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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一缕青烟
更新时间2011…8…2 20：08：48 字数：5072
要去上班了，肖晨想起再过两天就是静静的生日，打算把女儿接回家来玩几天，顺便给她过生日，然后再送回奶奶家。既然是自己要去人家那里工作，就一定好好给人家干，排除一切后顾之忧，踏踏实实一心一意的工作。她给女儿打电话，女儿在电话里高兴地说：妈妈，我快过生日了，你送我什么礼物呀？
妈妈带你去公园玩好吗？肖晨心里想到；幸亏没有忘记她的生日，否则她会多难过哇。
女儿在电话里说：好，太好了！妈妈，我要去水上世界玩，可以吗？
当然可以，妈妈明天就带你去玩一整天，今晚上好好睡觉，明天在家等着妈妈去接你。听到女儿高兴的声音，肖晨心里也很快活。
太好了！我明天要穿我老姑给我买的新裙子。是白色的纱裙，奶奶说我穿上这条裙子就像公主一样。女儿兴高采烈地在电话里，对妈妈说起那条她喜欢的裙子。
好，就穿上白色的纱裙，我的宝贝肯定是最漂亮的小公主。明天见。肖晨挂上电话，安然地拿起一本书。
睡的迷迷糊糊中肖晨听见静静在喊“妈妈，”她起身去开门，果然，静静穿着洁白的纱裙，站在门口。肖晨有些惊讶地问：宝贝，你怎么自己来了？
是自行车把我送过来的，妈妈，我想你了。静静扬起小脸，伸着双手让她抱。
肖晨弯下腰抱起女儿感到有些怪怪的自行车？什么自行车呀？好女儿，妈妈也想你了，来，让妈妈亲亲。肖晨想亲一下女儿的脸，却什么也没有碰到，仔细一看；怀里的女儿转眼变成了一束白色的小花，正像蒲公英一样飘飞着，又像一团白色的云烟正在散去。肖晨一个机灵吓醒了，她翻身坐起来，心里有些发慌。看看表，已经快七点了，她有点着急，不能让女儿等得时间太长就马上开始洗漱。
电话像炸弹一样突然炸响。肖晨看看表才七点二十五分，这么早，谁来电话呢，会不会是关鹏让她今天就去上班，她有点不想接。电话在不停地响，那声音听起来不仅仅是急促，还有些揪心。肖晨犹豫了一会儿拿起电话。是温保国的声音：你马上过来，越快越好。
他的声音不大，语速也不快，但听起来却是压抑的，带着慌乱的情绪。电话里温保国没有说让她去哪儿，但她立刻明白是让她去静静的奶奶家。想起刚做的梦，一种不祥像一记闷棍打在她的头上。肖晨突然感到头发都竖起来了，她浑身发麻，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手在不停地颤抖，她一屁股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孩子，一定是孩子出事了。
那一刻，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该马上穿好衣服，到孩子奶奶家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她站起来想走，却迈不开腿，她感觉从腰部以下都不听指挥，都在往下沉，五脏六腑也跟着往下坠。她马上用发抖的手，拨通了江兰家的电话。
喂，西林，别闹了，爸爸还困着呢。是李珊珊懒洋洋的声音。
珊珊是我，静静可能病了请你马上来一趟。肖晨极力控制自己情绪，费力地说出这句话。
肖晨没有多说，但听得出李珊珊听到她的话，马上就有些发慌。他没等肖晨再说什么，急忙说：肖晨，你是在家吗？等着，我马上就到。
电话打过后，肖晨尽量让自己别慌，她在尽量让自己往好处想，她想一定是孩子有病了，又发烧了。对，肯定是病了，不用这么紧张。今天不能带她出去玩了，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呢。以后不管是么时间，只要孩子提出要去玩，不管去哪里，我都一定带她去。但她还是心慌得厉害。
江兰上楼来作出轻松的样子，帮肖晨拿起随身带的背包，说：走吧，别让你家小姐等急了。
楼下的汽车没有熄火，她俩刚坐进车里汽车就马上蹿了出去。珊珊一言不发，尽量超过前面的车赶路。江兰拉着肖晨的手也不说一句话，这像是一种被不祥的阴影笼罩的无言。车越快接近温保国家的那条胡同，肖晨越感到心慌得厉害。
肖晨几乎让江兰拖着走的。因为车到了温保国家的那条胡同时，肖晨已经走不了了。江兰把肖晨从车里拽出来，拖着她走到温保国家的院门口，温保国站在院子里看到她后急忙走过来走过来，低声对她说：去医院吧。
李珊珊冲过来把温保国拉到一边焦急地问：静静到底怎么样啦？！……是自行车？肖晨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嗨——当她听到自行车三个字时，心里暗暗长出一口气。她心里立刻有了很乐观的想法。她估计女儿只是碰破点皮，最坏的想法是被自行车撞折一只胳臂或一条腿。她尽量自己安慰着自己，但还是感觉心慌。
李珊珊面无表情低着头走过来，他替肖晨打开车门，说：走去医院。
在路上，尽管道路很畅通，但他们的车开得很慢，李珊珊点上一支烟看着前方，一字一句地说：不管孩子怎样，你都要保重自己，咱们要向最好的方向去努力，但要做最坏的思想准备。
江兰不满地说：珊珊，你别说得这么吓人好不好，最坏还能怎么坏？孩子不就是让自行车撞了一下吗？真是脸上落块疤，我也要她当我儿媳妇，没关系。
李珊珊没接话茬，路途很短，车很快就到了医院大门口。温保国和孩子的三个姑姑和姑父，大伯和大妈都在不远处等着他们。看到肖晨他们走过来，大家都沉默不语，由温保国带着一直往前走。肖晨对江兰说：他干吗往那边走？急诊室应该往门诊的方向走才对呀。
江兰刚要接话，显然是让她身边的李珊珊暗示了一下，没有说出来。肖晨立刻警觉起来，她停住脚步，看着走在前面的温保国。江兰挽住了她的胳臂轻轻地说：咱们先跟着走吧。李珊珊也从她的身后快步走到温保国身边低声说着什么。温保国回过头对她说，孩子在这边。
大家都跟在温保国的身后往前走，一起绕过大楼，来到大楼后一处非常安静的一个小门前。温保国上前推开门，站在门口。孩子的三个姑姑和姑父还有大伯和大妈都鱼贯而进。肖晨站在那里慌乱迷惑地问：保国，这是什么地方？静静怎么在这里？
温保国低着头不敢看她说：肖晨，对不起你，静静死了，真的对不起。什么？你说什么？肖晨呆楞楞地站着。猛然间，她推开身边的江兰，发疯般地冲了进去。
这里是医院的太平间。静静，她天真可爱的女儿此时像一朵天上飘落下来的白云，安静地躺在哪里。小姑娘穿着头天晚上在电话里告诉妈妈的那条白色的纱裙。脸上有一道浅浅的脏印，大概是摔倒时蹭脏的。肖晨弯下腰，轻轻地把她的那张甜美的小脸擦干净。然后，慢慢地，把她抱在怀里看着。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宁愿相信世界的末日来临，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她希望女儿在和她开玩笑，在撒娇、耍赖，她觉得自己刚才眨眼的时候，女儿偷偷地笑了一下。她看着女儿，一直看，一直看。她轻轻地问，乖女儿你怎么啦，为什么睡在这里？她的静静紧闭双眼纹丝不动。她说，宝贝，你穿上这么漂亮的裙子，真是个高贵的小公主。哦，不，现在是一个最美丽的小天使，是上帝身边的小天使。可是妈妈不想让你到上帝那里去，你今天应该去水上世界玩儿个够，妈妈还没有带你去过水上世界，给你新买的泳衣，你一次都还没有穿过。宝贝，你是在跟妈妈生气吗？别这样，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吧？妈妈亏欠你太多了，你让妈妈怎么还都行。静静，我的宝贝女儿，你别这样，别吓唬妈妈！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宝贝，我的女儿，妈妈为你做什么都行，只要你能挣开眼睛看看妈妈。我的乖女儿，天底下最好的女儿，你真不能睁开眼睛了吗？
肖晨没有一滴眼泪，没有一声哭泣。她不停地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就像是在哄她睡觉一样。她把自己的脸贴在女儿的脸上；美丽的女儿，我的小宝贝，你是在我意料不到时出现，又在我意想不到中离去。就像天上的白云，轻轻地飘来，淡淡地散开。你明天才五岁，妈妈还想给你过生日呢。
温保国走过来，肖晨，你歇会儿，把孩子给我吧。肖晨木木地摇着头说：这是我的女儿，就这样让她睡，一换人她就该醒了。她抱着孩子，站在那里轻轻地摇晃着身子拍着怀里的孩子；乖孩子，好好睡吧，妈妈给你唱《摇篮曲》；月儿明风儿轻/树叶儿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似那琴铉儿声/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啊/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呀嘛睡在梦中啊。……
停尸间里安静的几乎听得见每一个人的喘息，肖晨把这首充满温柔、慈爱、婉转的东北小调《摇篮曲》，唱得像浸泡在凄凉、悲伤、哀婉、心酸中的《离歌》。她站在那里，抱着她心爱的女儿，一遍一遍的唱着。女儿的突然死亡就像是把她劈成两半，疼痛已经让她失去知觉。这是女儿最喜欢听的歌，每次哄女儿睡觉时她都会给女儿唱这首《摇篮曲》，这也是最后一次为她唱了。悲悲切切的歌声凄凄惨惨催人泪下。女儿安静地躺在妈妈的怀里，安享着妈妈最后的爱。她幼小的灵魂正从那个叫松果的地方，随着凄美的歌声一缕一缕地飞离她的躯体，在这极其安静的停尸间里飘忽着，旋绕着，久久不愿离去。
江兰流着泪走过来说：先把孩子给我吧，我替你抱一会儿，一会儿你再换我。江兰接过孩子，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这个美丽的小姑娘和他家的西林亲密得不得了，甜甜的小嘴总是哥哥长，哥哥短的屋里屋外地叫着，快乐的像蝴蝶样，还会用小大人的口气问西林哥哥作业写的怎么样了。这个洋娃娃似的小姑娘，那么聪明活泼可爱的孩子，现在冰冷僵硬地躺在自己的怀里，江兰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李珊珊走过去，把孩子从江兰的手里轻轻地接过来；同样也是紧紧地抱在怀里，仔细地看着这个西林的小妹妹，疼爱地腾出一只手擦掉江兰落在她小脸蛋上的泪水，抚摸着孩子那黑亮的头发，他轻轻地亲吻着小姑娘的额头和小脸蛋儿，和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告别，然后慢慢地把已经僵硬的身体放回那个冰冷的大盒子里。
孩子的小姑姑和江兰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肖晨向外走去。李珊珊留下和温保国商量下一步的事情。
静静火化的那天，肖晨没有去，她没有勇气去看那无情的炉膛如何吞噬自己的骨肉。李珊珊带着他的儿子去为静静送行，江兰在家里陪着肖晨。肖晨已经几天都不说一句话了，江兰非常着急，怕她受刺激太大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为了宽解她，江兰不停地在她面前说话，给她读《圣经》，都无济于事。
下午李珊珊和西林回来，大家在沉默的气氛中坐了很久后，珊珊慢慢地讲述起孩子遇难的经过。
那天静静起得特别早，穿上姑姑给她新买的裙子，自己跑到胡同外面的那条小马路边上就是他们每次停车的地方，大概是为了能更早的看到妈妈。平时奶奶和保姆都看得很紧，生怕孩子摔了碰了或被人拐走了，她从来都不会自己离开院子的。就是那天早上，因为，她从来也没起过那么早。保姆去卖早点，爷爷去遛早，奶奶去厕所，谁也没有注意到孩子什么时候起床自己离开了家。
温保国要去外地谈生意，想起快到女儿的生日了，他提前给女儿买回礼物，想一早给孩子送去。当他的车开进胡同前面的那条小马路时，前面有一堆人挡住了道路。他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坐在车里按喇叭。几乎是同时，跑过来好几个人，大声地对他说，他女儿出事了。他还想这是不可能的事，女儿决不会一个人到这里来。当他走过去一看，立刻吓坏了。孩子身上没有血迹，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头枕在马路牙子上。有人告诉他，是一个骑自行车的人，骑得飞快把孩子撞倒了，停都没停就骑走了。女儿当时还没有死，看见温保国嘴动了动像是在叫爸爸。温保国上前抱起孩子时孩子的头马上就垂下去了。当时他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的同学帮他把孩子抱上车，又替他开车直奔医院急诊室，但是已经没救了。医生说；孩子后脖颈磕在马路牙子上，是把颈椎摔断了。
肖晨谢谢江兰一家人替她去向静静告别，说他们都跟着操劳几天了挺累的，让他们都回去想自己待着。
江兰不肯，我不不累也不走，你别想轰我，轰我我也不走。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让我回家干什么去？我心里能踏实吗？
李珊珊带着儿子先走了。
人生总是和命运连在一起，而且命运是不可逆转的。生命无常难以把握，很多时候让人无法正视他的突然到来和骤然离去。肖晨在江兰的陪伴下，来到地坛公园的儿童游乐场。这里是她自己最后一次带女儿来过的地方，那天女儿的欢笑、撒娇的声音回响在她的耳边。在蹦蹦床上，她用力地蹦着，翻滚着，高声叫喊；妈妈你快看看我！下了小火车，又拉着妈妈跑向小飞机。快乐的像只小燕子，吱吱喳喳地叫着，在这儿童游乐场里飞来飞去。坐在碰碰车里，女儿的尖声大叫几乎要刺破她的耳膜。那天还在欢蹦乱跳的孩子，如今已化作一缕轻烟，在这大千世界飘散。谁还能知道曾经有个女孩来过这里？一缕轻烟，那就是生命的尽头。
肖晨坐在碰碰车上，发疯般地在里面横冲直撞。
江兰陪肖晨来到教堂，雅各不在，一个李姓牧师接待了她俩。每一个上帝身边的仆人都是那样温文尔雅，他耐心地倾听着肖晨那冗长繁杂的叙述，认真地解答她心中的困顿和迷惘。婉转地剖析着这个世界人类的病灶，将精神的药粉轻轻地敷在她的伤口上。在主耶稣受难的十字架前，在这个充满主爱的教堂里，再一次地感受到主爱在她心灵的慰籍。李牧师充满情感的祷文像阳光一样穿透那颗悲痛的心，朗照着她今后的径途。让她心中的内疚、悲哀、痛苦凝聚成深深的爱；在上帝面前，她用心祈祷着；亲爱的孩子安息吧。天父怜爱着你，保佑着你，因为我们原本都是一捧尘土，今天，天父引导着你回归那里，他的爱会永远环绕着你，他的光会永远照耀着你，让你永远安息。阿门！
第三部 第一章 纠结的心
更新时间2011…8…12 21：07：36 字数：7359
太阳有些偏西，但仍然是白灿灿的挂在天上，外面的天气热极了。如果不开空调房间西边的那面墙会被太阳烤得像火墙一样热呼呼的。肖晨想不起来在过去的那些年里，自己都是怎样度过这炎热的夏日的。
打开电唱机，唱片在唱针下缓慢地转动着，房间里充满了韦唯那首《爱的奉献》，深情、贴切、热烈给人爱的力量和感动。肖晨站在紧闭的窗扇前，望着马路上一辆接一辆快速驶过的车辆，望着周边和自己一起成熟起来而更加繁荣，日臻完善的街区，望着远处那片即将被拆除的旧房破棚，和一座座正在兴建直入云霄的高楼大厦，她感慨自改革开放以来社会突飞猛进的发展与变化，感叹世事变迁，岁月覆盖，感叹命运莫测，厚厚迭迭。
傍晚前的时光是悠闲的，是自由自在云淡风轻的，而她越是在这时越会怀念她生命中如同彩虹般绚烂而又短暂的初恋，她想念那个黑瘦英气的大男孩，想念和他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只是这种想念已不再是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而是在伤感中带着有些惆怅的怀念。唱片里毛宁在唱《涛声依旧》，每当听到这首歌时，她都会被那种波涛拍岸的情感搓揉得想落泪。她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在无人打搅的时候沉浸在这情感中，愿意让歌声把她带进那种无奈又伤感的情绪中。砰！砰！砰！的敲门声打断了房间的安宁，用手掌心拍门的方式只有江兰才会这样做。她急忙去关电唱机，这算是她心底的一个小秘密，她不愿让好朋友看到自己内心的深处这一片沼泽的荒芜和孤独的忧伤。
江兰和李珊珊的到来，让肖晨高兴起来。李珊珊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因为太烫不敢喝他使劲地闻了闻，抬起头来学着电视的广告词说，味道好极了。他放下杯子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一圈，一副卖弄斯文的样子对肖晨说；看得出来，你今天情绪挺好的，能说说是为什么吗？
肖晨有意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江兰递给她的香蕉上，答道，是不是觉得我一高兴起来就是反常？总看见我是一幅哭丧脸才正常吗？你这话说得太没道理了，咱们是最好的朋友，你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