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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适才他们当着士兵的面与主将争吵,当真是丢脸的很。
“好了,诸位将军,这便随我入营,升帐!”
各将不敢再言其它,各自命亲兵传令,传召全军整队,就在主帅的大营之外,列成一个个方阵,等待张守仁正式掌印接令。
禁军第三军负责大内东面的安全,全军大半就驻守在这御马营内,少半驻守在凤凰山与西湖边上。这支军队战功赫赫,军号飞扬,是大楚军中少有的纯骑兵部队,还是太祖当年励志收复幽燕时所创。百余年来,第三军南征北讨,特别是在对南方土人的征讨战中,立下不世奇郧,武功之盛,京师十二军中,第三军当属第一。
也正因如此,守护皇帝大内的,除了御林军外,就属第三军挨的最近,驻地与大内宫墙紧紧相联,拱卫着帝室安危,这样的殊荣,也成为第三军全国上下津津乐道的骄傲。
第三军如此重要,历次主官接印的仪式也是极尽奢华,大事铺张。象张守仁这样,只是单人匹马,直趋入营,然后直接入节堂,由吴百慎代表第三军上下,奉上一个小小的黄樘木匣子,内里放着小小的一方铜印,就象征着张守仁正式成为第三军的第二十一任主将。
“众将免礼。”
眼看着大大小小过百名的将军在节堂内向自己躬身行礼,张守仁心中似悲似喜,却不知道是何滋味。
可惜,父母是没有机会,看到自己这么风光的一天了。
就是在一年前,带着百余人在襄城脚下巡逻时,自己的梦想也不过是能成为校尉,在城内得到街坊邻居的夸赞,那便足以光宗耀祖了。
他长嘘口气,沉声令道:“吴将军,请你到大营将台,开读诏命,全军上下,咸使知之。”
主将接印后,到大营正中的点将台上开读,这也是各军的传统。吴百慎应诺一声,立刻恭恭敬敬的接过诏书,双手捧高,以小跑的姿态,亲自到外面的将台上宣读。
顷刻之间,山崩海啸间的万岁声又立时响起。仿佛在向刚刚斥责张守仁的众将示威一般,这一次的万岁声比刚才更加响亮,良久方止。
见众将脸上阴晴不定,有脸色铁青者,有面红过耳者,张守仁潇洒一笑,向着匆忙赶回的吴百慎及众将道:“全军欢喜,今晚在帐外升起篝火,大犒全军,行摔角、比射,我要看看禁军将士的武勇,也愿与众将军把酒言欢,不醉不休!”
见众将默不作声,他收敛笑容,满脸诚挚,向各人道:“守仁年少,侥幸得了大功,得陛下赏识,授以兵马使一职。侥幸之人,不敢言其它。唯愿与诸将军共治三军,决不自专。然而若是军中有人冒犯军法,守仁也不敢不治其罪。再有,也请诸位将军不嫌守仁粗鄙,凡有条陈建议,一定要直言相告,守仁决不以言罪人。守仁是爱交朋友的,诸位将军日后与守仁多多亲近,自然就知道了。”
他这一番话,又含有亲近之意,又语带警告,连消带打,语锋锐利直接,显示着这个年轻的主将,有着与其年纪并不相配的机敏和果决。
虽然如此,帐中的各级军将,都是油锅里打过滚的老油条,张守仁表现的再好,在没有相对的实力背影与其相配前,无人愿意对他俯首称臣。
唯有吴百慎与韩文通两人鞠躬行礼,带着几十个小军官一起答道:“是,末将等谨遵大人将令。”
张守仁轻轻一笑,步下下帅座,向吴百慎笑道:“我初来乍到,竟不认识诸位将军,还请吴将军为我介绍。”
适才众将到他居住的驿馆迎他时,明明已经介绍过一次,此时他却说并不相识,显是因为适才众将对他无礼,太过尴尬,不若装做并不相识,重新介绍,既又保了他身为主帅的面子,又使得众将心中感愧。
吴百慎一面心中暗赞,一面笑道:“是,末将遵令。”
然后抬手相指,将参赞使、转运使、练兵使、中军护军、厢指挥使、副使,一一介绍。至于更下一级军官,连他也叫不出名字,只得令那些军军自报名讳,让张守仁知道。
“很好,大家日后就是同事,今晚就请大家全数留下,好好亲近亲近。”
张守仁身形较常人高大的多,在背崽军中尚且显示不出,此时立身在这大堂之内,到有大半的军官个子比他矮小。他满脸微笑,与众军官握手致意,拍肩寒暄,待众人全数报了名讳后,他便又再次邀留,让众军官全数留下饮宴。
吴百慎带着笑道:“将军初来上任,原本该咱们出钱摆酒,给将军接风。此地粗陋,将军已经出钱让全军饮宴,全军上下均感念将军德意。以末将看,将军也不必在此处喝酒了,咱们大伙儿请将军到城中最好的酒楼去痛饮一场,如何?”
他左顾右盼,等着众人应和。却听中军护军道:“末将年老,不胜酒力,张将军的好意心领,请恕竟不能奉陪。”
说罢,拱手向张守仁行了礼,干笑几声,竟然抬脚便走。
他是军中最老资格的军官,须发皆白,便是枢使在前,也未必镇的住他。此时他一带头,其余各高级军官亦是借口百出,纷纷告辞。
张守仁默然而 立,皱着眉头看看各军官乱纷纷辞出,其余的中下级军官不敢如此,却也都是面露难色,呆立堂中。
待韩文通上前,紧盯着张守仁双眼,向他笑道:“今日叙话不便,来日末将必定请张将军到末将府中,痛饮几杯。”
张守仁点头道:“好,一定叨扰。”
待他离去,张守仁挥手令道:“各官各自回本队,带着兄弟们吃喝,不必陪我了。”
各将如蒙大赦,立刻辞出。
吴百慎见他意兴阑珊,不禁怒道:“这样也太无礼。别说将军是主官,便是末将来时,他们还设宴款待,怎么今日竟然如此!”
此时堂内再无别人,张守仁打量吴百慎两眼,见他满脸怒色,白晢清秀的脸孔上尽是怒色,两眼圆睁,仿似要喷出火来。
他心中一动,知道眼前这个副手,确实是真心相待。
“吴将军,你今年多大了?”
张守仁也不回将位,只在大堂左侧选了一张椅子坐下。他掩不住满脸的疲惫,不过这短短半天的功夫,简直累过在百万军中冲杀。
吴百慎一愣,皱眉答道:“末将今年三十四岁。”
张守仁点头道:“我在十六岁从军时,将军曾经率三百亲兵,冲入南蛮万人阵中,搅的敌阵大乱,当即溃败。后来,将军又曾至凌牙城,击败当地土兵,剿匪平逆,立下赫赫战功。论起资历来,将军比我要厉害的多了。南方军中都称将军为凌牙飞虎,将军成名时,末将还只是个小小队正。”
吴百慎不知道他话中用意,只得干笑道:“哪里,末将的小小微功,比张将军你差的老远。”
张守仁嘿然一笑,向他道:“不管功劳大小,你我的情形总之大大不同。以将军的战功,就是在南方任一个统制官,也足抵的过了。可惜,这么多年过来,你才当了一个兵马副使,本朝军中,没有背影的将军想要升迁,委实太难。”
他见吴百慎默然不语,显是赞同自己的意思,便又道:“我今年不过二十二岁,这个年纪,就是世家子弟,最多也只能做到校尉,或是副指挥使,辎重官,而我,襄城的贫家子弟,却做到了禁军兵马使。”
话到这里,其实已经明了。吴百慎资历远比张守仁深厚,却不过是他的副手,以张守仁这样的资历年纪,纵是有天大战功,那些将军们,又如何能够心服。
吴百慎见张守仁满脸忧色,不禁叹道:“其实,将军到地方为官,可能会更轻松些吧。”
张守仁苦笑一声,心道:“你以为我想留在京中不成。若是不应了石嘉,不知道什么样的祸事临头。当真怪了,不知道这石嘉为何一意要提拔我做这个主将。”
这些话,却是万万不能同吴百慎讲说。他脑中略一转念,便向吴百慎笑问道:“吴将军,听说你在南方做战时,勇猛之极,脾气很是暴烈,和你的模样大大不同。今日一见,到觉得你心思缜密,行事小心,传言与眼见,果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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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帝都风云(十)
“嘿嘿,张将军,等你在禁军多呆几年,只怕脾气也会有所转变吧。末将原本脾气太过暴烈,得罪了不少上司和同僚,纵是战功掩着,也多了很多麻烦。八年前,末将叫吴猛,现下改名百慎,将军应知其意了。”
张守仁起身笑道:“时辰不早,咱们去我的居处饮酒细聊,如何?”
又取笑他道:“和我共事,应该不必百慎,若是换了一个背景深厚的,只怕将军要改名百惧了。”
吴百慎轰然大笑,向张守仁道:“将军虽然年轻,我却感觉与将军很对脾气。走,咱们俩去喝酒!”
第三军的军营营盘甚为宽广,除了外围的跑马场草场外,方圆五六里的地盘,全数被划为营盘的用地,不但军官们住的很是宽畅,就是寻常的小兵,亦是住的很是舒服。
张守仁与吴百慎在营盘内并肩而行,此时暮色已深,一团团篝火在营内士兵的房前点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夹杂着士兵们的欢声笑语,再有酒肉的香气随着微风吹来,使得二人精神大振。
吴百慎的肚子咕噜一阵乱响,他摸摸下巴,向张守仁笑道:“大鱼大肉,名厨手艺,也比不如在军营里烤肉喝酒,摔角为乐。不瞒将军,我每临阵前,一定要吃一整条烤牛腿,不然的话,打仗都他娘的没力气。”
他与张守仁渐渐熟习,知道这个青年将军很是豪爽,不象那些普通的禁军将领,一个个死气沉沉,不象武将,倒似文官。心胸稍稍放开,便也忘了对方主将的身份,说话渐渐随意起来。
张守仁见他脏话连篇,与他的斯文长相判若二人,心中只觉好笑之极。不过他也知此人如此讲话,是隐然有将自己当做自己人的意思,心中感动,便向吴百慎笑道:“吴大哥,你若不嫌弃,叫我声老弟就好。若是不然,叫守仁也成。”
吴百慎斜他一眼,笑道:“很好!老弟,守仁,我一看你就知道一定能和你对脾气。咱们都是地方军上来的,就有个军人的样子和气度。那些禁军老爷们,我呸!”
他这些日子里,显然很受了排挤,当真是一肚皮的鸟气。若非如此,这个以做战勇猛见长的虎将,也不至于学会了勾心斗角,猜度别人的心思。此时被张守仁身上与他相同的气息所吸引,不过短短时间,两人竟没了隔阂,相谈甚欢。
待两人行到张守仁在营地的居处,只见一幢小院外,悬挂着几盏灯笼,亮光下,却齐涮涮站了整排的亲兵,个个挺胸凸肚,神气非常。
张守仁诧道:“吴将军,我今日过来,亲兵就选好了么?”
将领的亲兵,一般都是战场上保命的最后防线,有条件的都选取自己的亲族子弟担任亲兵。最少,也要在军中亲自选取忠心可靠的,以防着身边的机密走漏。象张守仁这样级别的将军,亲兵按例由一个百人小队组成,成员自然要他自己亲自挑选,方才可靠。正因如此,张守仁看到这些亲兵模样的人站在自己房前,很是诧异。
吴百慎亦是惊诧,向张守仁答道:“没有,我并没有挑选。其余众将,亦不会想到此事。我的亲兵,也是我在军中自己选的。”
两个心中惊奇,急忙向前,吴百慎脾气甚急,不待走近,便大声叫道:“你们是谁的亲兵,怎么在张将军门前站立?”
却见那些亲兵队形一闪,院门前的石阶上正有一个身着将军袍服的人,借着院前的灯光看书。因见张吴二人注目看向自己,那人起身站立,将手中的书交给旁边的兵士,拍手笑道:“是张将军来了么?”
张守仁一时却想不起这人是谁,只得含糊应道:“是。”
那人见张吴二人走的近了,便也迎上前去,笑道:“张将军怕是不认识我了。”
他的脸微微扬起,被灯笼的火光将他的脸映的通红,看起来年约四十,虽然长的英俊非常,却已经很现老态,微笑之际,两眼旁边,是细细密密的鱼尾纹。
吴百慎初来京师,也并不认识此人,只是看到这人身边的亲兵不少,料想是非富即贵,他以为是张守仁的知交故旧,心中不禁起疑,暗道:“这小子说他是襄城贫民子弟,怎么认识的人非富即贵,那枢使也对他青眼有加,难道他说谎不成?”
只是看着张守仁的脸色,却也是犹疑不定,显然没有认出这个将军是谁, 不好招呼。
吴百慎眼见如此,只得先上前问道:“这位将军,敢问尊姓大名,在何处任职?”
却听那人笑道:“我是王西平,是禁军第五军的知兵马使。”
张守仁发了一呆,猛然想起当日在吕奂的帅府与王西平的相识之事。当日自己被打了军棍,还是眼前这个将军搀扶了自己一把。今日自己刚刚上任,这王西平又过来探看,消息传出,其余的禁军将领自然会猜想他与王西平的关系,在这个当口,无疑是一绝大的助力。
他心中大是感动,急忙上前,一躬到地,向王西平道:“张守仁见过王将军!”
王西平连忙将张守仁扶起,笑道:“这又何必。”
“王将军,原本我应该过府去拜见才是,守仁失礼了。”
“我知道你的想法,不必客气了。你是贫家子弟,我是世家,咱们世位太过悬殊,你当时身份不定,不好来找我。不然,就成了撞木钟,讨官职了。”
王西平的脸上,始终有一层淡淡的微笑。见张守仁很是激动,他便微笑不语,只扭头与吴百慎寒暄几句,待张守仁情绪回复,方才又笑道:“我知道你来京师,只是不知你住在何处,无处寻找。其实按我的本心,知道你这次立功不小,原本是想讨你到我军中做一个指挥使,不成想,这一下子,你的地位与我相同,平起平坐了。”
若是旁人说这样的话,张守仁必定要猜疑他的用意。王西平如此说,他便立刻答道:“王将军,升迁太速,不是好事。若是让末将来选,宁愿到你军中,做一个指挥使。”
吴百慎见他二人如此,知道王西平此来,必定是有要事与张守仁商谈。当下向张王二人打过招呼,带着自己的几个亲兵离去。
张守仁一面令人开房打扫,一面与王西平并肩而立,看着吴百慎匆忙离去。
“这个吴将军,你觉得如何?”
“王将军,我与他刚刚相识,不好评说。”
王西平听的一笑,在张守仁肩头轻轻一拍,笑道:“不会轻易评价人物,很好,很好。”
两人进房之后,王西平屏退左右,向张守仁沉声道:“张将军,你知道你为何能做上这第三军的兵马使么?”
这个问题张守仁自己也想不明白,又如何能回答他。当下苦笑一声,向王西平道:“这件事,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我的功劳再大,其实也并不适合做一军的主将,不知道石枢使为何一力要推举我。”
有些话,就是王西平,他也并不好说。两人以前地位相差悬殊,张守仁虽然一直听闻王西平仁德,爱兵如子,对人仗义,却实在没有机会当面了解。除了在石奂帅府的那次谈话,两人从未有过交集,张守仁又如何能告诉他,这个兵马使,其实是强加在自己头上的。
却听王西平冷冷一笑,房内的灯光飘忽不定,将他的脸映射的一明一暗,看之不清。
“本朝的规制,禁军负责拱卫京师和帝室安危,直接受皇帝节制,十二军的禁军主将,一定要皇帝亲自挑选,在职的年限不得超过五年,受皇帝直接节制,外出做战,才受枢密院的指挥。石嘉虽然身为枢相,却并不能指挥如意。这些年来,他与余波斗的厉害,拼命在禁军中安插党羽。只是京城中豪族世家众多,凭他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完全掌控。况且,皇帝不管多信任他,也不可能让一个人控制京城中的武力。否则,我去年也不会调回京师任职。”
他见张守仁听的发呆,不禁微笑道:“其实也不必想的太复杂。我们这些人,多半是两派都不相助,保住大局的稳定,使得大楚不会内乱,这样,咱们就上对的起祖宗,下对的起百姓,庶已无愧。”
张守仁心中惶乱之极,他委实想象不到,自己一个小小队正出身的军人,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如此光鲜的抢手货。今早余太师对自己青眼相加,石枢相对自己委以重任,现在,这个王西平又惫夜来访,显然是要自己加入他们的阵营,与石、余二人相抗,成为京师中第三方势力中的一员。
身处漩涡中心的人,却怎么也想不通透,为什么自己的地位一下子就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