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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盖,你换药吧。”玉琉道,眉尖蹙起,将疼痛强忍下去。
“可是你好像很疼的样子……”小童犹豫著。
“没有关系。”玉琉缓缓地说道。
“那……好吧。”小童继续他刚才的动作。
断腿处已经接好,又被两条细板夹了起来,用布带紧紧裹住,小童解开布带的时候,疼痛几乎夺去玉琉的神智,他的额上渐渐渗出汗,却仍然勉强自己保持清醒。
“你叫什麽名字?”为了把注意力从疼痛上移开,玉琉开口问道。
“我叫药儿,是庆仁堂的药童,韦爷请庆仁堂的纪大夫给你治伤的时候,把我留下来照顾你。”
“你……多大了?”
“十四,别看我年纪小,已经在当了七年药童,纪大夫说,等你的伤好了,我回去他就正式收我为徒。”
“纪大夫?是神医纪闵?”
“是啊是啊,玉公子你也知道纪大夫?纪大夫的出诊费很高啊,而且一般人请他,他也不会去,韦爷为了你,把纪大夫都请来了,一定是非常关心你。”
关心?玉琉冷笑一声,却没有在这一点上多说什麽,谁知道这个药儿,是不是韦勉的耳目。
“我的腿……能好吗?”
“当然能,纪大夫出马,那是药到病除。哦,对了,纪大夫说了,你这一个月千万别下地,还要定期换药,就算能走了,也要注意休息,至少三个月後,才能自如行动。”
“伤好之後,我还能跳舞吗?”他最在意的是这个,他的舞,是他取悦别人的工具,是他离开南馆唯一的希望。
“你不用再跳舞了,韦爷已经把你从南馆里赎了出来,他说,以後你就是他的人了,让我好好照顾你,照顾不好,他就要把我的腿打断。”说到这里,药儿歪了歪头,一派的纯真,仿佛并不相信韦爷真的会打断他的腿,只是大人吓唬小孩子的话。
“那麽你就真的要好好照顾我了,你知道吗,我的腿……就是韦爷打断的。”玉琉冷冷一笑,然後满意地看著这个小孩子的脸上,出现了被吓到後的惊恐神色。
药终於换好了,尽管疼痛让玉琉满头都是冷汗,可是他的心情却很不错,韦勉既然请了上和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他治腿,那就代表著,他有很大的机会,为自己争取到最好的结果。
药儿似乎真的被他吓到了,连汗都忘了没帮他擦,就托著药盘匆匆跑了。玉琉微微弯起了唇角,目光向窗外移去,几片云彩从窗外的天空里飘过,洁白而柔软。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正在感叹著,玉琉的身体突然一僵,窗口外,突然出现了韦勉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与他对视,那双眼睛里,依旧浮现著淡淡的嘲讽。
“吓唬小孩子,是你在这里找到的第一个乐趣吗?”他道。
沈默了片刻,将身体放松下来,玉琉淡淡地回答道:“不,我只是告诉他,他在这里,应该注意点什麽,尤其是……要听主人的话。”
“你是在说你自己?”
又是一阵沈默,然後玉琉弯起了眉眼,低眉敛目道:“是。”
“你很聪明……我喜欢!”
韦勉笑了。
玉琉怔怔地看著,这时才发现,这个狠辣的男人,有著世见少见的无害的笑容,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怕连自己,也会在这样的笑容下放下心防吧。可是右腿上传来的阵阵痛楚,却在提醒著他,哪怕是披上了无害的羊皮,狼,始终是狼。
韦勉,是一个比狼更狠的男人。
11
用一方白巾为玉琉擦去了额上的汗,韦勉在床沿坐了下来,伸出手,隔著被褥,轻轻地抚摸那只夹著细板的断腿,然後,毫无意外地看到了玉琉眼里闪过的一抹瑟缩。他再次满意地笑了。
玉琉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尽管,他对韦勉那双白瓷般细腻的手掌有著无比的恐惧。
“韦爷,药儿说,您把我赎出了南馆?”
“不错。”
韦勉收回了手,从袖袋中取出一张纸,在玉琉面前缓缓打开,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玉琉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是为这张卖身契,而是韦勉的手,终於如他所愿,离开了他的腿。
“那麽玉琉以後,就是韦爷的人了。”收敛了骨子的清冷,他巧然倩笑。
啪!一记耳光。
“韦爷?”玉琉有些懵然。
“这里不是南馆,你不是舞妓,我不是恩客。”韦勉一字一顿道,收回手,轻轻几下搓揉,那张卖身契就在他的双掌间,化做了一团粉末。
看著那团粉末,从韦勉的指缝中,一点一点滑落,在眼前形成仿佛薄雾般的虚影,玉琉神思一飘,顷刻间,仿佛有什麽东西,在心里被触动了。喉咙里,被一股气哽住了,他张了张唇,却什麽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有韦勉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
“玉琉,南馆红牌舞妓,出生於江南一个杂技团,父亲是杂技团的班主,母亲是杂技团的艺人,六年前,杂技团受邀到上和城来表演,团里一个女艺人被某官公子看中,狎玩不成,於是当街强抢,你父亲带人反抗,混乱中,某官公子失手刺死了你的母亲,随後,某官公子就被你父亲发了狂一样刺死。
之後,你父亲以杀人犯的身份被斩首示众,你没有钱埋葬父母,把自己卖到一户富商家中为奴,却不料,那个富商与某官公子的父亲是旧交,将你做了人情送过去,继而你就被一心报复的某官转手卖入南馆……
南馆老鸨调教了你半年多,却发现你天生後庭狭小,不能容物,又不敢得罪某官,把你转卖,只好派你去伺候舞妓玉函,却不料你颇有天分,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从此以後,你一边苦练舞技,一边不择手段地除去所有阻碍在你前面的人,包括你名义上的师傅玉函,你故意向鸨头告密,说玉函私下藏钱,乘他被鸨头鞭了一顿,卧床不起的时候,你半夜偷偷打开窗户,害他吹了一夜冷风,让他病上加病,而你,则乘机夺走了他南馆红牌舞妓的地位。
我没有说漏什麽吧?一个还是清倌的红牌舞妓,你就算不是後无来者,至少也是前无古人了。”
玉琉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看著韦勉,这个美丽男人的身影,在眼帘中微微地晃动著,不是韦勉在晃,而是他自己,已经渐渐有些看不清眼前,就连腿上传来的疼痛,也渐渐感觉不到。
用手在大腿上用力一掐,双重的痛楚,终於让他勉强拉回了神智,目光落在韦勉的脸上,他露出的表情,宛如当年决定踩住玉瑾的衫角一般决绝。
“韦勉,肃川韦族人,母亲是肃川名妓,七岁之前,一直是私生子的身份,直到父亲成为韦族族长,才得以跟母亲一起正名,被接进韦家。
虽然进了韦家,但韦家的人瞧不起你的母亲,连带也瞧不起你,你的几个兄弟、堂兄弟都欺负你,直到十八岁那年,一股不知来历的匪徒闯入韦家烧杀抢掠,是你带著一众护卫家丁,力抗匪徒,保住了韦家大部分基业。
从此以後,你在韦家才有了一定的地位,五年筹谋,终於,在你父亲无故猝死之後,你率领一帮亲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整个韦家,其後两年,你排除异己,软禁兄弟,在几个兄弟先後暴毙之後,终於完全掌握了韦家大权,然後,赴京赶考,状元及第。
我也没有说漏什麽吧?你杀父拭兄,心狠手辣堪称世间少见,禽兽只怕也比你多几分人性。”
虽然韦勉来到上和城只有一个月,可是他的生平,早已经流传在上和城的官宦商贾之间,玉琉自然听得烂熟於耳,此时说出来与韦勉针锋相对,并不是他想找死,而是……赌一个机会。刚才韦勉那一巴掌,让他充分认识到,这个男人,跟以前那些人是不同的,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方法对付。
成功与失败,只在这一赌之间。
12
“你竟敢骂我禽兽不如……哈哈哈……好,好一个玉琉……哈哈……”韦勉蓦地纵声大笑起来,然後又骤然止住了笑,“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敢当面骂我的人……”
他起身走到旁边的茶几,伸手一探,从茶几下摸出一把匕首来,锋利的刃尖,反射著寒森的光芒。
玉琉的脸上渐渐失去的血色。他赌输了吗?当著韦勉的面挑衅的结果,是惹怒了这个比狼更狠的男人。
“你怕死吗?”韦勉把玩著匕首,唇边挂著无害的笑容。
玉琉眼皮一跳,越是无害的笑容,他心里就越没有底。
“每个人都会死……”他缓缓地回答,心念电转间又加了一句,“可是我还没有活够。”
“我喜欢你对我说实话,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宽恕你刚才的冒犯,有些惩罚,是必要的……”
韦勉变脸,比翻书还快,话音未落,猛地掀开被褥,将玉琉整个人都翻过身来,变成面朝下趴伏在床上,动作并不算剧烈,但从右腿处传来的剧痛,仍然让玉琉眼前阵阵发黑,等他咬著牙保持清醒的时候,却发现韦勉竟然把他下身的衣物褪了下来。
“韦、韦爷……我知错……”下意识地开始求饶,尽管他还没有想到韦勉究竟准备怎麽惩罚他。
“放心,你是我的人,我不会杀你。”
韦勉的舌尖在他的耳边轻轻舔过,仿佛最情人间最温柔最亲密的接触,然而,玉琉却感觉双股间一片冰凉,匕首的锋刃贴著他最敏感的地方,一点一点向前滑进。
“不!不要……”
玉琉的身体开始颤抖,他蓦地明白韦勉要做什麽了,恐惧如同潮水一般迅速在身体里弥漫。
用匕首割开他的後庭,等伤口愈合之後,他的後庭就不会再像原本那样狭窄。这种事,当年南馆的郑鸨头也曾经试图对他做过,但是在他刻意表现自己的舞技天赋之後,郑鸨头放弃了这种无异於杀鸡取卵的行为。因为割开後庭,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至少以後不可能再跳舞了。对郑鸨头来说,他要的是最大化的利益,在他眼里,容貌算不上顶尖的玉琉,卖肉显然不可能比卖艺赚的钱多。
玉琉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麽要把自己从陆为松手上夺过来,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麽,如果说这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弄,那麽韦勉表现出来的手段,已经狠到让玉琉胆颤心惊的地步。
“韦、韦爷,求您停手……求您……那里坏了,我就再也不能跳舞给您看……”玉琉苦苦哀求著。
他的心里没有半点把握,当年他可以用自己的舞技让郑鸨头放弃割他後庭的打算,是因为他知道郑鸨头的眼里只有利,可是,韦勉不是郑鸨头,韦勉想要什麽,他不知道,即使他从看到韦勉的那一刻,就在琢磨这个男人,但到现在,他仍然看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思。
看不透,才是最可怕的。玉琉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男人,他失措了。
“我不喜欢你的舞,你的舞是给别人看的,而你……是我的,我要完完全全占-有-你!”
“不!”
感觉到锋利的尖刃已经滑到了穴口附近,玉琉突然大喊一声,双手一发力,整个人对准韦勉撞了过去。韦勉料不到他反抗得这麽激烈,手一抖,匕首在玉琉雪白的臀上划过一道长长的血痕,然後他倒退了几步,撞在了茶几上,才站稳身体。
玉琉这一动,右腿也用上了力,断骨处仿佛咯嚓一响,只痛得他死去活来,喘著气,他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杂技……有技巧能……能缩……缩紧……”
没有说完,他就昏迷过去,但这几个字,是他用尽力气说出来,一字不漏地听入韦勉耳中。
沈吟些许,仿佛明白了玉琉话中的意思,韦勉扔掉手中的匕首,将玉琉扶正躺好,一只手轻轻地抚过他满是冷汗的额头,凝视著昏迷中的惨白面容,韦勉再次笑了。其实他并没有割开玉琉後庭的意思,无论是刚开始的断腿,还是现在的匕首,他只有一个目的。
震慑!
他要这个聪明而又狠毒的男人,对他产生畏惧,然後臣服,直至死心塌地。第一步的震慑,已经达成,效果比想像中还要好。
片刻後。
“药儿。”
先前的药童听到喊声惊慌地跑了进来,一看到玉琉的惨状,惊呼一声,然後赶紧为他上药包扎。
13
三天後,陆为松登门拜访,韦勉在花厅里接待了他。
“陆兄,今儿怎麽有空来看我?”
抿一口热茶,韦勉似笑非笑地问。他当然知道陆为松来的目的,只不过装傻而已。
“前日承蒙韦兄相助,特来登门拜谢,还有将赎金奉还。”陆为松老老实实取出一叠银票。
“陆兄此言差矣。当日我已说过,区区赎金,於我不过九牛一毛,陆兄这般计较,可是看不起我?”
“哪有此事,哪有此事……”陆为松连连摆手,烂好人就是烂好人,被韦勉一句话就顶得好像自己犯了天大的错,然後讪讪地收起了银票,“既然韦兄如此大义,那麽我也就不坚持了。”
“陆兄可是觉得亏欠於我?”韦勉脸上笑意更深。
“这个……这个……”陆为松怕再说错惹韦勉不高兴,嗫嗫了许久才道,“韦兄你这般待我,我却无以为报,心中实感不安。”
“听闻陆兄府上藏有十年老窖,若是肯请我喝上一壶,方不负我与你相识一场的情义。”
陆为松一听之下,大喜过望,抚掌道:“这是自然,韦兄待我情深意厚,我又怎会吝啬一壶美酒,今日来,本就是想请韦兄闲时到寒舍一聚,以表我心中感激之情。不知韦兄何时得空?”
“陆兄既有心,我今日便得空。”
“哈哈哈,那麽韦兄,请!”
“陆兄,请!”
两人相视大笑,并肩走了出去,只顾著请韦勉喝酒,陆为松早就忘了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将那个被自己的马车撞伤的人接回府中。
过了几日,陆为松想起这事,又一次来到水绘园,结果再次被韦勉三言两语引开注意力,陪著韦勉游了一天湖,听听曲儿,聊聊风月,尽兴而归,至於正事,早忘到爪哇国去了。
如此几番下来,也就不了了之,玉琉这个人自此就被陆为松忘得彻底。
玉琉仍然躺在床上养伤,这些日子,臀部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是断腿之处,却因为他当时用力抵抗,把已经接好的骨弄得再次错位,虽然治疗及时,但到底是伤上加伤,本来最多一个月就能下地走动走动,硬是多拖了半个月,他才能拄著一根拐杖,勉强走出了这间躺得都快发霉的房间。
“玉公子,你的身体还没恢复,我扶你走一会儿就回屋。”
药儿自从发现玉琉被韦勉弄得伤上加伤之後,仿佛被吓到了,行动说话间小心翼翼许多。
“好久没晒晒太阳,这样吧,你扶我到湖边坐一会儿,等太阳落山,再来接我回屋。”
玉琉的心情很好,自从那天昏过去之後,韦勉就再也没来看过他,提心吊胆了几天之後,他开始安心养伤,一能走动,就要求药儿扶他出来走走,透透气的同时,也想观察一下环境。
扶著玉琉在湖边草地上坐下之後,药儿就去煎药了。玉琉伸了一个懒腰,湖边清新的空气,让他有种重生般的错觉,很难相信,自己已经从鬼门关边晃了一圈回来。想起韦勉当日的举动,他仍然心有余悸,可是现在,他却有了底气。
韦勉最终还是放过了他,这就是他的底气,韦勉并不想废了他,玉琉认识到这一点,他就有了底气,有了底气,他才有现在心情来欣赏眼前的大好光景,湖光水色,春意盎然。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突然跃出一条大青鱼,在湖面约半尺高的地方,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入水中激起的水花,吸引了玉琉的注意力。仔细望去,却发现,一艘画舫缓缓向岸边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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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画舫过来,玉琉心念一动,扶起拐杖,支撑起身体,将自己隐藏到树後。没有多久,画舫靠了岸,下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那一个,正是韦勉,跟在後面的,却是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韦勉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转过头往玉琉藏身的地方望了一眼,玉琉一惊,却并不退缩,反而扔了拐杖,将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树干上,对著韦勉淡淡一笑,不卑也不亢,甚至带著几分冷淡。
韦勉想要看到的,是他的本色,这是他躺在床上的这段日子里琢磨出来的。像韦勉这样大权在握的男人,什麽演技在他面前,都是可笑的表演,既然他的演技不能骗过韦勉,老老实实表现自己,是他唯一能做的。
韦勉讨厌欺骗,哪怕是奉承性的微笑与言语。
玉琉淡淡地笑著,心里却在想:在面对皇权的时候,韦勉不也和一般人一样,低头奉承,都是一样的可笑。五十步对百步,他们谁也不比谁高尚。只不过眼下是韦勉势大,自己不得不低头。
“韦大人?”
美人见韦勉止步,也跟著停下来,一双妙目偷偷在韦勉脸上转了一圈,露出迷恋的眼神,并没有注意到树後还有一人。
“月如小姐。”韦勉收回眼神,嘴角微微翘起,更显得美丽迷人,“与月如小姐在一起,竟不觉时光如水,此刻便要分别,实是心中不舍。”
说话间,他轻轻握住了美人柔弱无骨的玉手。
美人大羞,想要抽出手来,却反而无力地往韦勉身上靠了靠,用低若蚊蝇的声音道:“月如……月如亦舍不得与大人分别,大人若有心……便向家父……家父……”
终是说不下去,美人面如红霞地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