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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晨有意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江兰递给她的香蕉上,答道,是不是觉得我一高兴起来就是反常?总看见我是一幅哭丧脸才正常吗?你这话说得太没道理了,咱们是最好的朋友,你高兴我会更高兴。我今天比任何时候都高兴,想知道为什么吗?不等肖晨说话,他马上接着说:大军要回来了!珊珊坐在沙发上拿起电视遥控器,在找自己喜欢的节目。哦。肖晨连着咬了两大口香蕉嘴里有些倒不开,忽然听到了黎军要回来的消息,她心头一颤,她知道李珊珊在注意着她的反应。于是,肖晨把剩下的半截香蕉分两次都塞进嘴里,嘴里满满的。在他们俩口子的注视下她不慌不忙地把嘴里的东西咽干净,把嘴腾出来。她的眼睛直视在电视屏幕上说,是吗。
完了?江兰对她的回答极为不满,是不是就没有别的话了。肖晨翻了她一眼,你想让我说什么?北京是全国人民的,现在谁想来都没人拦着,外地人都拉家带口的在北京建起了根据地地,更别说他本身就是北京人了,他该带着老婆孩子回来看看他的父母尽尽孝道。她马上觉得自己最后那句话说得有点多余。
李珊珊笑嘻嘻地掏出两支烟,一支递到她面前同时对她说,大军现在没孩子,他和他老婆还没领结婚证呢,回来的目的就是要先领证再生孩子,这样更符合法律程序。肖晨对他摇摇头,表示自己现在不想抽烟,她对珊珊的话不置可否,起身去沏茶。
你别瞎贫了,说点正经的吧。江兰白了珊珊一眼,接过肖晨递来的茶杯放在茶几上对她说,大军昨天给他们打电话来了是她接的。她一接电话,黎军就知道她是谁,好像认识她一样。当她知道是黎军的电话时,也有一种好像认识很久了的老熟人的感觉。江兰说她当时高兴得都有点懵了,是替她高兴。黎军在电话里说给肖晨打过好几回电话,家里总是没有人。她问肖晨现在忙什么呢,怎么总是不在家。我能忙什么,整天就是瞎混呗。肖晨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又拿起一根香蕉剥了皮咬了一大口,把嘴里塞得满满的。
离别十七年零四个月,六千三百三十多个日日夜夜呀!她曾幻想过某一天在她下班的路上他瘦瘦的身影从树后闪现。幻想过在他们曾经讲述童年往事的小路上,抑或在他俩谣望星际的地方他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要不然,他在某一个清晨带着满身露水也可能是满身汗水笑嘻嘻地站在她的面前,那种摄人心魄的惊喜会让她舍弃全世界。可是现在听到他要回来的消息,她却感到有些茫然了。自己曾经像一棵稚嫩的小苗在凄风苦雨中垂首挣扎,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磨难,自己已从软弱无知走向成熟坚强。就让这伤痕累累的心身自我平复吧。命运,是上帝在掌握着每个人的命运,个人无法抗拒。十七年岁月蹉跎,让她历尽沧桑饱尝苦难。她只能被动地,无可奈何地忍受着,她无力改变一切,这就是自己的命运,是自己无法把握的命运。更是自己带罪来到这个世上,需要救赎所必走的路。自己还要背负十字架继续前行吗?服从吧。不管上帝如何安排,不管命运将自己带往何处,失去的已经永远失去了。相信上帝是公义的,唯有心悦诚服地遵从上帝的旨意才是自己的选择。
电视里在播放着《动物世界》,母豹为了养活自己的孩子在拼力追赶猎物,小鹿在被它扑倒时眼里的绝望与无助像一颗钉子扎进了肖晨的心里。它有非常适合运动的腹肌,发达的腿部肌肉和食肉的利齿……赵忠祥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将这生与死的场面娓娓道来,淡化了血淋淋的动物生存规则。肖晨望着房间中没有任何装饰已经有些发黄的四壁,突然感觉自己曾经就是一头被野兽追赶的猎物,在森林法则的世界里那样惶恐而又无奈地生存着。她曾独自行走在密林丛中拼命逃离死亡的追赶,那时残酷恶劣的生存环境让她慌不择路的一头撞进了黑色的大网里。如今她撞破大网走到了森林的尽头,面对迷乱的、错综复杂的道路,她发现前边竟然没有一条是自己该走的路。
十七年中,她不断重复地临摹着一个美丽的章节,却始终不敢审视一张完整的画面。虽然她总是把最亮丽的色彩涂抹在那张纸上,却始终不知自己要表达什么。她害怕失望,害怕失去属于自己那唯一的美丽幻想。现在,她真的很想到一个人烟罕至的远方,想带着心中的幻想躺在暮色苍茫的荒原上不再动一下。希望自己回归成一堆泥土,沐浴着上帝的光辉,吸吮着甘甜的雨露,让幻想成为一粒种子在心里发芽像藤蔓一样穿过喉咙从嘴里长出来。她觉得自己过去所有的情感其实都只能归属于一个遥远的天荒地老的地方,只有在那里思念和幻想才成为一种真正的永恒。
李珊珊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肖晨,你怎么了?别吓唬我,别像是范进中举一样高兴得不会说话了吧?肖晨回到了现实摇摇头说,兰兰、珊珊,你们尝过希望被现实彻底埋没的滋味吗?你们体会过激情被燃尽的感觉吗?肖晨又拿起一只香蕉剥着皮。看着她又在吃第三只香蕉,珊珊忙让江兰为她削苹果。说香蕉吃多了拉稀,我是学经济的,对心理哲学没有研究,你别净整些深奥的东西难为我。我知道你经历了太多挫折,有些心身疲惫或者是愤世嫉俗。也知道大军这么多年没和你联系有误会。你们俩之间的事让他自己来解释,但你得给他机会。因为他确实太忙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做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公司。他从广州到陕北榆林地区,用他的话叫转战南北要和当地的流氓无赖、敲诈团伙、地头蛇斗勇,和各种政府行政机关、官僚机构斗智。很多事情必须要他亲自出面才行。你们十几年没见面,那么多年的陈年老帐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说到这里李珊珊反客为主地为肖晨沏来一杯咖啡,放在她面前继续说:来!喝杯咖啡提起精神听我说。这十几年来大军一直都是一个人苦熬,他活得比你难比你累。其实我们早就联系上了,而且大军回北京以后还见过你,只是当时他们都不让我告诉你。因为,那时他们说有些事情没办完让我对你保密。看着肖晨疑惑的表情,珊珊说,你还记得吗?步兵要走的那年,我带你俩去香山和他见面,那天下午,在大门外的停车处,你没注意到有一辆广州标致从咱们旁边开过去,那是大军和海军的车,他俩把车停在不远处一直在车里看着你。大军说如果让你看到他,他就没有决心走了。你听我的,别怨恨大军。这么多年,用他的话说他一直是在四面楚歌中孤军奋战。逼得穷途末路时,厚着脸皮到朝廷里攀干亲,去衙门里套兄弟真的很不容易。现在不是满大街都在喊“理解万岁”吗?你也应该理解理解他。我这有大军的电话,现在咱们就给他打过去,他随时都在等着你的召唤。
看着他开始拨电话,肖晨忙说,珊珊,你别给他打电话,我现在还没想好跟他说什么。李珊珊没理她,电话一拨就通了。他对着话筒说,喂!大军,听着,向你阿妹请安吧。
他把电话交给肖晨,肖晨不接,李珊珊捂住话筒说,快!拿着,通了,大军正跟你说话呢。肖晨握住电话的听筒有些不知所措。屋子里很安静,电话里的声音清清楚楚,是遥远又有些陌生的声音。阿妹是你吗?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你是不是很忙?别累着。喂!你在听我说吗?我特想你,答应一声行吗?我知道,你在恨我,怪我这么些年一直没有跟你联系。这么多年有很多事必须要当面对你说清楚,一切都等我回到北京再说好吗?你说句话,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肖晨换了一只手拿电话把电话放在耳边,电话的那端,是一个完全沙哑的嗓音。这沙哑的声音马上让她想起十多年前那场舞会上,乐团里那个留着大鬓角的小伙子,手里拿着一件乌紫色的东西在伴奏,有人说那是沙锤。因为离得近那沙沙的声音她听得很清楚,现在这竟是黎军的声音。她的心情很复杂,曾经为他流泪,为他挣扎,为他彻夜难眠,为他死去活来。如今他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时,肖晨却一点都不再冲动。她感觉得到他现在生活得很好,一切都顺利。尽管嗓音沙哑,但他说话的语气底气十足,这让她很放心。这一刻,她的心就像刚刚经历过狂风暴雨吹打过的大海,突然平静下来的海面宽阔无垠,阳光下闪闪发光,不再起一点波澜。此刻,她的耳边好像响起了教堂里那悠远、绵长、厚重的钟声。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骂我两句,骂我是骗子、流氓、无赖、不是好东西,骂什么都行,我就想听到你骂我的声音。阿妹,我知道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也受了很多委屈。我知道我家的人对不起你,我替他们向你道歉。我清楚最对不起你的是我,你让我表现表现,保证不会让你失望。我已经结束了所有的工作明天就能回北京,你到机场来接我好吗?阿妹,我特想你,真的,我觉得今天晚上我肯定会失眠的。你还在听我说吗?相信我,我说过的话是算数的,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这句话永远不会变。我明天下午三点二十到北京,一定来接我。你倒是说句话呀!从他的语气里能听出浑身的胆气和豪气。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肖晨慢慢地把电话挂上了。
江兰和李珊珊一直坐在沙发上,看到肖晨挂上电话,李珊珊站起来。肖晨,你怎么连一句话也不说呀?你知道大军多想你吗?你应该跟他说几句话让他高兴一下。你不知道他为了你受过什么罪,他都不让我告诉你。大军是条汉子,在中越开战期间,大军都考上了军校又主动放弃,而且两次上战场,还进入越南境内去执行任务。那不光是吃苦,更是要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生命的!他穿过了生死线,经历了咱们想不到的艰险,十七年以后你们能够全需全影的团圆,应该是最值得欢呼的事,你不能因为过去留下的阴影而影响今后的生活。
我现在生活得特轻松,一点阴影都没有。电话又响起来了,肖晨知道这是他来的,她拿起电话没有听就挂上了。她让江兰和珊珊先回家去,说自己头疼的厉害想睡一会儿。
江兰坐在那里没有动。你睡你的,我在这儿陪你。电话又再一次响起来。李珊珊一步抢上来,拿起电话。大军是我,她说她头疼,睡觉了,没事,放心,明天我们一块去接你。
李珊珊放下电话,坐回沙发说,肖晨,你为什么没等大军说完话就把电话挂上?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
肖晨从茶几上拿起李珊珊的烟,想抽,看了看又放回去说,十七年了,我从二十二岁到了三十九岁,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已经流失了。珊珊,黎军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他胆大心细,能做到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什么困难都难不倒他!但我不行,总是小心翼翼地走路还是掉进阴沟里差一点淹死,我都快四十了一直都是在别人的推动下,被动地走路,总是被别人操纵着没有自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在社会立足。真的,我总是无所适从。我没长那个分析事物的脑子,所以我对任何事情只能选择躲避。如果他明天回来,就告诉他,我很让他失望。十七年的离别早就耗干了我身体的水分,现在我连一滴激动得泪水都挤不出来。对于过去所有好的、坏的、快乐的、难过的事全都不愿意再去回想,更不会牢记不忘。我只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我和他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李珊珊看着肖晨沉吟了一下说,肖晨,其实你也是个了不起的人。咱们是好朋友,这十几年中咱们是最亲近的人,我一直都佩服你的那种坚韧。我也知道你内心一直都在挣扎,你很累,很不容易。你给我的感觉是你一直都在拼命地往岸边游,可到了岸边你又拒绝上岸,这是为什么?我觉得你不该这样,你对大军这些年来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但我知道你们俩人是互相牵肠挂肚的,这一点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没有过改变。他马上就回来了,你这种态度别说他会受不了,就是我现在也受不了。真的,你这种态度我心里特别不好受。
江兰向她身边靠了靠说,肖晨,这么些年咱们一直都在一起,虽然有些事情我并不是特别清楚,但是我相信你对黎军的感情,我知道你现在不是变心了,只是时间太久了,突然听到他要回来的消息不知该怎样去面对。其实也没什么,原来什么样,见面以后还是什么样。
你们听我说,我都是四十岁的人了,我只在这一点上应该算是一个明白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够得到什么。分开的时间太久了,今后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走,他还年轻,应该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子。我们从开始认识到他离开北京,加起来才三十天,而真正彼此互相了解,互相熟悉的时间只有最后七天。这个时代多少坚如磐石的诺言转身就风吹云散,多少海誓山盟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人生世事的改变根本就无法预测。而我们这一分手都快二十年了。那时他还是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是一个只会用骨头考虑问题的小孩儿。现在,他才是一个能够用大脑考虑问题的真正男人。十七年呀,桑田都可以变成了沧海,特别是现在这个年代。黎军这个人珊珊你也知道,他太聪明,属于那种肉烂嘴不烂的人。我无法准确判断我们之间的差距,对他的聪明我从前是佩服,而现在从心里感到害怕。肖晨起身走到高低柜前,用手转动了一下低柜上放的地球仪说,从广州到陕北,陕北地区开采石油,谁不知道有钱人云集的地方就是一个花花世界,既然如此,他还缺我这个四十岁的黄脸婆吗?一个女人能有多少个十七年?现在他突然来找我,是快乐的生活使他平添了怀旧的心绪,还是高贵的身份催生了他的良心萌动?肖晨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继续说:珊珊,你们是过命的兄弟,同甘共苦,互相辅佐,我很佩服你们,但我和你们毕竟是两条路上的人。
我不怪你这话里明显带着一种难解的怨恨和偏见,但你该认真听听我的话。珊珊替黎军辩白,说肖晨看问题的角度不对,不该把把黎军画到自己的对立面去。他说在他心里她和大军的友谊对他都是一样的重要。告诉肖晨不要把陕北榆林想成是灯红酒绿的地方,那个地方几乎是个沙漠地带,那里不能说是寸草不生的沙漠,也只能勉强养活几只羊,经常是风沙打得人睁不开眼,天下地上濯濯昏黄,除了地底下有石油外,地面上找不到花花世界的影子。
那就算我冤枉你们了。肖晨特意把黎军改称“你们”,为的是把自己和他们分开。她作了个手势说十七年前,自己单纯得像一个傻丫头,头脑简单,毫无心计。那时黎军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兵。他们是两个单纯的男女,互相吸引,互相爱慕,最重要的是都很年轻,可朔性很强。十七年的时代浪潮把很多人朔造成精品,也把一些人风蚀成了废品。在这些年里,她有过人如蝼蚁,尊严像尘埃一样的经历,太深的烙印使自己的生活理念、价值观已经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她早已经不是黎军以前相处中的那种很简单的女孩子,是一个死了孩子离了婚的女人。
江兰把手伸向肖晨说,过去的事咱们不去想它了好吗?无论如何今后的路还很长,要过好自己的后半生。
她让江兰拉着她的手自顾自地说,其实,过去的事我早就不去想了。我只是觉得黎军现在和我已经完全分开了,不仅仅是观念和意识上的不同,还有信仰上的决裂。他对我来说已经完全属于外帮人,你们想;十七年中我们没有任何联络和沟通,三十天的感情再深厚也很难穿越十几年的空间,现在又隔了一道信仰的墙更让我们看不清对方。很难想象今天的我俩,仅仅靠着十几年前两个懵懂无知的人,以性爱为主题在一起住了七天就能走到一起。
李珊珊对肖晨说,大军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应该见了面以后再下结论。他一直都很忙,忙到什么份上,你能想得到吗?有一次,我和他从他的办公室走到车库,他竟然是睡着了走过去的,你不觉得心疼吗?当年为了积累原始资金他做走私生意,大到汽车小到手表,为了后来那两口油井,他是把自己的命都豁上的。从广州到陕北,又到云南,在那个还不能依法平天下的社会中形势有多乱多复杂,咱们生活在首都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他睡觉恨不得都要睁着一只眼。多少人算计他,想对他敲诈勒索甚至想绑架他。都说商场如战场,现在的商人们拼出来的是铜臭味儿,而大军那时拼出来的都是血腥味儿。他如果不是侦察兵里滚了十几年,早死过好几回了。有机会海军会给你讲他们亲身经历过的一次次惊心动魄的场面,大军一点都不敢大意。的确,你们俩人三十天的相处,十七年的分手这么大的比例,是平常人所难以承受的。大军不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