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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儿团主会要她掀起纱巾,摆出狰狞的面孔吓吓那些观众,否则整团便要饿死在回乡的路程中。
绕了一圈,她还是回到这里。尽管人事全非,她的命运始终没有改变。
如果当初没有离开,现在的她或许会认命一些……金丝摇摇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表情。
罢了!现在的她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还想什么命?她能不认命吗?那个人、那段回忆,只能深深埋葬心底了,听着阿里开始叙述海妖的故事,她知道自己该上场了。
老旧的笼子被推到前头,发出喀喀的声响。
金丝清清喉咙,开始唱出那首“妈妈”的歌。
唱歌的同时,笼子的布幔被拉开,她倾注所有的情感唱出这首唯一和过去牵系的歌,手掌不时轻抚着宽松衣服下的小腹,眼角滑下感动的泪水。
在场的观众听得如痴如醉,如同所有他们走过的城镇,金丝的歌声征服了所有人的心。
同样泪流满面的还有一个人!
关霁远站在场子外,眼眸眨也不眨地望着笼子里的熟悉身影,竖起耳朵聆听不断盘旋在梦里的旋律。
不知怎地,此刻她的歌声显得更温柔,更教他动心。
歌声歇止,全场鸦雀无声,阿里再次上台,正要展开惊悚的“揭开金发女妖真面目”之时?不知从何处跑来一只小金丝猴,从最后面跃出。
踩着观众的头往台上跃去,引起全场骚动。
阿里和其它团员赶紧上前想捕捉小猴儿,却只能追着它跑。
大家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玩意儿,以为这是杂耍团的余兴表演,纷纷笑得东倒西歪。
金丝根本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事,径自低头抚着肚子,直到小猴儿跳到她的笼子外又叫又跳,她这才抬头,瞧见小猴儿头上那一小撮白毛,她瞪大眼眸不可思议地低喃着: “小……金丝?”
它怎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她看错?但那一小撮白毛,只有小金丝才有……接着小金丝又跳开,跃上一个走近的高壮男人肩上。金丝抬起头,一脸茫然地望着居高临下的逆光身影。
强烈的光线让她反射性地眯着眼睛,此刻一阵风吹来,翻起覆盖的纱巾,霸出她的脸。
隔着栅栏,她看清眼前的身影,不禁瞪大眼眸。
“天呐!妖怪!”见到她奇特的样貌,还有脸颊上深而长的疤痕,尖叫声此起彼落,大家像是见鬼了般往圈子外逃窜。但她什么也听不到,耳朵里只听到饱含情感的呼唤。 “金丝……”
“爷儿?”她轻唉一声。
这是梦吗?但为何这么真实?他为何这么深情地看着她?这一定是梦!
她抹去泪水,想将眼前的他看得更清楚,眼泪却像决堤一般,怎么也流不停。
关霁远走到愣住的阿里面前,以杀人的眼神怒视着他。“钥匙!”
阿里无辜地指着牢笼、因为牢门根本没锁,他也不想将她关起来,但这是金丝自己答应的,因为这样演出效果比较好。
“来,金丝……”关霁远迫不及待地打开牢笼,对她伸出手。
原本一直痴傻望着他的金丝忽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的状况,马上以双手遮住脸,整个人缩进笼子的角落。
“不是……我不是金丝……不是……”她抱着头哭喊出声, “你走……我不是金丝……你走呀……”
她已经不是他感兴趣的小珍兽,而是个破相的妖怪——一个人人看了都会怕的妖怪……
“你是!你是我的金丝、我最心爱的小珍兽……关霁远不知道她为何不承认,化成灰他都认得出她。 “快点出来!我带你回去……”
“我不是……不是……”金丝挥开关霁远的手,干脆背对着他, “你走……快走!”
“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否则我会一直守在这里!”关霁远见她不出来,硬是挤进两人嫌太挤的笼子里,不顾一切地抱住她, “金丝,我知道自己太过分,我向你道歉……跟我回去好吗?”
“走开!”金丝硬是将关霁远推开,还用脚踹他,狭窄的笼子一时晃动得厉害。
“金丝,别这样——”
见他仍不死心,金丝干脆抬起头,将带着疤痕的脸颊对着他,婆娑的泪眼里充满挑衅。 “看清楚!我不是你的小珍兽,我是个鬼,是妖怪!这样的我,还是你的小珍兽吗?哈哈……”看着他一脸的惊愕,金丝仰头大笑。
这样也好,就让他死心吧!她不断笑出泪水。
正如内心正淌流的血水,疼得她喘不过气。
关霁远这才看清楚她脸上的疤痕,割得那么深、那么绝然,好似一心想把自己毁灭,这让他心疼不已。
他缓缓伸出手,大掌抚上那条几乎占据整个脸颊的疤痕,温柔低喃着: “当时……一定很疼……”
金丝再也忍不住地潸然泪下,他眼底的怜惜让她读出他的情意,但理智告诉她,不能沉溺于一时的脆弱之中。
她不要他的同情!
她愤而拍去他的手,语带威胁地瞪着他。
“不关你的事!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不然哪天我会一刀划花你的脸,你就知道疼不疼了!”
她故意虚张声势,让他把自己当成那个拿着金钗、恨不得刺死他的泼妇。
关霁远凝视着她,沉默不语了好一会儿,接着便爬出牢笼。
他终究还是走了……以为他被自己的威胁吓得落荒而逃,金丝强撑的坚强终于崩溃。
她扶着栅栏痛哭失声,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如果……”
关霁远低沉的声音再次晌起,她猛地抬头,却见他蹲在栅栏外,手中拿着一把匕首, “你能够和我一起回去,我愿意分担你的痛……”说着便将刀锋抵住脸颊。
“不要!”眼见他就要划下,金丝连滚带爬地冲出牢笼,以手挡住他的脸,刀锋在柔荑上划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关霁远没料到她会用这种方式阻止自己,赶紧丢掉匕首,紧张地察看她的手。
“你这傻瓜!”他卷起白色衣袖,小心翼翼拭去上头的血珠,毫不迟疑地撕下衣角帮她包扎,“还好划得不深……”
“你才是傻瓜……”金丝没好气地瞪着他,金眸里却盈满深情和感动。
“那我们正好凑成一对,不是吗?”他亲吻已包扎好的伤口,紧握住她的手,再也不愿放开。
“跟我回去好吗?”
金丝轻叹一口气,最后终于点头,眼神却带着无奈和不安。
“太好了……”关霁远张开手臂想抱住她,却被挣脱,金丝只是扶着他的手起身,淡淡说了声: “走吧!”
她始终与他保持距离,关霁远有些失望,却不再逼她,只是紧跟在后。
团主阿里愣愣望着远去的两人,眼前这场戏码比他所编的故事还要精采,只是,他的摇钱树就这么走了,他们要怎么回乡呀?
“金丝姑娘的卖身契!”赵彬冷冷地看着阿里,吓得阿里快速掏出口袋里的纸张,不敢有所迟疑。
他到底惹上了谁呀?
阿里一脸愁苦地将卖身契递给赵彬,却换回另一张纸。
“五……万两?”
阿里看清楚银票上的数字,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珠子。这……这真是他遇过最……最最珍奇的事了!
第八章
关霁远被一股凉意冷醒。
他一个翻身,自动寻求温热的娇躯,却扑了个空,床褥已然冰冷。
“金丝!”他倏地下床在房里东寻西找,却不见枕边人的踪影。
失去她的恐惧再次浮现,他慌乱地套上外袍奔出屋外,花园里也不见金丝的踪影,急得他满头大汗。
“这么晚了……会去哪里?”
自从接她回来之后,金丝和以前大不相同,变得沉默不语,全身充满了警戒,夜里虽与他同宿霁月阁,却不让他碰触。
他宁愿她像以前那样泼辣,指着他大骂,甚至打他,也不愿见到她一脸愁容,好像心底藏了什么重大的心事。
忽然间,耳边响起轻柔的歌声园那传来……
是金丝!那里虽已重新整修过,但金丝不是很讨厌那里,怎会待在里头?
关霁远匆忙奔向珍兽园,缓缓走向里头,珍兽们依然听得沉醉,对他的脚步声丝毫不理会。
关霁远走近声音的来处,惊讶地发现金丝居然坐在以前被关的空牢笼里,仰望着夜空,歌声比以往听来更孤寂,更让人鼻酸……
他静静听着,没有惊扰她,独自咀嚼内心的苦涩。
现在的她,就像被关在笼里的金丝雀,一心向往天空的宽阔。该不会她根本不愿回来,甚至对他没有一点感情?否则怎么看来如此悲伤、孤单……
关霁远暗自猜测着,心口却被这样的认知闷得好难受。
最后一个音符在夜空中消逝,金丝蜷起身子将自己抱紧,瑟缩地窝在角落。
不该回来的……
她就像那些珍兽,即使走出牢笼,身体自由了,心却不愿离开,但是,她留下来只是增添他的苦恼,她不愿成为他的负担。
回来之后,她才惊党他的身分有多显赫,她这个破相的异族女子怎么配得上一个堂堂王爷?留在身边都觉污染了他的尊贵,更何况他从没说过要怎么安置她……
她将身子缩得更紧,冰冷的空气让她忍不住轻颤。
“怎么不回房睡?”一股暖意随着温柔语调包覆着她的身子,她一回头,便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眸,关霁远正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金丝赶紧坐直身子,扭过右脸,和他保持距离。 “我……睡不着……你先去睡,别管我…
…”
疏离的语调和态度,都让关霁远微愠。 “我怎能不管你?看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见她低垂着眼睫没有回应,看来极为疲累,他的语气跟着放软, “别胡思乱想……这里很冷,咱们回房好吗?”
他不敢问她在想什么,生怕得到令他心碎的回答。
“嗯!”金丝点点头,身子的确冷得有些受不了。
关霁远伸手想抱她,却被推开,如同前几次那样。她扶着栏杆起身,想步出牢笼时,却被过长的外袍绊到,脚步一个踉跄,还好关霁远如老鹰抓小鸡般及时扶住她的腰,一种异样的触感却让他愣在原处。
“你……”将她的身子扶正,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手掌触摸的部位,那儿竟明显地隆起。
“没什么……我只是变胖了……”她懊恼地推开他转过身,还想隐瞒身体的变化。“大概是回来后胃口比较好……”
关霁远却从身后一把抱住她,身体因为狂喜而颤抖。 “你……有了我的……孩儿?我的孩儿……”
他终于知道她心底藏着什么秘密,只是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她为什么不告诉他?
“你别乱说……我根本没有身孕……”她极力想挣脱,却被拥得更紧。
她的急欲否认让他大为受伤,他将头靠在她的肩上,以脆弱的声音问着: “为什么不承认有孕?难道……你不喜欢有我的孩子?”破碎的语调显现他的不安, “或是……你还恨我……根本不想拥有我的孩子?但你知道吗?我好高兴,好期待你生下我的子嗣,我只要你的孩子……”
真切的表白让金丝潸然泪下,她哽咽地吐露近日的担忧。 “有了孩子,我也好高兴…可是……我怕……怕这孩子生下来会和我一样……我不能太自私……让孩子承受异样眼光……那太痛苦了……何况,你的身分和血统这么尊贵……一定无法接受这孩子……所以……”
“所以你不敢告诉我孩子的事,甚至……不想要他?”关霁远一想到这个可能,将她抱得更紧,身体因恐惧而颤抖。
“不是的……我不可能伤害孩子……”金丝猛摇头, “我本想带着孩子和杂耍团一起回关外,找到同族的人,至少在那里我们不会是异类。”
“我不准!不准你离开我!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宁愿孩子像你,最好是女娃儿,有一头同样的金发,甚至是金色眼珠子……”
关霁远转过她的身子,捧起镶上金色泪珠的脸颊,深情地望着她。 “因为你是我最珍爱的女人,我唯一的妻子!我爱你,金丝……”
“爷……”再多的顾虑,再多的担忧,都被句句情比金坚的告自给化解,金丝的心终于彻底融化,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我也爱你!”
爱意盈满孤寂的心,强烈得令她忍不住痛哭失声。
关霁远紧紧将她纳入怀里, “别担心,我会保护你和孩子,不让你们受到任何委屈。”他说得坚决,心底却浮现一张难缠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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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实现承诺,关霁远第二天便进宫寻求有力的靠山。
这人便是他的亲兄长——当今太子关长风。
有了皇兄背书,只要皇兄奏请父皇,并帮他美言几句,他想迎娶金丝为皇妃应该没问题了吧?
谁料关长风却面有难色。 “帮你是没问题,但皇弟娶妃的事,不是本太子说了算,你也知道母后她……”
“唉!霁远了解……”关霁远无奈地叹息。
说起他们的亲娘朱皇后,两兄弟都忍不住摇头。
从小到大,兄弟俩的印象里,世上最难缠且最难取悦的女人就是母后。她不是那种会干预内政的后宫,但后宫的事她绝对要求独断,任何人都不能干涉,连当今皇上关元祯都忌惮她几分,更何况从小屈服在她淫威之下的儿子们?
“而且,如皇弟所言,这位金丝姑娘如此……奇特,恐怕母后一听到便要皱眉,连见都不愿见她……”
听了弟弟描述两人相识的经过,脾气甚好的关长风只觉不敢恭维,还好太子殿里的女人个个温柔顺从,不然可让他伤透脑筋了!
“唉!说的也是。”关霁远更觉两人的未来堪忧。
依金丝的个性,只要母后说些难听的话,难保她不会将宣仪宫给拆了……他总算了解当初燕嬷嬷为何要将金丝迷昏,还五花大绑地送出门。
“这事……让皇兄想想看有何两全其美的法子?”见弟弟一副苦恼的模样,关长风决定插手此事。 “不过,听说“驭奴馆” 出身的婢女,个个善体人意,比宫里的宫女还要讨喜,怎么本宫和皇弟遇到的都不是这么回事?”
他看了看站在书房外的纤长身影,一副纳闷的神情。
关霁远顺着视线望向门边,不仔细看的话,他还以为那儿站了个门神。
“她……是何时出现的?”
那是个容貌极为出色的女人,纤瘦的身躯几乎和男人一般高,而且和一般侍卫一样穿着利落的劲装,腰间配带一把长箭,长发紧紧绾成一条涓丝,不仔细瞧那秀丽的五官,真会将她当成男人!
“就在你进门后没多久。”尽管脚步如猫轻盈,关长风却在她一出现时便注意到了,因为空气中那股冷香……
“唉!真不知母后打什么主意,前阵子将她送来,说是要保护本宫……依我看,她根本就是个眼线!”
贵为太子,他身边根本不乏护卫,看来母后这招,监视的意味大过保护。但是,若真要找个人监视他,也派个既柔媚又温驯的,至少也随和一点嘛……关长风无奈地摇头。
“皇兄是说……她……”关霁远指着门边的女人,一脸难以置信, “也是“驭奴馆”的人?”
“听说还是什么“四大金钗” ,光听这了不起的称号,应是极品中的极品,但这女人虽然长得不错,说起温柔可一点都沾不上边,依本宫看来,她还比较像是千年冰、万年霜……”
关长风忍不住打个哆嗦,逗趣的模样还真不像太子,倒像个风趣又风流的文人雅士。 “皇弟有所不知,本宫近日真的已达“高处不胜寒”的境界了……”
“呵呵!真是为难皇兄了。”关霁远被兄长夸张的模样逗笑了。
说起这位东宫太子,完全没有一点架子,遇事总是一副悠哉的模样,好像和谁都处得很好,尤其应付不苟言笑的母后特别有一套,难怪能躲过母后的高压逼迫,年近而立之年还没立太子妃。
“太子殿里每个女人都是我的最爱,真要立一人为妃,恐怕其它人都要伤心了……”这是关长风的一贯说词。
关霁远自认做不到他这种怒骂由人的胸襟,自小他和母后便不亲,除了例行请安之外,平时也讲不上几句话。
不过玩笑之余,他还真觉得皇兄这几句话说得一针见血!
“我家里那小泼妇听说也是“驭奴馆” 的四大金钗,但是,看看她们两个,我觉得比较像……”关霁远很认真地思考,接着隆重地下了结论,“滞销货。”
话一说完,背后突然感觉一道冷箭射来,他忍不住打了哆嗦。
“嗯!本宫也这么觉得……”关长风视线再次望向书房外,突然好想念太子殿里那些女人的温声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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