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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雪无晴 火舞星炀-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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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浩,我错了吗?”白稀的烟气散著,一样飘渺的还有透过轻烟变得空寂的声音。“我是不是应该当时就把他跟方鸣一起杀了?现在变成这样,他疯了,我也快要跟著疯了。” 
“大哥,”专注地为他包裹伤口而一直低著的头垂得更低了,回答像秋天里吹落树叶的风,清冷而无奈,“如果他死了,你还会站在这里吗?” 
“川浩……” 
他抬起头来,因了解而变得悲悯的神色让王晔不自觉地停住了。“大哥,从开始,我们就看得很清楚。所以到了这一步,不管是少爷,还是你,都要活下去。” 
“川浩,你忘了,小方是怎麽死的?” 
“我没忘。可是少爷不愿离开,也许有他的理由。小方……是运气太差,才会给方鸣抓住。也是我的错,我该跟他一起去的。”难过得要落下英雄泪来,当时当日,情同手足的小方。 
“那是陷阱,不管谁去都一样。可是如果没有他,这个陷阱根本就……” 
“大哥,如果没有他,什麽都不会改变了。没有白虎会,没有你被逐出,没有我们的叛离,青龙帮也会传到你的手上。”激愤的语调一转,仍是如雨前的天空般的压抑,“可是没有如果,所以不要再说如果了……小方是条硬汉子,他不是为少爷死的,是为了你!为了白虎会。不要把这个再怪在少爷身上,也放过自己吧。” 
“川浩,你会这麽说,是因为你不知道被最爱的人背叛的味道。” 
陈川浩收起了救护箱,临走,仍是低靡的语调:“可是我知道,少爷就算疯了,也还是会写那个字。” 
一地的血红,大大小小,深深浅浅,一笔一划,用鲜血写就。铺天盖地地袭来,他不由闭了闭眼。 
晔。 
我的晔…… 
当初,他一笔一划写在他的手心。 
纷繁的白花如雪翻飞,湮没了绿树长草。 
花开一季,夏雪无晴。 
又有谁,知道花的心情? 
手伤隐隐地痛著,代替心滴出看得见的血。 
他不是不知道他害怕的原因,而是,不能忍受,在他眼里,把他,和那些人一样看待。 
痛与痛,是如此的矛盾。 
不知过了多久,飘渺的夜色中又响起了夜莺的歌声,一阵阵地飘荡,像风起的白羽,凄清而优美。 
小小的身影依旧蜷缩在窗的一角,明明是那麽高的人,却因为太瘦,看起来分外的小。像是一抱就能藏在怀里。 
歌声停了,安静地看著他坐在对面,两个人靠在窗上,高高的窗,盈润的月,童话书里的插画一样美丽。 
“为什麽总是唱一样的歌?” 
“因为,思念。那个人,跟你有一样的名字。” 
“也许就是我。” 
“不,你们,不一样。” 
闭了闭眼,又睁开:“有多想他呢?” 
波光粼粼,泛著哀愁。修长美丽的手抚上胸口:“想到,这里会很痛很痛。” 
“既然很痛,就不要想了。” 
“不行,不想就会呼吸不过来,像要死了一样。” 
被震动的眼底忽然精光一闪。“你今晚的话很少。” 
“因为我累了。我今天受了伤。” 
“那为什麽不睡觉?” 
“……不敢睡。” 
“哦?为什麽?” 
“因为有鬼,全身血红的鬼……我一闭上眼睛就会爬过来,一点一点,慢慢地爬过来,没有手,用骨头指著我,对我说,……啊──” 
在惊惧的叫喊还没有完全冲出喉咙,就眼前一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像,那个人的怀抱一样温暖。 
精光掩进了低垂的眼帘,化为细柔,像窗外的星星,都映入他的心底。 
大手在安慰地拍著他的後背,低沈的嗓音如催眠一般从耳朵传到脑子里:“有我在,谁都不敢来。好好地睡吧。” 
把他抱到大床上,刚刚并排躺上去。他立即向外挪开一点,秋水般温润的眼中流露的小心的戒慎和惶恐让人心疼。他没有靠过去,保持著姿势,等他看了一会儿,才悄悄地慢慢地移过来。 
“鬼……不会来吗?” 
“不会。” 
“如果来了呢?” 
“我帮你打他!” 
纯黑的瞳孔顺著他的话语映出缠著纱布的右手,嗯,今天亲眼见过,放心了。轻轻的微笑如花一样悄然绽放,又靠过来一点。 
十几分锺後。 
“怎麽还不睡?”美得如梦的大眼睛依然圆睁,在黑暗中像宝石一样熠熠闪光。 
“我不习惯在夜里睡觉。”诚实得直白的话让他的心没来由地一酸。 
要麽不敢睡。要麽不能睡。 
“那要怎麽办?” 
“我的嗓子很疼了,你给我唱歌好不好?” 
“……还是讲故事吧。我给你讲个公主和骑士的故事。” 
天色微明的时候,王晔就自动醒了。长期保持著早起的习惯,他应该准备下去吃早饭了。 
刚要起身,忽然衣服被什麽扯住,一低头,想起昨晚同情心泛滥的结果。 
又是一个“好久”──好久没有看著他熟睡的样子了,像小猫一样可爱的睡姿,喜欢蜷在一起,紧紧地靠著人取暖。忍不住低下头去,细细地看。精灵的容颜,美丽得不可思议,让人永远都看不够。 
时间不早了,他该起来了。而且太晚的话给其他人看到,又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想。小心地把衣角从那双生怕他半夜跑了而拽得紧紧的手里一点点地拉出来,好不容易完成了,正要下床,忽然白湘宇一声低呼。 
赶紧回过头去,是作噩梦,呼吸变得急促,眼睫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不清晰的单音。他伸出手去,想拍拍他,结果还没伸到,白湘宇脸色已变,惊惶地皱起了眉头,不安地翻动起来。 
他连忙过去抱住他,企图安抚,怀里的人却一声低喘,大喊出一个字:“晔──”眼睛蓦地睁开了。 
还没有焦距的双瞳对到王晔的脸上,初醒的时分显然还没弄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只知道应该急忙地闪躲,急急地挣脱爬到距离最远的床边,又缩成一团,慌乱地双手抱著头,如小兽般带泣低鸣:“我、我什麽都没说……不要打我,我什麽都没说……不要,不要,求求你……” 
王晔被他这一连串完全依靠身体直觉反应的动作吓楞了,看到他那样的慌张,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像有双魔鬼的手在一片片把他的心撕裂。 
他慢慢下了床,隔著床对他说:“我不会打你。乖,过来。” 
还是摇头,慌得不知所以地摇头。浑身颤抖。 
他缓缓地伸出了手,低沈的声音严肃而庄重:“过来。有我在,没有人能打你。” 
慢慢地等著,两个人的时间,就像流水经过山涧,潺潺地淌,充满舒缓的温柔。 
雪落下来,化作漫天的飞花,白得晶莹,透得过夏日的阳光,是精灵的羽翼。 
小兽颤巍巍地抬起头看他,那脆弱而小心的眼神让人心都要碎了。 
这是个保证吗?为何他的声音听起来这麽让人信服? 
就像……就像晔一样。 
看著,一点点,一点点地动作,终於,爬进了那个为他张开的怀抱。 
“乖,不怕了。”轻抚著依然颤抖的单薄的脊背,王晔心里的酸涩苦痛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重。 
抱住他的刹那,心底的苦涩泛上来:为何,连恨也这样难? 

当初踉跄地走出青龙帮,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只有一个声音在空冥中不停地问: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湘湘…… 
子弹划破长空,带著呼啸而来。纵使身体的反应能带著他逃过第一枪,可是变得迟钝的头脑却依然是生命最大的敌人。 
零乱的枪响,是胖子全一把揪住他往道旁的灌木丛一滚。 
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说,焦急的眼眸里满是了然的同情。 
为了追随他,连他也主动离开了。陈川浩和小方留在里面,东山未起的时候,一切都还能有个接应。 
於是,重回马来,励精图治。 
後来,是白起山的暴毙,方鸣一掌江山。 
白少爷跟青龙帮,成为新帮主的所有。 
历史的帷幕,在悄悄拉起。 

 

 


7. 
一连几天的雨,不大,可是淅淅沥沥,绵长得让人郁躁丛生。 
王晔手支在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雨雾,似听非听地听著房间里那把沙哑的嗓子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如果贵会跟我们合作,整个东南亚的海路货运线都能在掌握……不仅我们长水帮能有不小的赢利,贵会货船往来也是极大的方便。像贵会这样大部分生意驻扎海外的,成了自家人办事说话都……” 
“你们帮主最近可好?”斜飞著眼睛,风雨不惊地瞟过去,懒懒的声音轻易就把话插断了。 
“呃,鄙帮主一向康健,多谢王先生问候。”虽然不明白为什麽突然就问到了这个,但这个王晔为人行事是有名的难以捉摸,刁钻诡异,还是小心应付的好。 
“既然如此,为何不是他来跟我谈?派个小小的堂主,何以见得贵帮的诚意?回去告诉你们帮主,合作不是不可以,备好详细的资料再来谈过。” 
还要帮主亲自来?真是不好对付。仓皇地站起来:“不不,派小人前来绝无怠慢之意,确实是鄙帮主近日有些杂事缠身,脱不开身。这个……” 
“那就等他有空了再来。”双手撑在桌上,轻利的眼光一闪,那人竟不慑其锐,不由垂眼避了过去。“两帮合作事宜重大,太多条件需要商谈,陈先生权责所限,如果回回都必须回去请示,岂不耽误工夫?我的杂事也多,赔不起这个时间,所以请贵帮林帮主亲自来谈也是这个道理。还有事忙,就恕我不送了。阿全,替我送陈先生出去。” 
看著胖子全客气地将那人押出去,他慢悠悠地开口:“事情办得怎麽样了?” 
一直站在他身後的陈川浩微低下身接话:“条子那边放话出来了,不把林永富送进死囚室事情就不算完。” 
“嗯。就让他们自己斗去吧,趁长水帮现在不稳,水路那边可以慢慢扩展过去了。帮我联系吴家帮,我请吴胖子吃饭。” 
“是。” 
数日前在一所秘密的大宅里发现一具男孩的尸体。全身伤痕,死状可怖,法医证实乃死前受过严重的虐待,多处软组织及重要部位受损,内出血导致死亡。出事地点是在长水帮名下,也有确凿证据证实死者当晚由长水帮主林永富带回。林永富喜欢跟男孩玩SM游戏已经是不是秘密的秘密了,此前已经发生过几次事件,都因他在黑道的势力,又在警方那边略有些人脉,那些男孩又都是卖春的MB,随便交代了几笔也就过去了。本来林永富以为这次也一样,不想那个他在舞厅看上的狂妄小男孩竟然是警察局副局长的儿子!结果只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夜路走多了终於遇上鬼。 
其实这种多事之秋来找白虎会合作并非真的以赚钱为目的,而是天外来客一样出现的王晔竟跟警察局长有过命的交情!具体的种种没有人清楚,但警察局长对他礼让三分,并经常为白虎会开绿灯是道上人耳闻目睹的事实。而白虎会是有名的不帮外人,所以长水帮想借合作跟白虎会拉上关系,甚至有意在合作中让出大半利益,好让王晔变成“自家人”。现在林永富被关押在警局,因为嫌疑重大,又被警方做了手脚,不得保释。偏偏他们派来的堂主又自作聪明地想先拉好了关系再把事情当“家丑”说出来,还来不及透露意图就被王晔佯装无意地推走了,委实是哑巴吃黄连。 
而会更让长水帮郁闷的另一个事实是:从头到脚,这件事都是白虎会策划。爱玩又胆大妄为的副局长公子被有心人士诱骗去尝试刺激的玩意儿,“不小心”发现有趣的猎物的林永富当晚也是被有意安排前去。还有後来的过程中连长水帮也不知道的被人拍下的证据,以及事发後警方被“及时”地通知。 
而且现在“里面”已经有条秘密的通告,林永富这次就算被判死刑,在行刑前也要让他好好体会能舒畅地活著的喜悦和可贵。行刑时,他会成为最快乐的囚犯。 
有时候,死,会成为人最大的期盼。 
其实白虎会动长水帮是迟早的事,只要水路一天没有落入白虎会的掌握,现在瓜分出海通道的几个帮会都是目标。但会这麽快拿长水帮开刀,还是因为某天王晔看到了一些东西。 
那天夜里,王晔一个人还在书房,白湘宇光著脚就又闯了进去。 
“又怎麽了?”从烟雾缭绕中抬起头,看到那个纤瘦的身影站在桌的对面,穿著纯白的睡衣,眼睛弯弯地笑著,夜开的香昙一样美丽。 
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夜里也不光呆在房间里唱歌,会自己下楼来书房找他说话。 
两只手合成一个小小囚笼状地越过桌面伸到他的鼻子尖,“嘘──”先做了预告,然後小心地,小心地把手打开一点点,让他看到手心里。 
起先他除了看到一只很小的虫子,什麽都没有,正要习惯性地皱起眉,却看到那只小虫子在手掌笼罩出的阴影里慢慢地发出微微的光芒。振著翅飞起来,像盏小小的灯笼,在小小的空间里上下浮动。黄|色的光其实很微弱,却似乎能从指缝间透出来。 
“漂亮吧?”他压到最低的声音,其实已经没有声音了,只有气流带动出近距离才能听到的话语。 
萤火虫而已。王晔想说,可是看到他那个兴奋的样子,不情不愿地还是点了下头。他更兴奋了,放开了手,小小的灯笼飞出来,在两张脸之间星光一样地漂浮,愈升愈高。其实在这样灯火通明的内室,那微弱的光亮跟不存在一样,看得并不很清晰,但当王晔穿过萤火虫看到对面那双盯著小虫的明亮的眼睛,满是惊叹和著迷的小脸,他不得不承认那就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光源──萤火虫於白湘宇,而白湘宇於他。 
无需回避和隐瞒,心中的悸动是确实存在的。 
注意到他的目光,星光一样闪亮的眸子移下来,清澈透亮得能让他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还是笑得眼睛弯弯的:“这只是自己跑进我的屋子里的,外面还有好多,我们去看吧。” 
说著,就跑去打开了书房通向花园的落地窗。 
“来。”也不管他乐不乐意,过来拉起他的手。王晔几乎是无法抗拒地就这麽被拉了过去,走进花园里。 
夜里的空气是湿润而凉爽的,有夜露的关系,甚至有些轻寒。 
草地被仔细修整过,小草平整而细密,白湘宇光著脚踩在上面,凉凉的,似乎还有点湿,舒服极了。夜已经深了,连蝉也睡了,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聚在树旁,柔和得像天上落下的星星。 
白湘宇轻快地跑过去,小灯笼们立刻就散开了,他又追著跑,带著灯笼的小虫们被他追得一阵聚一阵散。跑了好一阵,终於放弃了,围聚在他周围。他用快要把脖子折断的姿势仰望著天空,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噜声。天上的星星,和他身边的星星,呵呵,呵呵,好美丽,好快活。 
像鸟一样伸开双臂,像鸟一样自由地飞翔,夜里有风吹来,拂过宽松的衣衫,轻动地,似乎真的要飞了起来。 
好久,没有这样快乐了。松弛得宛如没有重量的感觉,轻飘飘,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一样被风吹起来…… 
吹啊,吹啊,还有身边的星光,真的可以飞吧? 
头仰得太厉害了,也或许是太想随风的飘荡,身子直直地往後倒下去,完全刹不住地仰倒。倒下去,倒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慢慢地睁开了眼,弯弯的,弯弯地笑著,无论是倒影著星光的眼睛,还是花瓣般的唇,都是弯弯的,快乐而满足。 
“真想让他也看到啊。”叹息似地流转著清水一样的眸光。 
“谁?”浑厚低沈地问话,平日里精光四射的眼睛里有的只是不自觉的宠溺。一次又一次,沈迷在这让人惊叹的美丽里。 
“晔啊,如果晔也能看到该多好。” 
眼里的温柔潮水般地退去,又一次被提醒了。 
那个孩子,轻轻闭起眼睛,做梦似地说著:“如果我一直在这里,他会不会来?他不来,是不是不知道我在这里?他知道我在这里,会不会来?我等他,我一直在等他来,可是,为什麽他一直不来?他什麽时候会来呢?我等了这麽久,他怎麽还不来?是迷路了吗?还是忘了我?他会不会忘了我?他是忘了湘湘吗?他还会不会来?……” 
绕口令一样的疑问持续了很长时间,抱住他的人沈默著。渐渐失去了逻辑的话语就像被风吹散的碎花,纷乱又轻飘,承载重重复复的担忧和疑虑,让人想抓也抓不住。 
那个答案,就连他,也不知道。 
夏季的天气就如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明明还是晴好的夜空里忽然飘来了三两朵乌云而骤变。 
不知不觉地已经跑到远离房子的地方,雨下来的时候还只是细细的,可是雨势加大的速度明显超过了王晔带著他奔跑的速度,等回到屋子里,两个人都已经是落汤鸡了。 
湿答答的睡衣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骨感的曲线。水顺著柔滑的曲线滑落,滴滴答答地在地板上画出蜿蜒的小溪。 
王晔也一身湿透,拉著他往楼上走,“啪嗒啪嗒”,湿漉漉的光脚板踩著地板,像鼓点一样踩出仍然激奋的心情。 
打开浴室的门,把他推进去。又去帮他开了热水,试到合适的温度,注满浴缸。“自己洗,没问题吧。” 
“当然,我都是自己洗的。”还在踩著水玩,骄傲地扬起头,滴著水的黑发甩出一道晶莹的弧线。 
王晔点点头,也赶紧回房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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