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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见了,还道是站了个痴人,下雨也不懂躲。
“轰隆!!——轰隆轰隆!!——唦!——”
干脆利落的豪雨如瀑布倾倒,不少跑在路上赶回家的途人顿遭水浇。偏站在路中的那个傻人却未湿分毫。
青铮愕然地看着头上一片突然出现的伞。
“笨蛋!下雨也不懂避避吗?!”
回首看到宁子生气的脸,青铮忽然很想笑。
有那么一刻,他希望回头能看到的人会是来追回自己的石岩。可那有怎可能……这样痴傻的自己,不懂醒觉的自己,无怪会被人当成小孩子了。
宁子看到那苦笑难分的表情,又是一种莫名难受。他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楚,两个当局者却如入迷宫,走了岔路隔了重墙。明明彼此重视关心,始终无法互通心意,若这是天意弄人亦未免太过苛刻。
“阿铮!”
“嗯?”青铮无精打采应了,没有注意到宁子奇怪的脸色。
他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其实——”
“轰隆!轰轰隆!!——”炸雷爆响,生生截了说话。
‘只可尽述我言,不得多说他话。’
石岩锵声命令赫响耳边,到嘴边的话是硬生生地卡在喉咙。
“其实……其实……”宁子渐弱的声音传不到心不在焉的人耳中。“唉……”抬头看看隆隆作响的云天,郁结无解,既是人意又是天意……
宁子将石岩交付他的佩刀交与他手:“这是你的佩刀……”然后又将带来的蓑衣斗笠披到青铮身上,轻声嘱咐:“蓑衣给你挡雨之用,快些回昌化县吧。”
“嗯。”
青铮僵硬地点头,也不知有否听得入耳。
宁子也不计较,又将一封略有鼓胀的信筏塞入那个薄小的包袱里:“这是你在提刑府协案的饷钱。回去之后,安分做个县衙捕快,便是听到任何消息也不要再到此处了。”
心中暗自嘀咕着已将石岩带话尽数说与他听,为怕自己看不下去漏了口风,宁子急急办妥事情便匆忙离去。
没有理会那离去之人,蓑衣身影依旧凝立在雨中。
良久,才回过神来,扶好头上斗笠,缓缓迈出步子,踏在雨水冲刷的路面,继续往他之前所往的方向前行。
屋檐挂了奔流小瀑,连廊内都不能幸免溅得湿漉。
风卷了些些雨粉扑面入房,濡了站在窗边之人的衣肩。
石岩未有察觉自己衣衫已湿,但觉便是冰凉的雨水亦未能稳下内心郁郁。
廊道上传来急匆脚步声。
“大人!”
“进来。”石岩凝下神来,方感到肩膀湿冷,也是稍愣,料不到自己居然也有失神的一刻。
进来的是捕快何又,他一身雨湿应是刚刚自外而回。
“大人,一众闹事茶农现还押州牢,范知州正要过堂问案。”
“知道了。”石岩闻言眉间皱实,随即吩咐:“何又,吩咐下去,打道州衙。”
“遵命。”
再看那窗外风雨,不管未知之事该当如何,此刻但望将一切祸事驱离那性冲的孩子,莫让那正直眸子失去本有的清澈。
如愿,足已。
自那震惊杭州的显威镖局一案了结,昌化县已有数月未出大事。
运气还算不错的张知县并没遭到撤职查办,不过三年无饷已让他叫苦连天。
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倒是想搜刮些民脂民膏来补贴一下,可惜管辖下的昌化县根本就是个穷乡僻壤,这里的人用的是个个铜钱,二两碎银都算得上大买卖,由此想之,从他们身上根本就不可能刮下半星油水。
不过也拜此贫瘠所赐,昌化县辖内夜不闭户,治安良好,未发生偷窃恶事……
能不好嘛?!人为财死,财都没有,自然就不用急着去死了。
此处可谓是天下太平,至于有多太平,只需瞧瞧坐在田埂边磕牙的几名县衙捕快,便可见一斑。
“我说铁锤啊,你说这前日的字花是怎么回事啊?……我明明猜是吕布,怎开出来居然是貂禅哪?”
蔡捕头抓着一张写着“吕布”二个歪扭字体的小纸片,很不甘心地翻来覆去地地看。
铁锤舒服地享受着埂边树下的阴凉,转头看了看他好笑的表情,无奈地道:“蔡捕头,你再看那字也不会吕布变貂禅啦!甭看了……”
“你说得不错!”蔡捕头倒也干脆,把将纸片撕了洒去,猛地站起身来,豪气干云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当不可留连旧事!明日的字花一定是开‘西施’!!”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啊?!”
熟悉的怒吼得不到二人的重视,蔡捕头掏掏耳朵,又蹲回埂上研究他那个字花去了。
尚有些许同僚友谊的铁锤回过头去,有点愕然地看着不远处发出大声咆哮的人。
“阿铮,你干什么去了啊?”
回到昌化县已有一月之久的青铮变得更加黝黑强壮,此刻上身衣服解开,坦露出宽阔胸膛,那结实足见这些日来他的锻炼绝不贫缺。
只见他左手夹了一头肥羊羔,右肩托着一米袋少说也有五十斤,手里还攒着跟绳子牵来一头壮牛。便是青壮男子扛了这些重物定也寸步难移,可他却健步如飞,身上只有一层太阳晒出来的薄汗。
青铮皱眉看着两个不思进取,偷闲躲懒的同僚:“蔡捕头,你身任公职,怎能参与赌博?!可知始而赌博,终而盗贼,败事丧家,皆由此始!”
“好啦好啦……我不赌就是。”蔡捕头知道若让他来说教,定要到黄昏日落才会罢休,摆摆手丢掉字花。然后抬头一看,见青铮带来的东西马上欣喜起来:“阿铮!好样的!”
“啊?”
青铮不解地看着蔡捕头满眼兴奋地审视他手上的羊和身后的牛。
“自从大人被扣了三年饷钱,咱们的伙食可真是大不如前了,每日青菜豆腐加咸鱼,吃得我嘴巴都歪了。”他拍拍肥羊羔那胖鼓鼓的肚子,又摸摸细嫩的羊腿,“哎呀,今晚吃炖羊腩还是烤羊腿好呢?真难决定啊……”
一旁铁锤乐呵呵地提议:“还考虑啥哪?都吃不就好咯!”
像是被他们的快乐所感染,青铮也龇开他那排雪白的牙齿一笑:“我也好想吃啊!”
“再加上蒜爆牛肉!”
“真好啊!”
“对对!还有花花大白米饭哪!”
青铮连连点头,然后说道:“可这些都是别人的啊!”
“啥?!”“你说什么?!”四个眼珠子险些脱窗。
“羊是村头赵老头走丢的,牛是邻村李婆婆家跑过来的,都已经在县衙报案了。”
“啊?!那——这米呢?”
“哦,这倒不是丢的。”青铮顶了顶肩上的米袋,“刚才路上碰到黄大娘,我看她用木头车又推米又载她那大胖儿子,所以答应替她把米扛回家去。”
“……”蔡捕头跟铁锤面面相觑,最后一左一右搭了他肩膀。
“阿铮啊,我是很高兴看到部下努力工作啦,不过你也太夸张了吧?”
“对啊,本来这县里就没啥事可做,你居然把事情全都揽了,难保知县大人不把其他闲职的兄弟给赶走啊!”
青铮一愣:“不会吧?”
铁锤大大点头:“当然会!!”
“好了,”秦捕头突然很严肃地问道,“阿铮,你到底是怎么了?从提刑府回来之后就没停下来过,我是越看你越不妥,到底是出了啥事啊?”
“没啥事啦……”心有丝丝地抽疼着,本以为已平复的伤口居然只是上面结疴下面生脓。
已经过了一月零三天了,他不知道原来刹那流逝的时间在这一个月里走得如此缓慢。每天他都找来很多工作,只要脚步一停,脑袋里便很没志气地思考着远在提刑府里的人,惦记着他是否又忘记吃饭忘我工作,是否又没有睡觉彻夜忙碌……
傍晚的时候,他总会望着东向。
别人总用奇怪的眼光注意他这个背着夕日看天空的傻子。
然后他会想,照在自己身上的残阳此时也会遍洒那人所坐的书房吧?
偏僻乡县好处,就是可以隔绝烦嚣。不知道是故意忽略还是没有刻意打听,他也已经一月零三天没有听到杭州城内的消息了。
旁边铁锤看他发呆,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声问:“是不是他们虐待你,把你当杂役使唤,搞得习惯了干活回来没命地干?!”
青铮并没听得很清楚,只是随便地应付着:“可能是吧……”
这反应倒让铁锤以为真是如此,顿时面生恐色:“好恐怖的提刑府!我早听人说那里是能进不能出,原来是真的!阿铮你能回来可真是万幸啊!”
“嗤!”蔡捕头用力敲他,“瞎掰什么,是不是又听刘老七乱说一通?”
铁锤不甘地摸着被赏了一记的脑袋:“蔡捕头你是不知道啊!刘老七经常到城里办货,大事小事打听得可清楚了!不然咱们这偏僻小县怎有磕牙的题儿?”
“你倒是说说看,最近城里有啥大事可磕?”
“呵呵……”铁锤得意地搓搓鼻子,献宝般将打听到的事情噼里啪啦倒豆子,“上次从城里来的那个大官你们可还记得?”
“哪能忘啊!不就是他把阿铮给要了上去干活,干完了过河拆桥给又赶回来的。”
“……”二人说得兴起,倒没注意到青铮轻松的脸有些变化。
是他的消息……想逃开,脚足挪不开半步。想闭听,耳朵却竖起老高。
正在思想跟身体做斗争的时刻,自铁锤口中漏出一句惊天话语。
“可不就是那当提点刑狱司的大官,听说他下狱了!!”
“什么?!”
“咩——”“磅!——”“呣!——”“啊!——”羊掉地上打了个滚,米被丢在水田里,牛撒开四蹄畅快自由地跑去,铁锤被一把揪住衣领,对上青铮那张紧张得扭曲的脸。
“大人出了什么事?!”
“放、放手……”
“阿铮!”蔡捕头连忙抓住青铮的手,“冷静些!放开他!不然叫他怎么说啊!!”
青铮闻言慌忙松开手,却仍是死死盯住铁锤:“快说!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铁锤喘过气来,将所知全部告诉他。
“之前不是发生了茶农暴乱吗?知州大人本打算将那些闹事的茶农重判的,那位大人却只将为首起闹的乱民发配充军,其他人皆以轻判警示。后来放回去的茶农不知怎的又闹了起来,事情沸沸扬扬了好一阵子,上面的人好像觉得他办事不力,纵犯闹事以致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就削职入狱了。”
“那他被关在哪里?!”
“我哪知道啊!这些事都是道听途说回来的……”
一旁蔡捕头毕竟是老捕快经验,想了想便道:“我看应该是关在州牢里吧?”
这话音刚落,眼前身影晃动,刹那便不见了青铮。
“阿铮!阿铮!你跑那么快干吗?!”
铁锤正打算去追,却被蔡捕头拉住。
“甭追了,那小子毛起来的轻功可不是你我能够赶得上的。”蔡捕头低下头,看着田埂上被青铮弃下正在舒服晒着太阳的肥羊羔,用手背抹了抹嘴,“再说,叫他回来,咱们的烤羊腿不就没着落了么?”
可能有大人会觉得这一篇比较闷,又没啥情情沓沓的东西,一个劲的查案啊,暧昧啊,没有进展……
不过某live觉得这二人其实就这副德行,如果勉强地突然写H反而会太过突兀了。有的时候该什么样的主角就什么样的情节,虽然在露上没有H的文的点击率会低好多,但某live还是希望能坚持以角色定情节。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对吧?
如果该是色情性格的,偶可从来没有手软过啊!(例如对牛弹琴,就被偶家亲亲说偶写得太色了……真上了也没偶这么写的色……偶汗汗………………)
所以希望就算看得不过瘾毫无聊,各位大人也不要遗弃偶……
严君弄郎
17
当青铮再次踏足杭州城,已是第二日上午。
城内依旧是商贾云集,行业荟萃买卖络绎不绝的繁华景象,与昔日所见并无不同。一个半个的官儿下狱,充其量,也不过是给闲聊的人们多了一个谈资。
青铮入得城去便马不停蹄地直奔州衙,大概是他那身捕快装束来不及换下便匆忙赶来的关系,守门的力隶倒没拦他,教他顺利进了衙门。
以前办案之时曾随宁子来过一次,青铮倒是轻车熟路,几个弯便找到了牢房。
守门的狱卒见他来得风风火火,连忙一把将他拦住:“你是何人?”
青铮心里急切,却不得不回答:“我是昌化县捕快,是来探望石大人的。”
“石大人?”狱卒眼色一变,“不能进去。”
“为什么不能进?!”
狱卒拦了门口,满脸狐假虎威的神气:“辛大人吩咐了,要来见石岩都必须经由他同意,没有他的手令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你们——”
这根本就是要隔绝石岩跟外界的一切接触,连人都不能见,更妄论替自己查证澄清。那辛漕司居心可测,有心陷害自不会给他翻身机会。也不知道里面的人会怎么对待他,牢狱黑暗他也曾亲眼所见,若是被严刑逼供……
青铮越想越心寒,手足绷得老紧,拳头也都捏出了汗。
“快走快走!别在这发愣!!”狱卒见他不肯离开,便用棍子去赶。
“我不能走。我要进去见大人!!”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是说了他不能见任何人吗?!快滚快滚!!”
“我问你,给不给我进去?!”阴郁的晦影闪过眼底,既然来到此地,不管将这挡门的狱卒搁倒会造成多大骚动,他也要进去见石岩一面。
“不行!!”
只听拳风咋响,就在青铮狠锤狱卒的瞬间,突然一手横伸而出拦住了他的拳头。
“宁捕快!”
“宁子!”
二人转头,失声唤道。
来人正是宁子,他顺手一拉将青铮扯至身旁。
“宁子你干嘛……”
宁子打断他的话,压声说道:“闭嘴。大人的麻烦你还惹不够吗?”
“……”
青铮语塞,只得退在一旁。
狱卒瞪着刚才差点揍了自己的人:“宁捕快,这个人擅闯州牢,属下一定要如实禀报辛大人!!”
宁子转头与那狱卒道:“实在抱歉,这人性子是冲了些,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了吧!”说着,将一张银票塞到他手里。
银子到手,狱卒的脸色马上就不同了,点头哈腰地笑道:“都是自己人,哪会计较!哈哈……宁捕快,今天也来送饭啊?”
“是啊是啊!”
青铮闻言一愣,这才发现宁子手上挽了一食盒。
宁子指指青铮,与那狱卒说道:“这人是石大人以前的旧部,听了大人入狱之事想来探望一下。兄弟可否行个方便?”
“这个嘛……”狱卒一脸犹豫,上下打量着青铮,“不大好吧?辛大人可有命令……”感觉到手里又被塞了雪花银票,却就立即放行。
毕竟是远处的大人比不上眼前的银两。
青铮不置信地盯着那个已经开始数银票而任得他们自由进入的狱卒,宁子趁他还没发作连忙拉他进了牢房。
“你们这是——”
“闭嘴。”宁子不耐烦地揣了他一拐子,“难道你要去求那个辛漕司放你进来吗?按你那些正直无私的方法,恐怕到了大人落判也见不得他一面!想见大人就不要废话!”
“……我知道了。”
薄弱的光影晃动,外面即使阳光灿烂牢内仍是潮湿阴暗。
宁子带他来到牢房尽头停下了脚步,透过铁栏缝隙,青铮看到困锁牢内的石岩。
浑目灯光教他看不清石岩面容,只见到褪去了庄严官袍仅着淡薄囚衣的他坐在横放牢内的木头床上。
许是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问话自内传出:“宁子吗?”
“大人,正是属下。”
“我已不是提刑司,你亦无需再用敬称。”
有些沙哑的声音毕竟还算有力,短短一句已让青铮喉咙发干。一月零四天后,终于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可地点,已不是肃穆的提刑府……
“不是吩咐你莫要再来吗?若被此案牵连……”
宁子难得地打断他的话:“大人不是说我已经不是下部了吗?所以大人的吩咐我会阳奉阴违也是不奇怪吧?”边说着,边将食盒的饭菜一个个送进牢里。
“……唉!”
似乎注意到他身后站了另一人,石岩问道:“你怎还带来一人?”
“呃,我本来想躲着不让他看到的,可这傻瓜在牢门前大吵大闹,险些要打倒狱卒硬闯州牢,所以只好把他也带进来了。”
牢内片刻静默,突然怒喝骤起:“青铮!!我不是要你莫再回来吗?!”
习以为常的责难倒让青铮欣喜不已,好久不曾被石岩吼骂了。
这一高兴,也忘了礼数:“我只记得被大人逐出提刑府,又没听到大人亲下命令不许我回来。”瞄了一眼宁子,又道,“我倒记得宁子是曾警告过即时听到任何消息都不要再回此地,难道是大人特意叮嘱的?”
“……”
这席话让石岩应不是,不应也不是。
“叮当!叮当!”只听得镣铐锁链摩击之声,便见石岩的身影站了起来走近他们。
看着这两个自己刚入狱就完全不听话的下属,他实在不知是该恼还是该笑。
“你们是特地来气我的吗?”
青铮方才看清石岩手足之上竟然锁了镣铐,心中不禁感酸,向来刚正廉明的他竟被铁锁镣铐所缚,囚在禁锢恶犯的牢狱。
石岩坦然地看着二人,仿佛此刻站立之地并非寒湿囚牢,而是那光明肃穆的提刑府大堂。
“你们还是回去吧。”
“大人,你平日待我等不薄,宁子怎可袖手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