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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蝌蚪文一样潦草的字迹实在称不上娟秀,但是透过这些文字,片桐将他感受到的事物传送给了濑尾。
炽热的太阳和沙漠,不可思议的街景有世界最古老的摩天楼都市之称,令人联想到达利的画作。语言障碍、文化的隔阂,置身其中与他人邂逅和交流。
一封、两封、然后是第三封,片桐来信的内容慢慢有了变化。
从简短的讯息中可以感觉到,他那冰封的心在陌生的土地上逐渐融化了。
这些明信片中再也想像不出九月夜访濑尾家时,那张无计可施的表情。
准备把自己写好的回信寄出去的濑尾,站在超商对面邮筒前迟疑了好一会儿。
说不定楠之濑会留意到我。说不定他会跑来找我说话。他抱着一线希望痴痴等待,最后还是因为楠之濑迟迟没有出现而决定放弃。
“再等下去也是白等。”
他伸手将明信片塞进邮筒。
“等一下?”
正当他要把手放开的时候,有个声音唤住了他。他把脸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楠之濑站在隔着道路的超商前面。身穿围裙的他一边注意左右来车,一边留意脚底下的雪来到濑尾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
楠之濑的脸上挂着明显的怒气,他掏出塞在围裙口袋里头的剪报,夺过濑尾正打算寄出去的明信片。
“……这是我偶然间看到的……不知道跟片桐有没有关系……”
“你跟阿保有联络?”
濑尾点头回复楠之濑的问题。
“打从十二月跟你见面那天起,片桐每个月大概会寄两次明信片给我。你呢?你有没有收到……?”
“收得到才怪。叫那家伙写信,简直是要他的命。”
“片桐很讨厌写信吗?”
“要不然怎么会连张贺年卡都不寄?”
楠之濑煞有介事地肯定后,把明信片的内容草草浏览了一遍,塞回濑尾的手中。
“我有收过片桐的贺年卡啊!”
“是吗?那是你比较特别。我从没收到过。打我出生以来一次也没有。”
濑尾是小学六年级才认识他们的,但楠之濑和片桐则是还没出娘胎之前就开始接触了。即使如此,还是连一张贺年卡也没交换过吗?
濑尾对自己特别待遇萌生了一丝优越感。
“所以呢?”
楠之濑朝掩嘴窃笑的濑尾粗声粗气地问道。
“……咦?”
“你拿这张剪报和明信片来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冷漠的语气让濑尾忆起自己跟楠之濑还在冷战的事实。
“……我是想跟你聊聊。”
“聊什么?”
不留余地的口吻。
要是他说出想聊片桐的事,楠之濑会有怎样的反应?说不定会露出杀气腾腾的表情,一言不发地回到店里去吧?
濑尾不敢说下去,垂下视线盯着雪道。
他明白自己太过任性。和楠之濑避不见面这两个月的时间,濑尾拼命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撇开接不接受楠之濑的感情不谈,和他分开后濑尾才深切感受到,他的存在对自己有多重要,有他陪伴在身边,他就很安心。濑尾比自己想像中更沉溺于被他捧在手掌心呵护的舒适感。
没有自觉造成了最大的致命伤。
他没有察觉楠之濑的痛苦,将他的心践踏得体无完肤。不仅如此,他还无视于楠之濑的感觉,只啊着发泄自己的心情,天底下最残酷的伤害方式莫过于此。
虽说不是有意,濑尾对楠之濑所作所为毕竟是不可原谅的。既然不能接受他濒临绝望的感情,又怎么能希冀恢复以往的关系?
可是,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濑尾宁愿赌赌看。因为他不想失去楠之濑。
失去和楠之濑说话的权利后,濑尾面临了现实问题的考验。他很高兴收到片桐寄来的明信片。虽然高兴,内心的另一个自己也想着,如果能跟楠之濑分享收到这些信的喜悦,那该有多开心啊!
如果是楠之濑,他会对片桐的转变作何评论呢?濑尾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想像着楠之濑可能的反应。
“……问了也是白问。你想聊的还不就是你那位爱到心坎里的阿保。”
楠之濑自我解嘲地搬出片桐的名字,替答不出来的濑尾接腔。
冠在片桐名字上的累赘形容点燃了濑尾的怒火,可惜他又不能完全否认,只好咬牙忍了下来。
“你说的是没错……不过,还有其他的。”
濑尾轻轻吸了口气说。
“还有什么其他的?”
楠之濑使坏地问。濑尾一时无言以对。
他举不出具体的实例,只是想跟以前一样和他有说有笑。不只是局限在片桐的事,可是也不把片桐排除在外。
“我知道自己太厚脸皮了,可是……我不希望你不理我。以后我再也不会说什么不去我们三个人去过的地方、不做我们三个人做过的事,所以……”
十二月看完片桐第一张明信片之后,濑尾曾想过自己不顾忘掉跟片桐之间的回忆,对身在异乡试着改变自己的他,或许是一种失礼的行为。
在分开期间忘掉一些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片桐就是片桐,本质上不可能有所改变。如果自己真的忘了有关他的某些事,大可以在重逢之后用新的记忆去填补。即使自己一五一十地记住他的全部,经过两年的时间,说不定他本人早已有了改变。
就让回忆成为回忆,正因为它会消逝才鲜明地留在记忆里,像拼图一样欠缺的部分,只要重新打造就行了。这就是濑尾剖析后得到的结论。
“充宏。”
“我……喜欢宇一。因为喜欢,所以不想失去。可是我喜欢你的这种感情,和你对我抱持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我知道自己太任性了,可是……我只求你能在喜欢上别人之前……”
“这是不可能的。”
濑尾使出全身的力气揪住围裙不断倾诉,楠之濑却表情严肃地予以否决。
“不可能……”
“除了你以外,我不可能喜欢上第二个人。”
楠之濑面不改色地断言,仿佛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你真是个残酷的家伙。”
“别用玩笑来敷衍我。我……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喜欢你的人多如繁星不是吗?你的球技媲美职业级选手,外型又很出色。”
“承蒙你的夸奖,真是我毕生的光荣……”
“不是叫你别开玩笑吗!你性格也是,我不敢说你零缺点,但你温柔宽大,该严格的时候绝不轻易妥协,这不是每个女孩子梦寐以求的结婚对象吗?你何苦对我……”
“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感情,就别再说下去了。”
楠之濑义正辞严地说,用大掌盖住濑尾的嘴。
“在喜欢你的男人面前,最好别说什么自己是男人、自己太过任性这一类贬低自己的话,这不但失礼,对对方更是一大侮辱。你明白为什么吧?”
“嗯……对不起。”
不容置喙的语气逼得濑尾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这是楠之濑令人钦佩的地方。
换成了别人,就算认为对方侮辱了自己,可能也只是讪笑着带过。楠之濑却直言不讳,把哪里不行、为什么不可以挑出来分析得彻彻底底。
得到推甄入学的资格进了大学,他却说自己想当个体育老师,二话不说便放弃了选手的路。
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濑尾还取笑他这个老师一定会带头捣蛋,现在想想,说不定还挺适合他的。
“打从小学时代我就想过无数次,为什么自己非你不可。不是我自夸,我可是很受女孩子青眯的,跟别人交往的时候,我也一再扪心自问。”
楠之濑交抱双臂,感慨万千地剖析自己。
“结果呢?”
“结果还是不知道。”
楠之濑干脆地说。
“就是不知道。”
“从小学时代就开始了,搞不好跟胎教一样,就算新细胞增生,里面也种下喜欢你的基因了。”
用胎教这个单字来解释他的心情,让濑尾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濑尾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片桐的。认真回顾的话,可能是起始于眷恋他美丽的脸庞那时候吧!可是,追溯感情的起点也始终找不到明确的答案,最后也只能用“胎教”来说服自己了。
如同转学第一天挺身相助的片桐深深烙印在濑尾脑海,要是当天受人欺负的濑尾也在楠之濑心中留下最原始的印记,那么这个记忆绝非轻易能抹灭得掉吧!
楠之濑对濑尾的感情或许连他自己也做不出解释了。一股似是感激、又似愧疚的感情在濑尾心里萌芽。
“老实说,事到如今连我自己都分不表这究竟是纯粹的爱情、还是保护者的心境了。只不过看到你的脸我的小老弟就会蠢蠢欲动,这绝对跟一个父亲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率直地把自己的感情开诚布公的楠之濑,表情豁然开朗。
“宇一……”
“总而言之,”
楠之濑干咳一声,弯腰凝视濑尾的脸庞。
“就算你没有来找我,我也打算今天或明天跑去你家跟你磕头谢罪。”
楠之濑将抓着围裙的濑尾揽进怀里,若无其事地轻啄了一下他的双唇。被这个算不上接吻的行为吓了一跳的濑尾双目圆睁,楠之濑笑道“这点程度你就原谅我吧”。濑尾下意识地伸手复住自己的唇。
“宇一!”
“为了避免你以后疑神疑鬼的,还是先跟你说个清楚。我发誓绝不会强迫你接受。”
轻轻拉开濑尾复住双唇的手腕将他纳入怀中,楠之濑勾起傲然的微笑。
“所以,要是有一天你回心转意了,一定要暗示我一声,这样我才可以全面解禁发动攻势。”
一时间无法理解楠之濑说些什么的濑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终于理清了话中的涵义。
对于这种微妙的状况究竟该害羞或生气?濑尾挤出暧昧的表情。
“你似乎不太满意。总之,还是先去上班吧!”
“嗯……”
楠之濑这么一提,濑尾才想起自己还得去上班。经过两个月的空白好不容易又可以正常交谈,濑尾恨不得就这样促膝长谈,可惜他们已经不是学生,这终究是不可能的。
“下班的时候过来一趟,如果我手边没事,就一块去吃饭吧!”
楠之濑似乎看穿了濑尾的心情。濑尾用力点头答应,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
楠之濑轻轻掠过他双唇的那一刹那,濑尾的脑海浮现了另一幅接吻的情景。那是一种浓密缠绵的热吻。楠之濑的啄吻和麻痹思考中枢的热吻风格迥异,却已足够温暖濑尾的心。
回过神来,被厚重云层遮住的太阳终于露脸,堆在地上的积雪沐浴在阳光下,闪耀着银色光辉。
之后,濑尾再次恢复每天早上到楠之濑店里买早餐、下了班就跑去买夜宵的习惯。放假那天,他把之前片桐寄来的明信片拿给楠之濑看,一起翻开地图对照上面所写的地名。
“回教国家很难找得到酒喝。”
“服务队队员寄宿的房东教我们念可兰经。”
“几乎见不到女人的踪影。”
“我骑过骆驼了。”
片桐所描述的生活琐事,对远在日本的居民来说充满了新鲜感。
有一次,片桐寄来了身穿阿拉伯服装的照片。片桐向来不喜欢拍照,这是相当罕见的一件事。
跟电影中阿拉伯劳伦斯同样的装束,全向披着长袍,头上里着男用头巾。强烈的辐射线把肌肤晒成小麦色,出乎意外地非常适合他。濑尾吃了一惊。
“如果是宇一的话,穿起来跟当地人可能没有两样,没想到穿在片桐身上也很适合呢!”
“什么叫如果是我的话,穿起来跟当地人可能没两样?”
楠之濑苦笑着反问。或许是自己也有同样的想法吧,他对着片桐的照片附和似地频频点头。凝望片桐身影的楠之濑眼眸升起一抹阴霾,但下一刻又露出欣慰的笑容。
“阿保一定过得很充实吧!”
楠之濑无限感慨。
“我从没见过他笑得这么开怀。”
望着片桐照片中的笑脸,楠之濑的眼眸浮现安心的色彩。
日本季节转换的速度令人目不暇接,而片桐前往的国家位在赤道附近,一年到头气温都居高不下。从濑尾随着季节变换的问候语中才能感受到时光的流逝,片桐感叹着“又是这个季节了啊”。
濑尾回信的时候,都会要求楠之濑顺便写几句话,但每次都被他拒绝了。
“如果是写给我的信也就算了,这是写给你的,回信上面出现我写的东西不是很奇怪吗?我跟阿保已经习惯这样的交往方式了,不必再多此一举。”
楠之濑边说边继续着手边的工作。
无可奈何之下,濑尾只好把这些话转述在信上,而片桐也只是短短地回了一句“宇一说的没错。”
楠之濑下一个轮休那天,两人约在外头见面。濑尾把后来又收到的明信片拿给他看,楠之濑却说“没必要每次都拿给我看”。
“要是知道你把信拿给我看,阿保写起信来就会诸多保留了。难得有这个机会,你也偶尔写几封热烈的情书给他嘛!他在那里八成孤枕难眠,送张喷火一点的照片给他当下酒菜也不错啊!”
“这个开玩笑太恶劣了吧!”
“我说的是事实啊!”
见濑尾真的却了怒,楠之濑笑了一笑。
“阿保又不是和尚,他是个健康的成年男子,不管每天过得多充实,该囤积的东西还是会囤积,不适时地发泄出来会有碍身心的。”
楠之濑所言不虚,但濑尾就是不习惯这一类的话题。和他们两人减少来往的时期,濑尾也曾和女孩子交往过,甚至有过性关系,可是他从未探讨过这方面的事情。
“片桐跟你不一样,所以没关系。”
濑尾毫无根据地吐糟,楠之濑明显地很不高兴。他点了根烟,对着濑尾的脸喷出一大口烟圈。
“什么叫跟我不一样?”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可要事先声明啊!说到跟女人勾三搭四的程度,那家伙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被濑尾激怒的楠之濑将长长的烟灰抖在烟灰缸里,好整以暇地揭露片桐的过去。
“他哪里勾三搭四了?”
意外的打击揪疼了濑尾的心。
“我记得是念高中的时候吧,只要人家对他有意思,那家伙一个也不留活口。连我都被他饥不择食给吓到了……这件事很有名,不过你好像没听说。入学的时候,甚至有一个酒家女杀到学校来找他,还引起轩然大波。”
“酒家女?”
濑尾把这个一点也不适合片桐的单字重复了一遍。
“反正不是酒家就是泰国浴啦!他哭丧着脸说摆不平那个女人,只好连不相干的我一并拖下水,要我冒充他的情人,还说找女人扮演,搞不好会闹个没完没了。那位大姐长得很漂亮,连我都被臭骂了好几声变态。你说,够不够惨啊?”
楠之濑笑着把玩手里的烟,濑尾却笑不出来。
片桐是个男人,偶尔拈花惹草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濑尾对他抱持爱慕之情,才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这样的话题在片桐和楠之濑之间,一定就像家常便饭吧!
可是,大学时代三个人聚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少,这方面的事濑尾却浑然不知。
他的心在淌血。
楠之濑知道片桐放荡一面,酒家女跑来闹事的时候,也是楠之濑假扮情人充当接箭牌,而他却直到现在才得知这个事实。
自己所不知道的两人之间的关系割伤了濑尾的胸口。自己究竟是嫉妒楠之濑还是片桐,又或者是嫉妒那个和片桐肌肤相亲的陌生女子,濑尾自己也分不清了。
樱花的季节过去了,自从濑尾迈入身为社会人士的第二年,片桐寄来的信减少为一个月一次,里面的内容也开始出现令人心忧心的单字。
“来到旧市街,遇到了手持来福枪的士兵,装设覆带的战车在大街上奔驶。”
濑尾的脑里浮现二月看到的新闻报导。政局动荡、宗教冲突,一触即发的火种随处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