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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我养病胖起来了,秋天来了,妈妈常常给我贴秋膘,说我夏天瘦了很多。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皱眉头,在镜底制造商的铸名后面,有几个小小的字母,写着Young’s。我现在可不是杨氏的,我是戴氏的,虽然这么想,还是很喜欢,放在包包里,吃饭前前后后拿出来看了好几次,就连小盒子也留起来没舍得扔,摆在梳妆台镜子背面。
一晚上我都把陈家棋当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知道男人喜欢金玉,我没有,但我觉得杨宪奕不该是那样的男人,他金玉过了六七年不要了,现在要我了,肯定是看中我知性贤淑了。心里安慰的功能再大,不如电话里听他说受用。车轱辘绕来绕去,最后是我对他说想他了,他就告诉我马上回来,问问伤口好没好,到底也没说爱我,或者我比陈家棋好一万倍之类的话。
挂了电话我恨他不懂风情,他一点古人诗书都没读过。我继续默写论语,因为挨了砖头以后,尔雅校注我忘了好多,但是论语从我三岁就开始背,到今天也有二十四年了,滚瓜烂熟,我默写完了等杨宪奕回来给他开,让他知道学古汉的女硕士肚子里有多少先人墨水!
我把陈家棋那些照片和旧事放在电脑的桌面上,文件夹起名叫砖头,一方面警示自己,一方面警告陈家棋。我常常不经意点开看看这只美丽的白天鹅,再到镜子里看看那只丑小鸭。我对着镜子像播音员那样叽里呱啦的背论语,背尔雅,背孟子,背大学中庸,把脑子里的四书五经都背完,我高声在阳台背四库全书索引目录,背得爸爸心里发毛,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只说车祸之后锻炼脑子,怕记不住了。
他们虽然到现在都不知道事实真相,一直以为杨宪奕开车出小事故让我挂了彩,但他们看出杨宪奕是对我真关心爱护的,也不好没完没了责备。
我希望杨宪奕早点回来,跟我说些体己暖人的话。每天我都照照桃心镜子,好像他在另一端能看到我似的。伤口渐渐愈合了,留着浅浅的疤痕,我自己去医院拆线了,准备上班了。我想他周五能回来见一面,一拖沓,他告诉我又变下周了。
分开的时间越久,我对自己越摸不准,点开那个砖头文件夹的次数越多,我也摆出她在照片里的姿势,我没有她美,我也用那样的眼神望出去,我的眼睛里还是没有优雅的天鹅。
为了能够和陈家棋拉开差距,我疯了一样的默写论语,妈妈问,我就说在练习庞中华字帖,提高自己的硬笔书法。其实我字已经写的很漂亮了,当初还常常帮关浩在文件上用软笔签字。想到关浩,我心里又气又鄙视的负面情绪过后,也在想下周上班怎么办。这样的事情过后,图书馆大概早传遍了风言风语,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大家。
周日晚上,杨宪奕电话里让我把寄过来的糖果都包成小口袋,当成喜糖送给大家,我这才明白他的用意,花了一晚上时间包喜糖,包的时候我在想,以后在同事眼里我就是已婚女人了,希望这能帮我修正破鞋勾引别人老公的恶名,哪怕还我半个清白也好。
周一早晨到学校,我还是往常那样和大家打招呼,发现我桌上有一盆凋谢的绿竹,是原来放在关浩办公室里的。整理桌面上的东西,积压的文件不少,看来需要有忙碌充实的一周了。
我还没坐下,为我伸张正义的大博士也来了,彼此尴尬的笑笑,我送了他一袋喜糖。他恭喜的言不由衷,拿了糖很快就走了。到上班时间,我准备到处发糖的时候,副馆长派人来找我。
我给她送了喜糖,她看了笑了笑招呼我坐下。
“小戴,伤养的怎么样了?”
“好多了,谢谢您。”我记得杨宪奕说过她是好人,我受伤时她又像妈妈那么看望过,我很感激。
“馆里领导对上次的事很重视,责成关浩本人向你书面道歉。”
我听了觉得更尴尬,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副馆长又宣布,“为了你,也为了古籍处,你和关浩暂时都回避一段时间。正好中文系石教授缺个助手,你先过去帮一下,等忙完了那边再回来。”
话是这么说,但我知道从古籍处出去了回来就很难,我心里不平,不知道怎么处理关浩的,前因后果里,他不栽赃我他老婆不闹事不会这样。
“你也别多想,关浩去档案处了,领导会权衡给大家个公平的交待。”
一上午我都在收拾东西搬家,我给杨宪奕发了两个短信告诉他学校的处理意见他都没回。我找了两个高年级男生帮忙搬着箱子去了中文系,我想以后可能就要在这里安营扎寨了,不管怎样,我比关浩还强点,不至于对着一屋子档案憋闷死。
我对中文系石教授不熟,我学古汉的成绩算是中游偏上,他交待的工作我应该能应付。午饭后石教授来系里给研究生上课,课后说是要召见我。
我刚进到他办公室就觉得不对劲,但我没说话,规规矩矩听着教授分配工作,教授带两个研究组,一个搞《说文解字》,一个搞《文心雕龙》,最后我选了说文解字,出办公室时,身后有人叫我。
“合作愉快!”冯纶语调轻快,“文心雕龙遇到问题还要麻烦你。”
我从始至终没个笑脸,我心里在哭。走出去听见他在后面叫我名字追过来。我平复心情,从包里拿出喜糖递到他手上,郑重其事的告诉他,“冯老师,我结婚了!”
唉,小别之后毫无节制!
我的新生活得重头开始;虽然我又跟冯纶共事了;陷入另一个坑里。我把喜糖发完,没送出去的留在新的办公室里。
下班我紧接着去了美容院,把留了好多年的长头发一剪刀剪了,烫了个秀兰邓波尔的发型。对着镜子我端详良久,脸是桃子,笑起来是眯眯眼,这样的短卷发更适合,我好像都年轻起来了。
做头发的时候杨宪奕终于理我了,告诉我晚上飞机回来的时间,我总算有盼头了,这是我们在一起之后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我捉摸着给他好好接风。回家我拿了妈妈炖好的牛键子,又从自家冰箱淘了一堆新鲜蔬菜。
到他公寓的时候,保安开门还叫我杨太太。我以后就是杨太太了,不管过去什么样。冯纶的事我不想扰了杨宪奕回来的好心情,我觉得自己能处理好,更重要,我不想他知道我跟这样一个男人谈过四年傻傻的恋爱。过去就是过去了,包括他的陈家棋。
钥匙他送我回家养伤的时候就给我配好了,以后允许我随便出入他的公寓。原来我总觉这小区是狩猎场,现在感官上也变化了,我觉得是个环境宜人的森林湿地,小桥流水,我们就生活在这儿,安家立业。
洗菜准备晚饭,我还在想他把元帅将军送哪去了。以后要是他出去,我可以来照顾他们,顺便跟他们建立良好的感情。一边切菜我还总是往门口张望,总觉得听见钥匙插门里的声音。看看表我觉得飞机快到了,可我手机总是没有动静。
他都不知道我在这儿等他呢,也不知道我烫新发型了。我希望是惊喜不是惊吓。东西都准备好了,我把包包里厚厚一本默写好的论语拿出来,得意洋洋的翻着看。字迹漂亮,背得也牢固,如果我参加过去的八股考试,我肯定是女进士。
打开电视有点声音作伴,我一会儿到阳台张望一下,一会儿开门看看,我的手机没动静我就着急,我不想发短信,我只想看见真人。
手机响了,接起来不是杨宪奕,苗苗在那边又调查出一点陈家棋内部消息。我不是不想听,但是心思不在,那天听了细节我已经受过强刺激了,所以让苗苗给我发邮件,等我以后备战用。
电话还没挂上,门总算响了,草草跟苗苗告别,已经听见大狗跑进来欢快的叫,我心里一下子雀跃起来,跟七八个小老鼠挠来挠去一样兴奋。杨宪奕可算进来了,黑色的西装外面有个同色的风衣,行李箱放在手边地上,像极了黑衣人和国家宝藏里的大坏蛋。
我用小学体育达标的速度冲过去,给他个措手不及。猛一看我他一愣,我扑过去一把就熊抱住,被举得高高的。
“伤口还疼吗?”
“一点不疼了。”
“我看看。”他风衣不脱就抱着我去客厅,看我新卷发里的旧伤口。看了眉头舒展了,揉揉我的额头问,“什么时候烫的,干吗不告诉我?”
“好看吗?”我特想得到他积极正面的认可,可他却摇摇头告诉我一般。
我很失望,放开手不熊抱了,电话里他也没说过让我特开心地话,出差一趟他都没说过想我之类一般亲热的话,我很失落。他脱了大衣又坐过来,我心里有气,没什么撒娇的心思。
“好是好,就是更显我老了。”这句话并不像玩笑,我觉得他都叹气了,抱着我坐他身边,反反复复鼓弄我的新发型。
“你不老,一点都不老!”我想安慰他,跑到厨房给他端茶倒水,我感觉他累了,不管公事是否顺利,我得让他在家里舒舒服服的,所以我没在新发型上纠缠,推他换衣服洗把脸等着吃饭。
妈妈手艺比我好,我用妈妈炖的牛键子冒充自己的,再炒两个素菜,他肯定觉得我特贤惠能干。以后要是见他爸爸妈妈我也得用这方法,听说挑拣儿媳妇做饭的公婆大有人在。
运动裤体恤衫出来了,头发还滴着水。没有黑衣人的酷劲了,但是像生活里一个实实在在在你旁边的人,看了特别踏实。
我给他盛饭,才想到是我们第一次在这里正式开餐,让他开了一瓶红酒,都喝了一点。第一次我们在与食俱进时我最先看到的就是他拿杯子的大手,那时候我很讨厌排斥他,总觉得他是个心存不轨的老男人,现在时间也不久,可跟他一起了,我才明白过去的想法都得推翻,我喜欢他举杯品酒的神态。
“看什么呢?”
“看你,我们好几天没见了。”
“想我吗?”
我点点头给他夹菜,我喜欢看他吃东西像牛犊子的样子,牛键子我一口都没吃全夹给他了,我又给他添饭,放下筷子支着下巴专心看他吃的样子。如果有一天我们结婚了,有孩子了,我希望是个杨宪奕这样的小牛犊子,也有他的精神气和好头脑,我很喜欢小男孩,尤其是和我爱的人生的。
“看够了吗?”
我摇摇头喝红酒,我跟爸爸妈妈保证过不喝酒了,可以后跟杨宪奕在一起肯定免不了要喝酒,没有酒看着他我也会醉,不相信这么真实的幸福。我想象他是未来的老酒翁,我跟在他身边成了酒婆婆的画面。
“今天上班顺利吗?”他放下筷子揉揉我的头发。
“不说这个,以后告诉你。”我又给他倒酒,我想就这样一直看他吃下去也不会腻,和自己心里系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生活里一个微小的细节也会充满感动,因为你碰到这个人了,不是别人,是他,这就叫缘分。
饭后,我像个小丫鬟长工似的刷碗整理厨房,他像地主恶霸一样举着杯子在后面监督我。两个人都不说话,只听见元帅和将军在屋里跑进跑出玩得正欢。
我把最后一个碗刚放到碗架上,后面贴过来热热的大胸口,毛衣领口露出的地方结结实实被亲了一大口。
“明天领证去。”
“明天什么日子。”
“星期二,几号我记不清了,不重要。”
我犹豫了一下,也没跟爸爸妈妈商量,可我不想拒绝。
“我得跟爸爸妈妈说一声,太突然了。”我说话,他手伸到前面给我解围裙,好像某个熟悉的画面,那时是在睿慈新家,他给我背上插香菜,竹子还管他叫姨父,我想那时候他就认准我了。
“想我吗?”很热的呼吸吹拂在耳边,我脖子上起了好多小米粒,觉得本能的杨宪奕又复活变身了,每到这时候我就笨拙僵硬起来,总被他牵着鼻子走。
“新头发好看吗?”回身时我问他这个转移注意力,他亲着我的伤口低压嗓音说,“好看,怎么都好看。”
围裙掉地下去了,我东跑西颠一样在厨房里到处转,就是躲不开他跟后面亲一下抱一下。我断断续续问“你想我吗?”他逮到我反问“你说呢?”
我体育不好很快被熊抱了,被他吞了一样一遍遍吻,我想又完蛋了,只能交枪弃械。
厨房的餐桌上方有一盏能拉伸的灯,灯光很柔和,照在我的绿色毛衣上。我曾经穿这个削铅笔自拍过一张照片,被杨宪奕弄走了。我的流氓兔永远被压在他家了,我现在穿着小熊猫,他又把小熊猫没收了,俯下身来制服我。我其实早服他了,很冷的橱柜,身后是他炙热的呼吸,我无处可逃,在陌生的姿势里被他任意摆弄着。
我喘得很厉害,心脏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多久没有这样了,我记不清了。可这最美的一刻我却想到了陈家棋。我有点难过占着我的男人跟她有十年的婚姻,有过爱情。
杨宪奕似乎感觉出我的不安和迷茫,他把节奏变得很舒缓,一点点安慰我,让我放心,好像在告诉我他只要我,陈家棋都过去了。我眼角湿了,有点想哭,光照在餐桌上,我看见了自己的眼泪。躺在一片光里,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我希望他也这样对我,跟我有更多个八年九年。
理智越来越少,温度越来越热,我们在客厅里碰翻了洗好的草莓,蹭掉了厚厚一本默写好的论语,在走廊他一下关上了所有的灯,把我带进深不见五指的欲望。黑暗的探索无尽彻底,沦陷越深贪念越执。
我哭了,被他逼得不得不哭,我累了,被他驯服得没有一点力气。我们躺在书房沙发前的白色地毯上,盖着卧室拽来的一床黑色被单。我枕着他的手臂,希望时间停在现在,我就这么老了,死了都好。
他的手在被单下滑动,轻轻柔柔很小心。我体味到那层薄茧的暧昧,手上突然很凉。肩上吃疼,身下是他逼近的力道,我挣着往外跑,手伸出被外被紧紧抓住。
我发现无名指的地方,套上了一支朴素的指环。那只抓我的大手上,戴着同样的一枚。
他幽深的眼神无数倍放大,他的占有一如既往地持久。
“就明天!”
在喘息里我跑不出他的怀抱,我哭笑着说好,声音颤抖无力。
他满意了,唇线最严厉的纹路变成最满足的微笑。他肆无忌惮起来,“我最喜欢秀兰邓波儿……”我听见他坏坏低压的嗓音。
就这么嫁了?!
“若若……醒醒,该回家了。”我梦里自己还是秀兰邓波儿呢,跟水手叔叔疯玩的不亦乐乎,睡到七荤八素的时候,杨宪奕把我弄醒了,很是狼狈的赶在门禁前收拾妥当送我回家。
坐在车里我一直靠着车窗睡觉,我累着呢,他也累了,但是还有任务没完成他肯定不会睡的。我偶尔睁开眼睛,看着他扶方向盘的手上亮晶晶的戒指,再看看我自己的,就放心接着睡了。
他没给我买带钻石的戒指,我很欣慰。我不喜欢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因为我不需要跟谁炫耀去,洗菜做饭钻石丢了我也舍不得。我喜欢素圈戒指,在淡雅简单里又有内涵。
杨宪奕领着我上楼前还给我弄弄头发,又嘱咐了好几次一会儿怎么说,最后亲了亲我,“精神精神,明明让你睡够了。”
其实不是为了跟爸爸妈妈说明天登记的事我就能睡个安稳觉了,他再怎么鼓励我我还是困得厉害。到了家里也主要是杨宪奕在说,我坐在他旁边听着直打瞌睡,属于中度体力不支,被妈妈瞪了好几次。
爸爸妈妈问我意见的时候我就点点头,嘟囔了一下。他们肯定猜到我刚才做什么好事了,我的绿毛衣都皱皱的。我想他们也是没办法了,最后把户口本交给了杨宪奕。
我以为可以马上回房睡觉了,杨宪奕又把我给弄走了,说是跟我爸妈借用我一个晚上。回他公寓的路上我几乎没有醒过,关于明天登记的细节我都听他的安排,我现在只想到睡觉,我刚刚都在地上睡的,现在我想躺床上好好睡。
“若若……醒醒,明早我送你去学校开证明,请假,然后去我家。”
我睡得正香呢,一听他说去他家我就醒了,从挨砖头之后我一直把去他家的事当成无限期推后,一想到明天要见他爸妈,我感觉比明天领证还不安。
因为杨宪奕一席话,这晚我失眠了,他在我旁边睡得特别香,可能出差回来又毫无节制的闹了我好几次,他也累坏了。我趴在他旁边听着他的呼吸,想着明天的这个时候,这个男人就是我真真正正的丈夫了,就总有点不真实感。
我舍不得吵醒他,可他睡着了我睡不着又不公平,我摸摸他的胡子,在他额头上淡淡的纹路上滑来滑去,又去量一下他鼻梁有没有我的高,最后用我的小卡子夹他爱发脾气的嘴唇。被我折腾了好长时间,杨宪奕终于醒了。
“怎么了?干吗不睡觉?”
“睡不着了,你陪我说说话。”我赖过去央求,他答应了,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两句。
“明天……不,今天是几月几号。”已经凌晨了,也就是已经到了我们领证的日子,我问他,我总觉得这个日子意义非凡,可他的回答却不是这样的。
“九月十几号吧……快睡吧,明天该起不来了。只要是咱俩领证,哪天都一样。”他把我压怀里不让我出声,我不同意他的观点想争辩两句,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