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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二人走了,传杰和小康子才过去,发现倒在地上的是些马肠子之类的下水。
小康子莫名其妙,传杰却大惊失色说:“快!把这些马下水都挖坑埋了!我干爹跟我说过,熊瞎子要是闻见了血腥气,就会赶过来吃人,吃马。这黑瞎子沟,黑瞎子老多了。”
小康子恨恨道:“老潘家的人也太损了!我扔回他们那边去!”
传杰说:“你快埋吧!”
晨曦微露。朱家马帮还守着将熄的篝火沉沉地睡着,潘老大已率领他手下的马帮起身了。
潘家马帮在密林中艰难地前行了有七八里路,几匹马忽然变得狂躁不安起来,几个伙计不明所以,忽听得耳后一阵粗气声,一只硕大的黑熊在密林一侧狂奔而来。
潘家马帮伙计顿时方寸大乱,潘老大叫道:“黑瞎子咋冲咱们来了?”
那黑熊看着身体笨拙,在林中行动起来却比人迅疾,眨眼的工夫已奔到马帮跟前。伙计们四散而逃,几匹马也狂乱啼叫着。
潘老大怕马匹走散了,狠狠拽住缰绳,踌躇间,黑熊已冲他扑来。潘老大顾不得缰绳,松了手,马狂奔而去。
黑熊给震了一下,有些蒙,等马走了,又朝潘老大扑去。眼见潘老大已气力不支,忽听一声枪响,那黑熊咆哮一声,转过身子,又是几声枪响,黑熊踉跄几步,沉沉地栽倒在地。
潘老大瑟瑟缩缩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衣服已给咬烂,浑身血迹斑斑。
几步之外,传杰还举着他的小手枪,也是惊魂未定,见潘老大站起来,才说:“潘大哥,没事儿吧?”
潘老大说:“兄弟,谢谢你呀。”
传杰说:“谢啥呀,一条街上住着,都是兄弟嘛。”
潘老大说:“真没想到,这么较劲的时候,你还能救我。”
小康子跟上来说:“把良心放正吧!”
传杰回头说:“康子,少废话!咱走!”
朱家马帮把黑瞎子撂上了车,继续上路。
小康子说:“三掌柜,你刚才何苦救他呢?这种人不给他苦头就没有记性。”
传杰说:“你还说呢,肯定是你给他家的马上抹了啥东西,把黑瞎子引来的吧?”
小康子笑了说:“他们不仁在先不是,也怨不得咱。唉,三东家,你刚才那几下真利落啊。”
传杰笑道:“我二哥还说这枪好使,刚才震得我虎口直疼,真不知道他们当兵的是咋舞弄那些长枪短炮的。”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戴着草帽的汉子领着几个人拦住了车问:“是朱家的垛子吧?”
传杰狐疑地扫看着几人,点头道:“是啊,不知几位是……”
那领头的摘下草帽说:“不认识我了?”
传杰认出了原来是镇三江,忙下了马说:“大掌柜的,您还亲自下山啊?”
镇三江说:“我担心天外天见钱眼开,给你保驾来了!兄弟,咱往前赶路吧!”
传杰说:“好!赶路!”
急行了大半天,天色向晚时,马帮来到一处幽深的沟口。
镇三江告诉诸人说:“这个地方叫黑松林,是天外天的地界了,弟兄们都小心些。”
果不其然,马帮走进沟口没多久,几个土匪便持枪拦住了去路。
镇三江手下的一个人上前说:“几位兄弟胆子不小啊,怎么连我们家大掌柜的货物也敢劫吗?”
那几个土匪闻听上前道:“真是镇三江吗?”
镇三江骑马过来,向左肩一抱掌说:“是我。弟兄们辛苦啊?”
天外天的土匪们赔着笑道:“不知大掌柜的也在,得罪了。大爷辛苦。”
镇三江说:“是天外天的人吧?回去和天外天说,我镇三江改日带两坛子好酒,去答谢他。”
一个土匪道:“谢大掌柜的惦记我们当家的,我们弟兄还要巡山,等回了寨子一定禀报。”说着继续带人往前驰去。
朱家马帮转过沟口。传杰说:“大掌柜的,多亏你呀,要不这货还真被劫了。”
镇三江说:“是鲜儿算得准,她说天外天不讲信义,一定会来劫货——还真让她说着了。不过,天外天还真给我面子。”
话音刚落,忽然前头几声马嘶,一大帮人马已堵在了前路,为首的正是天外天。
镇三江暗叫声“不好”,正要拔枪,天外天却抢先两枪打来,镇三江躲避不过,一头栽下马去。
朱家马帮立时大乱。镇三江的兄弟围成个扇形把马帮护在中间,一边还击,一边把镇三江扶起来。
两枪一枪打在镇三江的右臂,另一枪却在左肋上,鲜血已洇湿了他的衣服。
传杰也掏出他的小手枪来,随马帮伙计和镇三江的人抗击着,却是寡不敌众。更糟糕的是,刚才遇见的几名土匪又从后面包抄而来,让马帮腹背受敌。
天外天的人很快便把马帮围在中央。
镇三江挣扎间,失血更多,已是面色苍白,气喘吁吁道:“天外天,你怎么处置我都行,你放朱家兄弟走。有多少钱我赔给你。”
天外天狞笑道:“大掌柜的,你赔给我?我怕我放走了,我得赔给你条命吧!”
镇三江说:“天外天,我镇三江从来不会说了不认,我只求你放朱家兄弟一条路。”
天外天摇头道:“大掌柜的,你这哪里是土匪啊?朱家给你多少好处,值得你这样?”
镇三江冷笑道:“怕是你收了潘家的东西了吧?”
天外天说:“那当然,不过老子干的是土匪,我还明说了,他潘家的货一会儿打这走,我也照劫不误。老子干了这票带弟兄们就远走高飞。”说着冲手下一挥手,说,“别愣着了,卸货!”
小康子气不过,一把从传杰手里抢过手枪,瞄准天外天就射,天外天咆哮一声,一马鞭甩过来,小康子子弹还未射出,却听几声枪响,自己早已被天外天手下打成了血葫芦,倒在地上再没起来。
传杰扑到小康子身边,只觉天旋地转,一片血红迷住了眼。
天外天杀机愈浓,他举枪朝向了传杰。镇三江拼尽全力一跃,护在传杰跟前。
天外天这一枪,正中他的胸口。
天外天喝道:“是你找死,我成全了你。”他举起枪来,又要扣动扳机,忽听一声尖锐的子弹声掠耳而过,紧接着一阵剧疼,他惨叫一声,手里的枪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几个手下也被击中翻下马去——十几米外,鲜儿和老四带着大队人马冲了过来。
天外天已失了武器,又见对方来势凶猛,顾不了太多,拍马便往林中逃去。
鲜儿等也顾不上追击,跃下马来拽起传杰和镇三江。
传杰睁开眼叫声“鲜儿姐”,而镇三江任凭鲜儿怎样摇撼,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鲜儿只觉得胸中一闷,一口鲜血喷出来,她长喊一声“当家的——”,人已昏死过去。
潘家的马帮只剩了三匹马,所有的货物都压在这三匹马身上,走得甚是艰难。潘老大耷拉着脑袋,好像早已无暇顾及时间快慢。
一个伙计见少东家情绪低沉,跟上他说:“大少爷,我今早在客栈听老乡说,昨天一个马帮被劫了,就在黑松沟天外天的地盘,说打枪像爆豆似的。肯定是天外天把老朱家的货抢了。”
潘老大却没显出高兴,反而叹了口气说:“朱家老三救过我的命啊……”
没走多远,一伙土匪从树林中拥出来拦住马帮的去路,为首的却是天外天,他的一只胳膊吊在胸前,面色阴沉。
一土匪说:“站住!把货留下!”
潘老大说:“天外天当家的,是我呀……”
天外天恶狠狠地说:“抢的就是你!”
潘老大大惑不解:“你……”
天外天说:“为了你们潘家,我弟兄搭了十几条命,我也成了摔爪子。我得罪了二龙山,也不能在这待了。没别的,你的这批货归我了!”潘老大说:“你太不讲理了,真是胡子呀!翻脸不认人……”
那天外天本就气急败坏,听了潘老大的话更是恼羞成怒,给旁边随从一打眼色,那随从一枪撂倒了潘老大。
可怜潘五爷一根独苗的命就给他委托的人舍在了这乱山密林之中。
4
潘五爷躺在炕上一病不起。
潘五奶守在他身边哭道:“你说你呀,这不是造大孽吗?一个儿子,活拉没了。为啥呀?图啥呀?你又躺下了,这个家不毁了吗?”
两行浊泪从潘五爷的眼窝里流了出来。
朱开山领着传文和传杰进了屋。
潘五奶看见三人,哭得更厉害了,对潘五爷说:“你赌吧,赌吧,人家算账来了。”
朱开山坐到炕边,俯下身子说:“老哥,身子不碍事吧?”
潘五爷躺着不动,只对潘五奶说:“去,把房契和钱庄里的银票都拿来,交给他。”
朱开山说:“老哥,你听我说……”
潘五爷说:“放心,姓朱的,我说话算话,明天我就滚出这条街。”
朱开山说:“老哥,兄弟我今天来,是要和你说别的事情。”他从怀里掏出二人立下的字据,一把扯烂。
潘五爷惊诧地挣扎着起了身,却见站在朱开山身后的传文和传杰兄弟竟是一身的丧服!
潘五爷说:“你们?你们这是来看我们潘家的笑话了?”
朱开山摇摇头说:“老哥,我们这是给你家老大戴的孝。你们家老大不在了,从今往后,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行吗?”
潘五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你说啥?”
朱开山说:“从今往后,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
传文和传杰在炕前跪下说:“老人家,儿子给您磕头了。”又转向潘五奶叫道:“娘……”
潘五奶哭着搂住传武和传杰。潘五爷愣怔了半天,老泪横流,一把搂住了朱开山说:“大兄弟,老哥哥我糊涂啊!”
朱开山也泪流不止说:“咱们何苦穷争恶斗啊,小康子,潘老大,才多大岁数啊……”
春日迟迟,二龙山还是绿了山坡。一片苍松林立的山丘上,立着镇三江的坟。坟前,跪着朱开山爷仨儿。
香烟缭绕,纸灰飞起,纸幡飘拂。
朱开山说:“大掌柜,我后悔呀,不该和潘家斗,更不该找你帮这个忙,要是不找你,你哪会年纪轻轻地就入了土啊。你是我们朱家的大恩人,我朱家子子孙孙会记着你的恩德……”
不远处的树下,站着鲜儿和秀儿。
秀儿说:“鲜儿姐,跟咱爹回家吧。”
鲜儿说:“二龙山就是我的家。”
秀儿说:“大掌柜不在了,你咋办哪?”
鲜儿说:“我照样当胡子!”
秀儿说:“鲜儿姐,传武心里一直有你,也只有你。你给他当媳妇吧,我……我给咱娘当闺女。”
鲜儿摇头说:“秀儿,不要说这话!姐已经是大掌柜的人了,今生今世也只能当胡子了!秀儿,回去和传武好好过吧。”
秀儿哭了,鲜儿轻轻揽住她说:“秀儿,咱女人不易啊……”
朱开山坐在院子里,抽着旱烟,望着夜空,想着心事。
刘掌柜走过来说:“老掌柜的,听说你让咱这趟街的山东人都去发送那潘老大?”
朱开山说:“是啊,都去吧。”
刘掌柜说:“你不是赢了吗?犯不上跟他家低三下四的了。”
朱开山说:“不,我没赢,镇三江死了,小康子死了,潘老大也死了。什么赢能抵得上人命啊?”
刘掌柜说:“我就盼着这一天,把潘五爷扳倒了……”
朱开山说:“刘掌柜的,你还是这么想啊?你家大宝没了,你又疯癫了一回,照说,你该比我明白呀!你们两家二十来年的冤怨,该了结啦!这条街上咱山东人和热河人的恩怨也该了结啦!和为贵呀,一家人得和,一条街上的人得和,天底下的良善之人都该和呀!斗有什么意思——两败俱伤!咱跨江过海地闯关东,不就是为了吃口饭,活条命,盼望着家业兴旺,人丁兴旺吗?你看这天上的星星们,一个挨一个,你亮你的,我亮我的,不争不抢,一千年这个样,一万年还是这个样,和和气气。这人世间是怎么了?没有事儿,也得挑个事儿出来,你争我斗,到头来,头破血流,家破人亡,这到底是因为个什么?”
潘五爷家门前搭起灵棚,热河帮和山东帮共同祭奠潘老大。
整条街都是穿丧服的人,抬眼望去,白花花一片。朱家的人、潘五奶、葛掌柜、于掌柜、刘掌柜和宝他娘都在其中。
朱开山和潘五爷领头盟誓,他俩说一句,众人跟着说一句:
热河山东,都是老乡,
一个祖宗,本名炎黄。
人不分派,店不结帮;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男女老少,共存一想:
同心同德,百代兴旺!
第四部
1928年,国民政府军北伐,奉系接战不利,张作霖决心退出北京。同时张作霖也没有答应日本侵略中国“满蒙”的条件,日本人奸心遂起,决定除掉他,重新扶植在东北的代理人。
6月4日,他们制造了“皇姑屯事件”,又一次赤裸裸地暴露了对中国的侵略野心和帝国主义的残暴本质。
民族矛盾骤然尖锐,东北大地陷入一片风雨飘摇之中……
第三十一章
1
细雨蒙蒙,哈尔滨市内那座标志性的索菲亚大教堂,在暮色的雨中,静静地伫立着。四味楼已经改装成中西合璧的店面风格,全然找不出当年山东饭店的寒酸模样,唯一不变的是,饭店内依然是宾客盈门,生意兴隆。
秀儿打着伞冒着小雨匆匆从饭店里出来,在道口张望了一下。
远处一辆带篷的马车上,鲜儿挑开篷厢的帘,招呼说:“秀儿,在这儿呢!”
秀儿跑过去上了马车,问:“啥事?还把我叫出来,去家里说说话多好,爹娘老想你哪。”
鲜儿说:“咱从马车上慢慢说。”
秀儿说:“雨腥腥的天,上这马车里干啥?有啥话不能进家说?”
鲜儿说:“没觉得这两天风声挺紧?各处的官军、警察像抽了大烟,眼珠子锃亮,看谁都得多盯上两眼。我怕到家里给家里添麻烦。”
秀儿点头说:“还真是,饭店里一天来好几拨警察,到底出啥事儿了?”
鲜儿说:“我还要问你呢,传武这两天没回来?”
秀儿说:“他还在北平呢,这两天也没来信。”
鲜儿沉默片刻说:“传武要是在家,或许能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秀儿说:“你就为这事儿来的?”
鲜儿说:“还有件事儿,下月初八是咱爹六十六岁的生日,老话说,五十五阎王来到数一数,六十六一刀肉。是说闺女在老人六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给买上一刀肉,免灾去祸。我不方便回去,你就代姐姐办了吧。”
秀儿说:“姐姐心怪细。”
鲜儿一笑,递给秀儿一个包裹说:“这是八十块大洋,算我孝敬咱爹的。”
秀儿说:“那我替咱爹收下了。”
鲜儿又拿出一个小包来说:“这是给生子的,你给那文嫂子吧。你和传武还没有个孩子?”
秀儿说:“他还是那样,回了家也不住下,看看咱爹咱娘就走。”
鲜儿叹口气道:“咳,他这个驴性子什么时候能收敛收敛。”
秀儿说:“就这么过吧,都那么多年了。”
鲜儿说:“妹子,等哪天见到他,姐非把事情掰扯清楚。他再不调头,姐永生永世都不见他了。”
秀儿说:“姐,不用了。”
鲜儿说:“妹子,这事听姐的,姐就做主了。”
赶马车的车夫忽然脆响地甩了一下鞭子,鲜儿说:“有情况了,我先走,不送你回去了。”
秀儿下了车,两人别过。
朱家人正在吃晚饭。文他娘一个劲儿地往小孙子生子碗里加菜,小碗里冒尖的一碗。
传文说:“娘,你别撑毁他了。那天在饭店里来了个洋毛子,人家说外国人不让孩子吃太饱。”
朱开山一瞪眼说:“咱是中国人,听他们胡咧咧。来,乖孙子,都吃了。”说着又给生子夹了一片大肉。
文他娘问那文:“大媳妇,秀儿也没和你说一声就出去了?”
那文说:“娘,伙计们说,她才刚接了个电话,啥也没说就着急把火地出去了。”
文他娘说:“上哪去也没说?”
那文说:“没有。”
生子插嘴说:“娘,俺二婶还拿了把伞走了。”
文他娘说:“咳,这孩子去哪也不放声吗?”
玉书说:“娘,俺二嫂也该出去走走了。整天在家待着也不是个事啊。”
那文说:“他三婶,秀儿不是你,你是教书先生,不在外面跑动也不行。她就是个媳妇子,哪能整天上大街上抛头露面。”
玉书说:“我要是二嫂,不光出去抛头露面,还得再找个人家。”
传杰说:“玉书,你说些什么?”
玉书说:“本来嘛,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那文说:“啥年代咱女人也得讲究个妇道。”
朱开山说:“都吃饭吧,管好自个的事就行了。”
正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