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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石津也不是坏。虽然如此……晴美表面上非常活泼开朗,却曾经历痛苦的恋情,个性上有极其脆弱的一面。
不过,她也有吝啬的一面。片山的钱包掏空了,她也不肯给他零用钱,实行“水源”节制——对了,这次旅行结束之后,他要回去跟她谈判,要求零用钱“涨价”——蓦地察觉,有人站在他旁边。然后——传来啜泣声。片山大吃一惊,往旁边望一望。一位年轻少女,多半是日本人,垂下头,肩膀在轻轻震抖。
看样子,她并不想哭,只是压抑不住伤心。
见到别人的婚礼,不由触景伤情而哭泣的事并非没有。可是。她的哭法似乎不是那种。
这是片山软弱的地方——不,可能也是他的长处。他不忍心置之不理,终于轻声问道:“你怎么啦?”
女人惊讶地抬起脸来,她用手半遮着泪水弄湿的睑,口里喃喃地说:“没什么——”然后快步走开了。
奇怪的女人!片山目送她离开,耸耸肩,视线收回……不料眼前出现五六名女子大学生,并排着盯着他。
片山莫名其妙。“什么事?——”
“你太过分了!”其中一名女子说。
“过分?什么事——”片山摸不着头脑。
“她哭着走了,你也不管?”
“对呀!所以我不喜欢日本男人!”
“你太专横了!”
七嘴八舌的炮轰接踵而至,把片山搞得七荤人素。
“等一等——请听我说——”
“你有了太太。还搞婚外情,把女朋友带来旅行是不是?”
“婚外情?”
“不然的话,她看到别人的婚礼怎么会哭?”
“对!太自私了,不能宽恕!”
“赶快追上去,向她陪罪!”
“等一等!我是——”片山欲辩无词。
“你再强辩的话,我们当场把你剥光!”
片山瞪大眼睛。
“等一等——好,我懂了!”
被人剥光可受不了!为了逃避眼前的“误解集团”,首先追上去找那位哭泣的女人再说!
“荒唐!开什么玩笑!”
片山的脚步愈走愈慢,边走边发牢骚。
为何像这般无辜的我,总是招来女人的愤怒?
片山还在撅嘴生气时,蓦地发觉那个女人就在眼前。
女人已经不哭了,她在仰望古老的教坛。
片山回头望望后面——畜生!那班女子大学生,还在老远地观看片山怎么做。
无奈,片山只好喊住她。
“小姐……”
“嗯?”女人转过身来。
咦?片山仿佛觉得在那儿见过她。刚才见她用手掩住半边脸在哭泣,一定是那时没留意到。
“刚才……很对不起!”女人说。
“不,不是这样的。”片山说。“对不起——能否请你跟我手挽着手一会儿?”
“哦?为什么——”
片山向她解释情由后,女人顿时笑逐颜开。
“原来这样子——给你添了麻烦,很过意不去。”
“没关系。”
“这样可不可以?”
女人勾住片山的腕臂,十分亲热地靠拢过来。片山的脸顿时发青。可是进退两难啊!
“——哎,她们总算离开了。”片山抹掉额头的冷汗。
“假如被你的女朋友见到我,岂不生气?”她很认真地问。
“不,没有的事。我只是……”
片山又觉得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缺点。
“你一个人来?”她问。
“嗯。不,我的同伴到地下参观坟场去了。”
“哦,是吗?我也想去看,一个人又觉得害怕。”
“我的同伴全是古灵精怪的人。”片山叹息。
“你住那间酒店?”
“帝国。”
“真好。那是最好的酒店。我也想找个时间,光去吃个餐而已。”女人微笑一下。
“那么,失陪了。”
她很有礼貌地鞠一个躬,走开了。很快就混入其他游客之间不见踪影。
片山朝着刚才跟晴美他们分手的地点,信步而行。
他跟一位少女擦肩而过。黑头发,黑眼睛。很像日本人,可是轮廓十分洋化。片山模糊地想,可能她是本地长大的第二代侨民……少女停下来。回头望望他。
“帝国酒店……有钱人呢!”少女喃喃地说。“正是好对象……”然后,开始跟在片山后面盯梢。
片山回到原来的地点时,婚礼已经结束。他在无人的长椅上坐下,等候晴美等人回来。
五分钟后,终于传来晴美他们闹哄哄的声音。
“喂,我在这儿。”片山挥挥手。
“哈。有没有哭?”晴美调侃地说。
片山沉下脸来。“哭的不是我。”
“啊?”
“不,没什么——有趣吗?”
“瞄!”福尔摩斯表示“肯定”。
“相当值得一看。”阿林说。
片山猛然一惊,跳了起来。
“对了,是她!”
“怎么啦,哥哥?”晴美睁大眼睛。“你没事吧!”
“刚才的女人——就是她!”
“女人?”
“刚才我跟她交谈了。那个女人……就是林先生给我们看照片的——”“她在这里?”阿林睁大双眼。“在什么地方?”
“碍…”
片山说不出来。如此大教堂中,伊人在何方?可能走出去了。人海茫茫,怎样找到她?片山呆在那儿……“笨蛋!蠢材!”
“不,我——”
“傻瓜!”
“不要怪我——”
“喵!”
“连你也责备我?”片山疾言厉色地骂福尔摩斯。
“算了!”晴美斜睨着他,又溜出一句“笨蛋”。
片山也无法反驳什么。大家谈论水科礼子那么久,当事人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了,竟然没有发现,也是该骂的……回国以后,就以这个为理由,趁机辞掉刑警的差事不干好了,片山认真地想。
“不过,现在肯定她在维也纳,我也放心了。”阿林说。
“假如她失踪了,而我胡思乱想,以为她被绑架,更加不好受!”
“蛋糕真好味道,而且又大又好!”石津打岔了。
欧洲的人,不管男女老幼,都爱吃甜品。光是维也纳,就有好几家专吃蛋糕的餐馆。
“德米尔”就是其中历史悠久的蛋糕店,片山等人正在享用。
“这间店已有一百年历史了。”麻理向大家说明。“大门的窗上不是有个双头鹰的标志么,那是哈布斯堡家的徽章,这里的蛋糕长期为王室送货呢!”
店内的装饰以镶上无数的镜子为主,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传统。店面不大,陈列着各种各样的蛋糕,加上让客人选择的柜台,显得相当挤拥。
片山一边喝咖啡,一边吃着特大的甜蛋糕。
“不过,照哥哥所说的,礼子小姐即没有受人监禁,好像也没有被人追杀的迹象,她为何躲起来呢?”
“好奇怪。”麻理也点点头。“网田夫人很担心她。不管她有什么苦衷,希望跟我们联络就好了……”对呀。此外,看到别人的婚礼,为什么哭?这点也令片山耿耿于怀。
但是,他不想再扯上任何关连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知道水科礼子平安无事,那就够啦。
何况又不是发生凶杀案……
这个时候,片山的想法绝对没有错。
“距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麻理说。“还想去什么地方看看?抑或先回酒店休息?”
“我先回去酒店看看。”阿林说。“说不定她会跟我联络。”
“可是,她不晓得你来了这里呀!”
晴美的话,似乎使阿林有一瞬的慌张。
“呃——我想可能会有万一的可能罢了。”
片山蓦地心里一动。确实,大家都认为,阿林是个远赴欧洲寻找情人的多情男子……假设水科礼子故意留下帝国酒店的名字在便条上的事是事实,难道阿林真的是为了见她而跑来维也纳?
“那么,大家一起回酒店好了。”晴美提出结论。“不过,麻理小姐,你陪我们那么久,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会。我不能丢下你们不理的。今晚吃过晚餐后,我们去歌剧院好不好?”麻理说。
“歌剧院?”石津迟疑地说。“是不是像歌舞会座那样,上演‘劝进帐’之类——”“那是歌舞会哟!”晴美捅一捅他。“好哇!我一直想看道道地地的歌剧演出呢!”
“第一次听到你说喜欢歌剧!”片山调侃地说。“可别打瞌睡哦!”
“好失礼!我在学艺会时演过‘卡门’呢!”
“晴美小姐演‘卡门’?一定充满魅力了!”石津陶醉在自己的想象中。
“对不起,恕我破坏你的美梦。晴美是在斗牛场的场面,饰演牛的角色哟!”
“你何必泄露出来令我出洋相?”晴美气得瞪住片山。
“你撞倒了斗牛士,使戏剧无法进行,不是吗?当时我看了又好气又好笑!”
“那是因为对方没出息,演不好!”
“好啦好啦。”麻理吃吃地笑。“今晚不是演‘卡门’,不必担心。”
“今晚是什么节目?”晴美问。
“罗西尼(Rossini,意大利作曲家)的‘谢维拉的理发师’。”
第二幕暴风雨
1
从轻轻飘浮在黑暗空间底层的乐池里,强力的齐奏像箭一般发射出来,一下子就把歌剧院的观众带入“歌剧”的世界。
作曲家罗西尼独特的轻快节奏,弦乐的柔和音响,逐渐沸腾似的加强……连片山也觉得,这首曲子在哪儿听过。大概是小学生时代,学校带着去听“家庭音乐会”什么的听过吧!
可是,暗下来的客席,以及豪华的装饰酿成的一种独特气氛,使片山不禁陶醉在音乐世界中。
原来所谓的歌剧,可以这样一边看一边听。虽然觉得略嫌太长了些,然而如此活生生地接触音乐,也许是人生难得的经验……片山等人走进麻理安排的厢房。这是从前的欧洲电影中,服饰奢华的贵族小姐们,戴上闪亮的钻石项链,坐着俯望普通席的英俊绅士们的间隔席位。他们的厢房是二楼左边第五号。依日本的说法,等于三楼了。
厢房席可容纳六个人。片山一行人,加上麻理和阿林,刚好六个,等于包下来了。
这里,福尔摩斯也算“一人份”。
最前排有三张椅子,第二排比较高,有两张椅子,最后一排只有一张椅子。
晴美、麻理和福尔摩斯三位“女性”,坐最前面一排,石津和阿林坐第二排,片山一个人坐最后。
——为何我总是孤独的呢?片山想。
进厢房时,晴美提醒片山说:
“虽然你坐最后,可别呼呼入睡哦!”
呜呼哀哉!
不过,厢房席也有方便之处。各有面向走廊的出入口,不同楼下的客席,可以半途进出。
毕竟来到这个地方,产生到了“音乐之都”的实感。
目前似乎不必担心有事件发生。纵然柳美知子失踪的问题依然存在,多半是原名水科礼子那位少女有个人的苦衷所致。
而且,任谁听到如此美丽的音乐,都不会有兴致搞杀人玩意吧!
不过,还有一件令人意外而吃惊的事——在麻理的带领下,一行人于晚上七点半左右抵达歌剧院。八点正式开演,结束时几近半夜了。然而入口一带,触目皆是穿正统礼服的绅士淑女,令人目不暇给。
“岂有此理!”
纵使听到日本人骂人的声音,一点也不奇怪。
来宾的打扮千差万别。从晚礼服的绅士淑女到牛仔裤打扮的年轻人都有。当然最贵的是厢房席,但是为学生和年轻人而设的站席也有,只花几块钱就可以买票入常“呵,真好玩!”
进到里面时,晴美发出高兴的呼声,站席是在正面池座的后面,并排着好几条金属的扶手栏杆。
年轻观众就靠着栏杆,眺望正面的舞台。幕间休息出去外面大堂时,就用毛衣或衬衫绑在自己所在的栏杆位置上。
由于票价便宜,难怪年轻人也爱歌剧了。
就当这时,传来日本人的声音:“岂有此理!”
片山颇不以为意。日本游客触目皆是,平日除卡拉OK以外,生活与音乐无缘的受薪职员,以及对偶像歌手疯狂的少男少女们,全都一窝蜂地跑到音乐之都来欣赏歌剧了。
“咦,那边发生什么事?”麻理有点在意地停下来。
“好像发生争执了。”晴美说。
发生争执的地点被人潮挡住,看不见声音的主人。
然后听到声音又说:
“可别以为我是日本人就好欺负!”
“他用日本话生气骂人了——”麻理苦笑一下,“我过去看看。”说完,就往衣帽寄存处走去。
“哥哥。”晴美说。“刚才的声音是否有点熟悉?”
“是吗?好像是的。不过,怎么可能……”只说怎么可能的片山,不由担心地分开人群,走了过去。
“啊,我明白。”麻理的声音说。“你的票是厢房席。厢房中有大衣挂架,所以衣帽间不替你保管的啊!”
“什么?原来这样啊!对不起,我对德语一窍不通,所以……”片山呆呆地注视那个替自己分辨的人。麻理也留意到了。
“咦——你不是栗原先生吗?”
“啊?我——”栗原惊讶地睁大双眼。
“科长!”片山终于喊出来。
“哎,片山呀!怎么又见面啦!”
警视厅搜查一科的科长栗原警长,见是片山,嘻嘻笑。
“什么又见面了——怎么啦?我们以为你已经回去日本了啊!”片山转换话题。
“这位是樱井麻理小姐。记得吗?那次‘史埋威小提琴比赛’杀人事件……”“对!我想起了。”栗原那张不像警视的孩子脸顿时一亮。“曾经爱上了片山的那个小女孩!”
“没有这回事!”片山的脸沉下来。
然后,晴美、石津、福尔摩斯各位都过来了,吱吱喳喳地就如开同学会般热闹。
“不,我回国一趟了。”栗原一边沿着大理石柱登上宽敞的楼梯一边说。“回去一看,原来轮到我休假,看来上天也可怜我,让我休息休息!”
“好难得啊!”
“因时差关系,我有两三天发呆,不知如何适从。上面的人担心我是不是患精神官能症了。”
“科长患了精神官能症?”
“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什么。”片山慌忙摇头。
“总之,那次出差,一到目的地就折回头,似乎太可怜了,于是总监亲自问我要不要告假休息。”
“因为探长品行好嘛!”
晴美恰当地奉承他,使他更加飘飘然。
“哪里哪里。只做我份内该做的事罢了。”
“喵!”福尔摩斯这时的叫声,有点嘲讽之意。
“不过,探长先生,尊夫人没有同行吗?”晴美问。
“很遗憾——”栗原叹一口气。
“她抽不出时间吗?”
“不,她当然跟我一起来。”
所有人都挤命忍住不敢笑出来。栗原若无其事地眺望堂皇如宫殿的歌剧院内部。
“内子今晚应该也会来的。我好不容易才拿到厢房席的票子。说不定随后会到。”
“你太太不舒服吗?”麻理问。
“晚饭吃太饱的样子。”栗原正经地说。
“噢。不过,厢房席可以在休息时间出入,不要紧。”
“是吗?那就放心了。酒店就在附近,不会迷路的。”
片山似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探长,你住哪一间酒店?”
“当然是帝国酒店罗。你们说过会住那里的嘛!”
对片山而言,没有理由拘泥于栗原跟他住宿同一间酒店,反正不同房。
可是,每当所有成员聚在一起时,总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这种惯例使片山产生不安的意念。
然而,千里迢迢地来到维也纳,不可能遇到凶杀案吧。应该不会的……漫长的合唱结束了。第一幕的帘幕徐徐降下,暴风雨似的掌声充斥整个会堂。
歌手们陆续地从幕后出现.答谢大家的掌声。
“的确太美妙了!”晴美打从心底陶醉其间。
“承蒙你喜欢,我好高兴。”麻理微笑,回头说:“先生,怎么样?”
“嗯,了不起。”
片山还在鼓掌。不管如何著名的歌剧,他都不可能知道,连故事内容也不太清楚,老实说,他不时昏昏欲睡。不过每一首曲子都很美妙,而且歌声充满活力,令他惊叹不已。他也知道,那些歌不是抱着麦克风就可以唱出来的。
“全都醒着吗?了不起!”晴美说。
“只要看到晴美小姐,任谁也睡不着!”石津难得说了一句机灵的话。
“现在是休憩时间,出去大堂走走好吗?”麻理笑道。
如此这般,全体又像鸭子似的鱼贯走出厢房。
“那边有卖一些三文治之类的小吃,味道不错哦。”
麻理的话,使石津的眼睛一亮。片山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其实大堂也分好几处,墙上挂着名作曲家的肖像画或半身像。从建筑物外观无法想象得到,里面的歌剧会堂小巧精致,其他地方倒很宽敞,令人心情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