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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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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来了。

“从上策说起吧。”秦林肚子里暗笑,还上中下三策呢,果真有点算无遗策的味道。

徐文长面带笑容侃侃而谈:“长官与徐大xiao姐jiao情匪浅,这上策就是迎娶国公之女,张江陵虽权倾天下,南京城内外却是魏国公一言九鼎,长官只需脱离锦衣卫调入南京大营,得一正三品指挥使直如探囊取物,积功迁转,以长官之才具于而立之年做到都督佥事,不huo之年加太子太保,应非难事。”

都督佥事是正二品武职大员,太子太保更是从一品的太子三师,在大明官场中已是金字塔极高处的职位,徐文长说来却分毫也不当回事——秦林如果做了徐家的女婿,有魏国公这个老泰山鼎力相助,从正三品指挥使做起,二十年间做到如此高位并不是天方夜谭。

但是秦林想了想,心中已否决了这个“上策”。

作为刑事侦查人员,他在后世只接受过相当简单的军事训练,自问并没有戚继光、俞大猷那样的本事,如果调入朝廷经制大军,就放弃了刑侦的本行,升官主要得靠魏国公的裙带关系,这就没多大意思了。

徐文长察言观色便知秦林心意,笑了笑又道:“老头子的中策嘛,便是和黄公公、霍司房商议,暗中托庇于冯保冯督公,甚至调入东厂任职。”

哦?秦林眉头一挑:“冯保不是张居正同党吗?”

“一个内阁辅、一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就算亲如兄弟,到头来终究貌合神离,”徐文长拈了拈hua白的山羊胡子,“当初他们携手对付前任辅高拱,所以结成联盟,现在两人的位置都已坐稳,内廷外朝之争必将潜流涌动,明面上自是精诚合作,暗地里还是要互相掰掰手腕的。像招抚五峰海商一事,有长官您去就尽够了,何必再派个霍重楼?分明就是内廷在和外朝争功。”

徐文长说的很有道理,张居正和冯保自始至终都是盟友,但他们同时也在互相争夺同盟的主导权。

在万历帝初登基的一段时间里,毫无疑问张居正牢牢占据主导地位,他用一个“高拱有废立之心”的传言,就把李太后和冯保吓得够呛,驱逐高拱、自任辅之后,更是威福日盛,但有军国大事,李太后动辄便叫“听凭张先生处置”。

但时间日久,李太后、冯保等人逐渐会现大明朝稳固的制度使得外朝文官并不会对他们形成实质xing的威胁,对张居正的倚赖便会渐渐减退,争夺同盟主导权的想法就开始占据上风了。

如果这时候秦林投入冯保麾下,想必对方一定会对他委以重任吧,而且厂卫一体,秦林的刑侦手段仍有用武之地。

“不好,本官虽与张辅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本官的道和他的道并非水火不容,如非万不得已,不必和他作对。”

秦林结合后世的经验,认定张居正的新政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最终难免人亡政息;但清量田亩、抑制兼并、追缴官绅积欠、减低百姓负担的政策,促成俺答封贡、调戚继光编练装备大量火器的新式军队、隆庆月港开海等等举措,都是被历史证明的英明决断,卓有成效的促成了万历年间大明朝的中兴之势。

再者,记忆中冯保似乎下场也不大妙……

“有没有更好的方法?”秦林挠了挠头,“请先生把下策也说一说吧。”

徐文长点点头,似乎早已料到了秦林的选择,“下策嘛,也很简单。试问张居正想保住王本固,所为何事?也不过利用王老贼的清流影响力,替他的新政摇旗呐喊,减少来自清流的攻击,假如我们也能做到这点,他又何必非得保住王本固?不过……”

秦林眼睛一亮,赶紧追问:“不过什么?”

徐文长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颇为促狭的道:“张江陵才干为大明朝历代辅第一,这脾气嘛只怕也得排第一,自丁忧夺情之后越独断专行,将尚书shi郎都如奴仆般呵斥,长官虽能在某些方面做出补救,可忤逆了他的意思,还得有人在张相爷面前代为转圜,才能逢凶化吉。

唉~~可惜长官叫那位相府千金伤心yu绝,她必不肯替咱们做这件事,所以老头子的这个办法虽好,也只能算下策了。”

就算秦林脸皮极厚,此时也少不得老脸一红,讪笑道:“那也未必吧……”

徐文长大笑,一揖到地:“长官果然尽得风流!常因酒醉鞭名马,惟恐情多误美人,长官信乎哉?”

………………………………………

距离南京都察院不远的一座府邸,乃是副都御史耿定向的宅子,书房之中,这位正三品大员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转着圈子,时不时的长吁短叹。

左都御史王本固死了,是上吊自尽的,留下的遗书居然说当年为了沽名卖直、为了升官,上奏冤杀汪直、污蔑胡宗宪,害得东南十年倭1uan,牺牲十万军民!

“天哪,王兄你好糊涂!”耿定向简直yu哭无泪了,你老人家自己要死就死吧,何必爆出这么大一桩丑闻?岂不是连累大伙儿吗?

虽然没有参与当年那桩烂事,可清流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王本固是他们这群清流言官的扛把子、旗杆子,无论朝堂、士林还是民间提到他名字都竖起大拇指道一声“好个清官”,借着这清官之名,胡1uan上折子参奏别人,只说你是忠心耿耿,犯了什么错儿,也只是一时失察,当真便如护身符似的,无往而不利。

可现在王本固竟在死前自承其罪,把清流言官沽名卖直的老底子都给翻了出来,这不是把大家伙儿捞取功名的路子都给挖断了吗?

身为清流旗杆的王本固这一倒下,连带着都察院里头人心惶惶,王本固和耿家兄弟这一派本就和新政有点过不去,张江陵会不会借此机会,伸手给他们狠狠一击?

耿定向郁闷得不行,暗骂王本固死了都要害人,自己jiao友不慎,摊上这么个傻瓜。

可怜王本固身死名灭就算了,连往日的盟友都拿他骂个狗血淋头,真叫个遗臭万年。

监察御史陈可礼、给事中胡静江等门生故吏面面相觑,见老师这幅样子,他们也愁眉不展,平日里大家伙儿互相吹嘘,你是孤高清介,我是社稷之臣,王本固就是他们的核心,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十年倭1uan的元凶罪魁,岂不叫人无地自容?

“老爷,老爷,”管家从外面xiao跑着过来。

“什么事?”耿定向大皱眉头,“不是说了这会儿不见外客吗?”

那管家附到他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耿定向立刻眼睛睁大:“快、快请!”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本固一案中的关键人物,锦衣卫副千户秦林。

秦林昂然直入耿家府邸,这一番耿定向不比以往了,满脸堆笑的迎出来:“秦长官大驾光临,弊草庐真是蓬荜生辉啊——快快快,替秦长官奉茶,泡我书房那盒新到的庐山云雾茶!”

耿定向也是个假仁假义的清流,但手上还没有王本固那样的血债,前倨后恭只因时势剧变他进退失据,又怕秦林出什么幺蛾子整治他。

现在的耿老先生已是气焰顿消,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秦林迟疑不言,看了看陈可礼、胡静江等人。

耿定向立刻挥手叫门生暂且退下。

秦林哂笑着,从怀中取出几封书信,递到耿定向手中。

耿老儿一看,立刻全身巨震面色苍白如纸,手不停的抖起来:几封书信尽是他和刘一儒、王本固的文字往来,里面很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鬼名堂……

秦林与他密谈了半个时辰才离开,耿老先生亲自送到了大门口,这位副都御史把腰呵得很低,脸上的笑容异常谄媚。

第二天,南京城中就生了一件奇事:王本固死后自曝其罪,所以以前的门生故吏都惶惶不可终日,停着棺材的王家,连鬼都不上门。

偏偏清流言官的第二号人物,副都御史耿定向大张旗鼓的去了王家,他的作为更是稀奇,先在灵前大哭一场、又助了二百两的丧葬银子,最后却chou出宝剑将衣袍一角割下,扔在灵前。

“王本固,你我本属同僚之谊、朋友之义,但你沽名卖直、欺世盗名,实在天理难容!”耿定向义正词严,雪白的浓眉倒竖、眼睛睁得溜圆,简直就是包龙图灵魂附体,指着灵牌声如洪钟的怒道:“从此咱们割袍断义!”

'荆湖卷267章除挡路芝兰'

267章除挡路芝兰

耿定向和一个死了的王本固割袍断义,在明眼人看来当然滑稽之极,试问为何王老儿生前你们俩好得蜜里调油,收了许多门生故吏,一块儿结党营si,直到他身死名灭,你才突然和这么个开不了口的死人翻脸?

不过,绝大多数人并不这么看。

这个时代,舆论牢牢的把握在士林清流手中,比如严嵩是个jian臣,天下尽人皆知,可扬州府兴化县前湖村的张老实,一个大字也不认识,连县城都没进过几趟,更别提读朝廷邸报了,他咋知道有个jian相严嵩,咋知道严嵩拿金子打夜壶,拿银子做净桶?

哦,张老实是听村口开的si塾李秀才说的,在前湖村,识文断字的李秀才那就是村里的文曲星哪,他说的话,那是万万不会有假的。

李秀才又是从哪儿知道的?县学教谕赵举人告诉他的。

赵举人的消息来自南京国子监的齐监生,太学、国子监的风向,则从来紧跟着翰林院和都察院……

不还有说书先生和南戏班子吗?嗨,说到底书段子和戏文,还是王世贞们编写的呀!

耿定向自己身为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弟弟耿定力是京师都察院佥都御史,王本固死后清流言官里面就属耿家兄弟门生故吏最多,可谓登高一呼群山响应。

所以他的举动虽然滑稽可笑,半分也瞒不过有心人,但是无论朝廷、士林还是民间,都异口同声的赞他老人家所作所为堪比管宁割席,实是清cao高洁,尤甚辽东冰雪。

原属于王本固的门生故吏,也渐次投入耿定向门下,本来王、耿就是一党嘛,也算不得改弦更张,那是一点儿也不会脸红害臊的。至于那位倒霉催的王都堂——嘿,您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咱都装着不认识呢!

王本固虽然死得突然了点,前面有夜行人闯入、王老儿夜不能寐做铺垫,中间有若干目击证人证明他是自杀,后头还有那份亲笔所写的遗书,被想摆脱责任的应天府尹王世贞拿着当众大声念,“畏罪自尽”的结论完全就是铁证如山。

当然官场上仍有人怀疑秦林,只不过终究无法****这般般铁证,也只能在心里疑huo一下:咋王本固早不死晚不死,锦衣卫秦长官上门他就死了?莫非秦某人果真是地府里的勾魂无常、索命阎罗,走到哪里就把杀气带到哪里?

朝廷圣旨下来了,内容和张紫萱给秦林看的底稿一字不差,除了褒扬瀛洲土司金氏慕我王化千里来归的耿耿忠心之外,又在杭州开放海禁,重设市舶司和提督市舶太监。

霍重楼和黄公公两位,脸上真是喜形于色,他俩一个接的东厂公文,从司房升了领班,一个是奉了司礼监的调令,出任杭州提督市舶太监。

朝着秦林深深一鞠躬,霍重楼感慨万千:“老霍在东厂蹭蹬二十年,只得一个档头,自打认得秦长官,由档头而司房、由司房而领班,都是长官所赐!”

黄公公更是乐得嘴都合不拢,他是宫中半红不黑的一个低品太监,现而今一跃成为提督市舶太监,掌握海关大权,虽说权柄连司礼监、御马监那些老公公的小手指都比不上,可架不住市舶司油水大啊!

在这里捞上几年,若有心巴结上进就回京师,给冯保重重的送上一笔,还怕没有好位置吗?要是几年后功名心淡了,就在江南huahua世界终老,置办良田美宅、美姬歌娃,那也舒服得很呐。

“秦长官,小的能有今天都托了您老的福,小的在杭州替长官立长生禄位,”黄公公趴下去朝秦林磕了两个头,才笑嘻嘻的爬起来。

旁人见了觉得诧异,提督市舶司太监虽和司礼监秉笔、御马监掌印这些大太监还差得远,可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往杭州城里一放,知府、布政使都要让他三分,何以像奴仆跪主似的朝秦林一个锦衣卫副千户磕头?

那从京师出来传旨的中使却是晓得内情的,一个个看着黄公公羡慕嫉妒恨,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要是咱家也能nong到个提督市舶司来做做,莫说给这位秦长官磕两个响头,哪怕把脑袋碰个血窟窿也愿意啊!姓黄的咋这么好命,碰上了及时雨秦长官?

“黄公公,你这可折杀下官了,”秦林一边笑,一边把黄公公扶起来,“将来下官还有事情,得求到公公您门下呢。”

黄公公把xiong脯拍得山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咱家皱一皱眉头,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瀛洲土司副长官权正银也ting,朝廷不仅履行了承诺,开放了杭州港的海禁,还派遣和秦林jiao情匪浅的黄公公来做提督市舶太监,这就是张相爷有意行个方便,给五峰海商创造良好环境嘛。

在这一点上,司礼监冯保和内阁张居正的利益是站在同一边的。

当年嘉靖年间全国设立了不少银矿监、税监、市舶太监,都是内廷派太监前去征收税赋,当然这些太监也会贪污受贿,但总的来说贪墨五成,还剩下五成送往朝廷嘛。

可权贵官商们不乐意了,这些税监都是在他们身上拔mao啊,于是清流言官一再上奏,以“扰民”、“贪墨”为理由,逐步将其取消。

好嘛,太监是没机会贪污了,可朝廷连过去的那五成税赋也收不到了,因为全都进了权贵官绅的腰包……

张居正要把银子重新从官绅富商集团的腰包里挖出来充实国库,冯保要替内廷重开财源,两人自是一拍即合,就近放“办事得力”、“才干卓著”的黄公公做提督市舶太监,也就顺理成章。

就张居正来说,更有一层考虑,他和五峰海商存在密约,放黄公公过去任职,那就是替五峰海商开了扇大大的后门嘛。

权正银朝着秦林拱手:“下官回去之后,立刻安排通商各项事宜,争取今年能向国库贡献十万两的税赋!”

霍重楼凑上来,不明就里的问道:“对了,怎么咱们各有升赏,就是秦长官没有消息?莫非是兵部直接下了部照?”

岂止部照,连协掌南镇抚司的委札都下来了,只不过又被秦林退了回去。

秦林mo了mo下巴,有意无意的瞧了瞧北面京师方向。

……………………………………

京师相府,建筑富丽堂皇,水渠九曲回环,处处摆设着奇hua异石,景色之别致奇巧,直叫人以为置身仙境。

然而姿容宛如九天仙子的张紫萱,却双膝跪在书房门前,白嫩的双颊因憔悴而消瘦,碧bo婉转的眸子门g着深深的焦虑,贝齿重重的咬着嘴瓣已因干燥裂开了道道血丝。

张紫萱已经在这里跪了五个时辰,以柔弱之躯,生生阻住了大明帝师辅的雷霆之怒。

砰!书房中又传来了瓷器摔碎的声音,不知张居正是摔碎了那只价值千金的钧窑荷叶瓷杯,还是世上罕见的唐三彩粉画笔洗。

bo斯美女布丽雅和阿古丽捧着茶水点心站在一边,她俩从来没有见过主人如此怒如雷,就算过去和尚书、shi郎争执,老爷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生气。

书房中的张居正最初从儿女口中得知王本固“被自杀”的消息,正所谓圣人怒不上脸,那时候他白皙清俊的脸上只是微微色变,谈笑间已手书一道钧旨,叫掌锦衣卫事刘守有把秦林逮捕拿问。

可唯一的女儿张紫萱跪在地下求他收回成命,两个儿子也从旁相劝之后,张居正彻底怒了,他像一头雄狮似的咆哮起来,赶走了两个儿子,呼唤管家游七拿钧旨去找刘守有。

张紫萱也是外圆内方的xing子,竟和父亲卯上了,就在书房外头长跪不起,两位兄长也在旁边相陪,这种样子,阖府管家谁敢来拿钧旨?

现在,两位公子又进书房去劝解了,张紫萱则始终长跪不起,五个时辰滴水未进,身子已是摇摇yu坠。

“小姐,小姐,”阿古丽cao着略为生硬的汉语,把茶水捧过去:“您喝一点吧,您就像沙漠里干渴的旅人,需要清泉的滋润哩。”

布丽雅也捧着精致的点心:“小姐,吃一点吧,穆圣说过世界上没有不爱儿女的父亲,老爷他只是一时气急……”

张紫萱摇头苦笑,虽然疲惫至极,仍在苦苦坚持,她在和父亲比着耐心——她可以放弃,但那辅帝师亲笔写下的钧旨,一旦放出去便有雷霆万钧之势,从刘守有开始整个锦衣卫系统都要和秦林作对,千里之外的事情难以控制,大错一旦铸成,那就难以回头了。

她以女儿的直觉现,父亲已经变了,他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以燃烧生命的方式推行着新政,同时朝堂之上的权谋、各种各样的jiao易和权衡,已经使他的xing情生了极大的变化,为了推进改革,他可以和魔鬼做jiao易,也可以毫不犹豫的除掉挡路之人。

“虽芝兰挡路,吾除之而不悔”,这是当年那个慈爱的父亲会说的话吗?张紫萱眼角一粒晶莹的泪珠滚落。

阿古丽和布丽雅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一对父女的脾气真是一模一样啊,认准了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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