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再将博山炉焚了百合香。华夫人道:“怎样,要拜不要拜呢?”华公子道:“不用拜罢。我们去拣顶好的花,将这酒去浇在他根上罢。”
二人就走到林下,公子拣了一棵红碧桃,夫人拣了一棵白碧桃,公子先浇了半杯,夫人也浇了。二人笑盈盈的在花下赏玩。
华夫人叫老婆子再去取一大瓶酒来,不要耽搁。公子道:“要这许多酒做什么?”夫人笑道:“我看这些丫头们见我们浇了花,觉得好馋似的
,所以我要些酒来,也叫他们顽顽。”
公子笑道:“这叫做与人同来。但是他们祭花是要拜的,不好同我们一样。”十珠都微微笑起来。掌珠对荷珠低低说道:“要拜我们十个一同
拜,不要分先后,省得先拜的叫后拜的笑。”
爱珠道:“我们一对一对的拜不好吗?”花珠凑着爱珠的耳说道:“又不是夫妻拜堂,怎么你要一对对的拜呢?”爱珠打他一下。已见老婆子
颤巍巍的拎了一大瓶酒来,放在廊下。十珠等各拿了小酒杯斟了酒,分头去觅那开得鲜艳的,你一杯我一杯的乱浇,走来穿去,也像一群穿花
蝴蝶一样,果然齐齐的拜了四拜。
公子、夫人看了,好不快乐。华公子叫取两个锦褥来,就铺在花下,与夫人对面坐了。摆了攒盒,把那百花春对饮了几杯。华夫人道:“何不
叫他们吹唱一回,以尽雅兴。”公子道:“很好,你就分派他们唱起来。”夫人将十珠分了五对,吩
咐道:“你们各拣一支,总要有句桃花在里头的。我派定了对,不是此唱彼吹,就是彼吹此唱。若唱错了,吹错了,要跪在花下,罚酒一大杯
。”爱珠笑道:“奶奶这个令,未免太苦了。
况且我们会唱的也有限,譬如这人会唱这一支,那人又不会吹那一支。那人会吹那一支,这人又不会唱这一支,如何合得来?今奶奶预先派定
了这个吹,那个唱,我们十个人竟齐齐的跪在花下,喝了这半大瓶的冷酒就结了。”说得公子、夫人都笑。
夫人道:“既如此,方才题目原难些,曲文中有桃花句子也少。
你们十人接着唱那《桃花扇》上的《访翠》、《眠香》两出罢。”
公子听了,笑道:“这个最好,这曲文我也记得,两套共十一支,有短的并作一支,便是一人唱一支了。”叫拿些垫子,铺在惜芳亭前,与他
们坐了好唱。
十珠也甚高兴,即拿了弦笛、鼓板,我推你,你推我,推了一会,推定了是宝珠先唱。宝珠唱道: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满天涯烟草断人
肠。怕催花信紧,风风雨雨,误了春光。《缑山月》望平康,凤城东、千门绿杨。一路紫丝缰,引游郎,谁家||||乳燕双双。
隔春波,碧烟染窗;何晴天,红杏窥墙。一带板桥长,闲指点茶寮酒舫。
听声声、卖花忙,穿过了条条深巷。插一枝带露柳娇黄。
《锦缠道》
公子道:“这曲文实在好,可以追步《玉茗堂四梦》,真才子之笔。”夫人道:“以后唯《红雪楼九种》可以匹敌,余皆不及。”只听明珠接
着唱道:结罗帕,烟花雁行,逢令节,齐斗新妆。有海错、江瑶、玉液浆。
相当,竟飞来捧觞,密约在鞭蓉锦帐。《朱奴剔银灯》公子道:“该打。少唱了‘拨琴阮,笙箫嘹亮’一句。”
掌珠接唱道:
端详,窗明院敞,早来到温柔睡乡。鸾笙凤管云中响,弦悠扬,玉玎一声声乱我柔肠。翱翔双凤凰。海南异品风飘荡,要打着美人心上痒。《
雁过声》掌珠一面唱,一面将帕子打了一个结,望荷珠脸上打来。
荷珠嗤的一笑,公子喝了一声采,夫人也嫣然微笑。二人各饮了一杯,听荷珠唱道:误走到巫峰上,添了些行云想。
匆匆忘却仙模样。春宵花月休成谎,良缘到手难推让,准备着身赴高唐。《小桃红》《访翠》唱完了,爱珠接唱《眠香》,唱道:短短春衫双
卷袖,调筝花里迷楼。今朝全把绣帘钩,不教金线柳,遮断木兰舟。《临江仙》公子笑道:“这等妙曲,当要白香山的樊素唱来,方称得这妙
句。”夫人笑道:“樊素如何能得?就是他们也还将就,比外头那些班中生旦就强多了。”公子点头道:“是”。见赠珠唱道:园桃红似绣,
艳覆文君酒;屏开金孔雀,围春昼。涤了金瓯,点着喷香兽。这当垆红袖,太温柔,应与相如消受。《一枝花》花珠一面打鼓板,一面接唱道
:齐梁词赋,陈隋花柳,日日芳情迤逗。青衫偎倚,今番小杜扬州。寻思描黛,指点吹箫,从此春入手。秀才渴病急须救,偏是斜阳迟下楼,
刚饮得一杯酒。《梁州序》公子对夫人道:“如此丽句,不可不浮一大白。”将大杯
斟了,叫宝珠敬夫人一杯。宝珠擎杯双膝跪下,夫人道:“我量浅不能饮这大杯,还请自饮罢。”遂把这大杯内酒倒出一小杯来,叫宝珠送与
公子。宝珠又跪到公子面前,公子一口干了。
明珠折了两枝红白桃花,拿个汝窑瓶插了,放在公子、夫人面前。又见珍珠唱道:楼台花颤,帘栊风抖,倚着雄姿英秀。春情无限,金钗重与
梳头。
闲花添艳,野草生香,消得夫人做。今宵灯影纱红透,见惯司空也应羞,破题儿真难就。《前腔》公子道:“这‘见惯司空也应羞’之句,岂
常人道得出来?”
夫人道:“与‘今番小杜扬州’句,真是同一妙笔。”见蕊珠唱起,宝珠合着唱道:金樽佐酒筹,劝不休,沉沉玉倒黄昏后。私携手,眉黛愁
,香肌瘦。
春宵一刻天长久,人前怎解芙蓉扣。盼到灯昏玳筵收,宫壶滴尽莲花漏。《节节高》画珠接唱,明珠合着唱道:笙箫下画楼,度清讴,迷离灯
火如春昼。天台岫,逢阮刘,真佳偶。
重重锦帐香熏透,旁人妒得眉头皱,酒态扶人太风波,贪花福分生来有。《前腔》秦淮烟月无新旧,脂香粉腻满东流,夜夜春情散不收。
《尾声》唱完,公子与夫人甚是欢喜,十珠齐齐站起。公子道:“今日倒难为他们,须要赏他们些东西。”华夫人道:“此中要定个等第,才
见赏罚分明。”即叫拿笔砚过来。爱珠抢先取了笔砚、花笺,送到公子面前。公子让夫人品定,夫人又推公子,公子道:“这音律中实在我不
如你,恐定得不公,还是你定罢。”
夫人微笑,把笔先写了十个字,就是珠字上面那个字,对公子道:“据我评来,以宝珠为第一,唱得风神跌宕,文秀温存,十人中是他压卷了
。次则爱珠,情韵皆到,为第二。次赠珠,次掌珠,次蕊珠,次珍珠,次花珠,次荷珠,次画珠,次明珠。
不知定得不委屈么?”公子道:“定得极是。”夫人又问十珠婢道:“如有委屈,不妨自说。”花珠陪着笑道:“奴才唱的,似乎在蕊珠、珍
珠之上。”华夫人道:“就是你不服,你那里知道自己唱的毛玻你想显己之长,压人之短,添出些腔调来,此所谓戏曲,非清曲。清曲要唱得
雅,洗尽铅华,方见得清真本色。你唱惯了搭白的戏曲,所以一时洗不干净。若不会听的,怕不定你第一?”花珠方才服了,因又问道:“奶
奶听珊枝的怎样?”华夫人道:“珊枝也是戏曲,倒是琴言虽然生些,还得清字意。”公子听说琴言,便对夫人道:“琴言这个孩子,实在有
些古怪。我们待他也算好了,看他心上总像有些委屈。
如今告假一个多月,也不见他进来。其实看他也不像那种下作的,不知为什么心上总不喜欢,我实想不出来。”华夫人道:“我看这孩子,大
抵是个高傲性子,像不是肯居人下的光景。
但不知自己落到这个地位,也就无法。所谓‘做此官,行此礼’,若妄自高傲,也真是糊涂人了。”华公子笑而不语。夫人赏那十珠的,记了
一等是钗环,二等是香粉。
那跟来的两个老婆子,远远的把那瓶冷酒偷吃了一半。一个老婆子已醺醺的歪靠着山石,坐在地下,将要睡着。那一个侧着耳朵听话,却又听
不真。
见爱珠走来,问道:“姑娘,奶奶与你们讲些什么?又见他写单子。”爱珠笑道:“要赏给我们东西。”那老婆子道:“你们姑娘们实在福分
大,常常得赏赐。我们一天劳到黑,也没有格外得过一点好东西。姑娘,如今赏下来,你不要的给我,
不要给那些小丫头糟蹋了。”爱珠一笑走开。那个小丫头叫香儿的笑道:“他们还没有到手,你倒想他转赏了你。我明日买个沙吊子送你,好
装烧酒,省得你那个没有把子,要倒拿着嘴使。你要想别的东西,你也配?”那老婆子被香儿取笑了,又不敢骂他,只得鼓起了眼睛,瞅了他
一眼。那一个老婆子低低叹口气道:“咳,从来说人老珠黄不值钱,你还同他们一般见识呢?”这边华公子忽然念那《牡丹亭》上的两句道: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华夫人笑道:“《牡丹亭》的《游园惊梦》,可称旖旎风光,香温玉软。但我读曲时,想那柳梦梅的
光景似乎配不上丽娘。”公子道:“我也这么想,觉柳梦梅有些粗气,自然不及丽娘。至于那《元人百种曲》只可唱戏,断不可读。若论文采
词华,这些曲本只配一火而焚之。
偏有那些人赞不绝口,不过听听音节罢了,这个曲文何能赞得一句好的出来?”华夫人道:“我想从前未唱时,或者倒好些。
都是唱的人要他合这工尺,所以处处点金成铁。不是我说,那些曲本,不过算个工尺的字谱,文理之顺逆,气韵之雅俗,也全不讲究了。有曲
文好些的,偏又没人会唱。从那《九宫谱》一定之后,人人只会改字换音,不会移宫就谱,也是世间一件缺事。”公子道:“真是妙论!我想
对此名花,又听妙曲,意欲填首小词,也叫他们唱唱。虽然比不上《桃花扇》的妙文,也是各人遣兴,你道何如?”华夫人道:“很好,何不
就填那《梁州序》,用他的工尺,唱我们的新词,不省事么?”公子道:“妙,妙!你就先填。”夫人笑道:“我如何能?还是你先来,我算
和韵罢。”公子应了,喝了几杯酒,想了一会,写出一首《梁州序》来,递与夫人,夫人念道:明霞成绮,冰绡如翦,万种柔情轻倩。良辰美
景,乌纱红袖相怜。
羞他仙子,闲引游人,私把凡心遣。春光一刻千金贱,珠箔银屏即洞天,休负了,金樽浅。
夫人念完,赞不绝口。自己也饮了一小杯,笑道:“这是我遵你的教,‘休负了金樽浅’。但这原唱如此好,教我怎和得出来。就在《桃花扇
》上,也是上上的好文字,细腻风光,识高意稳。我不做罢。”公子笑道:“你不要谦让。你必定另有妙想,我想不到的,快写出来,好叫他
们唱。”夫人又念了一遍,赞了几声,也就写了一阕,递与公子念道:帘栊半漾,楼台全见,绛雪飞琼争艳。清歌小拍,明眸皓齿生妍。
华年如水,绿叶成荫,肯把春光贱?石家金谷花开遍,只羡鸳鸯不羡仙,休负了,金樽浅。
公子念了又念,朗吟了几遍,拍案叫绝,又说道:“这两首比起来,我的就减色了。这五十七字如香云缭绕,花雨缤纷,就是《桃花扇》中也
无此丽句。”夫人笑道:“这是你谬赞,我看是不及你的。你如此赞赏,倒教我不安。”公子道:“‘只羡鸳鸯不羡仙’虽是成句,但用来比
原作还好,也不能教崔鸳鸯、郑鹧鸪得名了。”即叫宝珠、爱珠过来念熟了好唱。
二珠念了几遍熟了,唱了两句,错起板来。夫人道:“还不熟,你将工尺注在旁边,倒是看着唱罢。”宝珠、爱珠将工尺写了出来,果然一字
字唱去,却很对腔,听得夫人、公子快乐非常。公子笑道:“这两支曲子,倒定了我们的生旦了。你何不唱唱。这里唱,外人断乎听不见的。
”夫人笑道:“你见我几时会唱?”公子道:“你真不会唱,何以其中的深微奥妙都知道,且人偶然唱错了一板,你总听得出来。”夫人笑道
:“三天两天的听,难道还听不熟么?”公子道:“其实我也很熟,往往的不留心,错了竟听不出来,大约总是粗心之过。”
夫人道:“你何不唱唱?”公子道:“我一人唱也无趣。”夫人道:“叫宝珠和你唱。况‘休负了金樽浅’这句是要合唱的。”
公子道:“不唱罢,明日我们多填几阕,成了一套《赏花》。
叫他们扮作你我,串他一出,叫做《祭花》何如?”夫人道:“这倒没趣味,串出来也像那《赏荷》一样。不过那十珠丫头,倒好扮些净丑出
来取笑,然而也觉俗了。”公子笑道:“若要扮丑脚的,只有花珠可以扮得。”花珠听了,红起脸来,扭转头,对着爱珠道:“还有爱珠也可
扮得。”爱珠尚未开言,公子道:“爱珠是贴旦,画珠是老旦,宝珠是正旦,蕊珠是小旦。
其余扮生、净、外、末,比八龄又强了。”夫人道:“这倒可以,只怕他们害羞,做不出来。”夫人一面说,一面看那桃花,映着夕阳,红的
更如霞如锦,白的成了粉色,又有些如金色一般,分外好看,看看天色也将晚了,便对公子道:“今日也可算尽兴,我有些乏了,进去罢。”
便站起来,公子也起身。华夫人带了十珠等,将花蕊夫人的像与《桃花扇》,并他绣的《玉台新咏序》,都带进去,公子也同了夫人缓缓而行
。到古藤书屋,又进去略坐了一坐。到了猗香亭,山石路径,险仄难行,群珠扶好了夫人,一步一步的走过。前面是一条青石荔支街,平正得
很的,又过三四处楼台,便进内室。园里这两个老婆子收拾东西,虽有两个小丫头帮着他,一次也还拿不完。来时有六珠帮他拿些,如今只得
央求珊枝、金龄、玉龄帮他拿了几样。
两个老婆子跌跌撞撞的走了好一刻工夫,才到里面。
这边华公子直送夫人到房内坐了,又将方才填的词看了一会,同吃了晚饭。忽又高兴,到了洗红轩,因想起琴言如何还不进来,像已过了假期
了,即叫小丫头去唤珊枝进来。小丫头去了一会,同了珊枝上前。公子问道:“琴言是那天告假的?”
珊枝道:“正月二十四日。”公子道:“正月二十四日,今日 已是三月初二了。他告一个月假,怎么过了七八在还不回来?”
珊枝不言语,停了一停,又说道:“想必有事,自然要完了事才进来。”公子道:“我想他也没有什么事,明日叫人出城找他,问他几时进来
。”珊枝答应了。
公子又问了些别的话,也就进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索养赡师娘勒价打茶围幕友破财
话说琴言在怡园与子玉叙了几日,颇觉十分畅满。到长庆葬事过了,忙了两三天,琴言辛苦了,身子有些不快起来,意欲安顿几天,再进华府
。一日早饭后,卧在房中,见他师娘进来,琴言连忙站起。师娘叫他坐了,说道:“从前你进华府,不知华公子怎样对你师父讲的,师父也没
有对我说过。他在时我诸事不管,如今是要我支持门户了。我想我们一年总要三千吊钱才够花消。你看那天福、天寿挣得出来吗?你没有进华
府时,一月内极少也挣得二三百吊钱。如今你又不进班子,这钱自然要出在华府里,想他们也不肯白使唤人。你与我讲定了,一月给我多少钱
,其余你自己存下,将来可成家立业,过一辈子的日子。今虽少了你师父一个,其余还是一样,就算省俭些,大约二百吊钱一月总要的。你师
父苏州也没有家,我又回不去,我不守住这个旧业做什么呢?三十几岁的人了,还有什么路走?开门七件事,好不难。
还有那些人情使费,是免不了的。我知道你是有良心的人,你替我想想,叫我怎样,不靠你靠谁?”琴言听了,呆了一会,心中想道:“这倒
是件难事。
当初我也不知怎样,也不晓师父得过多少钱。就听得他们说,师父每月进府来领一次,也不知多少。如今师父死了,他们只怕未必照旧了。若
除了华府,又问谁去要钱?难道还可以问度香商量么?不比在外,常可见面。此刻师娘要我一月定给
多少钱,这倒是件难事。况且公子近来待我又不如从前,这话怎好去问他?”想来想去,不得主意,答不出来。他师娘心上疑着华公子待琴言
不知怎样好,自然要一千就是一千,要二千就是二千。这几天在琴言身上盘算,把个心想昏了。又恐琴言存着坏心,道是师父死了,便可撒开
。所以长庆媳妇的心,想钱倒与长庆一样,可称良偶。便要紧挤住了琴言,做个靠山吃山、造水吃水的主意。见琴言不语,便生疑虑,又道:
“你怎么不说话?多少总要有个定数。”琴言道:“当日师父将我送进华府,原是避难,我实不知是怎样讲的。华府有钱给他,没有钱给他,
我也不知。且我进去之后,从没有见着师父的面。
只听说师父每月到府一回,也只在门房里,不知领多少钱。此时我又不出去应酬,一月给师娘多少钱,原是应该的,但我拿不定主意自己有钱
无钱,我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