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一条后路。
春节演出的事丁是娥得罪了文艺界领导,让刘厚生和伊兵觉得难堪,但由于解洪元从中作了有效的斡旋,最终在竞赛委员会范围之内取得共识,评奖委员会干事和“上施”代表各作自我批评,检讨不足,然后文艺处领导总结,双方各后退一步,和稀泥的结果沪剧剧目让“中艺”的《幸福门》与“上施”的《赤叶河》并列荣誉奖,“英华”的《水上吟》获二等奖,“文滨”的《别有洞天》获三等奖。
1950年的3月真是一个不寻常的月份。
颁奖那天,解洪元代表沪剧界领奖,丁是娥登台领取荣誉奖。散会时两人擦肩而过,相逢一笑尽在不言中,也算是丁是娥原谅了解洪元。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啼。同是3月,解洪元回家不及两月,生日庆宴上的喜气便消失殆尽。先是解洪元救场至合同期满,之后努力沪剧团解散,同时医生也温言相劝,劝顾月珍安心养病,切莫急于重登舞台。此话并非虚假,但由于心中芥蒂未除,顾月珍反疑丈夫另有隐情,连连追问,惹恼了解洪元。此时的解洪元正春风得意,封建的三妻四妾观念并未除去,加之一些老红军老革命的换妻传闻,不觉冲口而出:“侬顶真做啥?连毛泽东也讨好几个老婆……”
顾月珍向墙上看一眼,她心中的领袖与菩萨共受香火,心中的话她不能与丈夫说,不能与小孩说,只能在每天供香的时候悄悄跟毛主席和朱总司令说,共产党领袖在顾月珍心中比菩萨还重要,丈夫自己心存不轨却诬陷领袖,怎不叫她不暴怒:“侬瞎三话四,侬诬蔑人民的大救星!侬给我滚出去!”一个“滚”字出口,如利剑斩断夫妻情缘。解洪元悻悻离去。1950年3月,顾月珍重递离婚诉状,这一次是破镜子彻底摔破了。
很快上海市初级人民法院宣布解洪元与顾月珍离婚的消息,一双儿女及星村私宅判归女方。解当庭表态,仍愿意维持星村十号家庭完整。法院判员告知,双方均有上诉权,或维持原判,或改变原判,夫妻重圆。
离开法院的解洪元仍觉歉意,千错万错是他先错,顾月珍的爱虽然让他不堪重负,但顾月珍为他生儿育女使他解门有后功不可没;虽然法院把小洋楼与子女都判给了顾月珍,但顾月珍带着儿女,却还带着他的亲妈,所以他哪怕走到天边依然对星村十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1950年3月的解洪元离开了元配,既不能与情人合作,也无法与妻子重圆,不得已于4月10日与洪秀英组成沪声剧团。
5月1日《婚姻法》正式公布,明确规定实行一夫一妻制。我母亲心生悔意,悔不该与丈夫离异。她企求的不就是丈夫离开那个丁是娥而回到自己的身边吗?后来,她多次对我说:“《婚姻法》早公布一两个月,我就不会离婚了。”那么,她可以申请复婚呀!但是,她的自尊心又不允许她自撤诉状。彷徨无主之际,筱文滨邀请她去香港旅行演出月余,她也想外出散散心再行定夺。由于在香港演出不多,收入有限,她于困难之际,仍写信给解洪元。解洪元立即给她寄去百元,她则典当了自己的纯银漱口杯和刮舌板,为解洪元买了精美的装有香烟的打火机和派克笔,希望成为和好的桥梁。
机缘错失再难挽回。香港归来,许多沪剧艺人参加了上海第二届地方戏曲研究班,解洪元为沪剧中队的中队长,丁是娥、顾月珍分别为分队长。在研究班上,解洪元一本正经,公事公办,对顾月珍很冷淡,甚至顾月珍给他礼物,他也只是淡淡地道一声“谢谢”,再无叙爱续情的表示。顾月珍当然不知道,她去香港月余,解洪元与丁是娥来往密切。
第三部分第12章 鸿飞哪复计西东(3)
解洪元、顾月珍婚姻解体的消息飘啊飘啊,不可避免地飘入丁是娥的耳朵,她暗暗高兴。原本丁、解之间的私情初起于游戏,只当是生活重压之下的一种调味品,彼此皆为自由身。这样的方式比较适合丁是娥,她不希望被婚姻捆绑,更不希望失去蜂拥的男性。但没想到她与解的关系给顾月珍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以致使星村十号散伙,这倒让她觉得这打“牙祭”似的私情有趣起来,她似乎也在别人的不快乐中捡到了私下的快乐。很自然的她会对解洪元更亲热一点,解洪元也诚如瞎子吃汤圆心知肚明。在不能回到星村十号的日子里,解洪元在丁是娥面前乖得像一只顺毛宠物狗。丁曾拷问自己,如果时局一直不变,如果没有星村十号的阻隔,她会与之缔结秦晋之好吗?她从晚上问到早上,依然觉得不可能。因为说到底解洪元跟她一样充其量只是一个舞台上的名角而已。可哪知新社会从根上颠覆了她固有的人生观,新社会的道德风尚又限制了她的性随意,也限制了她对多个男人的超乎寻常的要求。这才渐渐地让丁是娥意识到做人的规则有了变化,人生需要重新定位。
自古以来艺伶需要众星捧月,戏迷也像影迷一样要有万千之众才好。丁是娥是十里洋场的宁馨儿,崛起于战后的上海滩,浸淫于好莱坞式的时髦,神往于金元帝国的自由开放,她的奋斗与拼搏本是为了切断与原生社会的脐带。出道以后,曾一度风头出足,戏院门口少男少女恭候、蜂拥;走在街上也会招来一帮戏迷,要签名要合影,多少人以与她说上一句话为荣,这种让她晕乎乎醉醺醺的感觉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听说丁是娥有过这样一个戏迷,绰号叫“无所谓”。他家里不是太有钱,却也不是穷光蛋,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丁是娥,他却每天有闲泡在丁身边,曾一度有丁的地方必有“无所谓”,鞍前马后地侍候,似乎只要看见丁是娥,他就心满意足了。为此常有人寻他开心,说:“你的皮夹子被小偷撮去了。”他看也不看:“无所谓。”再说:“你儿子生病啦!”答:“无所谓。”有人小跑着过来报信:“你家房子着火了!”他依然会说:“无所谓。”久而久之谁也不知道他姓啥名啥。时隔半个多世纪提起“无所谓”,老人们仍会会心一笑。
“上艺”解散,丁阿姨走入“上施”,丁父便把解洪元拒之门外,斥之为拆白党,嫌他解散“上艺”,嫌他无私房奉送,无厚礼进贡,以致父女争吵,老人以回湖州乡下为要挟,迫使女儿重择情侣,可老人哪里知道,这个时候的解洪元对丁是娥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解放后,解洪元像一只机敏的猎犬活力充沛,又俨然成了沪剧界的一方代表而非一团代表,凡有人群的地方必有解洪元,有热闹之处也必有解洪元,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共产党信任他,他也紧紧跟着共产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上艺”瓦解前后,解洪元的蒸蒸日上、头角峥嵘激起了丁是娥极大的好奇心,而好奇心往往是关注与爱意的起点。从这个时候起,丁是娥阿姨的眼里才真正有了解洪元。旧社会的沪剧皇帝似乎转瞬间变为政治新星,这哪怕是国民党的飞机在头顶扔炸弹的时候,解洪元依然坚信国民党反攻不了大陆,天下是共产党的。而这种对于时局的判断永远只属于男人,并且解洪元不同于演艺界的别的男朋友,他有政治头脑。私下里她也问过他:你这么积极想做啥?他说,他渴望成为一个能吃公家饭的共产党人。之后她问自己该怎么办?那些旧日朋友在红旗一闪之际皆作鸟兽散,走了的走了,躲了的躲了,有一些是她主动回避。应该说解洪元身上那些热气腾腾的新气象还是感染了她,也影响了她,她被解洪元身上诸多的光华闪花了眼:沪剧公会执委会主任、上海市沪剧改进协会主任委员、上海市影剧工会沪剧分会主席,等等,解洪元简直红得发紫。不论丁是娥有多能干,但再能干的女人依然不能与男人比。而解洪元的脑子与解洪元带来的信息正是她所迫切需要的,只要解洪元找上门来,丁是娥定是眉开眼笑,她把此视作上苍对自己的垂爱。
丁阿姨自己没有文化,缺少判断力,丁父就更加没有头脑了,所以当解洪元被丁父挡在门外的时候,丁是娥则是火冒三丈,与父亲大吵大闹,以致断绝了对老父的供养,双方僵持三月之久,终以老人妥协告终。
1950年3月以后,丁家大门对解洪元敞开,渐渐的有了半个主人的地位。
从1950年到1953年,上海沪剧界发生了哪些大事呢?
解洪元的沪声剧团维持不到四个月,旋即于8月与丁是娥一起组建了集体所有制的新上艺沪剧团,强强联合重又成为戏台搭档。
1950年9月,顾月珍也赶紧重建集体所有制的努力沪剧团;1952年1月“上艺”、“中艺”解散,成立民办公助的上海沪剧团,解洪元为团长,邵滨孙、丁是娥、石筱英为副团长。
1953年2月3日,民办公助的上海沪剧团经上海市文教委员会批准,成为唯一国营的上海市人民沪剧团,团长流泽(文化局干部,兼任很多团的团长),副团长解洪元,艺委会主任邵滨孙,副主任丁是娥、石筱英。
1953年9月,陈荣兰从部队转业到上海市人民沪剧团,1954年被任命为副团长,兼党支部书记。解洪元改任艺委会副主任,此后便渐渐疏离政治,政治地位与艺术地位的下坡路由此时开始;而丁是娥与我母亲顾月珍则作为旧艺人的代表完成了脱胎换骨的改造,后来,于1958年被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上海沪剧名角中的第一批党员,步入了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
这三四年时间里,中国大地发生了最大的大事是抗美援朝。中国人民解放军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了鸭绿江,中国人民最大的心愿就是团结一致打击美国佬。1951年6月6日中国文联要求加强抗美援朝宣传,举办义演、义展、义卖,将所得捐献飞机大炮。豫剧演员常香玉率先义演捐献“香玉号”飞机,旋踵之间,各剧种纷纷响应,沪剧界于7月14日在新光大戏院隆重义演反映解放前后三年间上海一石库门内六户人家不同生存状态的新戏《一千零一夜》,参与演出者二百二十余人,可谓是群英荟萃。主事者是沪剧界义演工作委员会主任委员解洪元。
沪剧界呈现空前团结与通力合作。7月12至13日通宵排戏,14日就正式登台演出,每天日、夜两场。原定四天义演八场,谁知观众热情如沸,票房外排起了购票长龙,结果延长义演日期为十二天二十四场,使捐献一尊大炮变成了一架“沪剧号”飞机。
此举轰动了上海滩。然而二百三十余人协力合作的一次义演要旷日持久地维持十二天,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名伶各有脾气,朝夕相处中谁都难以保证旧有的宿怨不擦出火星,酿成灾祸。演出临将结束之时,解洪元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给他带来麻烦的恰恰是他最亲近的两个女人,丁是娥与顾月珍之间爆发了一场战争。导火线是我那不懂事的弟弟,三岁的小星儿。
新光大戏院地处闹市,参演的演员太多,管理也成为一道难题。后台热闹得像茶馆,各名伶家的保姆及子女常去嬉戏。奶妈小凤香喜欢带着星儿与别家的保姆聊天。小星儿胖嘟嘟,嘴甜甜,很讨人喜欢。那一天,奶妈聊得忘乎所以,小星儿就一个人开溜,东探探,西看看,一不留神滑进了丁是娥的小化妆间。
丁是娥在剧中扮演舞女,有一套自备的行头是一条缀镶晶晶亮亮珠片的跳舞裙,在灯下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彩,刚刚由管服装的熨平,挂在衣架上。小星儿被珠片吸引,悄悄蹭近,伸出小手摸摸看看。
“不许摸,啥地方来的小赤佬,滚出去!”丁是娥从妆镜中看见小男孩乱动她的戏装,火冒三丈,车转身吼道。
大人瞪眼,小孩撅嘴。小星儿娇生惯养,一直是心肝宝贝,冷不丁遭詈骂,激起逆反心理,一双小手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搓揉跳舞裙。丁是娥起身轰撵,气咻咻甩出一串咒骂。小星儿闪躲奔跑,奔至妆台边,眼看要被抓住,抬手就拉下一个亮晶晶的瓶子扔向大人,丁是娥侧身避过,清脆一声劈啪,满屋腾浮出清清幽幽的芳香。
那是一瓶丁阿姨最为心爱的法国香水。丁阿姨秀眉倒竖,一把抓住星儿,一记响亮的耳光。“哇——”星儿放声痛哭。哭声牵来了小凤香。心急慌忙奔进门,一把抱起星儿,猛地愣住了:胖嘟嘟的脸上印着红红的五根手指印。
冤家路窄。小凤香的出现就像一只黄蜂把尾刺蜇入丁是娥的心扉,她认识小凤香,这无疑是解宅的小王子了。预料此事不会轻易了结,干脆先发制人,一句接一句数落奶妈不带好小囡。小凤香不敢回嘴,只好一声声好言拍哄星儿。只是小星儿不依不饶地嚎啕大哭,围观的人群密密麻麻,淤塞了房门。忽然人群浮动,托起一个轻轻的耳语:顾月珍来了。拥挤的人们自动向两边闪开,让出了一条窄窄的通道。
顾月珍急匆匆心慌慌,掠过众人,跨过门槛,蹲下身子一把搂住小星儿,察看小星儿脸上的掌印。半晌才起身,盯着丁是娥,眼睛里射出来的不是光而是一团愤怒的火。
大庭广众之下,丁是娥不愿露怯,目光冷冷斜视对方。这时围观者屏气凝息,鸦雀无声,只有小孩的哭声长长短短撕裂着空间。顾月珍手拉着小星儿,一寸寸一步步缓缓逼近。伶牙俐齿的丁是娥素来泼辣刁蛮,而对渐渐逼近的母子俩忽然觉得唇干舌燥,气短心怯,一时找不出抵挡的词语。但她不肯后退,不想解释,更不愿道歉,她相信,顾月珍奈何不了她。
第三部分第12章 鸿飞哪复计西东(4)
丁是娥从未当过真正的母亲,也就难以知道舔犊情深。在幼犊受到伤害时,哪怕是温柔的绵羊也会变成勇猛的老虎。
啪——响亮清脆、结结实实的一个耳光。护犊之情,夺夫之恨,全都凝结在这一记耳光里了。
一霎间,空气冻结了,丁是娥冷傲的目光折断了,跌入了迷乱,她不能想象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扇她耳光。
顾月珍也被自己不理智的行为惊呆了,愣愣地举着巴掌,久久没能放下。围观者也惊呆了,他们怀疑是不是看见了海市蜃楼。丁是娥倒退几步,紧咬嘴唇,捂住火辣辣的脸颊,强忍酸楚的泪花。奇耻大辱,切肤之痛使她清醒,她忍不下这样的羞辱,吞不下这样的恶气,不慌不忙绾起衣袖,捋捋头发,准备出击。
周围起哄了,嘁嘁嚓嚓的声音牵制了她,她看见了不友善的目光,听见了交头接耳的声响,她清楚人们同情的天平往哪儿倾斜。
顾月珍凛然的目光压抑了她,那是包含一切的以死相拼的犹如火山爆发的滚滚岩浆。顾珊珊如一支离弦的箭,冲出人群护在母亲身边,像一只毫不畏惧的小牛犊子。
难道去和一个黄毛丫头扭打?
欲进欲退费思量,正在左右为难之时人群又是一阵骚动:解洪元来了。
解洪元不想露面,但事态的发展使他不得不露面:一边是元配的发妻和亲子,一边是情人。而自己又是义演的主任,万一影响了沪剧界的飞机怎么办?万般地不得已,也只能硬硬头皮来了。小星儿不懂事,看见父亲便扑上去,摇摆着父亲的腿,呜呜咽咽地喊:“爹爹,她打我,她打我!”
丁是娥看见解洪元倒是心里一定,振振有词强占三分理:“侬是义委会主任,这种小囡放到后台来捣蛋,侬管不管?侬的前妻出手打人?侬管不管?”
“前妻”二字咬音清晰,被强调成了重音。
尴尬、焦躁催化出对独子的厌烦,解洪元顺手一推,骂声出口:“侬这个小赤佬,跑到后台做啥来?”
上海话里的“小赤佬”有时候是表示亲昵,也有时候表示厌恶。但三岁的幼儿哪里读得懂?怎么也想不到父亲会推搡自己,于是就一屁股跌落在尘埃里,伤心欲绝地啼哭。尖锐的哭声撕裂做母亲的心,顾月珍颤抖着手指,蹦出了一句粗鲁:“侬没良心,为了这种骚货,打自己的亲儿子!”
众目睽睽,情势紧逼,再顾不得一夜夫妻百日恩。解洪元一本正经,板起面孔,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顾月珍同志,带小囡到后台来,要自家看好。大家同台唱戏,争争吵吵动手打人总是不对的。”
女人是感性的动物,一声“同志”,几句指责,我父亲公开站到了情人一边,轰毁了我母亲最后一丝希望。如果说初级法院判离时,顾月珍还指望借助法律能给解洪元留一条回家的路,那么“新上艺”的成立已经使顾月珍明白夫妻很难重圆,而这一次解洪元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表现,更伤透了她的心,曾经有过的恩爱就像是阳光下的雪人,消融得无影无踪。
昔日的好夫妻公开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