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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的边关将士,哪里知道朝廷里的波谲云诡?哪里知道这京师皇城里的尔虞我诈?不得不说,他们的想法实在太天真。
书房之中,秦林开门见山的问道:“曾尚书。你已经察觉到了?”
“不错,”曾省吾满脸苦涩的点了点头。咬着牙关叹口气:“朝廷党争,从来一派说好,另一派无理也要辩三分,江陵党屡次提出的奏章,严清、顾宪成、刘廷兰等人必定反对,可这次咱们提张四维接任首辅大学士,他们竟一反常态的没有反驳……”
曾省吾身为兵部尚书,手里也有些隐蔽在暗处的力量,虽没有打探到实打实的消息,但林林总总的蛛丝马迹汇总起来,都指向同一个结论,可怕至极的结论。
“大错已经铸成,此时悔之晚矣!”曾省吾摇头叹息着,投向秦林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愧疚。
呼~~秦林长出了一口气,“曾尚书,你迟迟不批准戚帅呈文,原因便在于此。但戚帅十年呕心沥血之功,岂能毁于一旦?蕲辽总督耿定力是我的人,部文快些下去,戚帅未尝没有机会,何况以他统兵之才,就算朝局有所变动,保全大军撤回关内,绝对是不成问题的。”
说罢,秦林就殷切的瞧着曾省吾,他已经把厉害分析得非常清楚了,战,有灭百世之仇的可能,就算朝局有变,戚继光也能统兵撤回关内,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愚兄、愚兄……”曾省吾苦笑着摇了摇头:“愚兄何尝不知道戚帅用兵如神,战则必胜不败?可、可我担心的是戚帅自己啊!”
大明朝凡在外统兵之名将,必受朝中言官攻讦,平时倒也罢了,朝局这样变乱的时候,戚继光兀自统帅大军出塞,很容易受到政敌的诬陷,如果江陵党无法像以前那样保住他的话,这位大帅的结局,恐怕不会比胡宗宪更好,甚至更糟。
秦林怔了怔,完全明白了曾省吾的心意,长长的一声嗟叹:“曾尚书,你真以为戚帅远在边镇,对朝中局面全然不知?他这次求战为什么格外急切,出去问问戚金,就全都明白了。”
曾省吾眼睛睁得溜圆,接着一言不发的走出书房,径直走到了客厅。
“恭迎曾部堂!”戚金和将军们跪下庭参,见曾省吾来得急切,只道是秦林说服他批准出关作战,人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戚金,站起来,我且问你,”曾省吾扶起戚金,急促的问道:“你家戚帅除了呈文之外,还和你交待了什么?”
戚金挠了挠头皮,答道:“他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受国恩深重,自当以死报国……”
另一名将军补充道:“出兵在即,咱们大帅又发了诗性,在纸上写了几句诗呢!”
“什么诗?”曾省吾追问道。
“一句是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一句是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戚金念诵着诗词,记得很清楚。
原来他要学于少保!曾省吾心头大震,木立良久,才嗟叹道:“我看低了戚帅,我不如戚帅……好,这就发下部文,移文蓟辽总督府、顺天、保定、辽东三巡抚,若敌寇来袭许你们大举出塞反击,再上奏朝廷,即刻请命出师。这样就更加名正言顺,也便于各总兵各衙门各府州县配合作战。”
戚金大喜过望。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喜滋滋的爬起来。
秦林也走了来,补充道:“上奏要尽快,曾尚书你看今天能不能?”
“我现在就写!”曾省吾立刻吩咐仆人磨墨铺纸。
忽然曾省吾眉头皱起:“明天就是早朝之期,这道奏章不见得能通过。要是耽误下来,恐怕……”
“无妨。内阁找申阁老,司礼监我去和张宏说一声,今天就能走完票拟、批红、制诰的手续!”秦林十分笃定的说道。
张宏自己心里有数。能坐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最该感谢谁。这个面子他是一定要卖给秦林的。
“好!”曾省吾深深的看了看秦林,很快就低下头奋笔疾书。
戚金和他的伙伴们听得呆了,互相看一看,都掩饰不住眼睛里的喜色,都知道秦太保有办法,可没想到他连司礼监掌印都能搞定。为人又极讲义气,大帅这位兄弟。确实没交错啊!
曾省吾写完奏章,又批复部文,向蓟辽总督府等处行文。
秦林给蓟辽总督耿定力写了一封私信,让他全力配合戚继光作战,然后不辞辛劳的跑去司礼监找张宏帮忙,话刚说完内阁票拟过的奏章就到了,上面墨迹未干。
曾省吾这道奏章写得比较隐晦,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例行严防死守,防守自然缺不了反击,总不可能被动挨打嘛,实际上就暗含了允许戚继光出兵塞外,与敌寇决一死战的意思。
内阁票拟和司礼监也都顺着这个意思走,或许万历没看出来,或许他忙着另外的事情,心思没放在这上面,奏章很快得到批红。
秦林又请张小阳帮忙,到了黄昏时分,传旨的天使已出了德胜门,由戚金和众位将士护送,奔向北方的蓟镇前线。
马蹄声声,秋风猎猎,落日余晖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知这场大战之后,将有几人得胜而归,有几人血洒疆场……
曾省吾奏章送到内阁的时候,首辅张四维、次辅申时行、新任三辅余有丁在文渊阁值班,于是奏章毫无疑问的得以通过,顺利得到了票拟。
申时行又从书桌上拿起一本奏章,翻开看看就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监察御史丘橓弹劾故太师首辅张居正十项大罪,请朝廷追夺其官爵、谥号,严查张居正党羽,革去“残虐害民”的新政,恢复祖宗旧有制度。
“又一个想骗廷杖的,”申时行摇着头笑笑,提笔就在底下批了留中不发四个字。
留中不发,就是让皇帝把这道奏章扔进垃圾桶,虽然皇帝不一定按票拟办事,但司礼监那边见到留中不发四个字,一般就会把奏章放在最底下,皇帝几百本当然看不完,剩下的打回到司礼监,还是扔垃圾桶了。
余有丁闻声抬起头,想骗廷杖的清流名士永远不会断绝,倒也不以为意,朗声道:“张老先生,申老先生,在下略治薄酒,今天咱们在弊宅一醉方休,王尚书、李尚书这些故交也会光降寒舍。”
他是新入阁的江陵党干臣,备了酒席请请早入阁的两位前辈。
张四维微微皱了皱眉:“两位先去吧,愚兄稍微晚点,这里还有二十多本没有拟完。”
申时行是老好人,连声说等等也无妨。
“咱们之间还讲什么客气?做主人的去晚了,三壶尚书李幼滋一定会先被饿死的!”张四维哈哈笑着开个玩笑,力劝余有丁和申时行先走。
“凤磐兄,咱们先走一步,在弊宅恭候大驾啊!”余有丁很热情的拱拱手,和申时行一块离开。
这两位前脚刚走,张四维就拿起了那叠奏章,翻找到丘橓那份,不曾有片刻的迟疑,提笔就涂掉了申时行票拟的留中不发四字,重新写下“交发廷议”。
司礼监,年老的张宏慢慢翻着内阁交来的奏章,突然间昏花的老眼睁得极开,瞳孔变得极大,手抖了抖。
张鲸、张诚注意到司礼监掌印的异动,互相看了看,同时投去了狐疑的目光。
张宏若无其事的将丘橓的奏章放在了一大叠奏章的最底下,慢条斯理的道:“这道奏章想是放错了,湖南来请赈灾,就该户部直接发落了嘛,什么都来麻烦圣上,要六部九卿做什么用呢?”
张诚、张鲸又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张宏后背冷汗浸出,暗自抱怨不迭:张凤磐啊张凤磐,你搞什么鬼?弹劾故太师张居正和江陵党众大臣的奏章,你竟把申时行的留中不发涂掉,改成交发廷议,要故作清高也别来这么一手啊!
这就是秦林扶张宏一把的好处了,和张鲸张诚只想着如何讨好万历不同,张宏老成持重,识大体顾大局,才有此时的举动。
奏章由小太监抱去了养心殿,本来是由秉笔太监送去就行,张宏兀自不放心,跟着一块去了。
万历端坐书桌后面的御座,一本一本翻看奏章,作为大明皇朝的九五至尊,他要处理的政务非常之多,大部分的奏章都只是粗略的看看,就照例按票拟的意思来办了,少数不妥的,才会发回内阁重新票拟,极少数最关键最紧要的,才会抛开票拟,在司礼监协助下自己动笔批红。
要是事必躬亲,大明朝的皇帝恐怕干个两三年就会活活累死。
张宏见状终于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万历并没有什么反常,那本塞在最底下的奏章,应该不会被他看到吧。
哪晓得张鲸不声不响的走到万历身边,从奏章底下抽出张宏刚刚塞进去那本,谄笑着呈上:“皇爷,这本请您仔细看看,说的话倒有点意思。”
张宏只觉心头咯噔一下,再看看张鲸和张诚目光里分明带着戏谑之意,原来他俩早就看穿了张宏的举动,直到此时才予以揭穿。
万历面色不变,唯有嘴角微微翘起,接过那份奏章之后,故作诧异之色:“咦,难道张太师竟会如此不堪吗?明日朝会,发文武百官廷议!”
张宏只觉眼前一黑,慌得手足无措:这位陛下,究竟要做什么?张四维,张鲸,丘橓,他们又想干什么?
'第一卷荆湖夏风791章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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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朝会之期,文武百官齐聚皇极门。
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宏本应陪着陛下,却早早的站到了丹陛上,极目眺望五门方向走来的文武百官,可惜让他失望了,里面并没有他期待的身影。
张宏把消息连夜通知了秦林,希望这个智计百出的家伙能力挽狂澜,但是直到文武百官在清晨的曙光之中,按照班次列队站好,秦林始终没有出现。
秦林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肩负缉拿奸党恶逆的重任,时常在外办理钦案,他来与不来都很正常,其实他大部分时候都没有上朝。
但是除了秦林之外,另一位缺席的大臣就很反常了,身为兵部尚书的曾省吾也没来,文臣班次的前列留出了缺口,格外惹人注目。
“听说三省贤弟突然告病,这是怎么回事?”王国光困惑的眨了眨眼睛,低声问张学颜。
“他年纪比咱们都轻,身体又很好,怎么突然就一病不起呢?”户部尚书张学颜也觉得匪夷所思,前两天看到曾省吾,他还活蹦乱跳的。
即将入阁的吏部侍郎王篆,就嘿嘿冷笑两声:“恐怕是不好意思和咱们相见吧!听信秦林那小子胡说八道,无端怀疑凤磐兄,虽然咱们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但他自己心里肯定负愧。”
“王侍郎噤声!”张学颜把手指头放在唇边,朝站在文臣班首的张四维努了努嘴巴。
江陵党众臣同舟共济,曾省吾亲信秦林胡说,无端的怀疑张四维,为了江陵党的团结,大伙儿自然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张四维和曾省吾有了芥蒂,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王篆果然闭嘴,只是脸上仍有不忿之色,很替蒙受冤屈、被泼污水的张四维抱不平。
钟鼓齐鸣。三声净鞭,万历帝朱翊钧在张鲸张诚陪伴下,缓缓自皇极门后步出,坐上了金漆龙凤御座。
“列位臣工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张宏照旧吼了一嗓子,心头却悬吊吊的。
各种各样的事情,一一奏复上来,工部侍郎潘季驯修治淮河。已经开了大工,请朝廷拨付后续款项,秋高胡马肥,兵部知会九边防线要密切注意草原动向,尤其是蓟辽三镇……
连续奏复了几件事,万历突然笑道:“朕这里。有一份弹劾故太师张先生的奏章,委实拿不定主意,只好请列位爱卿议一议,丘橓,这奏章是你的吧?”
文武百官被这突然袭击惊呆了,江陵党众干将更是面面相觑,这种奏章从来都是留中不发,怎么会交付廷议呢?内阁,司礼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徐文璧、徐廷辅父子俩互相看了看,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沉重。
严清、刘守有、顾宪成等朝臣却变得眉飞色舞,似乎对这道奏章期待已久。
丘橓神色肃然走出班次,朝上行礼,奏对道:“启奏陛下,微臣弹劾故太师、中极殿大学士张居正犯有十罪。一曰身为辅臣,谋国不忠,二曰勾连朋党,徇私舞弊。三曰贪墨钱财。损公肥己,四曰把持朝政。欺君罔上……”
丘橓的声音清楚又响亮,在皇极门外旷阔的广场上回荡,在朝臣们心中激起了一阵阵狂风暴雨。
不,不服,这是谎言!王国光气满胸膛,张学颜神色错愕,王篆目呲欲裂,李幼滋浑身发抖,申时行目瞪口呆……同一时刻,他们心中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呐喊。
的确,张居正是专权,甚至可以说专横,但他是为了推行新政大业,并非一己之私,他是把持权柄、甚至管束皇帝,但他对大明朝忠心耿耿,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那个梦中的太平盛世!
心直口快的吏部侍郎王篆顾不得朝堂礼仪,指着丘橓厉声叱道:“一派胡言!故太师乃三朝元老,先帝隆庆爷托孤之重臣,辅佐陛下自十岁冲龄登基,十余年兢兢业业,政绩有目共睹,你竟敢血口喷人、造谣中伤,是可忍孰不可忍!臣请陛下治丘橓污蔑大臣、祸乱朝纲之罪!”
“治他的罪!”王国光也怒吼起来。
“治罪!”
“附议!”
江陵党众大臣团结一心,誓要将丘橓打入万劫不复。
众多的尚书、侍郎、副都御史、佥都御史、郎中、主事,声势不可谓不浩大,仿佛滔天巨浪,霎那间就会把丘橓彻底淹没。
可丘橓神情笃定,将袍袖一挥,装出副公忠体国的样子,厉声道:“忠臣死谏,就算被千夫所指,丘某也问心无愧!”
老国公徐文璧见状就微哂着摇摇头,低声告诉站到了身边的儿子:这人演技不错,但赶秦姑爷还有差距。
徐廷辅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老爹还有心开玩笑。
徐文璧自嘲的笑笑,我不是看得开,岂会历经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多少权臣名臣忠臣奸臣接二连三的倒下去,偏偏我还能站在这里吗?
刑部尚书严清终于越众而出,愤然作色:“还说张江陵没有结党营私,今日丘御史一道奏章,立刻群情汹汹,这还不是故张太师结的私党?老臣附议丘御史,联名弹劾故张太师及其党羽!”
比起愤怒的江陵党众干将,早有预谋的严清要笃定得多。
终于等到了!顾宪成瞧出端倪,朝同党使个眼色,紧跟着严清站出去,大声道:“张居正权臣误国,欺君罔上,实在罪不容恕!王国光、张学颜等乃张居正招引之私党,同样祸乱朝纲,亦是一丘之貉,所以才摇唇鼓舌替张居正辩护!”
“张居正负操、莽之心,幸得皇天庇佑国朝,一朝身死……请陛下明鉴,亲贤臣远小人!”刘廷兰也大声附和。
魏允中、孟化鲤纷纷出言,他们官职虽低,声音却很大,而且没有什么顾忌,说得更加不堪,仿佛前些天还是辅政名臣的张居正,突然之间就变成了王莽、曹操。
文武百官也看出了门道。这种弹劾奏章,换做以前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朝议上,现在竟然交付百官廷议,这本身就代表着万历的某种态度,而且,非常明显。
于是,不断有企图投机的人,加入了丘橓、严清的队伍。同时倾向于江陵党的很多朝臣,就明智的闭上了嘴巴。
渐渐的,原本声势浩大的江陵党,就显得有点势单力孤了。
御座上的万历,神色越来越得意,越来越凌厉的目光。扫视着犹在激辩的王国光、张学颜、李幼滋等大臣。
张居正虽然死了,可他一手缔造的江陵党仍然牢牢把持着朝政,三名大学士全是江陵党,六部尚书里头占了五个,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也有很多他们的人,这让万历感觉到,张居正即使死了,仍限制着自己的权力,他的阴影。仍然无时无刻的压在自己头顶!
等待张居正死去,扳倒冯保,最终解决江陵党,万历皇帝朱翊钧才能真正乾纲独断、以至高无上的姿态君临天下!
“列位爱卿,”万历朗声说道,和以前张居正在的时候不同,群臣立刻停下了争吵,就连气愤愤的江陵党重臣,也眼巴巴的期盼着来自九五至尊的裁决。
万历笑了。他要的就是这样。于是慢慢的道:“故太师张居正到底怎么样,朕由他辅佐十年。很多事情恐怕都被蒙在鼓里,不过,东厂和锦衣卫有关于他的一些东西,请厂臣张鲸和锦衣卫刘守有来说说吧!”
张鲸立刻从御座后面转出来,略为颤抖的尖利嗓音在皇极门上空回荡:“万历元年三月初八,张居正与司礼监冯保在家密谋,欲趁陛下新立,图谋不轨之事,后因天象异动作罢……万历五年九月,张居正与王国光、李幼滋在家密谋,第二天因丁忧夺情之事,廷杖忠直之臣……”
刘守有也翻出锦衣卫的文牍,朗声道:“万历元年正月,张居正授意锦衣卫,以王大臣案罗织大狱,陷害忠良……万历三年四月,张居正私信锦衣武臣刘守有,强逼提升冯保侄子冯邦宁为锦衣卫南镇抚司掌印官……”
文武百官顿时哗然,这些事情大伙儿其实心里有数,无论谁在首辅位置上,恐怕都会做类似的事情,只是,把本应藏在帷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