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眯眯地说声同学们好的时候七七突然来了一句“这是您孙子吧真可爱”,立夏感觉差点就要后空翻了。
每天下午傅小司都会教立夏画画,她的画变得越来越能见人,并且立夏和陆之昂傅小司也逐渐熟悉起来,彼此也能开开玩笑。
傅小司对于立夏的画技进步一直强调是“名师出高徒”,而立夏一口咬定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反正他说一句“名师出高徒”立夏就一定要跟一句“师傅领进门”,将不要脸进行到底。
这一切自然的发生,抽丝剥茧般缓慢而绵密。
只是有时候,当立夏站在放学后人去楼空的走廊上,眺望着远处操场上状如蚂蚁般分散渺小的人群时,她才会在内心涌起一种幸福和悲伤混合的情绪。
第29节:Chapter。02(11)
在这样庞大如银河星系般的人群里,该有多小的概率,可以遇见什么人。
然后和这些人变得熟悉,依赖,或者敌对,仇恨。
牵扯出情绪,缠绕成关系,氤氲成感情。
当夕阳将那种融化后的黄金状粉末喷洒向整个世界,天地混沌一片,暮色中,遥远的风声描不出任何事物清晰的轮廓。倦鸟归巢,雨水飘向远方。
在这样的时刻,立夏会觉得,自己和这样两个传奇般的男生的熟识,就像是这样一整个温暖的,模糊的,散发着热气,却又昏昏欲睡没有真实感的黄昏一样。
温暖的。却又可以无限下沉的黄昏。
时间迈向十二月底。
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蒙上白白的霜,气温下降得很快。
穿起冬装,学校里每个人都显得格外的臃肿。不过男生们似乎总是不怕冷的,这样的天气里依然是一件衬衣外面加件外套就行。立夏对此总是非常佩服。
每天早上的晨跑越来越要人命。立夏每天起床的时候都在心里暗自倒计时。
“离一月还有五天。”
“离一月还有四天。”
……
因为浅川一中从一月开始就不用晨跑了,怕这样的天气跑出去一个人,抬回来一块冰。
每天早上依然会碰见傅小司和陆之昂,他们似乎穿得和秋天一样单薄。三个人呼出一团一团的白汽打着招呼。到后来陆之昂每天还会带一袋牛奶过来,见面就递给立夏。是从家里带出来的,放在书包里,还是热的。
每天下午立夏都和陆之昂还有傅小司一起画画,傅小司教给立夏越来越多的技巧,几乎有点让她眼花缭乱了。立夏也越来越佩服傅小司。很多时候她听着听着就出了神,抬起头看着傅小司格外认真的面容。而傅小司总是用铅笔直接敲她的头。立夏始终不明白傅小司眼里终年不散的大雾到底是怎么回事,立夏几乎要断定他真的是白内障了。
但是立夏最近也不是很开心,因为一直参加美术补习班的原因,立夏的学习成绩有点退步了。几次考试立夏都没有进前十名,这让立夏心里觉得很难受。一方面自己喜欢美术,另一方面对于文化课的成绩立夏也是非常在乎的。
立夏总是搞不明白,傅小司一样没有参加下午的自习一样是去画室画画去了,可是为什么每次的考试排名他依然高居在第一位呢,连陆之昂也是,永远都在第二名。这让立夏觉得很气馁。
黄昏在六点的时候就来临了。教室里的人三三两两地散去。周围慢慢安静下来。
立夏拿着刚发下来的物理试卷发呆,77分,对于很多学生来说已经可以欢呼了,可是傅小司和陆之昂一个98一个92,这让立夏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立夏回过头去看到傅小司的脸。
“还不走么?”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立夏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去。过了会儿就觉得身边有人坐了下来。
立夏回过头去,望着傅小司有点疑惑。傅小司什么也没说,从立夏手里拿过试卷开始看。因为动作太快立夏想阻止都来不及了,只能乱找话题问他:“陆之昂呢?”
傅小司眼睛没离开试卷,只是随便地说了声:“哦他爸爸找他有事情就先走了,我看你一个人在发呆就留下来看看。”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很符合他的作风。
傅小司重新把书包打开,拿出钢笔在试卷上敲了敲,转过身来对立夏说:“你忙着回寝室么?”
“啊?”立夏有点没搞懂他的意思。
“你不急的话我就帮你把错的地方讲一遍。”
立夏望着傅小司的脸,发现他的样子已经比自己刚进学校的时候看见的成熟了许多,眉毛变得更浓更黑,睫毛也变得更长。
视线散开去,看到的还有薄得很冷漠的嘴唇。还有上面青色的胡茬。十七岁的男生都是这副样子。
脑袋上被重重敲了一下,反应过来就看到面前傅小司一双永远没焦点的眼睛,脸上一下子就烧起来,赶紧说:“不急的,我听你讲。”
夕阳从窗外无声地遁去。
第30节:Chapter。02(12)
傅小司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回荡在空旷的教室里面。空气凝固下来,从外面可以听到鸽子扇动翅膀的声音。学校后面的那个教堂每天都会在六点半的时候敲响晚钟,而每天的这个时候立夏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平静。
钟声是种让人觉得宁静的声响。
后来钟声就响了,来回地在浅川一中里面回荡。傅小司捋起袖子看了看表,说:“这么晚了。”
立夏点点头,说:“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都明白的。”
傅小司站起来在空气里伸了伸手,关节发出声响。他说:“坐久了就要变僵尸的。”说完笑了笑。
立夏突然觉得在黄昏模糊不清的天光里傅小司的笑容也被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然后立夏意识到傅小司的笑容真是难得一见呢,平时都是一张扑克牌一样的脸。
傅小司背好书包,说了声再见,然后就走了,临走时摸了摸肚子说:“没注意时间,现在有点饿了。”动作像个五岁的孩子一样。立夏心里好笑。
楼道里清晰地传来傅小司下楼的声音。立夏也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寝室了,等一下还要上晚自习,迟到了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还没收拾好就听到脚步声咚咚咚地一路响过来,抬起头傅小司又出现在面前,立夏不由得“咦”了一声。
傅小司重新打开书包,拿出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说:“这个,是我的化学笔记,你的笔记我看过,太乱了,你拿我的去看吧。”
立夏接过来说了声谢谢,抬起头看到傅小司笑着摆了摆手。
“我先走了。”
“嗯。”
黄昏只剩下一丝光亮,天空布满了黑色的云,快要下雨了吧。立夏背好书包,准备离开教室,走之前去关窗户,刚把头伸出去立夏就轻轻地叫了一声“啊”。
傅小司打开自行车的锁,把车推出车棚,刚跨上去,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满天的大雪飘了下来,那些纯净的白色在黄昏里显得格外安静而且柔软,一瞬间整个浅川一中静得发不出声响,只剩漫天的雪四散飞扬。
那些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操场上,草地上,湖面上,单杠上,食堂的屋顶上,红色跑道上,一寸一寸地抬升了地面。不一会儿傅小司的头发上就落满了雪花,衬着他黑色的头发显得格外的晶莹。傅小司跨在单车上忘记了走,抬头看下雪看得津津有味。逐渐黑下来的暮色里,傅小司的眼睛变得光芒四射,像是黑云背后永远高悬的北极星。
立夏伸出去关窗户的手停在空中,窗外充满天地间每一个缝隙的雪遮住了立夏的眼睛。立夏微微地闭上眼,看见最完美的世界。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消失了寒冷。只剩下庞大的温柔,用白色渲染着这个世界。
下过雪的道路变得格外难骑。
陆之昂跨在车上在傅小司家楼下等他一起上学。这已经成为很多年的习惯。下过雪后气温就一下子进入了冬天。傅小司下楼走出楼道门,离开中央空调的环境突然被冷风一吹,冻得傅小司马上重新上楼去,再下来的时候穿了件黑色的外套,后面有个帽子,帽檐儿上是看上去柔软的白色绒毛。这样的天气一件单衣已经顶不住了呢。
陆之昂就更是穿得多了,厚厚的手套围巾,还有戴着顶看上去有点滑稽的毛线帽子。陆之昂特别怕冬天,一到冬天他就冷得不行,于是催着傅小司快点出发。
学校走廊尽头的茶水室也变得格外有人气。一到下课时间所有的人都冲到茶水间去换热水到暖手瓶里。这样的天气谁也受不了。
整个浅川一中银装素裹,学校暂停了体育课和晨跑以及课间操。每个学生都在大声欢呼。其中七班叫得格外响亮。任何时候七班都是最活跃的班级。立夏不由得很是羡慕。羡慕归羡慕,还是要埋下头来认真地抄笔记的。
傅小司的笔记做得让人叹为观止。立夏想不通这个整天上课睡觉画花纹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抄了这么满满一本笔记的。回过头去望着傅小司,他正露出得意的笑容,似乎猜到了立夏想说什么。于是立夏用鼻子出了口气就转了过来,自叹不如地拿出笔记本来抄。
第31节:Chapter。02(13)
第三节课下课后立夏把笔记还给傅小司,回过头去竟然看到他们两个在收拾书包。立夏莫名其妙,问:“你们要干什么?”
陆之昂一边把单肩包往身上挎,一边充满神秘地歪起嘴角笑。立夏拿起笔记本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说:“笑个头啊,你们收拾书包干什么?”
陆之昂嗷嗷地惨叫,刚叫完一声就被傅小司捂住了嘴。傅小司望了望教室外面,的确没有老师,才回过头来对立夏说:“我们逃课。”
立夏立刻张大了嘴巴,冬天的风马上倒灌进来,于是赶紧闭上,问他们:“逃课干吗?”
陆之昂笑笑说:“浅川美术馆今天有场画展,只展一天,是全国大学生的美术作品,去看么?”
“我?”立夏有点不敢相信。
“嗯,去不去?”傅小司和陆之昂已经背好书包了。
立夏咬了咬嘴唇,把笔记本往包里一放,说:“好吧,死就死。”
三个人站在学校后山的围墙下面,抬头看了看落满积雪的围墙。傅小司和陆之昂把书包丢过围墙去,然后就开始往墙上爬,两个人都是运动好手,陆之昂还参加过初中部的跳高训练,他们很快就站在围墙上了,两个人刚往外面望了一眼就异口同声地“啊”了一下,回过头来,就看到立夏把书包朝围墙外面扔过去。陆之昂和傅小司同时愣住,然后又同时笑得弯下腰去,两个人在围墙上摇摇欲坠。立夏在下面有点急了,说:“你们两个有病啊,快点拉我上去。”
两个男生一边笑一边把立夏拉上去了,立夏站到围墙上朝外面望了一眼就有点想哭。
外面是一个水洼,三个人的书包并排躺在水洼里。再回过头来看见傅小司和陆之昂笑得坐在围墙上站不起来。陆之昂抹着眼泪说不行了不行了肚子痛。
出了校门满地都是积雪,从后山艰难地绕到前门就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鞋子差不多都湿了,手里还拎着个湿淋淋的包,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
陆之昂准备打电话叫家里找辆车子过来接,立夏听了心里有些话想说但也没好讲出口。立夏想自己和他们的世界终究是不同的。
一边是想去哪儿只需要一个电话的小少爷,而自己只是个背着书包上学念书的普通学生。想到这里就有点沮丧。
傅小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拉住陆之昂说:“算了,走过去吧,也没多远的路。”陆之昂说:“也行,那走吧。”
立夏抬起头,正好碰见傅小司微笑的一张脸。他把衣服上的帽子戴起来,朝大雪里冲进去,回过身来朝立夏和陆之昂招了招手。立夏觉得有点感动,其实傅小司肯定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想了些什么。
原来也并不是完全冷漠的一个人。
美术馆的人很少,因为今天本不是休息日,而且展出的又不是什么名画,所以整个大厅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转来转去。立夏看着墙上各种各样的画觉得心里有风声来回掠过。
她回过头去,光线并不很足的大厅里,傅小司和陆之昂的眼睛明亮,像星辰一样泛出洁白的光芒。他们脸上是虔诚而无比渴望的表情,在抬头的弧度里显出让人感动而充满敬意的肃穆。
立夏想,他们两个是真心地喜欢美术吧。
看完画展就中午了,傅小司说:“干脆回我家里去吧,顺便换身衣服。”落在身上的雪都已经化了,衣服泛出一股潮味。
立夏欲言又止的神色两个男生都看到了。于是陆之昂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什么的,小司的妈妈非常和蔼呢。
傅小司说:“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喝杯咖啡,下午一起去上课。”
傅小司在楼下一直按门铃,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下楼开门的声音。门一打开陆之昂就嗷嗷叫着冲了进去,一边冲一边说:“阿姨啊,好冷啊外面。”傅小司侧身进去,于是立夏看到了傅小司的妈妈。正想开口叫阿姨,还没来得及出口,结果傅小司的妈妈倒先开了口,她说:“你是小司的同学吧,快进来,外面很冷呢。”立夏看着傅小司妈妈的笑容突然就觉得轻松了,刚才还绷紧着全身的肌肉呢。
第32节:Chapter。02(14)
进去之后却看到陆之昂站在门口,傻站着也不进去,走到他面前才看见他木着一张脸。立夏顺着他的眼光看进去,于是看到里客厅里李嫣然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她也在朝这边看过来,一瞬间立夏尴尬得想朝外面退,结果正好撞在傅小司的身上。
“干吗都不进去?”傅小司挤过来,然后看到李嫣然,他的眉毛也皱了一皱,低声问:“你怎么也没上课?”
吃饭的时候气氛就有点尴尬。几个人都埋头吃饭,没说什么话。傅小司是从来吃饭的时候都不怎么习惯讲话的,可是陆之昂平时那么能讲话的一个人今天也一直低着头吃饭。立夏则更加尴尬,连菜都不敢多夹,只对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盘蚝油生菜一直进攻。
李嫣然突然对傅小司说:“你今天逃课是去看画展吧?”
傅小司嘴里含着菜不方便说话,于是在喉咙里模糊地答应了一声“嗯”。
李嫣然于是就笑了,她说:“你干吗在大雪里跑来跑去的呀,打个电话给我,我叫爸爸找辆车去接你们啊。”
“就你家才有车。”陆之昂突兀地顶了一句。
于是李嫣然就愣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傅小司停下来,说:“没什么,我自己不想坐车的,而且又不远,就走了过去。你们快吃饭,等下还要上课呢。”
时间渐渐走远。说不清楚快,或者慢。
再抬眼望窗外的时候冬天已经很深了。已经不用晨跑也不用上体育课了,积雪再也没有化过。寝室里变得越来越冷,盈盈现在的起床方式已经从伸一条腿出去变成露一只眼睛出来感受气温。
迟到的人越来越多,太多的人不能在冬天的低温里起床。虽然早起对立夏来说也很痛苦,不过立夏还是每天早上坚持着上早自习。
学校的热水变得供不应求,打水的人在课间休息时间排起了长龙。一长排的人嘴里呼着白汽,哆嗦着,臣服在冬天的威力之下。
陆之昂是彻底地进入冬眠阶段,上课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睡觉。不睡觉的时候也变得目光呆滞,和他说一句话他三分钟后才抬起头,半眯着眼睛回答你。而且十有八九答非所问。
倒是傅小司,在冬天里整个人都显得很精神,身上微微透出一些锋芒,在冬天寒冷的气候里尤其明显,像是一把开过刃的剑。
傅小司还是经常会在下午放学的时候留下来帮立夏讲题,依然把笔记借给立夏。而这个时候陆之昂就躺在边上睡觉,傅小司给立夏讲完之后就推醒他,然后拉着哆哆嗦嗦的他回家。
立夏依然每个月在学校门口的书报亭里买有祭司专栏的杂志,里面祭司的画也开始充满了雪景,大片大片的白色被处理得充满了神圣的意味。
整个世界泛滥着白光。像是洪水一样。
立夏每天下午还是会和小司还有陆之昂一起去画画,只是现在傅小司已经不怎么教立夏了,因为基本功学完了之后总归是要靠自己的。现在才是真正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了。同样因为傅小司的帮忙立夏的成绩也提高了一些。有一次甚至考过了陆之昂拿了第二名,这让陆之昂嗷嗷地怪叫了一个礼拜,然后在下一次的考试里总分又足足比立夏多了三十多分。
日子突然变得很平静了,立夏觉得生活变得很充实,这是自己初中时从来没有感觉过的。依然经常和七七吃饭,聊天的时候总是不自主地会对七七讲到傅小司和陆之昂,而每次七七都是笑而不语,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立夏看。看到后来立夏也不好意思老提他们两个了。
寒假到来之前的最后一次考试,期末全年级的总排名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