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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江山-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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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亲兵虽然不满,却也只得遵令,放那参军从事进来。

    “臣……”

    “不必多礼,快些说。”

    自从张守仁要建极称帝以来,发现身边近臣对他的礼节也越来越讲究,越来越郑重其事,平素里殿下臣下的说个不休,他心中很不耐烦,却也知道此事难免。只是此时军情紧张,这人适才在外面吵闹,此时却又要行礼如仪,却实在叫他耐不得。

    那人也是急的很了,豆大的汗珠自额头腮下不住滴下。听得张守仁发急,便也忙道:“大帅,军情紧急。几位参军都依着殿下王令办事,寻不到人,只得来回禀殿下。”

    张守仁厉声道:“快讲,不要噜苏!”

    “是,殿下。适才有郑州来使,求见殿下,说是郑州已经被围近一个月,近十万蒙汉联军沿江而下,登至城下,日夜攻打不停!”

    “啊?”

    “是的,殿下。此事千真万确。这人确实是来自第一军,适才臣下已经命人确认,此人是第一军驻郑州防御使王坚的参军,姓王名元吉,印信书信全对,书子上的笔迹也确实是王坚将军的。”

    “立传此人!快!”

    张守仁心急如焚,郑州是开封西面门户,也是唐邓洛颖的北方重镇,若是郑州一失,敌人又知道中原腹地空虚,必定会长驱直入,到时候,经营多年的河南诸州失陷,很多营造院和文书机密,再有军人家属都陷落敌手,就是得了江南四川这么多的土地人口,也无法弥补的重大损失。

    好在那参军从事知道自己一旦禀报之后,张守仁一定会立刻传见王元吉,因此把他就带在身边。张守仁一说传见,便立刻将他带了进来。

    那王元吉进房之后,却是不管张守仁连声催促喝问,只顾着恭谨行礼,叩拜如仪,山呼千岁。待张守仁气的脸色发青,差点下令把他拖出去打顿军棍时,他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殿下,郑州绝对可以守住。”

    张守仁哭笑不得,向他喝道:“你知道什么,你这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那王坚说的?”

    “话是臣下的话,不过意思也是王将军的意思。”

    “此话怎讲?”

    “王将军自到任,奉命防御郑州后,知道这里是兵家必争的要地。因而不惜民力,几年来将城池修的坚固严实。城内又多藏滚石檑木,城头多设投石机与床弩,城内粮食,随时都储藏着足够全城军民吃上半年以上。这样一来,就算是敌人拼死攻打,要打破郑州,却也是非常之难。”

    他摇头晃脑的总结道:“是故,虽然蛮兵几近十万,郑州却安然无事,稳若泰山。”

    张守仁看他的模样,差点儿想唾他一脸。也不知道王坚自何处寻来这个活宝,根本不懂军事,却也能赞画军事。

    郑州虽然城高墙厚,防御的器械很是齐全,可是城小门少,守兵也不过万余,敌人近十万人,不分城门的昼夜攻打,王坚就是神仙,也未必能撑到现在。

    因问道:“你从郑州过来,用了多久时间?”

    “敌军六月初五犯境,臣奉命潜逃往江南寻殿下报信。王将军吩咐,信使不能有什么闪失,天气闷热,最好是白天睡觉,下晚时趁着凉赶路。因为这样,路上消消停停的走了一个月多几天,这才在建康寻得了殿下行踪。”

    他说到这里,不禁又道:“臣在乡时,也曾学得望气观云,此番南来,离建康城尚十余里路,就觉得城池上空青白之气相加,待入城后,看到不少父老在殿下府外上表劝进,这才知道原来是皇气盖顶!”

    张守仁气的脸都青了,抖着手扶床半坐,突然想起一事,向王吉元问道:“你做王坚的参军,有多久了?”

    那王元吉面露羞色,吭哧半响后,方道:“臣原是王将军的本家,早就投靠于他。他却只说臣不懂军事,不能跟他办事。偏偏蛮军攻来的时候,临危授命,说臣最靠的住,命臣前来报信。”

    张守仁这才明白,原来这个活宝参军,却是王坚故意派来。他心中略一思索,已然明白。郑州军情虽然紧急,王坚却自信能够坚守一段时间,是以用托词骗这活宝参军慢行,待寻得自己时,南方战局已定,郑州的情形方不致影响到自己的判断。

    他心中一阵感动,口中却骂道:“王坚你这个匹夫,郑州若是失守,我一定把你九族都扔进黄河。”

    那看王元吉吓的发呆,他却也忍不住噗嗤一笑,向他道:“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却听那王元吉嘟囔道:“臣虽然是和王坚是同宗,却并非同族,尚乞殿下明鉴……”

    张守仁也不去理他,只是勉强支撑起身体,下地踱了几圈,觉得自己可以行走,便命道:“来人,备马,立刻回河南!”

    他身边的亲兵吓的呆了,并无人敢回答他的命令。张守仁将眼一瞪,喝道:“我的话没有人听了么?”

    他的亲兵队长上前劝道:“殿下,大帅,你的身体太虚,好不容易才好了起来,若是路上受累受凉,再有个闪失,却是如何得了?”

    张守仁怒道:“我再有闪失也死不了,立刻备马,随我到码头过江!”

    他积威已久,虽然从不动用刑罚,却是没有人违背他的命令。各人见他坚决要走,便立刻到马厩牵马,也有几个人分头去寻张仲举和胡烈等人,让他们前来相劝。

    这一处房舍,却是原本建康管制的府邸。张守仁站在房檐石阶上,一阵穿堂风掠过,便觉得浑身发寒。命人拿来夹袍穿上,方才觉得好了许多。

    他只觉得一阵阵头晕,却勉强支持,不肯再随意倒下。一边自己怒道:“老子千军万马中杀入杀出,这点小病都受不住么?”

    一边孤疑道:“王坚这混帐,如此行事,他把握当真这么大?其实敌人若是稍稍聪明一些,可以围而不攻,继续东去,打开封,或南下,打孟州,滑州、宋州、商州,甚至一路攻到颖州。我的腹地太过空虚,他们不知道么?”

    他一边想着,一边拾阶而下,见到自己心爱的战马被牵到身前,便往马脖子上轻轻一拍,说道:“你今天可不要由着性子跑,我可承受不住。”

    说罢,一边翻身上马,一边令道:“令诸参军极速赶来,令韩逸乔领第五军急速赶来,令李勇留一万人守平江,余部毕过江,传令给吴猛,急速过江。辎重粮草不必携带,到了河南什么都有。”

    他飞快传令,见到几个留守的参军从事飞速记下,心中微觉放心,纵马奔驰,只觉得胸前郁闷,颠簸之际,差点儿呕吐出来。

    勉强以极大的毅力忍住,在城中打马疾奔。他自入建康后,曾经有令,军民人等,不得在城中驰马扰民。此时自己打马狂奔,早有巡街的士兵看到,待上前阻拦时,却发现是魏王大帅自己在打马狂奔。各兵惊疑之下,却是并不犹豫,一边欢呼大叫,一边紧随其后,拼命追随。

    待张守仁奔行到江边码头时,身后除了过百亲兵外,其余的节度中军和第五军的士兵,已经有过万人相随其后,到得江边。

    张守仁经过这一阵狂奔,待到江边,眼看着熟悉的大江横亘于前,波光粼粼,碧波荡漾,一阵阵清爽的江风吹袭过来,心胸为之大畅,原本虚弱的身体,竟也好似强健起来。

    他看着身边相随而来的士卒,心中一阵激动。这些军人,看到是他在打马奔行,便不管不顾,相随而来。有不少人显然是在梦中,也这么衣衫不整的跟随而至。

    “诸位儿郎,中原传来急报,郑州被蒙兀鞑子围了,正在昼夜不停的攻打。我先过江,你们现下衣甲兵器整齐的,一会也征船过江,衣衫不整手中空空的,回营去集结,随着长官前来渡江。”

    他顿上一顿,原本要说几句激励鼓舞的话,看着那些士兵沉默而充满信任的脸庞,竟觉难以出口。

    “殿下,船来了。”

    一艘官船自不远处的堤边摇摇摆摆而来,画舫似的船身,透过光线,可以隐隐看到窗舱内精致的摆设布局。

    “做那个什么鸟船。我是当兵出身的粗人,享受不来。”

    寻船的亲兵还想说话,却被张守仁的眼神瞪了回去,再也不敢出声。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正夏时节,天气酷热难当。张守仁奔行一路,被江风一吹,加上心情振奋,竟是再也不觉身子难受。

    眼见一艘可容十余人的小船划将过来,他便只带着两个亲兵牵马上船,向着岸边的过万军士微笑致意。

十一卷 天下一统(1)

    各军原本都极是担忧他的身体,此时见他痊愈如初,只身匹马过江,与一个寻常军官并无两样,岸边的军人均觉振奋,心中欢喜之极,忍不住欢呼大叫,齐呼万岁。

    张守仁自这一日匹马过江,到得扬州后,终因大病初愈,精神振奋之下,身体无事,一旦停歇,却又觉得很难支持。他休息了两天,却仍是骑马疾行,勉强赶上了正往济南而去的李天翔。当下将他带在身边,会同赶来的韩逸乔、胡烈、方子谦等人,往着河南境内而去。

    此后大军知道消息,除了重伤士兵不能随行外,其余士卒虽然疲惫,甚或是身上有伤,却也是紧随其后,一路随行,待张守仁赶到颖州时,身后已经聚集起十万大军。

    吴猛的骑兵自击败吕奂的襄城驻军后,便一直驻扎在城内,镇抚湖北一路,他所部均是骑兵,前次伏击吕奂时,原本是以唐伟的第二军为先,硬撼襄城军后,方由骑兵风卷残云般的进击。由此而言,他可以说是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自己的麾下将士实力基本未损,便立下了赫赫战功。

    他在襄城并没有休整多少时间,张守仁的命令接二连三的赶到,命他即刻回颖州,防备着敌人的进攻。吴猛生性粗豪,并不耐烦死守城池,在回到颖州,以节度副使的关防紧急召集各住后备军数万人前来颖州守城后,又急派使者,赴归德、唐、邓、洛、商、孟、许、陈、滑各州传令,命各州刺史召集平时为农,闲时训练,战时为民的府兵员,每次多则三万,少则数千,一律进城守备。城内严加盘查外来人员,防备细作间谍。

    这几年来,飞龙军仗打的不少,特别在得了山东,取得大量易开矿的铁石矿后,铁器制品不再受矿产匮乏的陷制,而熟手工匠这些年来也越来越多,大量的精良兵器都归于正规军队使用,而淘汰下来的残缺破坏的兵器,再有历年征战俘获兵器,都下发给府兵操练使用。

    中国历史上,元朝之前,人民均可以携带武器。唐时,对普通百姓携带任何武器都无限制。至宋,因五代武人为乱,国家以文治国,曾经有过禁止人民携兵的打算,却也在一场大讨论后,取消原议。只是不准百姓携带军队的制式弩弓罢了。宋朝陕西备边,以普通百姓为弓手,常常聚集数十万人。在对西夏的战争中,这些当地携带武器,知道基本战斗技巧的百姓,成为阻止西夏人进一步入侵的基石。

    至元朝时,蒙人以异族入主中华,视汉人南人为三四等的猪狗,进行残酷的高压统治。他们则高高在上,以奴役汉族为奢华生活的基础。因为此故,蒙古人下令收缴所有的民间武器,禁止南人携带任何形式武器。这种规定,在其严格执行的时候,甚至普通百姓要三家才能拥有一把菜刀。

    宋亡时,中华民族高贵的人文传承已被打断,破坏贻尽。而尽人民携带兵器,练习武艺,又使得汉族不要说保有尚武之风,就是连最基本的自卫能力也没有了。

    这种混帐规定,却也被以后的明清两朝继承,中国百姓的懦弱与谨慎无能,亦越发严重。

    仗剑长安,意气豪饮,游侠人间,不过是诗人诗中美丽的传说罢了。

    张守仁知悉后事,心中每常郁郁。待自己稍有条件后,便仿当年唐朝府兵制度,在给境内百姓授田后,除了服劳役外,也挑选十八至四十的勇敢健二的男性,充为府兵。

    这一次飞龙军敢以大半军力远征江南,也是因为留在中原和山东境内,有着经过一年训练,随时可以担付保卫家乡任务的府兵队伍。

    待张守仁回到颖州后,河南境内十余州县,却已经集结起了三十余万人的府兵队伍。他们也是衣甲整齐,训练有素,只是在兵器和勇气,还有做战技巧上,远远不及正规的飞龙军战士罢了。

    用以征战则有不足,用来守城,却也足抵一时之需了。

    而吴猛本人,则率领本部骑兵,前往郑州援助守军。因围城的敌军过多,还有一万多蒙兀骑兵,几次交战过后,虽然在与蒙兀骑兵的冲斗中并没有落于下风,飞龙突骑的损伤却也不轻。

    张守仁得知消息后,心中甚是心疼。当即下令,命吴猛领兵回撤,不得再与敌人硬撼。

    因骑兵机动性极强,在知道张守仁已经回到颖州之后,吴猛心知河南大局无碍,便引兵缓缓后退,自郑州往南,州县密布,在一知道蒙人来攻后,王坚便以郑州防御和第一军兵马副使的名义,征调府兵守城,各州县设有县尉,也是守土有职,日夜登城戒备,是以敌人急切间攻不下郑州,却也并不能掩兵四进,攻州占府。吴猛倚城而退,那蒙兀骑兵在宗王巴春的率领下追击,却在孟州城下吃了吴猛反突,而突骑兵在城头箭雨的掩护下,也不再畏惧敌人轻骑兵的回射,越战越猛,若不是巴春见机的妙,断然后撤逃走,只怕要吃了他的大亏。

    待回到颖州后,吴猛不敢停歇,命令突骑宿于城外,自己只带了几个亲兵,孤身入城,至魏王府中,求见张守仁。

    他在厢房内足足等候了小半个时辰,方见张守仁行色匆匆,自内宅赶来。

    吴猛一见他入房,也不打话,急忙跪倒在地,向张守仁诺诺道:“罪将吴猛,叩见魏王殿下。”

    张守仁吃了一惊,急忙将他扶起,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猛浑身血污,却是孟州之战时染上,此时却也顾不得更换,张守仁看他如此,心中感动,忍不住叹道:“你可真是太过辛苦。”

    又笑道:“你是打仗打的糊涂了么?杀的跟个血葫芦似的,见面就向我叩头,得了失心疯么?”

    吴猛被他扶起,因他神色中并没有着恼的模样,仔细看去,竟似满面春风。他原本就该放心,却只是觉得眼前这人与当年在大楚京师中绝然不同,不可以表面来度之。

    因讷讷道:“末将有罪。没有请示殿下,便领兵往击郑州敌兵。激战十余次,一万多突骑死伤近半,虽然杀伤敌人亦有万余,却大多是关陕的汉人军队,算不得数。论起杀蒙兀鞑子,只有两千人不到。”

    张守仁也是心疼,脸上喜色消去,沉默半响后,方道:“这也是不得已的事。王坚守了很久,郑州城虽然表面上安然无事,却也是很吃紧了。如果不是你冒死带兵冲上几冲,几次搅乱了敌人的阵脚,使得他们不能攻城,王坚未必能守到今天。”

    这话却当真是情理之中,吴猛请罪,却也并非此事。因先释然,又道:“末将未得殿下之命,私自以节度副使名义,命各州县齐集府兵,此末将二罪也。”

    张守仁缓缓坐下,目视吴猛,苦笑道:“你一直口称殿下,又一直末将罪臣的。吴兄,咱们多年交情,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的。”

    吴猛低头道:“末将绝不敢当。殿下吊民伐罪,得大楚半壁,加之河南,山东,论起疆土、甲兵、声望,均当即正帝位,建国称号。日后,殿下就是陛下,是君父,末将是臣下,怎么敢当殿下这一声吴兄?这可万万是使不得了。”

    张守仁心中恍然,那一股在建康时常有的孤独和寂寞感,油然而生。他是魏王大帅时,属下的文臣虽然也自称臣下,末将,或称他为魏王,或是大帅。神情举止却是自然的很,也透着亲热。而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称帝在即,神情举止间,都多出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是的,是距离感。是敬畏,不但是畏惧他的人,也是畏惧他身后那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天命。”

    在他治下的百姓口中,他已经是一个半神半人的综合体。当年守襄城灵机一动,二百骑突进中原的豪勇,已经被渲染夸大了百倍千倍,原本残酷不仁的一面早就无人提起,代之而起的,确是他爱民如子,用兵如神。

    他要做皇帝,他是皇帝,他也得是众人心目中完美的帝王化身。加诸在他身上的枷琐和传说,是他自己也不能改变,不能加以影响的。

    呆了半天,两人一坐一站,对面无语。张守仁无可夺何,长叹过后,向吴猛道:“你先自请辞节度副使吧。”

    “是!殿下就要登基为帝,臣下如何敢当的起这个副字,殿下如此处置,臣当真高兴。”

    张守仁心中明白,吴猛粗中有细,虽然表面上粗鲁不文,有时候甚至脏话连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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