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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驴儿可不会蹲纵。我便悄悄的开了左边角门,把牲口拉进来。见那东配殿里堆着些粮食,就先把牲口寄顿在那屋里。然后出来,纵上房去。”
且住!列公,听说书的打个岔。你听这姑娘的话,就怪不得他方才把庙里走了个遍,就是不曾到东配殿了。原来他进庙来就偷偷儿的进去寄顿了一回驴儿了,你我不知。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再讲那十三妹说道:“及至我上了房,隐在山脊后一看,正见那凶僧手执尖刀合公子你说那段话。彼时我要跳下去,诚恐一个措手不及,那和尚先下手,伤了你的性命。因此暗中连放了两个弹子,结果了两个僧人。至于后来的那般秃厮,都是经公子你眼见的。我原无心要他的性命,怎奈他一个个自来送死,也是他们恶贯满盈,莫如叫他早把这口气还了太空,早变个披毛戴角的畜生,倒也是法门的方便。再说,假如那时要留他一个,你未必不再受累,又费一番唇舌精神。所以才斩草除根,不曾留得一个。安公子,如今你大约该信得及我不是为打算你这几两银子而来了罢?”
说到这里,回头又向着张金凤叫了声:“妹子,你听我这话,可是我特来救安公子,不是特来救你的不是?”张金凤道:“话虽如此说,要不是姐姐到此,那个救我一家性命?这就不消再讲了。”
此时安公子被十三妹一番言语,问得闭口无言,只有垂泪。半晌,叹了一口气道:“姑娘,我安龙媒真是百口无词,只是姑娘你也有一些儿欠通之处。”十三妹听了,说道:“怎么,说了半天,我倒有了不是了呢?你到说说,我倒听听。”
安公子说:“姑娘,你若在店里就把那骡夫要谋我资财害我性命的话,直捷了当的告诉我,岂不省了你一番大事?”十三妹听了这话,倒不禁笑起来,说:“这话我一点儿不欠通,到底是你作梦呢!假如你是个老练深沉有胆有识的人,我说了这话,你自然就用些机关,如此防范。你只看我那等的剖白嘱咐,你还自寻苦恼,弄到这步田地;那时再告诉你这话,不知又该吓成怎的个模样,甚而至于益发疑我,倒误把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作好人,合他诉起衷肠来,可不更误了大事了么?”安公子听了,连连拍腿点头,说:“不错的!不错的!姑娘,你如今就说我酸也罢,俗也罢,我安龙媒对了你这样的天人,只有五体投地了!”说着,又拜了下去。那十三妹把身子闪在一旁,也不来拉,也不还拜,只说了一句:“这倒不敢当此大礼。”
张老也连忙站起来道:“我小老儿倒有一句拙笨话:也不用讲这个那个,只我们两家六条性命,都是姑娘你救的。安公子他为官作宦,怎么样也报了恩了;只是我们两口是一对老朽无用的乡老儿,女儿又是个女孩儿家,你这样大恩,今生今世怎生答报的了!”那老婆儿也在一旁说:“嗳!真话的!”
十三妹把手一摆,说:“老人家,快休如此说。要说你两家性命不是我十三妹救的,这话也是欺人。只是我方才说过的,安公子还得感激那头骡子,我这妹妹还得感激那个没脸的女人。这话怎么讲呢?要不亏那个骡子忽然一跑,安公子早已上了山岗,被那骡夫推落山涧,我便来救,也是迟了;我这妹子要不亏那没脸的女人从中多事,早已遭那凶僧作践,我便来救,也是晚了。难道这果真是一个两条腿的畜生、一个四条腿的畜生作得来的不成?这是个天!难道谁又看见天那里怎的个支使,谁又听见天怎的个吩咐的不成?这便是你二人一个孝心一个节烈所感,天才牵引了我来,正不是一桩偶然的事。如今安公子的性命保住了,资财保住了,他的二位老人家可保无事了;我这妹子的性命保住了,身子保住了,你二位老人家可保无事了。我虽然句句的露尾藏头,被你二人层层的寻根觅究,话也大概说明白了。‘千里搭长棚,没个不散的筵席’,你我‘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恕我失陪。”说着,掖上那把刀,迈步出门,往外就走。
这正是:镜中花影波中月,假假真真辨不清。
要知那十三妹忙碌碌的又向那里去,下回书交代。
第九回 怜同病解囊赠黄金 识良缘横刀联嘉耦
这回书紧接上回,讲得是十三妹向安公子、张金凤并张老夫妻把己往的原由来历交代明白,迈步出门,朝外就走。安公子一见慌了,只慌得手足无措。却不好上前相拦。张老夫妻二人更是没了主意,也只说得个“姑娘不要忙”。只有张金凤乖觉,他见十三妹才把话说完,掖上那把雁翎宝刀,头也不回,抬身就走,他便连忙抢了两步,抢到十三妹面前,回身迎头一跪,双手抱住十三妹两腿,说:“姐姐那里去?你此时是去不得的了嗳!”
安公子同张老夫妻见了,便也一同上前围着不放。十三妹道:“这又奇了,你们的事是拨弄清楚了,我的话也交代明白了,你们如何还不放我去?”张金凤道:“我是断断不放姐姐去的!”十三妹道:“既如此,你且起来。”张金凤双关紧抱,把脸靠住了那姑娘的腿,赖住不动,说:“要姐姐说了不去,我才起来。”十三妹用手把他扶起,说:“你且起来,我才说去不去的话。”说着,扶起张金凤,大家重复归坐。
只见十三妹笑向大家,指着张老夫妻道:“他二位老人家罢了,你们两个枉有这等个聪明样子,怎么也恁般呆气!你们道我真个要去么?你看,这等的深更半夜,古庙荒山,虽说救了你两家性命,这个所在被我闹得血溅长空,尸横遍地,请问,就这样撂下走了,叫你们两家四个无依无靠的人怎么处?就便你们等到天亮,各自逃生,大路上也难免有人盘问。这岂不是没救成你们倒害了你们了么?就算我是个冒失鬼,闹了个烟雾尘天,一概不管,甩手走了,你们想想,难道炕上那个黄布包袱我就这等含含糊糊的丢下不成?就算我也丢下不要了,你们只看墙上挂的我这张弹弓——我这张弹弓是铜胎铁背、镂银砑金、打一百二十步开外、不同寻常兵器,从我祖父手里传流到今,算个传家至宝;我从十二岁用起,至今不曾离手,难道我也肯丢下他不成?”
张金凤道:“既如此,姐姐为何忽然说要去呢?”十三妹道:“一则,看看你二人的心思;二则,试试你二人的胆量;三则,我们今日这桩公案,情节过繁,话白过多,万一日后有人编起书来,这回书找不着个结扣,回头儿太长。因此我方才说完了话,便站起来要走,作个收场,好让那作书的借此歇歇笔墨,说书的借此润润喉咙。你们听听,有理无理?”
十三妹说明这段话,不但当时在场的大家听了,把心放下,就连现在听书的也都说“有理”。
却说安公子经了这一番喧闹,又听了这半日长谈,早把那黄布包袱忘在九霄云外。如今因十三妹提到,他才想起,连忙爬到炕上,双手抱起来,送到十三妹跟前,放在桌儿上,说:“姑娘,这是你交给我看守着的那个包袱。我听你说的要紧,方才闹得那等乱哄哄的,我只怕有些失闪,如今幸而无事,原包交还。姑娘,请收明了。”姑娘道:“借重费神,只是我不领情。这东西与我无干,却是你的。”安公子诧异道:“‘这分明是姑娘你方才交给我的,怎生说是我的东西起来?”
十三妹道:“你听我说。方才在店里的时候,你不说你令尊太爷的官项须得五千余金才能无事么?如今你囊中止得二千数百两,才有一半,听起来,老人家又是位一尘不染、两袖皆空的。世情如纸,只有锦上添花,谁肯雪中送炭?那一半又向那里弄去?万一一时不得措手,后任催得紧,上司逼得严,依然不得了事。那时岂不连你这一半的万苦千辛也前功尽弃?所以今日晌午我在悦来店出去走那一荡,就是为此。我从店中别后,便忙忙的先到家中,把今晚不得早回的原由禀过母亲,一面换了行装,就到二十八棵红柳树找着我提的那位老英雄,要暂借他三千金,了你这桩大事。若论这位英雄的家当,慢说三千金,就是三万金,他一时也还拿得出来;若论他同我的气义,莫讲三万金,便是三十万金,他也甘心情愿,我也用得他的。所以他听见我说个‘借’宇,就立刻照数的盘出来,问我送到那里,我说:‘不必遣人运送,给我捆载停妥,就捎在我驴儿上带去罢。’倒亏他的老成见识,说道:‘这三千金通共也不过二百来斤,怕不带去了!但是东西狼犺,路上走着也未免触眼。’因问我:‘是本地用、远路用?如本地用,有现成的县城里字号票子;远路用,有现成的黄金,带着岂不简便些?’我听他说得有理,就用了他二百两足色黄金,大约也够三千银光景了。”说着,解开那包袱,又把两封纸包拆开,只见包着二百两同泰号朱印上色叶金。
安公子还不曾答话,那张老看了,说:“这样值钱的东西,二百二百的帮人,真可少见!又想的这样周到!姑娘,你不要真是个菩萨转世罢?”张老婆儿一旁看了,也不住的点头咂嘴,说道:“只听说金子是件宝贝,镀个冠簪儿啊、丁香儿啊,还得好些钱呢,敢是真有这么大包的。你看看,黄澄澄的,怪爱人儿。阿弥陀佛!”那张金凤虽是个乡村女子,却天生得不落小家气象,且此时一心只有个十三妹姐姐,余事都不在心上,不过远远的看了一看,暗暗的敬服十三妹,略无多言。
只有安公子承这位十三妹姑娘保了资财,救了性命,安了父母,已是喜出望外。如今又见他这番深心厚意,宛转成全,又是欢忻,又是感激。想起自己一时的不达时务,还把他当作个歹人看待,又加上了一层懊悔,一层羞愧。只管满脸是笑,不觉得那两行眼泪就如涌泉一般,流得满面啼痕。只听他抽抽噎噎的向那姑娘道:“姑娘,我安骥真无话可说了。自古道‘大恩不谢’。此时我倒不能说那些客套虚文,只是我安骥有数的七尺之躯,你叫我今世如何答报!”说着便呜呜的哭将起来。张老夫妻看了,也不住的在一旁擦眼抹泪,连张金凤也不觉滴下泪来。
十三妹道:“大家不必如此。公子,你也且住悲痛,不须介意。要知天下的资财原是天下公共的,不过有这口气在,替天地流通这桩东西。说这是你的,那是我的,到头来究竟谁是谁的?只求个现在取之有名,用之得当就是了。用得当,万金也不算虚花;用得不当,一文也叫作枉费。即如这三千金,成全了你一片孝心,老人家半世清名,这就不叫作虚花枉费。不但授者心安,受者心安,连那银子都算不枉生在天地间了。何况这几两银子,我原说一月必还,又不是白用他的。这一月之内,自有那‘没主儿的钱’送上门来,替你还他,连我也不过作个知情底保的中人。这手来,那手去,你又何必这等较量锱铢?”安公子听了,只得领受,收好不提。
再讲那十三妹这番解囊赠金,又了却一桩心事,便要商议打发他两家男女上路的话。只是看看这四个人之中,一个是瘦怯怯的书生,一个是娇滴滴的女子,那张老夫妻虽然年纪大些,又是一对乡愚,经了这番大难,一个个吓得神魂不定,坐立不安,这上路的事情,一时从何商起?想了一想,便对大家说道:“如今诸事已妥,就该计议到你们的上路了。但是要计议大事,先得定了心神,才得周到细密。如今我要不先把你们的心安了,神定了,就说万言也是无益。大约此时你们心里第一件,怕这一院子死和尚;第二件,怕有外人来闯破这场人命官司,性命干连;第三件,惹了这场大祸便走了,日后破案,也难免罣误。我告诉你们:这三桩事都不要紧。人生在世,不过仗着天地的一口气,及至死了,是个忠臣孝子,义夫节妇,超出轮回,这口气便去成神;是个平人,这口气再入轮回,便去作鬼;到了这班混帐和尚,人死灯灭,就想作个鬼也不能。这是第一桩不必怕。再讲到这个地方,我方才表过的,前是高山,后是旷野,远无村,近无邻,这样深更半夜,绝没人来;就便这和尚再有些伙党找了来,仗我这口刀,多了不能,有个三五百人儿还搪住了。这是第二桩不必怕。至于虑到日后的罣误官司,我若见不透日后的怎样收场,也不肯作眼前的这番事业。这是第三桩不必怕。这话不是空谈得的,少一时自然要还你们一个凭据。可不知你们四位信得及信不及?”
张老听了,先说道:“姑娘的话也有个不信的?可是说的咧!不过怕来个人儿闯见,闹饥荒。鬼可怕他作啥呀?我们作庄稼的,到了青苗在地的时候,那一夜不到地里守庄稼去,谁见有个鬼耶?”安公子接着说道:“是啊!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以二气言,则鬼者,阴之灵也;神者,阳之灵也。以一气言,则引而伸者为神,返而归者为鬼,其实一物而已。怕他则甚!怕他则甚!只是姑娘到底怎样打发我们上路?”十三妹也没工夫合他掉那酸文,说道:“你且不要忙。如今你们为难的事是都结了,我此刻却有件为难的事要求你诸位。”
话未说完,安公子先跳起来,道:“姑娘,你有甚么为难的事,只管说!慢讲‘上山捉虎,下海擒龙’,就便‘赴汤蹈火,碎骨粉身’,我安龙媒此时都敢替你去作!”那十三妹把眼皮儿挑了一挑,说道:“如此,好极了,你就先把这一院子死和尚给我背开他。”安公子听了,皱着眉,裂着嘴,摇着头道:“这桩事却难。”十三妹道:“既这样,可诈甚么关儿呢!”
因回头向张老夫妻道:“这事得求你二位老人家。”张老道:“这背死尸小老儿却也来不得的呢。”姑娘笑道:“岂有此理,难道咱们还管给他打扫地面么!”那老婆儿问道:“倒底作啥耶?”姑娘道:“我从晌午起,闹到这时候儿了,这如今便再有这等的五六十里地,我还赶得来,就再有那等的三二十和尚,我也送的了,但是我从吃早饭后到此时,水米没沾唇,我可饿不起了。想来你们四位也未必不饿。”那老婆儿道:“哎,这大半日,谁见个黄汤辣水来咧!就是这早晚那去买个馍馍饼子去呢?”姑娘道:“不用买,我方才到厨房里,见那里煮的现成的肉,现成的饭,想来是那班和尚的夜消儿,咱们何不替他吃了,也算一场功德。”张老夫妻听了道:“这敢是好。”
说着,趁着月色,老两口连忙到厨房里去整顿。
到了厨房,见那灯也待暗了,火也待乏了,便去剔亮了灯,通开了火。果见那连二灶上靠着一个钴子,里头煮着一蹄肘子,又是两只肥鸡。大沙锅里的饭因坐在膛罐口上,还是热腾腾的,笼屉里又盖着一屉馒头。那案子上调和作料,一应俱全。二人正在那里打点,只见安公子也跑来帮着抓挠。张老儿道:“公子,你不能,小心看烫了手!你去等着吃去罢。”
安公子看了看,却也没处下手,只得走开。才回到正房,十三妹便问道:“你又作甚么来了?”安公子道:“那里用不着我。”
十三妹道:“你看人家,那样大年纪都在那里张罗,你难道连剥个蒜也不会么?”安公子道:“剥蒜我会。”说着,忙忙又跑了去,不提。
却说那十三妹见他三人都往厨房去了,便拉了张金凤的手来到西间南炕坐下,这才慢慢的问他几岁上留的头,几岁上裹的脚,学过活计不成,有了婆家没有。问了半天,怎奈那十三妹只管一长一短的问,那张金凤只有口里勉强支应的分儿,却紧皱双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十三妹心中纳闷,说:“妹子,你如今祸退身安,正该欢喜,怎么倒发起怔来了?”这句话一问,那张金凤越发脸上青黄不定,索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起来。把个十三妹急得,拉着他问道:“你不是吓着了?气着了?心里不舒服呀?”张金凤只是摇头。
十三妹纳了半天的闷儿,忽然明白了,说:“我的姑奶奶!你不是要撒尿哇?”张金凤听了这句,才说道:“可不是!只是此刻怎得那里有个净桶才好?”十三妹说道:“这么大人了,要撒尿倒底说呀,怎么憋着不言语呢!还这么凿四方眼儿,一定要使个净桶。请问一个和尚庙,可那里给你找马子去?快跟了我来罢!”说着,搀着张姑娘到东里间,替他四处一找,一时也找不出个撒尿的家伙来。一眼看见那和尚的洗脸盆在盆架儿上放着,里头还有半盆洗脸水,十三妹姑娘连忙拿到房门口儿,泼在当院子里,进来便把那洗脸盆放在靠床沿跟前,催着他小解。张金凤见了,这才忙忙的袖手进去解下裙子,退了中衣,用外面长衣盖严,然后蹲下去鸦雀无声的小解。一时完事,因向十三妹道:“姐姐不方便方便么?”十三妹道:“真个的,我也撒一泡不咱。”因低头看了一看,见那脸盆里张姑娘的一泡尿不差甚么就装满了。他便伸手端起来,也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