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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
文宾道:“不要藏头露尾,快快说罢!”锦葵道:“这个人是住在紫藤书屋的。”文宾
笑道:“你难道看中了祝大爷么?只怕祝大娘娘不答应,看中了也是枉然。”锦葵道:“二
爷枉算聪明人,在这分上却不聪明了。祝枝山宛比活钟馗,我便一百年没有丈夫也不愿嫁
他。”文宾奇怪道:“你难道看中了他的小厮祝僮么?”锦葵假作羞惭,只微微的点着头儿。
文宾道:“你看中了祝僮,祝僮可看中了你么?”锦葵便在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擎在手里道:
“二爷请看,这是谁的东西?”文宾见这一只白绫荷包,分明是那夜祝僮所得的谜赠。他竟
在私地里赠与锦葵,可见他和锦葵有情了。便道:“只须祝僮真个爱上了你,这件事便好办
了。你不用忧虑,自有我二爷替你们竭力拉拢。”锦葵谢了文宾自回里面,暗暗的思量:
“我和祝僮兄弟的姻缘大概有些把握了。二爷肯替我竭力拉拢,大娘娘一定应许的。可见昨
夜爆出的并蒂灯花,今朝裙带自解,这预兆真个灵验。”他在备弄里且思且走,冷不防有人
和他撞个满怀。却是老太太身旁的金菊丫环,锦葵道:“金菊,你怎么撞我一撞?”金菊笑
道:“分明你撞了我,倒说我撞了你,岂不可笑?我见你走来,停着脚步和你点头,你毫不
理会,竟向我撞来。亏得我手里没有东西,要不然便要被你撞倒在地上。你毕竟为着甚事,
这般失魂落魄?”锦葵啐了一声道:“正月半不说好活,什么失魂落魄?被老太太知晓了又
要骂你臭嘴丫头咧!你到外面去做什么?”金菊道:“老太太知道二爷要看灯,教我去通知
二爷,看了灯早早回来,不要尽着深夜在街上行走,受了风寒须不是要。”锦葵道:“你要
去看二爷,快走一步,稍迟了他便要和祝大爷出门看灯去了。”两个人擦肩走过,锦葵暗暗
好笑:“你要去看二爷,只怕觌面不相识,恰才的二爷是雄的,现在的二爷是雌的了。”不
表锦葵回到堂楼上去,且说金菊一路从备弄里面走将出去,隐隐的灯光之下有一个女郎袅袅
娉娉在备弄中行走,觉得不大相识,便哙了一声道:“你是谁啊?”周文宾打扮完毕,正在
备弄里面徘徊,看有什么丫环走过,试试他们的眼光。他听得金菊声唤,便停了脚步,打着
偏袖,且待金菊走近,他逼着喉咙道:“金菊姐姐,你竟不认识我了?”金菊奇怪道:“怎
么姐姐认识我,我不认识姐姐?”文宾道:“贵人事忙,难怪你不认识我。”金菊把文宾上
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便道,“姊姊好像后门头邻居豆腐店里的豆腐西施许大姑娘。”文宾将
错就错的答应道:“姐姐好眼力,我便是豆腐店里的许大呀!”
金菊道:“许大姑娘,你两年前下乡去做了养媳,一直没有见过面,你现在生长得益发
标致了。许大姑娘,你到来有什么贵干?可是来望望我们的老太太?”文宾又是将错就错的
说道:“我正要望望老太太去。老太太在那里?请姐姐引导我去相见。”金菊道:“你在这
里暂立一立,我要到书房中看二爷,略说几句话便来引你去见老太太。”文宾道:“你不须
到书房中去了,恰才我进门时遇见你们二爷和一个络腮胡子的朋友一同出门去。你们二爷这
般面貌漂亮,他的朋友却是那么面目可憎。”金菊笑道:“你别小觑这个阿胡子,‘看他不
像样,倒是一个雕花匠。’你道他是谁?
他便是苏州祝枝山祝大爷。”文宾笑道:“我不管他是粥大爷、饭大爷,我也不管他是
雕花匠臭皮匠,我总觉得似你二爷这般漂亮少年不该交给那般的邋塌胡子。闲话少说,金菊
姐姐,你便引着我去见老太太罢。”金菊道:“许大姑娘随我来,瞧不出你这般的乡下人也
会看中了我们的二爷。许大姑娘,你在乡间做养熄是很可怜的,嫁一个村夫俗子埋没了你的
花容月貌。你既看中了我们的二爷,尽可以求求我们的老太太,把你收纳在府做我们二爷的
小夫人。”文宾道:“金菊姐姐休得取笑,我是从小就有婆家的。”金菊道:“你横竖是个
养媳,又没有姘亲,只须给些银钱和那乡下男子,和他活切头。”文宾道:“你打什么切口?
我不明白。”金菊道,“活切头便是叫你和他活离。待到活离以后,你便可以到这里做姨太
太,免得你见了我们的二爷,时时在念左一声漂亮,右一声漂亮。”文宾道:“要做姨太太,
只有你金菊姐姐是个近水楼台,我许大那有这般福气?乡下男子虽然丑鄙,我只知道‘嫁鸡
随鸡,嫁狗随狗。’许大姑娘,瞧你不出,你会说什么近水楼台、远水楼台,你倒是孔夫子
的搭裢,两头都是书咧!”说话时,已到了内厅里面,点得灯烛辉煌。文宾知道娘的眼光很
钝,站的略远一些便可把他瞒过,只须说话的声音注意一些便是了。这时周老太太正在看那
四盏巧匠扎成的走马灯,点着烛蜡,灯上的人物不住的团团打转,本来看的有些眼目昏花,
金菊上前道:“老太太,后门头的邻居许大姑娘来了,说两年不见老太大的面,要来望望你
这位老寿星了。”老太太道:“可是豆腐店里的许大姑娘?”金菊道:“便是人人说的豆腐
西施。两年不见,益发标致了。不是豆腐西施,竟是豆腐天仙了。”老太太道:“许大姑娘
在那里?请他进来谈谈。文宾扭扭捏捏的上前,向他母亲福了两福,口称:“老太太在上,
许大在这里请安了。”说时,待要跪下,老太太忙教丫环扶住了。老太太说:“乡邻无大小。
不须行什么礼。请坐请坐。”文宾等候老太太坐定了,才在下面的椅子上坐定。老太太雾里
看花,觉得许大姑娘的模样儿很好,老太太问他:“一向可好?”他说:“靠着你老寿星福
阴,总算安宁。”老太太问:他为什么长久不来走动,他说:“一来乡间事忙;二来无事搅
扰你老人家留茶留饭,于心不安。”老太太问他今天怎么可以到来,他说:“为着今天是灯
节,上城来望望爹娘。吃过晚饭,爹娘叫许大去看灯,许大以为路上太觉挤轧,还不如到周
公馆里去候候这位寿星老太太,顺便还得见见大娘娘。”老太太见他彬彬有礼,益发起劲了,
抱定‘乡邻无大小’的宗旨:便叫小丫环捧出果盘和点心,款待这位许大姑娘。文宾道:
“大娘娘为什么不见呢?”老太太道:“只为小官官有些伤风咳嗽,他吃过晚饭上堂楼陪伴
小孩去了。”文宾道:“老太爷在京谅必康健。”老太太道:“身子倒好,官运不很佳,本
是礼部尚书,为着失察处分,降补侍郎。好在他是宦情很淡的,倒也不在心上。”文宾道:
“这有什么妨碍呢?过了几天使要高升的。大爷呢?”老太太道:“他的官运很好,去年到
今连升了两级。”文宾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是老太爷老太太积善之报。”老
太太奇怪道:“许大姑娘,你出言吐语这般通文,竟不像是乡下姑娘了!”
文宾暗想不妙,快要露出马脚来了。忙道:“许大懂得什么?这是乡下一位教书先生口
头常说的话。许大听的熟了,才学着他这般说。不知说的得当不得当。”老太太点头道:
“说的非常得当!许大姑娘,你毕竟是个聪明人,所以通文的话一学便会。”文宾道:“见
笑之至!真叫做,‘班门弄斧’咧!”老太太道:“又是一句通文的话。”又回头向丫头们
说道:“你们听着,许大姑娘常住在乡间,说几句话很有文理。你们枉住在城市,说的话总
是粗俗不堪。”文宾暗想:“这又是一个漏洞,以后说话倒要注意一些。”他又和老太太敷
衍了一会子,方才起座告辞。老太太道:“许大姑娘难得到来,多坐一回也不妨。”文宾道:
“恐怕双亲久待,缓日再行到府请安。”老太太道:“简慢了许大姑娘。”文宾道,“叨扰
了老太太,不安之至!”说时向老太太福了两福。老太太定要相送,文宾坚请留步。送到滴
水檐前,老太大还要相送。文宾方才回复了原有的声调道:“母亲留步,孩儿去了!”便大
踏步的向外去了。老太太恍然大悟,原来是顽皮小子哄骗老娘。旁边丫环笑的花枝招展,尤
其是引他入内的金菊,想到方才在备弄里所说的话,当着二爷讲二爷,还要叫乔装的二爷去
做二爷的小夫人,这真是笑话奇谈咧!他越想越发好笑了,老太太骂道:“金菊这贱人,你
难道不生眼睛的么?连二爷都瞧不出,反而唤他许大姑娘,前来哄骗主母。”金菊道:“老
太太且休责备丫头,自家亲生儿子同他坐在一起,讲了许多话,还不能看出破绽,何况我们
丫头呢?”老太太道:“好贱人,反说得干干净净,将茶杯果盘收了,随我上楼去罢!”不
表老太太上楼,且说周文宾骗过了的太太,心中好不快活,暗想:“这个东道一定是我赢的
了,老母都瞧不破,丫环也瞧不破,何况这近视眼的老祝呢!但是老祝心计很工,我若打从
里面出来,他多少总有些怀疑,不如出后门进前门他见外面来的女人,便不会疑及是我了。”
文宾定了主意,便到后门跟首呼唤周福开门。周福听得二爷呼唤,忙从门房中走出,却不见
有二爷,只见一个标致姑娘,周福道:“大姑娘,你曾看见我们二爷在那里唤我?”
文宾笑道:“我便是你的二爷。”周福道:“二爷倒会白相,扮了女人家到那里去?”
文宾便把赌东道的事略说了一遍,又叫他:“不要声张,给祝大爷及祝僮知晓了便不能赢这
东道。”周福唯唯从命,便开了后门,放着二爷出去,重又闭上了。文宾从后门转到前门,
也有半条巷的路程,被那路上的急色儿见了,跟在后面,偏偏的评头晶足胡闹不休。正是:
兔走谁能分牝牡,鸟飞更不辨雌雄。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四十九回
月下添娇倾倒浪子
灯前含媚戏弄家奴
正月半杭城看灯,比着七月半八月半的遨游西湖,尤其热闹百倍。看灯是一种名目罢了,
真个为着看灯而来的十无一二。成群结队的人都说着看灯看灯,就中分别性质而论,单纯看
灯而不看人的可谓绝无仅有;既看灯又看人这是占着大多数,大凡老实的人看灯为主看人为
宾,不老实的人看人为主,看灯为宾。尤其不老实的人,不看灯只看人,而且只看人群里面
的少年女子。尽有遨游了大半夜回到家中,人家问他的灯景,他茫然无以回答;人家问他看
灯的女人,他便滔滔汨汨,讲一个不厌不倦,张家的女儿怎么样,李家的媳妇怎么样,他的
肚里都有一篇细帐。这一类的人,都是那些轻薄少年,他们不向灯多处走,只在大街小巷做
那巡街御史,遇见了平头整脸的女人,便要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他们尤其欢迎的是没有伴
侣的妙龄女郎,够他们的任意调笑。周文宾出了后门,转到前门,须得经过一条小弄,恰被
那些巡街御史远远望见。小弄中虽没有灯彩,但是月光如画,分外清澈。周文宾本有美人之
称,还加着在月光之下款款行来,益发如同仙女下凡。那些巡街御史跑了许多路,所遇见的
女人都是四五分姿色以下,觉得没有安慰着他们眼睛上的要求,这一个女郎简直是十分的姿
色了。说也希奇,没有司令官唤那“立停”、“稍息”等口号,他们的尊足自会同时停止着
动作,站班也似的站在弄堂两旁。从前的猎艳和现在的猎艳不同,现在的猎艳先看面,后看
臀;从前的猎艳先看面,后看脚。只为从前是小脚时代,妇女们的美丽大半在面上,小半在
裙下。
那些轻薄少年瞧见了文宾大半的美丽还没有瞧见文宾小半的美丽。文宾见他们站立弄堂
口候着自己到来,他益发装腔做势,走一个风摆柳的姿态。少年们肚里思量:“这雌儿裙下
金莲一定是靠得住的,要是莲船盈尺,决不会有这般袅袅婷婷的模样。”文宾愈走愈近,少
年们的口中不由的都唤起“啧啧啧”起来。比及文宾走出了弄堂口向右转弯,他们又不由的
都唤着“可惜可惜”在先的“啧啧啧”,为着周文宾的面貌愈看愈好,后来的“可惜可惜”
被他们看出了裙下的两只大脚穿着乡下姑娘所穿的蝴蝶鞋,不禁老大的失望,异口同声的唤
着:“可惜,可惜!……唉,可惜!这是一个半截杨妃,……唉,可惜!这是一个倚在楼窗
上的好娘娘倚在楼窗上是个娇模娇样,走下了楼梯,这美人儿便要走样。”他们跟在后面,
既然没有步步莲花可以欣赏,却又抄到前面,要一步一回头的把那西贝女郎看个不休。文宾
又逼紧着喉咙,娇声唤道:“列位对不起,让我一条路。”众人七张八嘴的问他到那里去,
还是看灯,还是寻人,文宾道:“奴家也要看灯,也要寻人。”有人问他寻的是谁?他说是
哥哥。你的哥哥叫什么?他说:“奴家哥哥叫做倪天相。”到那里去寻你的哥哥?他说:
“到清和坊周府去寻。”寻你的哥哥做什么?他说:“寻着了哥哥,叫他领着奴家去看灯。”
寻不着你的哥哥便怎样?他说:“寻不着奴家哥哥,奴家也要去看灯。只是不认识路程。”
许多少年争先恐后的都来招揽这件差使,都说:“倪大姑娘,我来做你的伴可好?”文宾笑
道:“有你们前后拥护,我是热闹场中行走也觉胆大。只为人丛里面有许多浮头浪子不怀着
好意,动手动脚,奴家是曾经吃过亏的。奴这一回到周公馆中寻哥哥,便是叫他做奴家的保
镳。”有一个少年道:“你不用去寻访什么哥哥了,倪大姑娘,我们都可以做你的保镳的。”
又有一个道:“我们做了保镳,管教你在人丛中出出入入,没有一个敢碰你的一根汗毛。”
又有一个道:“要看灯,快快便去。今夜的灯,麒麟街王兵部府中第一,后面的空场上还有
异样的焰火。”文宾道:“多承你们的好意,奴家一准请你们伴着同去。不过我到了这里,
总得到清和坊周公馆中去访访奴家的哥哥,以便通知他一声,不用伴着奴家去看灯了,奴家
另有可靠的同伴陪着奴家同去。”众人道:“那边便是周公馆了,你进去后说过几句话便即
出来,我们在这里候你。”文宾道:“谢谢你们。不过少停出来,我不走前门了,只因为奴
家的哥哥是在他们厨房中帮忙的,奴家见了哥哥,说过几句话便要从后门出来。你们肯伴奴
家的,只在后门口守候便是了。”
许多少年都似得了将军令,看他进了周府墙门以后,便即抄到后街,站在周公馆的后门
口,呆呆的守候这雌儿出来。谁知上了文宾的当,周公馆的后门今夜不会再开了。后街是冷
静的地方,为着守候这个西贝雌儿,反而错误了他们巡街御史的职务。有几个神经敏捷的知
道雌儿此时不出,不会出来了,便不高兴在这里“守株待兔”,十停之中走了二三停。时间
愈久。走的人愈多。走剩两个人,一个是色界饿鬼,一个是情场魇子。他们以为:“倪大姑
娘决不是说谎的人。要是他不出来看灯,约着我们做甚?有了这般好机会不宜轻易错过,他
们要去由着他们走。本来寻芳猎艳只宜人少,不宜人多,多分是他们没福,我们有缘。”又
等了一会了,消息沉沉,倚在后门上窃听也不听有得什么动静。色界饿鬼道:“我站的腿也
酸了,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心灰意懒,我要去了。”情场魇子道:“我盼的眼睛要破
了,一盼也不来,二盼也不来,休得痴汉等老婆罢,我也要走了。”他们都说要走,他们都
不肯走。只怕一个走了,一个在这里独享艳福。又等了一会了,实在没有希望了,他们方才
离开了周府后门,同出了小弄,走到弄堂口。色界饿鬼说要向西去,情场魇子说要望东行。
两个人分道而行变做了“伯劳东去燕西飞。”色界饿鬼自想道:“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从西
面的弄堂抄到后街,依旧可以站在周府的后门口。要是和倪大姑娘三生有幸。在这里遇见了
他,那个大大的艳福归我一个享受。岂不是好?”他想定了主意,便折入另一条弄堂,月光
之下隐隐见周府后门口有一只衣角飘起,多分是倪大姑娘站在后门口守侯了。他便放轻着脚
步悄悄的走将过去,伸头一看,老大失望。不是倪大姑娘,却是情场魇子。原来好色之心,
人皆有之,他想利用时机,情场魇子也想利用时机,早在东面的一条弄堂抄到后街。色界饿
鬼没有到,情场魇子早已先到了。两人相见之下,彼此一笑,依旧在那周府后门站那义务的
岗位,一直站到上半夜方才败兴而回。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且说周文宾进了自己墙门,这时灯彩辉煌,大门开放着,看门的老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