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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江咬咬牙,匕首便划向连城的膝盖,撕心裂肺的痛让连城几乎昏厥了过去。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嘴里的布上已经有了血腥之气。
意识模糊间感觉有人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额头,那柔柔的叹息如春夜的风拂在自己面上,恍惚间听见有人说了声“对不起”。膝盖上的痛渐渐成为麻木,仿佛因为那痛已经分散到全身的每个角落,所以反而失去了感觉。
之后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无边的疼痛中连城渐渐清醒过来,睁开早已被汗水模糊了的眼睛,屋子里却已经空无一人。
连城心里一阵空洞,恍如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寒风吹进去,刺骨得寒冷,急需什么温暖来填补。这时听见门外一个少女脆生生道:“楚大哥,你怎么光吃不说话?”正是那个采薇姑娘。
又听楚江道:“你做得菜太好吃了,我只有一张口,哪得空闲说话?”
采薇咯咯娇笑了几声,似乎甚是欢喜,顿了顿后道:“既然楚大哥喜欢吃,那我以后常做给你吃可好?”
然后听见楚江模糊不明地“嗯”了一声,连城心里冷笑,将身上的被子盖紧了些,却还是觉得有些寒冷,怎么也无法入睡。
不多时听见门响,他侧头一看,正见楚江端着一个碗进来。楚江走到了床边将碗递给他,“吃点东西罢。”
连城看着他冷冷道:“你究竟要怎么处置我?”
楚江在床沿上坐下,静静道:“先养好伤罢,可以肯定的是你性命无忧。”
“你们真要用我来换万两黄金?”
楚江点点头,“我们缺乏军饷。”
“你何时成了义军一员?”
楚江看了他一眼,“就从元宵节那夜开始。”
两人突然都沉默下来,半晌连城才开口道:“最近好几个官员被人用弹子射死,那都是你做的?”
楚江点点头,“部分,怎么?想要捉拿我归案么?”
连城冷哼了一声,两人又沉默下来。
楚江突然轻叹一声,喃喃道:“如今我们真正成了敌人啦。”
连城接过他的话,“我们自始至终都是敌人。”
“嗯?”楚江先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随即释然一笑,“也是,我们本来就该誓不两立。”想到自己与连城之间的恩怨,心中沉重起来。
他放下碗站起身,走到屋子唯一的小窗户边站立住,望着小小方口之外的夜色,他喃喃道:“以前以为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呵呵,真是个傻子,这世间事又岂是那般容易?”他回头看看连城,静静道,“过去给你造成那么大的困扰,真是抱歉了。”
连城心口一窒,闷闷道:“无妨——其实我从不曾放在心上。”
楚江颓然笑笑,“也是,一直放在心上的也只有我,不过这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走到连城身边,“你好好休息。”说完便离开了。
连城颓然闭上眼睛,在床上躺了一阵子,终于还是昏睡了过去。
此后一连几日楚江并未出现,每天都是采薇进来送食物以及水。采薇对他甚是敌视,每次都是重重放下碗就离开,从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
连城的伤渐渐好了,勉强可以下床一瘸一拐的行走。石屋的门一直是从外面锁上的,所以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室内。
这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刮了一阵大风,石屋的门自己开了。连城大喜过望,忙下床走出了房门,外面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原来是下雾了。
外面很寒冷,他下意识抱紧了手臂,急忙一瘸一拐朝前走着。走了一阵子看见一条小河,他怕有人追来,急切地想过河,然而河上雾蒙蒙一片,看不到任何船只。
正心急如焚间看见雾中一个男子背着竹篓走过来,那男子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脸上,衣衫褴褛,右手边撑着一根拐杖,走路时一只脚顺地拖着,原来是个跛子。
雾气越来越浓,连城怎么也看不清那个男子的脸,他有些急躁,伸手一把拉住那人。那男子停下脚步,侧头看着他。连城伸手轻轻拂开他面上的长发,男子的面颊上鲜血横流,伤痕纵横交错,密如织网。他的面目虽狰狞如鬼,望着连城的碧绿眼波却温柔如水。
连城眼泪哗哗流下,情不自禁地靠在男子怀里。这时男子身后的竹篓子里突然传来“哇哇”的婴孩哭声,男子突然用力推开连城,原本温柔的眸光变得阴冷刺骨,他指着连城吼道:“你滚,你是我的仇人,你滚!”说完转身就跑。
连城一瘸一拐地追着,望着那男子的身影在雾中飘来飘去,却怎么也触摸不到,他心如刀割,急得几欲发狂,“不,不是……”他哭喊着,“是我,是我……”
这时自己突然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用力抱紧来人,“哇”一声大哭起来,“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
耳边有人轻轻道:“连城你醒醒,你做梦了。”
连城突然感觉自己身子坠了下去,他“啊”一声,感觉自己落到了一个实地,试探着睁开眼睛,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感觉到一个人紧紧抱住自己,勒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
烛光在四周散溢,眼前也渐渐清晰起来。连城定了定神,发觉自己正坐在石屋的床上,而抱着自己的人正是楚江。他急忙推开楚江,这才明白自己适才做了一个梦。伸手摸摸面颊,上面的泪痕尚未干涸。
他有些羞愧恼怒,冷声道:“你半夜三更进来做什么?想吓人么?”
“听见你做恶梦呼喊,所以进来看看。既然你无事,那我便出去了。”他漠然道,说完便开门出去,又关上了门。
连城擦干面上的眼泪,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想到适才做的梦,他心里一阵酸楚,几乎又要流泪。
这时听见隔壁一声门响,细碎的脚步声后听见采薇道:“楚大哥,外面夜寒露湿,你还是进屋罢。”她顿了顿,似乎有些羞涩,“其实我不困,不如我们秉烛夜谈。”
又听楚江道:“我觉得外面气息清新,还是呆在外面好了。采薇妹妹你早点安歇罢。”
采薇道:“你每晚都在外面睡,外面那么冷,我才不信你能睡舒服。”
连城悄悄下床走到窗户边,透过狭小的窗口,看见采薇与楚江并肩站在山坡上。连城突然明白了过来,原来这石屋一共两间,被自己与采薇各占了一间,所以楚江只得露宿。
他回到床边默坐了片刻,又走回了窗边,夜色中一条修长的人影朦胧玉立,一身的清露玉辉。
想了想他便朝窗外喊了一声,“楚江,我有事想与你一谈。”
(十三)
楚江闻声回头,迟疑了一下开门进来。他见连城一瘸一拐走到床边,面上露出一丝宽慰之色,“你的腿好多了。”
“难道你是希望我开口谢你?”连城冷冷道。
果然楚江面色低沉了下来,他静静道:“岂敢,伤了你的人本也是我。”
连城别过目光,半晌道:“我想和你谈个条件。”
条件?楚江低头疑惑地看着他,连城接着道:“其实我也不赞同那样对待海颜人。若是它日我能登上皇位,我会将南楚军队从海颜撤出,让海颜人治理自己的国家,南楚与海颜永为友邦,互不侵犯。”说话间拿出一块白绢递给楚江。
楚江打开一看,白绢上写着几行字,行间玉润,法则文雅,清新秀丽,如春花绽放,实乃难得一见之好字,心里忍不住赞了几句。
连城见他半晌不言,忍不住道:“你看完了么?”
楚江恍然惊觉,“哦”了一声后这才开始仔细看行文,原来是个契约书,上面大致是说若连城能登上皇位,就让海颜复国云云,下面红色的印章正是“楚临渊印”四字。
楚江面上闪过一丝惊讶,迟疑了一阵道:“据闻令堂被海颜皇子所杀,因此你一直憎恨海颜人,怎会……”
连城淡淡道:“我不会因为一个海颜人的过失而迁怒海颜一族。近年来南楚民心涣散,国力衰弱,若再继续施行暴政,恐怕北晋会渔人得利。”
稍顿了一下,抬头注视着楚江继续道:“经过十几年的摧残,又加上近年的饥荒,海颜一片萧条,整整一族恐怕只得几万人余下。你们义军估计也只是上千人之众,决计无法敌过南楚的十万大军。一年内只要你们按兵不动,休养生息,一待我得到皇位,便是海颜重见光明之日。”
楚江沉思了片刻,“你又如何断定自己一定可以在一年内夺得皇位?”
连城冷冷一笑,“才不过一年的时间,即便我没有得到皇位,你们也无任何损失,我无法想象你们还有更好的选择。”
楚江凝视了他片刻,“有时我真觉得无法了解你,你这个决定对你自己并无半点好处。就算你不与我们合作,我们也不会杀你,最多只会用你多换点银子。”
连城缓缓道:“究竟对我有无好处也只有我心自知,别人根本无需了解。若是你定要个理由,你不妨认为我不愿战火再起,殃及无辜百姓。我已厌倦这世间愚蠢的纷纷扰扰,为了不值得的东西牺牲太多人的性命。在我心中,不论是海颜人、南楚人甚至是北晋人,都是一样的人,毫无尊贵卑贱之分。”
“当然,”他盯着楚江道:“你无需答应,这只是我给你们的一个选择。”
楚江淡然一笑,“请容我与吴大哥商量一下,你给我一日时间,我明晚给你答复。”
连城点头,“你们用我向曹阳郡郡守勒索银子的计划可以照旧,我不想惹人怀疑,亦不愿你们有任何的损失。”
“那好,你早点歇息,我先去了。”
“喂,”连城叫住欲开门出去的楚江,“你不妨留在屋里。”
楚江微微一怔,“不用。”便推门出去了。
连城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心中既愠怒亦失落,良久无语。
经过楚江的一番游说,吴飞答应了连城的要求,想着最多就当以后的一年是在休养生息,说来说去他们并无吃亏的可能。两日后曹阳郡郡守惶恐地送了万两黄金到指定的地点,而连城则说好会被人送回,那郡守心系连城安危,哪里敢不同意?甚至未敢将此事上报朝廷。
三日后楚江送连城离开,依然是黑布蒙头,由楚江背着离开。走了大半夜,楚江才解开了连城头上的布套,这时天已大亮了。
两人一路走到江边码头,等船的时候楚江道:“我不能再送你了,你乘船过了江,就会看见来迎接你的曹阳郡守王可民。”
连城沉默着点点头,之后两人再度沉默下来,对着江水发怔。片刻后远远看见一个船夫划着船靠近,楚江连忙朝船夫招手,那船夫便慢悠悠将船划了过来。
连城望望天,云彩很低,沉沉地压着四野,似乎要下雨了。心上也被着云压得沉沉的,雨前的空气有些热乎乎的,感觉透不过气来,到处都是压抑的味道,
船泊在了岸边,船夫吆喝着两人上去,连城沿着甲板往前走着,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臂。他沉默着回头,见楚江目中俱是痛苦之色,天边打了一个响雷,炸得人耳边嗡嗡作响,心里也嗡嗡地,说不清道不明的况味在体内四处奔腾,喧嚣,急欲要找个出口发泄,却硬被什么强压了下去,扭曲得不成形状。
隆隆雷声中听见楚江沉沉的声音,如是雨点落在江中,“真的那么恨我,所以找人杀我?你可知就算死,我也只愿死在你的手中。”
连城霍然抬头,“你说什么?我没有……”那夜在十里亭外扯下最后一片草叶时虽然停在了“杀”字,却还是不忍,茫然间策马回了王府。
“没有?明明……”楚江闭目深呼吸了一口,“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反正不管真相如何,结果都只有一个。”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放在连城手中,“本想毁了它,却终是不忍,还是你来毁罢……保重。”说完毅然转身上了河堤,渐渐去远了。
船家又催促了起来,连城转身上了船,小船便行在了水上。连城打开小包,取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根碧绿的竹签,上面用赤红色的朱砂并排写着“连城、楚江”。字似乎被水泡过,微微有些糊了。
回想起月老庙那夜,原来楚江当时全身湿透不是因为下水捞鱼,而是因为下水捞竹签。抬起头,朦胧间看见远处的山坡上一人迎风而立,朝自己这边痴望着。船顺流而下,那人影渐渐化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朦胧的眼际。
(十四)
过了江,曹阳郡守果然在江边等候着,意外的是梅青也在。原来那日他见连城被吴飞等人捉住,便立即去向那郡守报了信,让他去救连城。后来得知吴飞等人送信来勒索银子,便索性在那里候着连城了。
两人匆忙骑马上了路,几日后终于到了南海边。租了条船出了海,次日黄昏的时候海上突然起了大雾,完全失去了航向。连城有些担忧,梅青面容却如千年岩石,一直没有什么表情。
“我们似乎迷路了。”当雾越来越厚,周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时,连城忍不住提醒他。
梅青摇头,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了一阵,突然如大鹏一样舒展开了双臂,用力上下扇动着。这时一丝淡淡的香气飘溢过来,如兰如麝。刹那间,奇迹般地,包围着他们的迷雾散开了,远处的景物渐渐清晰了起来。
黄昏的海面平坦的如一面镜子,几只仙鹤在水面上游着,间或飞起,掠起细细的水柱。远处水面上凌空漂浮着一个小岛,氲氤的霞光恣意倾洒,如珠如玉,如梦似幻。岛上一座座亭台楼阁,雕栏画栋,巧夺天工。若是世外有蓬莱仙山,那仙山至多也不过如此。
突见如此美景,连城不由呆了一阵。梅青冷峻的面上泛起一丝难得的笑意:“这就是浮香岛,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地方了。”
浮香教就在这里么?连城想着,心里升起一阵模糊不清的情绪,手下意识伸进怀里摸了摸一本薄册。
“不好!”梅青突然轻呼一声,“我们快躲起来。”他边说边将船划到一块礁石后,“空气中是风信子的味道,这是护教圣女在察觉到有外人入侵时发出的信号。”
两人急忙藏在礁石后,连城问:“难道他们发现了我们?”
梅青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不知道,护教圣女的监测范围只有方圆五里,我们离了少说有七八里。按理说我们隔了这么远,他们没道理发现才对。”
连城透过石头间隙远远望去,看见小岛突然被一层紫红色的光笼罩住,正觉得纳罕,梅青解释道:“这种紫色的结界一设,便是捉到入侵者杀无赦的意思,看起来那人在岛里做了什么坏事。”
两人趴在石头缝里呆了约一个多时辰,天黑了,海浪打到身上,又冷又湿。梅青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他低低朝连城道:“你且等着,我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连城皱皱眉,“你还有隐身符么?”
梅青摇头,“不是和你说过世上仅余两道么?那日被我们用光了。”
连城只好闷闷地不说话了,梅青解开小船的缆绳,跳上去后朝连城道:“千万别乱跑,我去去就回。”
月亮升了起来,清冷的光辉洒在平静的海面上,带着几分孤萧。连城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石头上写着字,又不时地捡起小石子扔进水里,几乎望眼欲穿,梅青仍然没有半点踪迹。
这时突然听见一阵水声,他循声望去,看见一条小船朝自己这边缓缓行来。舟上只有一人,一身黑色紧身衣,面蒙黑巾。
难道这就是那入侵者?连城心念一动,悄悄将身子缩在一块石头后。片刻后那小船到了礁石边,船上那人将船靠在礁石上,自己手扶礁石坐在船首喘起了粗气。迎着淡淡的月光,连城见来人目如秋月,竟有些熟悉之感。正思索着,那人突然呕起血来,呕了一阵后他一把扯下了面上的黑巾,居然是那梨白。
梨白突然抬头,“什么人?”一把银光便朝连城飞来,连城慌忙躲闪,堪堪避过,那把银光散落在他身后的石头上,原来是一把细如牛毛的银针,与那夜在客栈偷袭他与楚江的暗器一模一样。
“是我。”连城索性探出头来,“原来那夜客栈偷袭的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