后小张关于这个事件的种种猜测和评价,冷簪一句都没听进去,她脑子里全是昨晚那个漂浮在半空中妖异的红月亮。   
  啪!老板吴天鸣将办公桌拍得山响,一张脸板成了麻将里的白板,他吼道:“我请你们来不是来搞艺术的!别他妈的在广告里给老子搞什么悬念,搞什么艺术!我要的就是从三岁小孩儿到八十岁老太太都能看得懂的广告!你们这是啥?这是中国,不是好莱坞!你们要是牛比你们都到好莱坞去拍电影去,也不用蹲我这儿拍广告了。告诉你们啊,这个拿回去重做!”   
  易郁一摔门低头走出了经理办公室,手心里攥着一团火,心里直向骂娘,一个晚上的加班加点又付之东流了。但是他没有骂娘,骂了工作也还是要照干,不然哪来的钱养家糊口、买车还贷?挣人家这份钱就得听人家使唤,哪怕你的广告拿过大奖,哪怕你有无数的创意,最终还是老板说了算。   
  易郁将手上的文件夹丢在办公桌上,颓然的望着电脑屏幕,剧本要重新写过了,这倒霉的工作的确不是人干的,写新奇点儿吧,老板说你再玩艺术上你滚蛋;写平淡了吧,老板又说你没创意还是让你滚蛋。   
  易郁坐在电脑椅上转动着身子,目光在办公室里飘来飘去。办公室被隔成一个一个的小玻璃隔断,就像是一个棋盘,隔断里坐着的人就像是一颗一颗的棋子,听任着棋盘上方那一双高高在上的手的摆布。易郁突然觉得很悲哀,这样的奔命值得吗?他想起从前在学生时代的那些快乐时光,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似乎变得极其遥远,就连回忆竟然也都十分吃力,就像隔着好多层厚厚的毛玻璃,看过去依稀有些人影晃动,却看不真切那些人的表情。   
  那时候的冷簪梳着一个朴实而清爽的马尾辫儿,走起路来那辫子一颤一颤,分外活泼可爱,撩拨人的心绪。易郁常常想自己是不是因为她的那个马尾辫儿而爱上她的。那时候的冷簪穿带补丁的衣服,吃最便宜的菜,但是脸上却常常有着简单而真实的笑容。她的家庭条件很不好,长年抱病卧床的父亲和下岗在家的母亲苦苦支持着生活的重担,也支撑着冷簪和她妹妹的学业。   
  冷簪很懂事儿,也很要强。每门功课都拿奖学金。暑期还勤工俭学,贴补家用,赚取自己的学费。易郁觉得自己能娶冷簪做老婆实在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冷簪在毕业前就已经找好了工作,就是她现在供职的公司。她从一个普通的文职,一步步爬上了总经理助理的职位,付出的努力实在是太大了。   
  现在的冷簪,成熟而自信,一个典型的都市白领,让工作不顺心的易郁常常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她的薪水比他多,处理事务比他果断,场面上的事儿比他更懂得如何应酬交际。然而这一切并不妨碍易郁一成不变的深爱着她,或者比从前任何时候都爱她。他只是在她面前感到有些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渐渐追不上她的脚步了。   
  学生时代的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和满腔的雄心壮志都在进入社会的这几年中逐渐消磨干净了。不断的碰壁和挫折使他认识到了这个社会的冷酷和生存的不易,他拼命的工作,拼命的榨取着他所有的精力和生命,为的只是追赶上她的脚步。只是想像一个男人一样的活着。   
  易郁的目光停留在右边一个空隔断里,但目光很快就逃离了那里,像是躲避一条毒蛇,或是烧红了的烙铁,或者是一个不祥之物。那个隔断从早晨起就一直空着,并且将会一直空下去,直到有人代替它原来的主人。   
  冷簪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公司里一片窃窃私语,果真如小张所说,上上下下都在议论他家发生的事儿,一种莫名奇妙的兴奋在公司了犹如流感一般传播开了。冷簪厌恶的皱了皱眉,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人的不幸怎么竟然可以让众人一脸兴奋,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百无聊赖,冷簪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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