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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鸿心中有所起伏，但却绝不会被她的话所打动。
冯妖妖笑道：“因为你是除了庄先生外唯一一个和我周旋了这么久的人，我们互相了解，那种了解甚至超过了我们自己对自己的了解”，
“而且，我们现在的处境完全相同”，
“什么处境？”，
“进退不得的处境，无法后退，却又不知道明天究竟是生还是死”，
冯妖妖伸了个懒腰，有些疲倦地道：“明天要面对的可远不止是生与死的考验，所以今晚要好好休息，我想在你这里睡一晚，这火盆。。。给我添些碳吧”。
第八百九十五章大魔
微弱的火苗对抗着窗外的寒风，火光映照着人的脸。
冯妖妖真的靠在椅子上沉沉的睡去了，不知为何，看着她微微蜷缩的睡姿陆鸿忽然就想到了伽罗，他这才意识到这两个人的童年居然是异曲同工，但她们最终的蜕变却是截然不同。
鬼使神差的，陆鸿真的向火盆里添了几块碳，随意吃了点东西便感到满身倦意。
“无论怎样，以后我和你都只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陆鸿轻声说了一句便和衣睡下。
“嗯”，
他听到冯妖妖轻轻答应一声。
像她这般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是难以安心入睡的，她从腥风血雨中一路走来，众叛亲离，这世上早已没有能让她放下心来的人，也没有能够让她心中安定的地方。
窗外风轻雨淡，寒意却是极重；陆鸿衣不解带，带着浅浅的睡意听着窗外的风声。
巫族没有打更人，桌上的香早已经熄灭，洒成香灰，火盆里的火也渐渐的灭了；约莫是午夜时分，耳中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一声低吼。
起先陆鸿还以为是在梦中，但第二声低吼紧接着便传入耳中。
那声音低沉而可怖，灌入耳中像是沉重的喘息，让人毛骨悚然。
他咕噜一下爬起身来，冷汗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房间里却安静了下来，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第三声低吼才传来。
这一次他听清楚了，那声音是从巫族五仙祭台的方向传来，只是三声低吼，他却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转过头看向冯妖妖，她却好像毫无所觉，托着腮闭着眼靠在椅子上，胸口轻轻起伏，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着。
“冯妖妖，刚才的声音你听到了？”，
这屋里寒冷，他又一直保持着警觉，自然难以入睡；而连他也难以入眠，冯妖妖自然也不可能真的睡着了。
果然，冯妖妖轻轻地“恩”了一声。
“是从五仙祭台的方向传来的，这个声音我曾听过。。。是尸鬼”，
陆鸿沉声道。
尸鬼之祸起于上古大荒，现在的人们早已经遗忘了那场祸劫，陆鸿却对这种生物无比熟悉；在冯家时他与尸鬼交过手，在大胜关时他亲眼看见肢鬼破封后的末日景象，甚至他体内还养着肢鬼的幼种，对于尸鬼的吼声他再熟悉不过。
方才那三声低吼与寻常尸鬼并不相同，但陆鸿能听的出来，这绝对是尸鬼的吼声，且是一只极其可怕的老年尸鬼。
对此，冯妖妖却一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连眼睛也不睁就嗤笑道：“堂堂天下第一剑还害怕一只尸鬼吗？”，
“冯妖妖，你都知道些什么？”，
冯妖妖道：“问这么多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知道的越多，你只会越绝望”，
陆鸿皱了皱眉，推开门走了出去。
刺骨的寒风袭来，那低吼声又一次传来，巫族灯火寥寥，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暗中欲要择人而噬；陆鸿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向五仙祭坛的方向看去，感受到四周灵气流动的速度比以往更快了许多，从这里看不清祭坛内的景象，但陆鸿知道让他感觉心惊肉跳的东西就在祭坛之中。
几名修为颇高的儒门弟子也听到了低吼声，从睡梦中醒来，推开门向五仙祭坛的方向看去。
颜无暇则领着一干贤文馆弟子已经出了门。
进入巫族之前颜无暇曾吩咐天纲调派贤文馆弟子驻守在巫族门口，天纲放下不下巫族内部的情况，又分出了一波弟子进入巫族保护颜无暇，自己则和兰麝儿等人在外严阵以待。
陆鸿道：“我要看一看祭坛内到底是什么东西，请颜馆主助晚辈一臂之力”，
颜无暇颔首道：“份所当为”，
五仙祭坛的围墙在黑夜里看起来更加雄伟，更加高大，陆鸿和颜无暇等人率先赶来，十数名儒门弟子先后而至，他们都被方才的低吼声所惊醒，但更多的人却仍旧在沉睡之中。
“锵”，
几人刚一靠近乱常背后的内圣外王双剑便轻轻颤动了一下，旋即剧烈鸣颤起来。
众人听到声音后目光纷纷朝这里聚拢而来。
颜无暇脸上多了几分凝重，道：“内圣外王是斩妖辟邪的通灵神剑，能感受到妖魔邪物，只有极强大的妖魔才能让它突然觉醒”，
“附近有大魔”，
颜无暇道。
陆鸿心中悚然，道：“大魔。。。是祭坛中的那个黑影吗？”，
不待有人回答他便咬牙道：“当然是它，除了他还会是谁？”，
颜无暇握住他的手腕，体内灵气源源不断地流入他体内，一瞬之间他全身上下就涌起无数道气劲，根基飞涨。
“看清它的样子”，
陆鸿点了点头，瞳孔中幽光倏然流转，冥视之术开启，周围的世界霎时间为之一变，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而是碧幽幽一片，如同幽冥鬼蜮。
目光透过黑夜，透过五仙祭坛的大阵，正欲向前逼近时两只瞳孔却是一痛。
“唔。。。。。。”，
他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额头上冷汗直冒，却不甘心半途而废，不顾双瞳中针刺一般的疼痛，强自运转冥视之术向前一分分，一寸寸的透进，隐隐约约看到两道模糊的身影，一道白色人影，和正常人一般大小，另一道却极其庞大，且不似人形。
“内圣外王”，
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颜无暇二指一并乱常背后的内圣外王双剑便化作两道流光飞入他手中，清圣的灵气度入体内，又经他的手度入陆鸿体内，陆鸿目中的疼痛立时不再，全身灵气更强盛了数倍不止，剑一般的凌厉感纤毫毕现；在颜无暇的灵气和内圣外王清圣之气的加持下他的神识快速蜕变，化成一柄利剑一往无前冲入阵中，视野随之而变得无比开阔。
当神识所化的利剑一举透入阵中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祭坛中的那个庞大的恶影。
近五丈之巨的庞大恶影，好像从森罗恶狱中跳出的一团巨大鬼火，鬼火中那狞恶而嗜血的双眼只一眼就让陆鸿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第八百九十六章圣人一滴泪，尸鬼祸无边（上）
巨大的恶影显露狰狞，它浮在空中，下方的巍巍世界，芸芸世界在它嗜血而狞恶的眼中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两只灯笼般大小的眼中散发出猩红的血气，那血气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
只远远的看了一眼陆鸿便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颤栗。
他忽然明白了妖族那森严等级制度的由来，对低阶的小妖而言，高阶大妖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挡，除了屈服外他们根本别无选择。
这个恶影之于陆鸿也是一样，如果不是有颜无暇的灵气和内圣外王的加持，那狞恶的巨影只需轻轻一眼就能让他神元溃散，万劫不复。
饶是有两者的加持他也驱散不了心中那种无力感，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实力与这恶影相差深巨，两者之间的鸿沟让他连一分一毫的反抗都吃力无比。
他见识过许多高手，妙术无双的盖文泉，刚猛霸道的李归阳，巅峰时的七魔少君少正冶和玄阴龙语真。。。，但没有一个人的威压能够强到这种地步。
一道微光入眼，好像救世的光华，陆鸿心中的无力感也被驱散了少许。
狞恶的巨影之下，席卷的魔气之中，一道白色的身影持剑而立，浮在圣人身躯的上方，仰起头看着俯仰八方的狞恶巨影。
这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浑身上下银芒四射，每一道银光都如同凌厉的剑锋；和滔天的魔气相比那光芒显得很微弱，如同大海中的浮舟一般；但不管风浪多大，却始终未能摧毁浮舟。
目光转到老者的脸上时陆鸿心中却赫然一惊。
这老人居然和下方的圣人一模一样，只是身体小了许多，且有虚无之感，不似实体，倒像是道道银光幻化而成。
“古圣燕凌霜，你居然还活着”，
空中的狰狞恶影俯视着下方，庞大的音流如同惊雷狂涛，陆鸿只觉得耳中一阵嗡嗡作响。
心中也掀起惊涛骇浪。
古圣燕凌霜，这肉身竟真的是一尊古圣。
燕凌霜道：“吞天老魔，你没有死在鲲鹏令计千秋的剑下，修为还比大荒时更强了”，
“哈哈哈哈。。。。。。”，
吞天老魔纵声狂笑，狂笑声如滚滚惊雷，带着一种可怕的沉闷。
陆鸿耳中剧震，心中亦是惊骇无比，一个古圣燕凌霜已经足够让他震惊，却不想这只尸鬼的来历一点儿也不下于古圣。
大荒时掀起末法浩劫的罪魁祸首，尸鬼九老之一，现在的尸鬼界之主。
谁能想到与古圣一同登上巫族五仙祭坛的居然是吞天老魔？
那如滚滚惊雷般的狂笑声许久后才消失在耳边，吞天老魔道：“论精彩惊艳，古往今来能媲美计千秋者寥寥无几，但论生命之长久，没有人能比得上尸鬼，六道轮回，日月更替，万物有盛有衰，有生有死，而我们尸鬼万古恒长，与天地齐寿，和日月齐光”，
燕凌霜道：“盛衰枯荣，生死交替才是天地之恒长，尸鬼也不例外，你们的生命很脆弱，不依赖外力，即便成年的尸鬼也无法抵挡风暴，神州幽幽万载，尸鬼从来都没有强胜过”，
吞天老魔狞笑道：“却能引起你们的浩劫，以万物之灵长自居的人类，躯体为我等所用，灵魂在我们的天威下瑟瑟发抖，许多人苦苦哀求，我们却从不给他们怜悯”，
“所以计千秋和历代英杰也没有给予你们怜悯，对你们，从来都只有四个字”，
“赶尽杀绝”，
燕凌霜语气陡然变得冰冷。
吞天老魔猖狂大笑，道：“可现在，本座还活着，鲲鹏令计千秋又在哪里？你们又一次大难临头，他还能死而复生，力挽狂澜吗？”，
燕凌霜冷哼道：“我人族岂止一个计千秋？盘古开天，女娲造人，燧人取火，伏羲演八卦，神农尝百草，黄帝定九州。。。。。。千百年来，我们挺过了多少次劫难？哪一次没有人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前有列宗列祖，往圣先贤，后也自有不世英杰”，
“不世英杰？哈哈哈哈，你说的不世英杰在哪？道邪困守轮回，剑祖因天人五衰而堕入魔道，南海度母久已坐化，当今的神州还有谁是本座的敌手？”，
“倒是有人自以为雄才大略，助本座成今日之国，再度驾临神州，让你的族人在恐惧中颤抖”，
有人助吞天老魔成今日之果？
陆鸿心中赫然一动，财神阁三个字首先就跳入脑海之中。
燕凌霜也觉悲愤，冷声道：“人族从来不乏英杰，也不缺败类，待斩了你，我自会取他的项上人头”，
“你？哈哈哈哈哈。。。。。。”，
吞天老魔纵声大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已经不能算是活着，不过是残存的神识容纳部分气象凝聚成的化身，连自己的躯体也不接受你，你又有什么能力来阻止我？”，
恣意肆虐的魔气中赫然探出一只大手，像是巨大的黑色磨盘骤然碾压而下，厉啸的狂风扑面而来，尖利刺耳的呼啸声直灌双耳。
大手如山拍向燕凌霜，燕凌霜却因没有肉身而无法迎向他的攻势，身形一动化作一道银光横掠而出。
“今日，本座不仅要吞噬你，还要占据你的肉身，让你亲眼看肢鬼如何祸乱神州，看你的族人如何自掘坟墓，埋葬整个人族”，
“而你，苟延残喘至今的古圣，只能和那些弱小的人族一样哀求本座，乞求本座”，
仰天一吼，天地震动，魔气如星河崩塌，咆哮着横扫四方，漫天席卷，围墙内外的大阵一阵剧烈晃动。
魔浪滔滔，圣人的身躯犹自稳如泰山，汹涌的魔浪没有能撼动他分毫，但神识和气象凝聚出的化身却是一阵溃散，身上的银光陡然间黯淡了三分。
“锵”，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燕凌霜五指一按将银光压缩聚纳成一柄长剑，流光一转，璀璨光华逆天而上，一道夺目的光柱划破黑暗，在祭坛之上绽放出耀世的光华。
无边的黑暗中，这一点光华如飞蛾扑火一般，去的那么奋不顾身，去的那么决绝。
第八百九十七章圣人一滴泪，尸鬼祸无边（下）
银光化剑，凌厉的剑气如长长的匹练般逆空而上。
圣人一剑可撼山河，可动日月，可让妖邪辟易；然而神识和气象凝聚而成的这具化身却只有圣人之象，而没有圣人之威，凌厉的剑气穿行数丈后便被滔天的魔气湮灭。连他的身影也被魔气淹没于其中。
须臾后魔气翻滚，银色的身影倒飞而出，手中的银剑寸寸折断，周身银芒暗淡，胸口一个被穿透出一个大洞。
一道道魔气从胸口的洞中弥散而出，身外的魔气也如铜炉般炼化着那剑一般的银芒。
银光之下的那张脸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古圣燕凌霜是昔日大荒最强的几人之一，他曾一剑倒海翻江，一剑遮蔽日月，在剑术造诣上可与鲲鹏令计千秋一较高下，黄帝飞升之后是他亲赴九黎，以剑立威；是他亲往赤水之北，平息女魃的怨气，是他持剑追杀尸化后的后卿；末法浩劫时仍是他四处平乱，直到战死在东海，身体被卷入**之中，他这一生都为苍生而奔走。
现在，他已死去了上万年，早已经巅峰不在，只有残存的灵石和尚未风化的气象凝聚出一具化身延续他未竟的志向。
吞天老魔早在大荒时期便已是尸鬼九老之一，万载以来他先后经历过鲲鹏令计千秋的时代，仙界紫薇大帝的时代，与后世的道邪，剑祖俱都有过交锋，他曾尝过败果，但却总能卷土重来，经过一次次的蜕变，现在的他已经走上了一个新的巅峰。
抵不过亘古岁月的古圣燕凌霜有逆天争命之心，却不再有逆天争命之力，苍老的脸孔上尽是壮志未酬的遗憾。
“一生为大荒奔走，助计千秋杀我无数族人，直到战死在东海之波；到头来尸体却被自己的族人从海里捞出送到本座的手里，燕凌霜，你不觉得可悲吗？”，
“你誓死都要保护的人亲手亵渎了你的尸体，让你死后也无法安眠，哈哈哈哈，本座能做的，只有满足他的心愿，让你亲眼看着这个世界走向毁灭”，
又一只黑色的大手当空盖下，登时银光飞泄，古圣的化身更加暗淡，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加密集。
涛涛魔气中，那双灯笼般大小的双眼外现出一个狰狞的轮廓，黑色的脸孔如同沉渊，外露的獠牙像两只硕大的钢锯，口能吞天，威能盖世。
就是这样的脸孔曾让大荒生灵涂炭，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它们走过荒原，飘过原野，它们掠过高山，渡过江海，带来的却只有死亡和毁灭；向来凶悍的部族勇士们面对尸鬼时没有任何抵抗之力，魂魄被撕成碎片，身体被占据，吞噬灵气后变成可怕的杀戮机器，他们杀掉自己的亲人朋友，父母妻儿，把他们也变成杀戮机器，大荒之上到处是逃难的人，哭泣的人，到处是被破坏的田地，被毁坏的家园，大荒满目疮痍。
燕凌霜在废墟中以血立誓，势要将尸鬼赶尽杀绝，以手中的剑护佑苍生，他与鲲鹏令计千秋相约，一南一北，平定尸祸，最终却壮志未酬，葬身于东海**，死后万载，魂魄不灭，尸体却被后人从东海中捞出献给了吞天老魔。
他的眼睛已经浑浊，脸孔也越发苍老，陆鸿不知道此时的燕凌霜是怎样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在燕凌霜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后悔。
吞天老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雄声笑道：“待本座占据了你的身躯后，以你的面貌凌驾于众生之上，那些你曾经护佑过的血脉将尊我为圣人，曾经立志平南的古圣燕凌霜前后征战十九年，为大荒立下赫赫之功，最终却为本座做了嫁衣裳”，
张开大口，黑色的风暴平地而起，魔气呼吼之中向上倒卷。
“把你的神识归纳给本座吧”。
巨口轰然向下，黑色的魔气掩盖十方，眼前再没有一点光，陆鸿的全部视野都陷入到黑暗之中。
古圣的化身剑断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