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本朝的大内,原本亦是南宋在临安城的行宫,方圆周广十余里,巍峨秀美,虽然没有大唐长安和北宋开封宫殿的壮丽大气,却因修建秀美柔媚的临安城内,山光水气润泽之下,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杨易安在一群官内卫士的簇拥下,由丽正门入内,绕过宽阔广博的大庆殿前的广场,到瑞诚殿后的端明门前,便是东北处的内朝所在。
“杨大人,你好胆色,我也不敢阻你,这便入内禀报当值的公公,圣上见不见你,就不是我所能言的了。”
杨易安肤色白腻,容颜秀美,少年时便有美男子的美誉,此时虽然结婚生子,却并没留起胡须,清秀俊郎不减当年。宫内的卫士将军都是武人,因见这少年得志的文人大官,适才在宫门处不畏刀枪,神色如常,驱散士兵如赶羊群,如此的胆色豪气,纵是一般的武人亦是不如。有此一事,各人心中对他的嫌恶无形中减了许多,到得这内朝宫门前,不免好生吩咐几句,让他等候。
杨易安知道对方是好意,当下略一弯腰,微笑道:“请将军务必说清,本使这会子来宫内求见圣上,实在是有了不得的大事。若不是如此,也决计不敢拿自己的前程耍乐。”
那石武官点头道:“想来也是。请大人不必着急,稍待片刻。”
杨易安拱手道:“有劳将军。”
看着对方靴声囊囊,渐渐远去。杨易安只觉后背心已然湿透,被冷风一吹,只觉寒气彻骨。他是文人出身,适才这点阵仗,若是在张守仁眼中,只怕如同儿戏,对他而言,实在是平生最赌博,最为大胆的冒险。
这宫门前广场空旷之极,天气又黑沉下来,不远处的宫殿深处,开始有星星点点的烛光点燃。
过不多时,有一队身着黄衫的小太监次弟来到,手中举着灯笼,拿着火把,将宫门处的灯笼一盏盏的点燃。各人眼见杨易安一队人孤零零的站在宫门处,心中均是奇怪,只是无人敢言,过不多时,又全数离去。
杨易安表面上安然自若,负手站在烛光之下,等候传唤。只是对方不过去了片刻,在他心中,却如同过了一万年之久,心中焦躁和惶怕之情,实为平生未经历的恐怖体验。
此人的生活和现状,原本也用不着这么豪赌式的行径来改变,只是他自小贫苦,长大后决不甘为人后。再加上此时的身份地位远远落于张守仁之后,儿时同伴青云直上,自己却如同一条狗一样混迹京师,仰人鼻息,象他这样心高气傲,野心勃勃的人,又如何能够忍受。
此事不成,大不了一事了之。
打定了这样的光棍心思,他反而渐渐安稳下来。心跳渐渐平复,呼吸渐渐平缓,就是原本刺眼的烛火,也变的柔和温暖。
又不知过了多久,方听到宫门内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还未见人影,就听到有个公鸭嗓子大声叫道:“官家有令,传杨易安到勤政殿陛见。”
杨易安心中狂喜,几乎忍不住跳跃起来。虽然勉强克制自己,用指甲直刺掌心,却仍是忍不住在心中大叫道:“大事可成,大事可成!”
他与张守仁商议的反间之计,虽然表面上看来无懈可击,证据动机全然确凿。那余波反意暴露已久,操持国柄多年,现下意欲再进一步,不惜勾结蒙兀,甚至与李擅、张守仁这样的北地军阀多有交结,其亲笔写就的书信,送去的金银,再加上未来好处的许诺,还有对自己在大楚朝野中势力的分析,每一条每一件,都是张守仁研究多日,想方设法,根据余波在南楚中现实的情形,精心伪造而成。
这些东西,虽然有模有样,却也经不起仔细推敲分析。不过张守仁当日与杨易安商议时,只是道:“当年秦丞相杀岳爷爷,证据就很充分么?”
杨易安何等人,当即就惊问道:“怎么,你看出来今上对余波老儿有杀意?”
张守仁笑道:“当日石枢相死前,我曾言道,枢相你做事不是不周密,势力不是不强大,可为什么落得个如此下场?无他,你功太高,势太强,在军队中盘根错节,当你越觉得你势力雄强的时候,就越是你最危险的时候。当今天下不比南宋,权相大将想一周遮天,强臣弱君,绝无可能。枢相你看不透的,就是这一点。易安,石嘉没有看透的,余波一样没有看透。若是睿帝还在,没准看着旧情让他致仕了事,而今上登基并不是得他的力,却是要顾忌他的势力,而余老儿却不知道收敛,常此以往,为人主的,能不忌惮,能不想着除之而后快?”
杨易安当即拍掌大笑,向张守仁道:“我懂了。今上现下就是缺一个借口,一个敢做仗马鸣的人!而偏偏余波势力太大,今上又很顾忌,不敢露出一点儿不满的表示。他这么一来,底下的臣子只当余波恩遇未减,又加紧儿巴结太师,如此一来,皇帝却又更加不敢对他动手。若是我跳将出来,皇帝只怕如同捡了宝贝一般,再也不肯放手了。”
张守仁点头道:“正是。若是你以别的罪名弹劾余波,只怕皇帝要先将你放逐了事。因为这种事情打不死他,余波的势力非同小可,自然会多方辩白,你一个小小五品京官,皇帝又不能死死站在你一边,自然要先拿你开刀,以给余波泄恨。可是你以谋反的罪名来告余波,兹事体大,皇帝自然可以行雷霆手段,一举将余某人的党羽全数扫清。到时候,你便是首功大员,皇帝不论如何,都会对你大加封赏,以平息朝野中对此事的不满。”
第八卷 抚境安民(二)
听得张守仁如此开解,杨易安方抚掌笑道:“不但如此,他还会对我大加扶持,让我拥有自己的势力。因为如此,他才会将不满和对立的情绪全数落在我的头上,自己好置身事外。”
“是的,这一点小小伎俩,以我当年在京师时见过皇帝一面的了解,他还是会做的出来。易安,这便是你的机会,也是你最后的机会。此事成了,你青云直上,几年之内,你就是大楚朝中炙手可热的大员。若是不成,诬陷大臣,最轻也是流放凌牙门。以余波的势力,决不可能轻轻放过了你,你要考虑清楚。”
杨易安微笑道:“其实就算是皇帝扶持我,也得靠我自己。若是万一余波倒台后反弹的力量太大,他还会将我推出来,让我来做挡箭牌。”
张守仁嘿嘿连声,笑道:“平帝应该是这个品性。他自己不敢也没有这个决心动手,有你这个他眼中的傻蛋跳出来兴风做浪,他肯放过才怪。”
两人当场大笑,定计而行。
此时杨易安终于成功求见皇帝,在余波一党反应之前,要力劝皇帝下定决心。这对他而言,绝非难事。
他在傍晚时分入宫,于勤政殿见到皇帝。不过半个时辰后,殿前指挥使、殿前卫、殿前羽林诸班全数被皇帝召来,一一交待。
过后不久,宫中兵马持节而出,直奔太师府、枢密院、并皇城各司,捕拿余波党羽。
与此同时,王西平等忠忱的禁军将领被召至宫中,由皇帝亲自下令,由各兵马使亲自带队,在禁宫中捕拿余波党羽。
是夜,京师中火光处处,杀声震天,京中百姓不知发生何事,一个个紧锁门户,不敢外出一步。
及至天明时分,自余波而下,数千党徒被全数捕拿,下狱之后,皇帝方道明原由,杨易安一下子便由不得宠的小臣,便为扭转国家社稷,查灭奸党的大功臣。皇帝因余氏一党全被拿捕,心中慰帖,龙颜大悦之后,立命杨易安入枢院,担任枢使。
同时,发内帑十万贯,赏赐此役有功将士,一时间,大内之外,万岁之声震天,皇帝踌躇满志,自命为盖世英主。
十日之后,远在颖州的张守仁已然知晓大楚朝中发生的巨变。短短几年间,两个老牌权臣相继倒台,朝中不免出现巨大的权力真空。而地方的各级文官也好,武将也罢,都茫然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在这样的情形下,杨易安不到三十的年纪,就身列枢密院中,为皇帝所信任倚重,隐然间,已经成为新兴权力集团的首脑。
他得偿所愿,兴奋之极,数月间在京城内广交重臣,收罗党羽。有几个言官与地方小臣,上表弹劾于他,奈何此人势力已经大长,皇帝又有意培植扶持,上书攻讦于他的,全被罢官免职。杨易安得意之余,因记起襄城吕奂是余波党人,又对张守仁多般打压,他心中感念张守仁此次定计助他,又因两人有攻守联盟,便急忙修书,令张守仁放在京师的细作送至颖州,询问大计。若张守仁有意,两人遥相呼应,再扳倒吕奂这个镇守边疆的重臣大将,他的地位则越发稳固,牢不可破了。
“糊涂!”
张守仁看完他的书信,怒极而骂。低头沉吟片刻,提笔写道:“石嘉、余波二人在前,吾兄可不慎哉!当日所议之事,吾兄已忘怀乎?”
写毕,立命人投书送往京师。
杨易安是有些得意忘形,不过所虑也是有些道理。吕奂守住襄樊一线,手握重兵,余波倒台之后,此人迅速上表朝廷,与余波划清界限,向皇帝表示效忠之意。如此一来,余波倒台后,他却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仍在襄城统制使任上,安然无恙。
其实这样的处置方法,张守仁在动作之初,便已想到。朝廷的军事重镇,计有襄城、兴元、成都、建康、广州、凌牙城各处。除了京城中驻有十万禁军和御林军之外,只有襄城、建康、兴元三府军镇,各驻有六到八万人的重兵。因为是对敌前线,驻扎的军队都是大楚军中精锐,能征善战,骁勇之极。建康和兴元守将都是宗室将领,至于广州和凌牙城,军力且弱,统制官亦是没有门庭的普通官员,说话并没有底气,完全依靠不了。如此一来,皇帝需要一种微妙的平衡,不欲将所有的实力都放在一边,吕奂多年老臣,忠诚度上尽可放心,虽然能力有限,可是皇帝需要的就是他的无能。
与大楚皇帝的心思相同,张守仁现下最需要的,也正是大楚镇边大将是无能的庸懦之徒。若是吕奂被换,来了一个锐精图治,手握大军的统制大将,以襄城驻防军的战力,张守仁现下手中的实力也最多与之持平,若是两边起了争执,或是襄城及建康方向出兵北上,与他抢夺地盘,都是让他极为头疼之事。杨易安只要不得意忘形,保有住现下大楚边境的态式,上奉皇帝不欲多事的心思,下抚边将百姓安享太平,在朝中大力扶持自己的势力,再与张守仁南北和应,如此一来,则两人都可省心省力,一个努力向北开边,与蒙兀人争战;一个可在大楚朝中呼风唤雨,成一代权臣。
埋藏在张守仁内心最隐秘的盘算,则是将来开北不利,可以在杨易安的帮助下迅速南下,推翻大楚统治,自己整合南方的力量抗蒙。不过,这是万不得已的打算,他并没有向杨易安明言。
自得河南全境后,安置流民,劝民农桑,整训士卒,扩充武备,所有的一切均是有条不紊的进行。隔着一条黄河,蒙兀人在山西水军没有练好之前,也并无良策应对。这些时日以来,只有小股部队会在黄河中寻得守备部队的空隙,悄然过来突袭,而张守仁为了整训自己手中有限的水军,便也常下令部下过河袭击对方,烧村毁地,甚至偷袭县城,破坏对手的经济,双方你来我往,虽然并没有大规模的战事爆发,每天沿河两岸,却也是有无数的战士浴血沙场,非死即伤。张守仁在颖州处置完杨易安一事,又下令李勇为颖州管制,统领第二军及大别守备部队,镇守颖州一线。以唐伟为唐邓管制,统领新成立的第四军,与襄城南面相对,西防关陕。第一军兵马使孟珙镇守开封,第三军兵马使李天翔镇守归德,他自己与吴猛统领节度亲兵及突骑一部,西及郑州,巡查黄河沿线。
此时正是雨季,旬月以来,暴雨不停,此时的黄河却并没有经历后世工业取水的破坏,枯水时节亦是奔腾咆哮,此时又逢雨季涨水,浪头汹涌,河宽水涨,一眼看去,无数个高大的浪头排列的细细密密,自上游呼啸而来,奔流不回。
就在这黄河岸边,高高的土堤之上,一小队百余人的骑兵冒雨兀立,向着河中不住眺望。
水气蒸腾,雾气皑皑,大雨连成珠线,虽然这队骑兵人人极目远望,却只觉天地苍范一色,根本看不清对岸的情形。
吴猛在脸上猛然一抹,腮帮子上的大胡子抛洒出大串的水珠。稍顷过后,又觉得胡子上密密麻麻,全沾满了水滴。再看身前的张守仁,脸上亦是水流成线,只是他的脸上不象吴猛那般长满胡须,下巴上只是稀稀拉拉的一层短须,水滴经过脸上,很轻易的抛洒直下,滴入土中。
他心中焦躁,忍不住向张守仁抱怨道:“魏王殿下,这会子根本看不清啥,不如咱们先回去,等天气稍好时,再来看过,如何?”
张守仁回头看他一眼,笑道:“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叫什么劳什子的魏王。”
吴猛暗自一凛,心道:“毕竟是朝廷的爵赏,在他口中竟是劳什子。”
归德一战后,河南全境克复,大楚朝廷以劳赏爵,张守仁成为百年来第一位生前封王的大将,而他手下的大将,亦是各有封赏。按说,以吴猛的身份地位,原本应该只在张守仁之下,怎料朝廷嫌他不能牵制张守仁,又知道他铁心依附,无法拉拢,便只封他一个开国县男了事。
就是唐伟李勇等人,也是有开国县公之封,此时的飞龙军中,吴猛以节度副使的身份,论起爵位,只不过是与几个功劳很大的指挥使相同,朝廷打压之意,昭然若揭。
他嘴上虽然并不在意,其实心中仍然略有遗憾。封公封王,是武人一辈子的大事,光宗耀祖,从此祭祀不绝,千年万载,永留于历史长河之中。有着这样的心思,再看张守仁不着冠袍,不带仪仗,完全不将朝廷的爵位放在心上,吴猛一则佩服,二则,亦知张守仁不臣之心甚是坚固,难以扭转。
将来若胜,自己不下王候之赏,若败,自然是身败名裂。
想到这里,却不禁胸口发闷,禁不住吐气开声,叹了一声。
张守仁听他叹息,只回头扫了一眼,却又微微一笑,抬眼向前。
他自己不将大楚爵位放在心上,属下一帮得了爵赏的人,自然是上行下效,绝不敢佩带朝廷冠带,收授朝廷赏赐。便是那些放在江南的田产,亦是无人敢派人前去接收。
当日杨易安前来宣慰,先以财宝金帛爵位厚赏以安张守仁之心,再以五十万贯的厚赏交结普通军士之心,然后又以厚爵田产颁赐飞龙诸将,赏赐之厚,爵位之高,实为大楚立国以来少有之事。
若论功劳,张守仁领着属下辟土开边,乃是武人最高级的武郧,受这爵赏自然也是当之无愧。只是若论朝廷的本意,却是要以高官厚碌,田产子女以诱武将军人之心。此计连环阴狠,自然是刚刚被张守仁驱赶下台的余波一手策划。
人心不足,张守仁属下的武将,原本最高也只干到校尉,一个月领几十贯的俸禄,待后来随他潜入中原,仗越打越打,官也越做越大,与以往际遇,相差不是以道理计。只是当世之时,武人最高也就做到统制使,爵位封到开国县公,现下朝廷轻轻巧巧就将这些爵位赏给众将,富贵尊荣已极,就算是跟着张守仁开创新朝,立下泼天的大功,受赏亦不过如此。这样一来,还有谁愿意跟着他出生入死?
这计谋正中人心,不谓不毒。张守仁警惕之余,也对余波佩服之至。他一面禁绝诸将受爵,以防诸将产生骄纵懈怠之心,一面大颁河南田产,宅第,奴隶,以使诸人安于此地。
如此这般,方将此事揭过。好在,大楚的爵位不比后世难得,亦不是特别的尊贵,除了他这个郡王很是难得外,什么县子,县男,也不过是比州府官强上一些,论起地位和好处,远远不及明清两朝有用。
贵族之设,有益亦有害,对贵族爵位如何设置,张守仁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与想法,只是这时候来行此事,并不能收到很好的效果,暂且搁置不理罢了。
雨水兀自不停,张守仁正欲返回,却听身后转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响,片刻之后,便听到有人大声道:“开封统制使,第一军兵马使孟珙见过大帅。”
第八卷 抚境安民(三)
他大着嗓门高喊,却因为河水奔腾之声过大,再加上雨线隔鬲,声音显的沉闷细小,只在这灰蒙蒙的天空中打了一个转,便即消逝。
张守仁调马回头,到得孟珙身前,见他浑身湿透,连油衣也没有一件,当下解下自己的油衣,披在他身上,笑道:“你这人,身子骨弱便不要过来,论起勤谨,我属下的大将你算头一个,何必非要到我身边侍候。”
孟珙的脸色青白一片,也不知道是被雨淋,还是感动,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