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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的书房里处理的。
他去世以后,医生把她叫到一边,并且使用了“忧郁症”之类的十九世纪的术语。对马吉特来说,事情似乎很清楚,如果她留在家里,为他承担起她去世的母亲曾经担当的角色,卢卡斯·施蒂利不会死,依然精力充沛、喜欢社交。
事实上,他在五十五岁的年纪上突然死于血栓病,从感情上讲令人震惊,从医学上讲则不可能。当然,没人嘀咕“自杀”这个字眼,尽管他们和马吉特一样都明白,这栋大厦里有足够的医疗器械,包括皮下注射器和针头,这些东西可以让她父亲随意处置自己的生命。
她在走上不长的一段台阶来到双开的边门时,脑海中闪过了“自我注射气泡”的念头。
所以,当艾尔菲和管家乌希冲出门来迎接马吉特·施蒂利时,发现她像大理石一样立在那里,一只脚已经抬起准备踏上上面一道台阶,一道不深的皱纹锁住了她的眉宇,嘴上显露出毫无遮掩的惊异。
“宝贝,怎么了?”乌希叫道。
一下子,那惊异消失了。眉头舒展了。脚落到了台阶上。马吉特·施蒂利回家了。
第七章
刷好马吉特·施蒂利小姐的毛料衣服并把它们都折好,手洗了她的内衣内裤,仔细检查了她的礼服,看看有没有任何需要干洗的迹象,做完这一切之后,艾尔菲环视了一下这间她的女主人起居办公的屋子。有窗子的那堵墙对着河,但在这春日里,远处的细浪却闪烁着带着寒气的阳光。
艾尔菲既不喜欢这套房间,也不喜欢这套房间所处的这栋房子。不过,她喜欢她的女主人,工资高,而且给施蒂利家族工作也很有声望,加之她女主人的衣服特别合她的身,马吉特·施蒂利不再想穿的昂贵的礼服、毛衣、裙子和休闲装可是价值不菲的奖金。
艾尔菲又检查了一遍房间,然后穿上外衣,从后楼梯跑下楼,来到厨房区,用人司机博多正等着开车送她回城。像往常一样,他选的不是大车,而是大众勃比巴斯旅行车。
博多跟往常一样像个疯子似的开着这辆大众车,想把黄昏时下班的车流挤出巴塞尔。跟往常一样,他对比他大一两岁的艾尔菲又来老一套。两个人便在这辆勃比巴斯的前排座位上一路颠簸着。
“伦敦一流的,是不是?”
艾尔菲冲他一皱眉。“那是一座城市。”她以一种她希望是斩钉截铁的语调说道。用人司机无权知道内部消息,哪怕博多这种聪明的也不行。
“一座城市。”他模仿着艾尔菲的腔调说着,把车开人逆行道,加速超过一辆拉着干草车的拖拉机。“和巴塞尔一样的城市?”
“要大。”
这使得博多无计可施,只能傻笑了一会儿。“得了,她自己没在这些贵族中搞一两个?”
艾尔菲的嘴巴紧紧地闭着,深棕色的眼睛盯着前头的路面。
“我听说他们都是同性恋,”博多继续毫不在乎地说着,“这让小姐特别沮丧,是不是?”
艾尔菲露出了冷冰冰的半个笑容,怀着一种残忍的愉快心情说道:“对于还在和山羊做爱的小无赖来说,这些话的确可笑。”
博多点了点头。“而且哪只母山羊也比不上你呀,宝贝。”
“哦,你已经放弃公山羊了?”
这话竟然让博多笑不可支,差一点儿让大众车滑出公路冲到路肩上。
“艾尔菲,我什么时候才能教你怎么生活?”
“你?休想。”
“我晚饭之前不用回到城堡。我们有几个小时。”
“算了吧。”
“你以前从未有过的几个小时。”他满心狂喜地说。
艾尔菲摇了摇头。“我同屋的五点钟准时下班回来。”
“这哥们儿叫什么?”
“是小姐。她叫什么不关你的事。”
博多拍了拍艾尔菲的膝盖。“我知道她叫什么。她要两个小时之后才从银行回来。两个小时可以让你魂飞九霄。”
“就你?”她的笑里带有蔑视,却并非完全没有兴趣。
一声尖利的叹息从博多的嘴唇间逸出。“你和你的主人一模一样。你已经学会了她那套了。”
“什么意思?”
“你们俩都爱戏弄人。她不肯嫁给一个热血男儿的典范,你拒绝了一个床上功夫比洛恩先生还好的男人。”
艾尔菲稍微拔过的眉毛轻轻一抬。“是吗?你们比赛过?有裁判吗?”
博多尖声大笑起来,一边还拍着方向盘。“你太有意思了,艾尔菲。得了,请我上楼吧。”
“你可以去找你的山羊。”
她逃出大众车,跑进公寓的门厅,稍微停了一下,朝他挥了挥手,便消失在房子里了。
这公寓对两个人来说是小了,她进屋脱下外衣时想。但是一个人住又太贵。她需要一个更可爱的同屋。克里斯塔·鲁赫个不高,声音不小,温顺得像个机器娃娃似的,人都懒得检查一下电池还有没有电。她晚上都一个人呆着,很少和男人出去,从不带人回来喝一杯。但这实际上是克里斯塔的公寓,尽管有一大串的人在等着,她却得到了,这是因为她的父亲也在银行工作。艾尔菲每月直接把她那份钱交给克里斯塔;从技术上讲,她住在这儿是不合法的。
艾尔菲见过大世面。她不认为自己是那种交际花。这种性格的人别想在施蒂利家找到活干。但是在她服侍马吉特·施蒂利的两年期间,她已经游览过各种城市和名胜。而且她的女主人也不反对她自己在这些地方找乐子。
现在她站在公寓的小门厅,仔细地弄平外衣的领子和袖子,然后挂在门厅的壁橱里。这外衣很不错,开士米的,剪裁得相当好,骆驼毛的颜色,是女主人去年冬天送给她的。
穿这身衣服,谁会吃博多那套性污辱。穿这身衣服要讲究含蓄、隐秘、手腕。这身衣服是要穿了和温文尔雅的男人,和有教养、有地位、有背景的男人在一起的。
穿上这身衣服,是要过一种全新的、不同的生活。
穿着这身衣服,电影明星依在阿尔卑斯山的平台上吸着热饮料。穿着这身衣服,国际女冒险家横扫豪华宾馆的大厅,在皇室套房里幽会。穿着这身衣服……
艾尔菲的嘴巴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缝。别白日做梦了。这件外衣很暖和,差不多是新的。其他的就忘了吧。
然而,一旦一个人见过大世面……
第八章
“邦特利,”艾里希叫道,“把跑车发动起来,好吗?后半天我得拜访几个人。”
艾里希喝完咖啡,折好邦特给他拿来的报纸,走进更衣室,艾里希·洛恩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教邦特,他,除非出席董事会或者葬礼,不穿中灰色的上装和中灰色的背心,不穿衣领浆过的纯白衬衣,不系谨慎的深蓝色领带。
相反,艾里希穿了一件布满花纹的衬衫,套上一条棕色小山羊皮裤子,系了一条有巴掌宽的皮带,脖子上系了条薄软绸方巾,脚登一双软皮靴,靴腰比时下流行的半筒靴稍高。他把穿衣镜稍稍弄斜,以便看见自己的全身。
艾里希消瘦的脸主要是由一组V形结构构成的,就好像是某个卡通画家打了一连串的勾画成了这张脸。在他尖尖的下巴之上粗略地画着两个V形,一个是由下嘴唇下面那块肉在汇入下巴时形成的,一个是由上唇中间那个小而尖的唇坠构成的。他的鼻尖也是V形的,双眼下面颜色较深的部分在多年的放荡之后现在才开始起皱,这部分也是V形的,使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还在学徒的小丑,刚开始真正学化妆。艾里希深棕色的头发构成个寡妇顶①,因为是朝下指向额头中间的,就好像是在额间拢出一串相同的沟。
①垂在前额中间的“V”字形头发(旧时被视为当寡妇的预兆)。
一个小丑,他想。是的,当然是。如果对艾里希有什么一致的批评,那就是这个家伙没个正经。
他转身离开穿衣镜,出了房间,小跑着下了楼梯,来到门厅。他记得今天早些时候已经仔细刮过脸了。他希望海伦已经先于她丈夫到家了。不过她足智善变,随便就可以编个故事说她在某个女朋友家过了一夜。不管怎么说,是海伦带来的嫁妆钱支付着部长先生昂贵的政治生涯。不管海伦跟他说什么故事,他都应该相信。
而且,艾里希提醒自己,这是条规矩。别咬喂你饭的那只手。
瑞士是个醉心于规矩的国家:关于上帝的,关于家庭的,还有关于婚姻、政治和中立的。像瑞士这样有意维持一个软弱的中央政府,以便各州自己可以支配自己的天地,规矩似乎太多了点儿。
可能这就是每个瑞士人怀着自豪感实践着的自我支配的症状吧。不管怎么说,有几个西欧国家给每个二十岁以上的男性公民发一支枪和弹药,保存在家中,随时准备保卫国家的边境?
然而,艾里希也知道,瑞士其他地方的人都认为巴塞尔人有点儿疯。由于靠近法国和德国,使他们明显产生这样的怀疑,而且巴塞尔人有点儿古怪是由来已久的名声,不过名不副实。巴塞尔和任何其他地方一样沉闷虚伪。仅仅是按照瑞士人的标准可以被看作稍微不沉闷一点儿。
艾里希打开前门,走到临着莱茵河的街上。他的目光越过湍急的河水,盯着巴塞尔的老城区、脸上有些苦相。他要去对付棘手的事。
邦特已经发动好跑车,并开到街沿。他的主人在加大这辆小跑车的油门轰鸣而去的时候,邦特挥手向他道别。这辆车是大约十年前在伦敦的一个拍卖会上买的,是一辆非常老式的MG车①属于早期的玛格纳L…2型,三十年代制造,但已经显示出长式发动机罩和凹式车门的设计,备用轮胎也挂在后行李箱上。车被漆成一种鲜艳的橘黄色。
①MG是英国雷兰(Leylan)公司生产的系列跑车的商标,其中玛格纳L…2型跑车是1933一1934年制造的。
规矩,艾里希想着,将小车向右急转,发出一种他喜欢的声音,橡胶摩擦光滑的鹅卵石产生出的断续的嚎叫声。有些人,他想,规矩越少越好。人们说,规矩制造伪君子,但艾里希确信,事情绝非如此。是伪君子制造规矩。
这些年来,他相当彻底地研究了他的瑞士同胞们的性格,从他的父母和两个妹妹开始。他妈妈总不忘记教他的两个妹妹在一套餐桌摆设中如何放一把餐刀才是正确的,(“朝里点儿放,姑娘们。否则就是告诉你的客人们你要砍他们。”)而且她还制定了一套规矩,规定盘中的食物该推到离盘边多远。(“三厘米,姑娘们,一毫米也不能少。让奥地利人和意大利人把食物弄得乱七八糟的一盘子。咱们是瑞士人。”)更有甚者,她还极其严厉地推行这些无聊的规矩。
直到今天,他的妹妹们都长大成人了,还继续把食物堆成糊里糊涂的一小堆,准确地推到她们盘子的地理中心位置。她们的孩子也已经被洗了脑子,也把食物放在盘子中间。
他向左拐,进了阿申福斯达特街。这条街平时就很繁忙,两旁尽是银行和其他商业建筑。现在就更忙了。下午两点,正是午饭吃晚了的职员和经理们急急忙忙赶回办公桌边的时候。艾里希知道,巴塞尔是欧洲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然而就是在这里也没有向前冲闯的人群,只有绝望的行人在守着规矩。
他还是老样子下车,抬起一条长腿跨过关着的车门凹下去的地方,然后灵巧地跳到人行道上。他有点儿事找他未来的叔叔迪那特,或者更准确他说,是迪耶特找他有事。
施蒂利家族一般不通过艾里希和洛恩家族打交道。他父亲,行。他表弟威纳,行。哪怕是他的白痴妹夫们也行。但是没有哪个正经的生意人会通过艾里希处理任何实质性的事务,尽管他挂着洛恩公司的副总裁和首席执行经理的头衔。
所以迪那特今天的话题只可能是关于马吉特。
艾里希打量了一下17号这栋灰色石头大楼,二楼的窗槛花箱中有几点鲜红色的天竺葵在微风中轻轻地颤动着。太漂亮了。监狱般灰色的面孔上有几点热闹的颜色。他的眼帘稍稍往下垂,近乎于眨眼。
他进了17号,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那个上了年纪的接待员,并被立刻领上了楼。迪那特正站在他办公室的门口,满脸堆笑。
迪耶特·施蒂利现在已经过了六十五岁了,但却是精神极其矍烁的六十五岁。他还在滑雪,艾里希知道。他还在风流,但从不在巴塞尔。这种事他从不在瑞士干。所以他很容易矢口否认,甚至对自己矢口否认,他风流。
看着这个老头在他的办公室里坐下来,艾里希禁不住想起了本来会成为他岳父的卢卡斯·施蒂利,迪耶特的弟弟。他死得太早了,所以看着这位哥哥依然活蹦乱跳、一肚子花招的时候,总是让人很惊奇。艾里希常常想弄清楚卢卡斯死前到底是做了什么生意,让他这个做弟弟的控制了施蒂利帝国,控制得如此之牢,甚至在坟墓里他都可以不让迪耶特抓住控制权。
艾里希得就这个问题探探他父亲的口风,或许那老家伙会说点什么。不同的、甚至是相互竞争的银行家之间为对方保密保得比父子间的还严。
“……对洛恩银行来说是块不错的生意。”迪耶特说道。他已经就社交和生意东拉西扯了一分钟了,用漂亮的辞藻不着边际地大肆赞扬艾里希在生意上的敏锐。
“你可不是大多数人所以为的饭桶。”他接着奉承着。“你知道什么时候该猛扑过去大赚一笔,嗯?最有意思了。”
艾里希轻柔地笑了笑。“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先生,是最高的赞誉。”
“不,不,不。”迪耶特摇着食指说,但是还了个微笑。“别过分地恭维老前辈。我们要是吹牛的话,你知道,再怎么吹也不会脸红的。”
艾里希笑得更灿烂了。如果这个伪君子以为他已经赢得了信任,就让他错下去吧。“我的经验是,先生,一个真正的瑞士人所做的一切永远都不会让他脸红。”
迪耶特那近乎正圆的脸开始像个太阳了。艾里希肯定,是正午的太阳,那自我满足的喜悦和想到愚弄了别人时的开心是如此的光芒四射,他完全有可能自己点火就爆炸了。
“既然如此,”迪耶特突然说道,“以上帝的名义,你什么时候和我那个混账侄女结婚?”
艾里希依然将笑容贴在脸上。他有几种方法回避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可能冷冰冰的回答会让这个老杂种降降温。
“混账?”
日蚀。迪耶特的脸起了褶子,但还没有熄灭。他憋了一分钟的心头火,丰满而小巧的嘴巴嗫嚅着,蹦出了几个火星儿。然后:“我道歉,艾里希。她是个非常迷人的姑娘。我是她忠实的奴仆。我知道你对她的感情是最温柔的。我的粗鲁是不可宽恕的。我乞求你的宽恕。”
我的上帝,艾里希心想。他挥了一下子,想扫掉落在他们俩之间那张桌子上的一些不幸的碎屑。
“但是,艾里希,你对你自己、对马吉特、对我、对你的父母、对我们全家,都负有责任。”
艾里希耸了耸肩,然后说道:“马吉特是施蒂利家的人。她也是未来的新娘。她和她的家人定日子,对不对?”
立刻起了一片云遮住了太阳、迪耶特似乎考虑了很长时间,艾里希以为他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被你说着了,”迪耶特然后说道,“既然我们已经无话不说了,艾里希,告诉我,咱们男人对男人说,为什么拖了这么长的时间?”
“你一定知道。”
“我?”他摸着他那件灰色外套的边儿,那里衬着一条不显眼的黑色皮线。他那双短粗的大手很像屠夫或者泥瓦匠的手,不像是拿笔的手。“请行行好,给我透露只言片语。为什么她的叔叔、监护人、保护人就得最后一个知道?”
艾里希没有马上回答。叔叔,没错。监护人,别想,马吉特已经到年纪了。保护人,更他妈的不可能。然后他问道:“我能告诉你什么?”
迪耶特举起一只肉手,用另外一只手的肥胖的食指搬着这只手的指头说道:“她本可以在你们订婚之后一年就嫁给你。她没有。她本可以从哈佛回来时嫁给你。她没有。从那以后的六年中她随时都可以嫁给你。她还是没有。现在看起来她似乎根本就不打算嫁给你。”
“三十岁之前是不会的,不。”
迪耶特惊恐地瞪大了太阳般的圆脸上的那双蓝眼睛,结果使得眼睛周围原本光滑地罩在肉垫上的皮肤起了深深的皱纹。“原来是这样。”
“我不相信你是才知道。”
“我和你一样了解这个情况。”迪耶特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而且我知道我已故弟弟遗嘱的每一行。他的如意算盘就是尽一个坟墓中的人之所能,给我们造成最惨痛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