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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再说。我知道种田有多么累。光说夏天放水,不就让爹病倒了?弟弟也还十一二岁的毛孩子,还得扛着锄头去放水!要知道,夏天水紧张,大家为了放水,吵架骂架都不稀罕,还常常有动手的呢!甚至平常关系不错的邻居,这节骨眼上也难免要伤了和气。毕竟,这是一家人的生计啊!
又有几个米贩子过来了,他们也都只出一块零五。有一两个出到一块零八,也不肯再加。母亲仍然不肯卖。
看看人渐渐少了,我有些着急了。母亲一定也很心急吧,我想。
“妈,给你擦擦汗。”
我把毛巾递给她。可是在家里特地浸湿了好揩汗的毛巾已经被晒干了。我跑到路边的小溪里,把毛巾泡湿了。溪水可真凉啊!我脱了凉鞋,站在水中的青石板上,弯下腰,把整张脸都埋到水里去。真舒服啊!
我在溪边玩了会,拿着湿毛巾回到场上来。
“妈,你也去那边凉快一下吧!”我把毛巾递给母亲,说,“溪水好凉的!”
母亲一边擦汗,一边摇头:“不行。我走开了,来人买米怎么办?你又不会还价!”
我有些惭愧。百无一用是书生,虽然在学校里功课好,但在这些事情上就比母亲差远了。
又有好些人来买米,因为我家的米实在是好,大家都过来看。但谁也不肯出到一块一。
看看日头到头顶上了,我觉得肚子饿了,便拿出带来的饭菜和母亲一起吃起来。母亲吃了两口就不吃了。我知道她是担心米卖不出去,心里着急。我也着急,但胃口还是很好。母亲吃剩下的全被我吃掉了。见我吃得这么香,母亲不由得笑了:“做事都不管,吃饭拿大碗!”
“谁说我不做事啊?”我不依了,“这不是在帮着卖米?”
母亲收起笑容,叹了口气:“还不知道卖得掉卖不掉呢。”
我趁机说:“不然就便宜点卖好了。”
母亲说:“我心里有数。”
下午人更少了,日头又毒,谁愿意在场上晒着呢。我又跑到小溪里泡了几回,还是觉得热得受不了。看看母亲,衣服都粘在背上了,黝黑的脸上也透出晒红的印迹来。
“妈,我替你看着,你去溪里泡泡去?”
母亲还是摇头:“不行,我有风湿,不能这么在凉水里泡。你怕热,去那边树底下躲躲好了。”
“不用,我不怕晒。”
“那你去买根冰棍吃好了。”
母亲说着,从兜里掏出两毛钱零钱来。
我最喜欢吃冰棍了,尤其是那种叫“葡萄冰”的最好吃,也不贵,两毛钱一根。但我今天突然不想吃了:“妈,我不吃,喝水就行。”
最热的时候也挨过去了,转眼快散场了。卖杂货的小贩开始降价甩卖,卖菜、卖西瓜的也都吆喝着:“散场了,便宜卖了!”
我四处看看,场上已经没有几个卖米的了,大部分人已经卖完回去了。母亲也着急起来,一着急,汗就出得越多了。
终于有个米贩子过来了:“这米卖不卖?一块零五,不讲价!”
母亲说:“你看我这米,多好!?芽上场还卖一块一呢……”
不等母亲说完,那人就不耐烦地说:“行情不同了!想卖一块一,你就等着往回担吧!”
奇怪的是,母亲没有生气,反而堆着笑说:“那,一块零八,你要不要?”
那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这个价钱,就是开场的时候也难得卖出去,现在都散场了,谁买?做梦吧!”
母亲的脸一下子白了,动着嘴唇,但什么也没说。
一旁的我忍不住插嘴了:“不买就不买,谁稀罕?不买你就别站在这里挡道!”
“哟,大妹子,你别这么大火气。”那人冷笑着说:“留着点气力等会把米担回去吧!”
等那人走了,我忍不住埋怨母亲:“开场的时候人家出一块零八你不卖,这会好了,人家还不愿意买了!”
母亲似乎有些惭愧,但并不肯认错:“本来嘛,一分钱一分货,米是好米,哪能贱卖了?出门的时候你爹不还叮嘱叫卖个好价钱?”
“你还说爹呢!他病在家里,指着这米换钱买药治病!人要紧钱要紧?”
母亲似乎没有话说了,等了一会儿,低声说:“一会人家出一块零五也卖了吧。”
可是再没有人来买米了,米贩子把买来的米装上车,开走了。
散场了,我和母亲晒了一天,一颗米也没卖出去。
“妈,走吧,回去吧,别愣在那儿了。”
我收拾好毛巾、水壶、饭盒,催促道。
母亲迟疑着,终于起了身。
“妈,我来挑重的。”
“你学生妹子,肩膀嫩……”
不等母亲说完,我已经把那担重的挑起来了。母亲也没有再说什么,挑起那担轻的跟在我后面,踏上了回家的路。
天色已经黄昏了,夕阳在天边挂着,把满天的晚霞都染成红色的了。我看见自己的胳膊也红了,不知道是晒红的,还是夕阳映红的?
肩上的担子好沉,我只觉得压着一座山似的。这当儿,我空前痛恨起地球引力来了。还有那个牛顿,干吗要发现什么万有引力呢?真是的!
我知道自己在不讲理了,但只顾着自己乱想下去,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我赶紧把剩下的力气都用到腿上,好容易站稳了,但肩上的担子还是倾斜了一下,洒了好多米出来。
“啊,怎么搞的?”母亲也放下担子走过来,嘴里说:“我叫你不要挑这么重的,你偏不听,这不是洒了?多可惜!真是败家精!”
败家精是母亲的口头禅,我和弟弟干了什么坏事她总是这么数落我们。但今天我觉得格外委屈,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在这等会,我回家去拿个簸箕来把地上的米扫进去。浪费了多可惜!拿回去可以喂鸡呢!”母亲也不问我扭伤没有,只顾心疼洒了的米。
我知道母亲的脾气,她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虽然也心疼我,嘴里却非要骂我几句。想到这些,我也不委屈了。
“妈,你回去还要来回走个六七里路呢,时候也不早了。”我说。
“那这些地上的米怎么办?”
我灵机一动,把头上的草帽摘下来:“装在这里面好了。”
母亲笑了:“还是你脑子活,学生妹子,机灵。”
说着,我们便蹲下身子,用手把散落在地上的米捧起来,放在草帽里,然后把草帽顶朝下放在谷箩里,便挑着米继续往家赶。
回到家里,母亲便忙着做晚饭,我跟父亲报告卖米的经过。父亲听了,也没抱怨母亲,只说:“那起米贩子也太黑了,城里都卖一块五呢,把价压这么低!这么挣庄稼人的血汗钱,太没良心了!”
我说:“爹,也没给你买药,怎么办?”
父亲说:“我本来就说不必买药的嘛,过两天就好了,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
天都黑透了弟弟才回来,光着膀子,把上衣揉成一团拿在手里,锄头湿淋淋地扛在肩上。
我迎上去,接过衣服来,说:“干嘛打赤膊?日头这么毒,看不把你皮晒爆!”
弟弟嘿嘿一笑,把我拉到门口,低声说:“姐,你偷偷给我把这衣服洗干净了,别叫妈看见。不然她又有一顿好说了。”
我把那衣服打开一看,不由吓了一大跳,上面斑斑点点全是血迹!
“怎么搞的?跟人打架了?伤到哪了?”
“没伤到哪。海波那小子太讨厌了,我辛辛苦苦引下来一股水,他趁我不注意,就全给截到他家地里去了!我跟他理论,他倒急了。我气上来就骂了他几句,没想到他迎面就是一拳,打在我的鼻子上,出了好多鼻血。他倒吓坏了,也不和我争水了。”
我忙仔细看他的鼻子,天黑了看不清,好像只稍微有些红肿。我放下心来,责备他道:“海波不是你同班同学么?平常你们关系挺好的,干嘛打起架来了?”
弟弟说:“不看他是我同学,我早不客气了!姐,你可千万别告诉妈,她知道了肯定会骂我。”
他双手叉着腰,学着母亲的声气说:“你这个败家精,背时鬼,斫脑壳鬼……”
他学得惟妙惟肖的,我不由得笑起来了,一面嘘他:“小声点,别叫妈听见了。”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发话了:“毅宝,我到井边洗菜的时候见到海波娘,她说你跟海波打架了?你还瞒着我哩!还有你!”母亲把矛头转向我:“琼宝,你这个做姐姐的,也帮着他扯白!”
弟弟说:“是他动手的,我没打他。”
“还强嘴!”母亲又生气,又心疼,数落开了:“你这个败家精,背时鬼,斫脑壳鬼……”
弟弟低下头吃饭,一边偷偷冲我做了个鬼脸。我想笑,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滚了下来。
晚上,父亲咳嗽得更厉害了。母亲对我说:“琼宝,明天是转步的场,咱们辛苦一点,把米挑到那边场上去卖了,好给你爹买药。”
“转步?那多远,十几里路呢!”我想到那漫长的山路,不由有些发怵。
“明天你们少担点米去。每人担五十斤就够了。”父亲说。
“那明天可不要再卖不掉担回来哦!”我说,“十几里山路走个来回,还挑着担子,可不是说着玩的!”
“不会了不会了。”母亲说,“明天一块零八也好,一块零五也好,总之都卖了!”
母亲的话里有许多辛酸和无奈的意思,我听得出来,但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我自己心里也很难过,有点想哭。我想,别让母亲看见了,要哭就躲到被子里哭去吧。
可我实在太累啦,头刚刚挨到枕头就睡着了,睡得又香又甜。
小于千分之一
王大进
王大进:男,南京作家。1964年生,已出版长篇小说《欲望之路》等,另有一些中短篇小说散见于各文学期刊。
本市晨报新闻(记者王大进)昨天晚上一场大雨,造成多起交通事故。在城南延安路道口,一辆牌号为A60475的红色出租车,撞进了鑫发超市的围墙。车头严重变形,司机当场死亡。由于是夜深人静,没有目击证人。凌晨四点二十,交警三大队接到市环卫所工人报告,迅速赶到现场。目前,有关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勘查。但经初步分析,可能是因为雨天路滑,司机车速过快,造成了这一恶果……
一
高兴一觉睡醒已经是九点多钟了。他赶紧起来洗脸刷牙。妻子不在,出差去了。她是前一天刚走的,大概要过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儿子读的是寄宿学校,新加坡人投资的,据说高中的学业一结束,就可以到新加坡去接受大学教育,然后还可以去英国或者美国。儿子的成绩不太好,没有考上重点高中,所以当时高兴是咬着牙,让他上了这所学校。于是,这个家里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特别的清静。
就在他思忖着如何度过这一个星期(当然,上班归上班。可是空下的时间呢?是和朋友们打牌,还是和另外两个处的处长聚会喝酒?)的时候,他接到丁小燕的电话,说她要到N城来。她是周四打的电话,说是周六上午到。
这当然是一个特别的好消息,简直就是上天给他最好的一份礼物。这样,至少他们可以自由幸福地度过两天的假日了。接到电话以后,高兴心里暗暗地兴奋得不行,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见面了。也许,快有四个月了。真的是非常非常地想念了。
异地的情人,思念之情往往会更加的浓郁。
丁小燕是他一次到C城出差时,在会议上认识的。当时整个会议上就只有三四个女性,而丁小燕在其中格外引人注目。她的穿着和气质都与众不同,有些不太像是参加那种会议的人(会议是枯燥的,而会上的人全都是灰色的)。她虽然坐在较为靠后的一个位置,却成了整个会场上惟一的亮点。高兴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向那个亮点看去。但她却一直低着头,偶尔,抬头看一下,就又迅速低下去。她是一个内心里非常清高自傲的女人,他想。一般漂亮女人在公众场合,总喜欢坐在较前的位置。她们自觉不自觉地在吸引着男性的目光。她不一样。稍后,她的种种做派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比如她的不合群(她总是独来独往。当然,也可能是那三两个女性不喜欢和她在一起),比如她的内向(很少看她说话),比如她的自恋(几乎是一天换一套衣服),等等。
三天的会议,高兴一直也没有找到和她独处的机会。他们只是在会议休息时,他主动过去和她说过两句话。从她的表情和态度来看,她对他的搭讪一点也没有兴趣。作为一个漂亮女人,大概她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她心里清楚地知道男人想要什么。
回到N城的高兴心里却一直没有放下她。每隔一段日子,他就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个电话过去,闲聊几句。他知道,对这样的女人,一定要有耐心。只要有耐心,他相信他一定能把她争取过来。没有女人是攻不破的堡垒。男人的进攻当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来自女人自身内心的松动。
高兴有过情人。有情人并不可怕。他想:中国人总是把情人问题看得很严重。至少,周围的人们总是对这一切讳莫如深。或者,只是表面上装作那副严肃异常的样子。但他心里知道,有情人,并不影响他的婚姻生活。妻子刘丽丽好像对此是浑然不知。当然,他一向是小心翼翼。小心谨慎是必须的。他先后经历过两个情人,但维系的时间都不长。一个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单独见过四次面,发生两次性行为;另一个(过去的大学同学)有两年多时间,见过十来次面。对于这两个,刘丽丽都不知道。当中她有过一次警觉,但没有抓住实在的把柄。
情人关系说断就断了,高兴没有感觉有多大的负担。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断。也许是因为他们在相处后发现并没有像原来想像中的那样好。他们更像是那种一夜情的关系。双方都没有约束。好离好散。彼此没有怨恨。当然,以后再遇上,再发生点什么小故事,并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他们后来好像再也没有遇到过。
因为这种背叛,高兴心里是有过内疚的,尤其是在和第一个情人约会之后。每次从外面回来他都有一种隐隐的内疚感(第一次当然是强烈的,可慢慢地,它逐渐变淡,成了一种隐隐约约的东西。最后也许只是一种心虚,和内疚无干了)。回来以后他会表现得对刘丽丽格外地好,干起家务来也格外地勤快。正是这外遇,成了他婚姻生活中必要的调剂。是外遇,丰富了他的枯燥的婚姻生活。是的,他和刘丽丽已经有十二年的婚龄了,彼此其实早都没有了新鲜感。看着对方,和看着自己,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这种厌倦的感觉谁都没有说出来。都藏在心里呢。双方早没有了激情。不,也许说外遇是润滑剂更合适。是外遇,让他们的夫妻关系倒变得顺畅起来了,和睦起来了。
事实上,高兴后来再也没有过婚外情,一来是在机关里工作,要考虑到影响,二来他也的确不想给家庭带来伤害。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男人。他还是严肃的。可是,认识了丁小燕以后,他原来的想法(或者说叫信念)就粉碎了。
他想她。
翻来覆去地想。
他就像一个二十岁的少年。
仿佛是突然之间,他认识到:自己好像是在恋爱。是的,他和妻子是婚姻,好像没有经历过爱情。他们是经人介绍的,认识了,彼此有一定的好感,而且认为对方的条件比较适合,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是一种很实际的婚姻模式,而不是那种男女间纯粹的心动。
他开始想和她发生上关系。
男女间的事,说难就难,说容易也容易。高兴知道,要真正和她好上,并不容易。主要是两人有距离,一方面是地理距离,另一方面是心理距离。心理距离有时比地理距离要更为遥远。他已经听说了,丁小燕的条件非常优越,非常有钱,她的丈夫是一位合资企业的副总经理。然而,事实后来却出乎他的意料。一次,丁小燕来N城开会,主动给他打了电话,说她已经在N城了,下榻在某某宾馆。他特地赶到宾馆去看她,然后做东请她吃了一次饭,当中又陪她出去玩了一趟明湖和东郊风景区。当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但高兴知道:他们的暧昧关系已经从接触就开始了。
这样他们的关系一直维持了有八九个月,最后终于有了突破。
所以有了突破,一方面当然是由于他的执著,他的真诚打动了她;另一方面,他想,可能是她感觉比较可靠、安全。女人对婚外情最担心的就是安全问题了。她们比男人更加胆小。她们害怕露馅。但外地的恋情露馅的可能性就比较小,这样容易消除她的疑虑。
高兴也想过,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