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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虚贬低毛主席。”在庐山会议上,叶群将所有能够动员起来的力量都动员起来了,父亲也在背后做了重要支持,这看来是搞掉张春桥、江青势力的绝好机会,一时也曾有大多数人站在了这一边;然而,毛泽东却做出了出乎意料的反应,先是将陈伯达当做一块石头抛了出来,陈伯达一倒,毛泽东又逐个批评了叶群、黄永胜、吴法宪等人,这边的阵营眼看着就要崩溃了,当终于稳住阵脚收缩回来之后,才发现损失惨重。九届二中全会的结果使一切人都深感意外,这个意外的进程不过揭示了在打倒了刘少奇为首的反文革势力之后,林彪为首的集团与张春桥、江青为首的中央文革势力在争夺领导权。外部的敌人打倒了,统一战线内部的盟友便互为敌人,他现在深刻领会了这个政治规律。
再过几天,4月15日,中央又要召开“批陈整风”会,这是接着算九届二中全会的账,这些日子毛家湾笼罩着一股严重的气氛。母亲叶群不间断地打着电话,想到她在庐山会议中的上窜下跳,以及吴法宪那惊慌失措的愚蠢胖脸,他就不由得十分愤恨,都是这位叶主任的得意忘形才将事情搞得一团糟。他愤然放下二郎腿,翘起来的椅子前腿也哐当一声落地。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将房门插好,然后打开上锁的抽屉,从里面拉出一套窃听设备,戴上耳机,按下开关,耳机里出现了叶群正在通话的声音。想到自己能将窃听器装到叶群的电话上,他就充分意识到了自己六亲不认的政治意识;这种政治意识又和他的现代军人意识结合在一起,他现在喜欢开汽车,开水陆两栖坦克,开直升机,喜欢各种枪支,也喜欢窃听器这样的先进电子设备。军队就是用这些军事手段将自己武装起来的特殊的人,只要他手中抓住多则几百万、少则几十万的军队,甚至只要抓住几万军队,就有可能以特殊的方式将整个中国的政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张开五指做了一个爪形,只要将自己武装成锐利无比的猛兽,就可以置敌于死命。眼前浮现出张春桥这个戴眼镜尖下巴的得意文人,自己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细脖子,就能像拧玉米杆一样拧断他。
听见母亲叶群正在和总参谋长黄永胜讲目前的政治形势,那不过是在鼓劲和打气,这位叶主任说话太婆婆妈妈,翻来覆去是那些陈词滥调,有多大的力量?他对母亲越来越生出轻蔑。他正要关掉窃听设备,里面却传来了这样的对话。叶群说:“我和你这个生命是连在一起的,不管是政治生命还是个人生命。”黄永胜说:“我懂得,我完全这样了解,完全请你放心,我一切都是很顺利。”叶群说:“你在中国革命、世界革命的领域上会起很大的作用。”黄永胜说:“在这方面,我要向你学习。”叶群说:“你永远是元帅,我永远是元帅帐下的一个传令兵,咱们两家的孩子是五六员虎将,将来可以一个人把一个关口,也都是你的助手嘛,你说是不是?”黄永胜说:“对,对。”叶群说:“他真正喜欢的只有你。”
林立果气得脸都有些扭歪了,婊子养的,真该拧断她的脖子!跑到黄永胜帐下当一个传令兵,无耻!把林立果也算成黄永胜的喽罗,更是他妈的混帐。你卖了自己,还想卖别人。听到叶群那边挂了电话,林立果关上了窃听录音设备,把它们重新放回抽屉,将抽屉锁上,像笼中的老虎一样在屋里踱来踱去。此刻,他产生了对母亲的最大仇恨,也想到了历史上许多帝王传递权力的典故。这个婊子养的把黄永胜当做了林彪未来的接班人,还想继续扮演“黄永胜办公室主任”的角色,真是一个无耻美梦。他眼前浮现出了父亲单薄瘦削的身体,也想到了父亲曾经对自己讲过的话:自己才是林彪的接班人。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越走越焦躁,他需要在内外险恶的环境中捍卫自己的继承权。叶群对黄永胜讲“他真正喜欢的只有你”,这个“他”自然是指父亲林彪,真是打着父亲的旗号叛变父亲,将自己卖了,又将自己的儿子也赔上去,舔着脸去给人家当“传令兵”,其丑无比!倘若黄永胜一朝掌权,哪里还用得上你?肯定先把你一脚踢开。政治舞台真不是娘们的事情,头发长见识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走着走着,愤怒和焦躁变成了狠毒与阴险。眼下,叶群、黄永胜还有像吴法宪这样蠢得像猪一样的人都是他要借用的力量,有朝一日他真正掌权之后,再慢慢收拾他们。他想了想,又拉开抽屉,戴上耳机,按下开关,耳朵里又传来叶群打电话的声音。一听,是在和空军司令吴法宪通话。吴法宪的声音露出一张哭丧脸,叶群说:“你可千万不要自杀,自杀可就是自绝于人民了。这点事还顶不过去吗?不就是开几天会吗?一定要咬住不松口。
谁都不能倒,倒一个就倒一大片。林副主席肯定不会不管你,就是把你关起来,也能把你最后保出来,这你放心,再说问题没有这么严重。“吴法宪说:”叶主任,你放心,也请林副主席放心,我绝不会忘恩负义,连累别人。“林立果听到这里,狠狠地关了窃听设备,再次将抽屉锁上,拉开房门走了出来。他来到叶群房门口,很随便地敲了敲门,听见叶群在里面一边打电话一边说道:”进来。“他推门走了进去,叶群看见是他,招了一下手,意思是稍等一下,听见她最后说道:”吴司令,你这样讲我就放心了,我一会儿就会向首长汇报。“
叶群放下电话站了起来,看了看手表说道:“走吧,该去你爸爸那里了。”
林彪照例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软椅上,林立果轻轻推开了门,林彪抬起眼看到是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点头示意他进来。叶群赶忙跟了进去。看见叶群,林彪垂下眼,表示准备听取汇报。叶群说:“和几员大将刚通了电话,黄永胜最沉着,吴法宪最紧张,不过,我把他们一一都安抚好了。”林彪微微点了点头。叶群又讲了一堆话,无非是如何应付马上就要召开的“批陈整风”会议,她说:“估计能够顶过去。”林彪看了一下叶群,没有说话,又垂下眼想了想,对林立果说:“你的看法呢?”林立果说:“与其束手就擒,不如破釜沉舟,反正不能坐以待毙。”林彪眼睛一亮,说:“你讲下去。”林立果说:“我们要用革命的两手对付反革命的两手,文的武的都要做准备,现在要抓紧做好武的准备。”林彪点点头,说:“你真是很有长进。”叶群扭头看了看儿子,颇有些不甘落后的意思。林彪接着慢声慢语地讲道:“政治斗争最终要靠枪杆子解决问题。南唐李后主就不懂这个道理,不知道搞武装斗争,最后落个惨败,留下两句诗:”几曾识干戈,垂泪对宫娥。‘一定要做好各种准备。“
叶群刚要插话,林彪又看着林立果说:“你接着把话讲完。”林立果口气坚定地说道:“现在我们的整个力量就是一支大舰队,按照您的指示前进。我在空军又搞了一支小舰队,正在抓紧准备。”林彪点头赞道:“好,好,应该这样干。”叶群急于表白自己的工作,她说:“吴法宪一开始很软,我给他做了工作以后,他表示绝不辜负林副主席的期望。我也对黄永胜讲了,你最赏识他,他的表态自始至终很坚决。”林立果在一旁打断了母亲的话,他说:“对这些人的话,一定不能百分之百相信,凡事往坏了想,做好最坏的准备,才有可能争得最好的结果。”叶群不悦地看了林立果一眼,刚要说什么,林彪却点头说道:“你说得对,这才是辩证法。”叶群将自己到嘴的一句话咽了下去。林立果说:“我今天下午就准备给小舰队召集会议。”林彪点点头,轻轻摆了一下手,说:“凡事要抓紧,箭在弦尔不得不发。”林立果转身拉门走了。
他开着林彪专用的高级红旗小轿车驰出了毛家湾,一路高速往市郊开去,车开得飞快,眼也不眨地闯过了一个又一个红灯。当他左盘右旋出了市区,在郊区的柏油路上奔驰时,几个在毛家湾等了许久跟他一起上车的军人都赞不绝口地说道:“副部长,您现在开车也是一流的。”他不语,只是将车开得更快。车里的人又纷纷赞道:“我们坐的是最革命的车,跟着最革命的人,战无不胜。”林立果精神抖擞地微微一笑。手下的这辆车是他武装的一部分。一个人跑不了多快,然而,当你能够驾驶一辆车时,你就跑得很快。一个人没有多少杀伤力,然而,当你掌握了一挺机枪、一辆坦克、一架轰炸机或一艘军舰时,你就有很大的杀伤力。一个人对世界没有多少直接的控制权,然而,如果你掌握了一拨人,指挥了一支军队,这支军队又掌握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你就可以将一个又一个城市包围,让一群又一群人束手就擒,你就能够控制整个中国。两千年来的中国历史就注释了一个真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现在,开着父亲的红旗小轿车,和驾驶一辆坦克、驾驶一架轰炸机感觉是一样的,是一种掌握武装的感觉。
车很快开到了一个军事机关大院,站岗的军人一看到这辆红旗轿车,立刻举手敬礼,伸手放行。车子毫不停顿地威风凛凛开了进去,穿过一座又一座楼房,一排又一排平房,是一片开阔的草坪,最后一拐,在一座幽静的小楼前停了下来。小楼前的草坪上停放着一架直升机,楼里迎出来七八个军人。林立果趾高气扬地一关车门,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小楼。他的脚步矫健而又有声有色,一离开毛家湾到了这些地方,他就进入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角色。当一群人前呼后拥地跟着他踏响着楼梯时,他觉出了带领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前进的感觉。十几个人围着一张长会议桌坐下了,无关紧要的人都拉门退了出去,留下一个幽静的开会场所。林立果当仁不让地在主持会议的位置上坐下,面前这些中年军人绝大部分都是军级以上的干部,现在像他多年的部下一样对他毕恭毕敬,他感到了自己真正具有的指挥权。他坐在长桌的顶端,两腿八字伸开,两手八字放在桌上,像一座伟大的城堡面对臣属的土地,威严与决断使得他年轻的面孔有了俯瞰一切的成熟。
会议开始了,他说:“今天联合舰队先举行北京会议,晚上我就飞上海,再举行上海会议,形势不等人,形势逼人,我们要商量一下战略方针,做出战役部署。首长指示我们,要做好文的武的两手准备,特别要做好武的准备,首长说了,不能学南唐李后主‘几曾识干戈,垂泪对宫娥’,我们要懂得‘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真理。大家就按照这个主题开始讨论吧,先从形势开始,说话要简洁,开门见山,直接进入主题。”他将身体稍稍往后靠在椅背上,问道:“谁先开始?”第一个发言的是空司办公室副主任周宇驰,他那黑红的长方脸上浮现出沉稳的神情,他说:“现在,毛重用张春桥这些人,大的形势是笔杆子压枪杆子,是张春桥这些人在压我们,对方的目标是企图改变接班人,我们确实要做好准备,要意识到斗争的尖锐性。”周宇驰看了看林立果的脸色,又接着说道:“大家都知道,九届二中全会以来,紧跟首长的几个老总都受了压,挨了整。”林立果哼地插了一句话:“丘八斗不过秀才,愚蠢,全都被那个叶主任搞糟了。毛就是支持一派打一派,张春桥是什么东西?一不会种田,二不会做工,三不会打仗。机会到手,先把他们抓起来杀掉。”周宇驰自然不敢对林立果这段话品头论足,他接着自己的话说道:“所以,我们斗争的中心也是针锋相对的,要保护林副主席的接班人地位。”又有一个面目清瘦的军人发言道:“所以,我们已经组织下面的部队进行了两条路线斗争的教育,提出了两个保卫:一个是保卫林副主席的接班人地位,第二个是保卫副部长。”
林立果垂着目光,一派领袖威仪地听着这些军级以上干部的表态。这些讲话早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需要他们表态,需要他们相互激励,需要团聚出一个气氛,也需要他们献忠心,这是团结队伍、组织力量所必须的,他自己则在这种议论的过程中思考着真正提纲挈领的事情。听见又有人说:“现在,我们做每一件事都不能干扰大局,大局就是副部长。”
又听见有人说:“我们这场斗争有副部长掌舵,就一定能够取得胜利。”还听见有人说:“副部长就代表了林副主席,代表了革命力量,我们现在的力量只要组织得好,完全可以控制全国局势。”林立果不时微微点一下头,表明对每个发言者的赞许。
讨论进行到热烈的程度,相互间就有了争论,气氛十分浓烈,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浓烟密雾。林立果觉得到了自己讲话的时候,他拉开椅子站了起来,踱了几步,又回到桌旁咳嗽了一声,双手扶着桌子站定。大家便都知道他要做总结性讲话了,群情激愤的会场立刻平息下来。他俯瞰了一下众人,神情坚毅地说道:“同志们刚才讨论得非常好,在我们面前确实是一场争夺接班人的斗争,我们要保卫首长的接班人地位,对方想推翻首长的接班人地位。现在,首长接班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和平过渡,和平接班,这自然是最顺利的情况;第二种可能,是被别人搞掉,被别人抢夺去接班人的地位,这当然是最坏的可能;第三,就是我们抢班夺权,这是一种迫不得已的途径,也是我们现在要做重点准备的。当前我们的战略方针是,力争第一种可能,坚决防止第二种可能,准备第三种可能。”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视着整个会场。有人插话道:“和平接班至少需要五六年,毛的身体好像还能维持一些年,被人抢班夺权,至少也要三四年,首长的地位不是一下子能被他们搞掉的。”林立果立刻坚决否定了这番话,他说:“也不一定,毛威信高,叫谁倒谁就倒,不能存这个幻想。我们没有这么从容的时间,我们目前必须根据首长的指示做好文的武的两种准备。特别要做好武的准备,也就是要做好武装夺取政权的准备。”他停了一下,说道:“我们今天就要初步策划这个战略工程,先给它起个代号吧。”有人说:“首长的代号不是叫101吗?我们就叫它101工程好了。”
林立果知道林彪在延安时期的代号是“101”,解放后这些年,叶群在和父亲的谈话、电话中经常还称父亲为“101”,他立刻坚决地摇了摇头,说:“不好,太暴露。”有人又提议:“就叫001工程吧。”林立果又摇头否定,说:“太没特色。”有人又说:“叫做黑豹工程吧。”林立果讽刺地一笑,说:“这个名字太小气。”正当大家转着眼珠想时,他挥了一下手说道:“我们要搞的是一个武装起义的工程,就谐个音,叫‘571工程’吧,这样保密性好,又暗含了我们的主题。”大家一致拍手称好。林立果指着几个一直在做简单记录的人说道:“这个工程主要有如下几个方面,你们记一下:一,实施‘571工程’的可能性;二,必要性;三,基本条件;四,时机;五,力量分析;六,口号和纲领;七,实施要点;八,政策和策略。我认为就需要这八个方面,大家还有什么补充吗?”有人说道:“还要加一条,就是保密和纪律。”林立果立刻点头,说:“对,再加一条,九,保密和纪律。”
会议按照这九条提纲讨论研究了两个小时,天已经黑了,林立果最后双手八字张开扶着桌子面对着整个会场讲道:“今天算是最初的讨论,往下要用比较快的进度迅速完善这个工程,从大的战略到实施的每一个细节,包括保密的细节,都要无一遗漏。对于那些细节,你们尤其要研究透彻。天下很多大事成败在于一个细节,特别是‘571工程’这样的行动,任何一个细节的失误都可能导致失败,好,散会。”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酒菜摆了两大桌,林立果匆匆吃完就站起身,人们跟着他来到楼前,黑暗中停着那辆高级红旗轿车,也停着那架直升机。林立果挥了一下手,对一个随从说道:“你把车开回毛家湾。”
他看了看左右簇拥他的人,说:“我开直升机去机场。”有人踌躇地说:“这么晚了,视线不好。”也有人说:“副部长技术没问题。”于是,林立果就与六七个准备同去上海的人一起上了直升机,直升机的驾驶员也登机护驾。临上飞机前,林立果又吩咐道:“告诉机场,我马上过去。”
黑暗中,他启动了直升机,马达轰响着,直升机上的螺旋浆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打开直升机的探照灯,可以看见周围的树木在螺旋桨扇起的狂风中倾斜着。关上探照灯,逐步给油,直升机慢慢离地升起了。林立果在驾驶员小心翼翼的提示下,驾驶着直升机在北京上空飞行,可以看见城市稠稀相间的灯火,驾驶员帮他辨认着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