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秦艽在旁边看得清楚,桑木公每退一步,正好都退到掌力所不及的空档之处。南华子掌法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看起来变化多端,但总能被他窥出缺隙。南华子从第一式玉柱横田,直到第十三式怒马奔涛,让桑木公连退十三步,但他自己心中却难受之极。表面看起南华子节节逼进,但也只有象段蒉,秦艽和韩潮这样的高手才知道桑木公每退的一步,其实就是将这一招批亢捣于虚破于无形之间。
南华子面色难看,突然间左掌右指疾快如电,分别取向对方左胸、巨渊要穴,这一招曲水行蛟精练狠辣,已非百散神游掌的招式,而是南华子从中自悟的得意之作。就听咔嚓一声,桑木公不退反进,左臂快也不能再快地旋了一个半弧,将南华子的左掌就中折断,擎断臂一挡,封住他的右指。这一下变起俄顷,等众人回过神时,南华子已经被他顺势一掌,打飞出去。桑木公森然笑道:“我当还有什么看头,你这百散神游掌也不过尔尔。”
南华子把着断臂,摇摇晃晃站起来,哇地吐了一口鲜血。低低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转身踉跄下岗去了。只有草上的血痕,在火光下还一滴一滴地殷红闪亮。
桑木公嘿地一笑,扫视当场,“英雄好汉,好汉英雄?!”在一片寂静之中,他右手暴长突然抓向韩潮,两人原相距甚远,但他五指箕张,顷刻已至眼前。韩潮不知因何生变,暗道一声不好,一个卸甲式,腰塌肩缩,避开这一抓。桑木公臂沉陡斜,又是一抓,他一招一式简单之极,但大巧若拙,内力沉厚,势无可挡。韩潮本已缩身低首,这避无可避的时候,滴溜溜转了一个圈,又凭空矮下一头来,右脚借着这么一旋之势,侧弹而出。这一脚名豹尾腿,取其阴柔灵动,最是攻敌不备。
桑木公根本不以为意,手掌去势不变,直向韩潮天灵盖拍去。他这一掌如果拍实,自然立时将韩潮毙于掌下,纤毫之差,生死立判。韩潮认出他就是那夜偷袭“一弦一剑,杀人无算”的黑袍人,禁不住胆寒:“此人为何要杀我?!”但生死关头,也不容多想,身子猛地向后一摊,豹尾腿在中途借地一蹬,平平移了去出。他的姿势虽然狼狈,但对方掌风正好擦着发际扫过,险到极处,也巧到极处。
桑木公没有追击,只是冷冷道:“简秀町这臭穷酸,倒教得一个好徒弟!不过……”那红衣少女一搭一档道:”不过什么?”桑木公道:“不过鸡飞鼠窜,怎么没一点大家子气?!”
韩潮站起,颊上掠过一片微红,右手缩入袖中。秦艽其实也想看看他的武功深浅,但突然见他一笑,清声道:“原来桑老前辈识得家师,晚辈资质愚钝,让前辈见笑了。”桑木公斜斜看了他一眼道:“年纪轻轻本事没学得怎样,倒把简穷酸唾面自干的功夫学得十足十。椹儿,你知道赤城水云院什么武功最厉害么?”红衣少女格格笑道:“听师父说来,自非唾面自干神功莫属了。”
秦艽心想这人自称桑木公,徒弟难道叫桑椹不成?见这少女言笑晏晏,似乎浑然不知身在险境。在场的群豪已暗中部署,等这几百个人一拥而上,再高的武功恐怕也逃不了乱刃分尸的结果。她心中正想,那少女突然伸手掩口打了一个哈欠,看她神色慵懒,眼里却有调皮之色。秦艽心里一动,只听砰地一声,在两人身边有各数枚烟炮爆起,一时间浓烟滚滚散布场中。
游羡天大声道:“小心烟中有毒!”接着听到“嗖嗖”箭矢破风声在身畔擦过,秦艽情知是那个千里剑在后面袭敌。很多人一时不察,吸进了浓烟,忍不住大声咳嗽,那五行烟本来主要是硝粉白磷,还混有一些西域独有的蜈蚣草磨粉制作成,这草的名字虽然骇人,但不过其味辛酸刺鼻,有害甚少。那些人听到游羡天大声喊到毒烟什么的,惊惶之下只觉得烦闷作恶,头脑昏花,说不出的难受。
有人大忙道:“抓住这老贼,搜他的解药!”游羡天则高声道:“各位切勿慌乱,大伙结阵御敌!”这时只听得下风方向有人连连惨叫,那桑木公携着爱徒,踢死几个人已经破围而出。他人虽然走了,尚传来一阵冷笑:“兔崽子们儿,有胆到星宿海无涯屿,爷爷自然好好招待你们!”
那笑声在岗间荡了荡,良久方绝。
巧遇
五行烟渐渐被风吹散去,就象白石峪上众人的豪情,风流云散。
游羡天面上无光,但他到底是做大事的人,荣辱轻重拿捏得极有分寸。等屏开众人的视线,他对秦韩两人道:“两位今天也看到了,星宿海的妖人纷纷入关,江湖恐怕没几天安分日子可以过了。游某惭愧,疏于防范,居然让他们来去自由,看来黑道盟的招牌算是砸在游某手里了。”张知无道:“游兄勿要自责,不是我灭自家威风长他人志气,但星宿海的妖人一个个诡计多端,武功更是高不可测。象这个桑木老怪,崆峒派掌教当年在他手里都没走过二十招,咱们兄弟三脚猫的功夫,纵然人多势众,又能拿他如何?”他的眼睛瞟向韩潮,“这件事一定要请江湖名宿,各派掌门,仔细商议才行。”
游羡天道:“张大哥说的是,小弟正准备遣人知会各大门派,星宿海如果真的卷土重来,也好有个准备。”众人怫然变色道:“……卷土重来,还没糟糕到如此地步吧?不过先做防范,总是要的。”几双眼睛顿时都向韩潮望去,铁袖陈平董秤金是一条直肠子,忍不住问道:“韩少侠,你们三庭四院咱们都是佩服得很,当年那一场血战,大伙也都记在心上。哼,二十年过去了,如今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韩潮正色道:“董寨主,游盟主,三庭四院素来跟星宿魔教正邪势不两立,此行西去,实在是负有重任。这个人身份特殊,不止关系到江湖大局,还涉及到朝野兴衰。如果贸然杀了他,星宿海一派倾巢而出,衔恨报复是不用说了,说不定我朝和西夏联盟大局也要付诸东流,还请各位成全。”
游羡天沉吟一下道:“二十年前,江湖人众以三庭四院马首是瞻,共御邪教,做下轰轰烈烈的事情来。我们这些粗野汉子,目光短浅,实在是不能瞻顾大局,体会贵门的深意。不过韩公子既有隐衷,游某也不敢多问。”他苦笑道,“我等连星宿海的妖人亲自送上门来,都不能伤他一分一毫,还说什么铲奸除恶?惭愧惭愧。”他苦笑一下,转向秦艽道:“秦姑娘,可否借平津令一用?”
秦艽看他虚怀自省,很有些佩服他的度量,伸手将平津令递了过去。游羡天肃然接下,道:“有银鞭秦九秦老前辈的后人在,我等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秦艽也只是微笑,暗道:“你太过奖了,要知我是受星宿海少宗主所托,只怕你多少颗心都放不下。”几个人把平津令传看一遍,都点了点头。大家均是老江湖,彼此心照不宣,事已至此,聊以遮羞,也再无更好的法子。
游羡天道:“令出风尘定,人过云津平。这是当年黑道盟承秦老爷子的大情,集各方金石打成的令牌,普天下没有第二块。如果当时知道秦姑娘护送同行,我们这帮兄弟早一路恭迎谨送,今儿就不必出栽这么大的跟头了。游某不敢再耽误几位的行程,此事日后再向三庭四院的尊长谢罪。”他别有深意地向秦艽笑道,“秦姑娘,这一路就有劳你了,望姑娘能善始且善终之。”秦艽觉得此人笑容十分古怪。
游羡天令出如风,派人沿途一路打点,一直将众人送到长安。抵达长安这一日,正好是下元节后第二天,农历十月十五为道教水官大帝的诞日,长安十三朝古帝京,南倚终南,东望郦山,附近都是道教名地,四处燃灯结彩,祭奠鬼神,比起京都汴梁还要隆重热闹。
秦艽动了游兴,见驿馆内无事,便入城赏玩。长安各大街巷,仕女游人,来往如织,许多商家应制做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照夜如昼。人群中经常有些小贩头上顶了一个个竹簸漆盘,在四处叫卖做糍粑、米果还有饴糖一类的糕点,小孩子们更是拿着爆竹,泥水里的泥鳅一般钻来钻去,偶或把一个点着,就在人潮中炸出一个漩涡来。有人笑,有人叫,也有人半恼不恼地骂着。
秦艽正兴致勃勃看着,突觉头上一物落下,抬眼去看,却是一朵拳头大的菊花。只见楼上红漆扶栏边倚着三两个艳装女郎,正掩嘴咯咯在笑,其中一个手里还拈着一朵,作势再投。原来这是一家酒楼,几个女子是附近妓馆里的姑娘,在楼上招揽客人,她们只当秦艽是个俊俏少年,便在楼上投花戏谑。有道是“潘安街头来,宋玉墙边走,投花掷果佳人手”,看得楼上楼下许多人都在哄笑。
秦艽也不禁莞尔,不过她也是一个女儿身,这才最难消受美人恩,看那持花女郎眼波流盼,很是楚楚动人,她抬手接住落花,手一扬,又把那朵菊花投了回去。劲力至处,鲜花刚好颤巍巍地插在这个女郎的鬓上。端是花增人色,人比花姣。那女郎脸上一红,给同伴取笑,假作娇嗔闪到楼里去了。众人没想到这少年还有这般的本事,纷纷叫好。
楼上一人听得声音,从雅座里探头出来,突然向秦艽招招手,笑嘻嘻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秦小哥!”这人头顶光光,居然是个和尚。秦艽心中大奇,又觉他声音滑脱诙谐,好生熟悉。僧人道:“秦小哥请上坐,大家一起喝酒!”秦艽恍然大悟,这人竟是土庵外惊走徐丰冉的怪人。
秦艽上得楼来,随着伙计转进一间雅座,看那僧人一身大红胭脂僧袍,正独自在席上。见他这副模样,秦艽顿时思起一人:“昭华寺干晔大师?”和尚道:“不敢当不敢当,正是小僧。”秦艽施礼道:“多谢大师那夜援手之情。”干晔道:“都是自家人,同舟共济,何必这么客气。”秦艽淡笑:“原来大师也是为此而来,杜先生招贤纳才,真真好本事。”干晔笑嘻嘻道:“和尚不过是个小卒子,鞍前马后,跑一跑腿,混小点彩头。”
这时楼里杂役绞了一条热手巾,秦艽净了面,在席边落座。席上的酒菜不是很多,都是些肉腊,三丝,糟蟹一类的下酒小菜,不过每碟都十分的精致。干晔叫店伙再添些热菜果盘上来。店伙看作东的是个和尚,但手头阔绰,又是喝酒又是吃肉,就挑顶好的送上来,自然更少不了驰名天下的西凤酒,店伙笑着问道:“大师,这酒要不要再添上一壶?敝处的西凤酒可是凤翔柳林镇东街老坊里的上品。”
秦艽道:“在下酒量一般,不大善饮,大师自便好了。”店伙道:“不然来点敝店的黄桂稠酒好了,虽说是酒,其实一点也不醉人。小的先舀来一盏给客官尝尝?”那店伙手脚麻利,转眼的功夫,已经端上一碗。稠酒是糯米蒸熟加麯而制成的一种原汁酒,家家都能酿得,不过江南江北做的人虽多,但却以陕西的黄桂稠酒最为有名。
这家酒楼很是考究,连盛酒的器皿都精挑细选,用的是黑瓷白耳的阔口陶碗,更衬得酒色莹白如玉。秦艽浅尝了一口,果然入口绵甜醇厚,甘舌润颊,还带有淡淡的桂花香气。她这里正赞叹,干晔笑道:“这酒虽然酿得好,但酒器却是用错了。”店伙心里不服气,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一旁陪笑。心里道:“这个和尚真是捣蛋,我们双雁楼是长安最有名的老店,算到如今已经两百来年,你下山来偷吃酒肉,如果不懂也就算了,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秦艽知道这和尚看起来粗鲁不文,其实肚子里却大有学问。问道:“大师有什么高见么?”干晔笑着说:“我一个野庙里的和尚,哪里有什么高见,喝酒喝酒。”店伙插嘴道:“不知道大师想用什么酒器,咱们双雁楼里能找得到的一定拿出来孝敬。”干晔笑道:“这样子的话,那就拿两个香木斗来吧。新斗木气太浓,虽然能增味但会冲淡酒香,勉强挑二三十年的陈斗就可以了,梨花白,香柏木当然是不错了,但论木质轻滑,还要二广出的更好一些。”
店伙听得咋舌,金银铜锡,陶瓷竹石各种酒具楼里自然不少,但他可没见过什么香木斗。这和尚分明是在刁难人。
秦艽看着店伙转身下楼,笑着对干晔道:“看来大师不仅精通禅学,更博闻强识。”干晔嘿嘿笑道:“醇酒美人,人人见爱,知道得多些,一点也不奇怪。这稠酒又名醪醴,始于商周,算起来也有几千年了。李太白好饮玉浮梁,说的就是此酒,秦姑娘一定听过杜工部诗曰: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秦艽恍然道:“那‘斗’就是这个香木斗了。”干晔道:“是极。这斗木质轻而且有异香,把热酒注入杯中过了一会儿,便会带有木质的香气,使酒味更佳。不过……盛唐之后,越来越少见人用了。”
两个人正说着,楼梯上有蹬蹬的脚步声响,过了片刻,一个茶酒博士作揖进来,陪笑道:“两位客官好,店里的伙计不懂事,得罪了行家,小的这里赔罪来了。大师说的这个香木斗老店原也是有的,不过昭宗年间兵乱流离,长安坊屡遭火劫,已经无处觅得。并且识人渐少,这些年也没怎么选购。”
干晔笑道:“不妨事,和尚也只是顺口问一问,这酒么反正都是要喝到肚子里,最后免不了总要拿皮肉囊来盛它。”象这种百年老店最敬的便是酒中行家和真正的食客,茶酒博士笑着道:“不知道大师茹素否?”干晔大笑道:“和尚酒色不忌,何况是吃肉?”茶酒博士笑道:“本店有道名菜叫做乳酿鱼,小的跟掌柜说一声,请头厨当杓,还请大师品点一二。”
干晔道:“甚好甚好。”秦艽看他馋涎之相,很是有趣。这个和尚在江湖上虽然名声狼籍,但也没听过他有什么太大恶行,只不过他硬是不肯还俗,偏偏要顶着少林弟子的名头在外边胡闹。
茶酒博士笑道:“凤翔向来有三绝,东湖柳,柳林酒,妇人手,这里的姐儿们不但能描龙画凤,萧管丝竹也是要得,大师要不要以佐酒兴?”干晔笑而不语,却看着秦艽,秦艽一时怔忪,见干晔又抬眼向窗外瞄去,心中顿时明了。方才自己投花,楼上的女郎看她进得楼来,多半以为属意,不知怎么叫人前来疏通关节。她这里失笑,茶酒博士只道少年脸嫩,笑吟吟地出去招呼了。
过了片刻,一个穿红一个衣紫两个女郎拿着排箫瑶琴走了进来,两个人都是十七八的年纪,容貌姣好,紫衣的女子鬓上那朵绛红菊花,正是秦艽投上去的,女郎特又加了个银丝簪子别定。她嘴角噙着笑,也不说话,年长的红衫女郎娇声道:“两位客官好,想听些什么曲子呢?”
干晔道:“拣你们拿手的好了,不用拘束。”红衫女郎回视了一下同伴,笑着道:“就让我妹子给两位弹一曲梅花引好了。”
那边店伴已经把紫铜火锅在案上支好,端上了乳酿鱼。这道名菜是唐朝韦尚书向中宗皇帝进献烧尾宴中的一款,从宫廷流入民间,颇有盛誉。用料黄河鲤鱼、火腿、玉兰片、香菇和奶汤等悉心烹制而成,鲤鱼一定是要活杀,而且不能取用缸养池蓄的隔宿鱼,必是带着黄河水特快送上来。老飨客吃鱼最讲究一个鲜字,认为鱼被捉得久了虽然活着,但肉削魂离,已然失其精神,吃起来不免减味。其次,入锅的奶汤味一定要厚,这汤当然不是牛羊乳,而是用鸡鸭、骨头、肘子等熬制的色白如乳的汤汁,也只有回雁楼的师傅才熬得出长安城内最上好的汤头来。所以这道菜又叫做奶汤锅子鱼,一点起火来,奶汤烧沸,端得是色白如酥,奇香扑鼻。
干晔不由大声赞叹,也顾不得礼让,赶快盛了一碗大口吃下。
两个歌伎知道回雁楼这道菜价值不菲,选料严格,也不是轻易做的,席上两人定是贵客无疑。紫衣女郎定了定弦,手指捻引,袅袅清音顿时横泻了出来。秦艽不是很懂音律,但听得琴音明丽,偶或有清音迸泻,很是引人入胜。
正值清音如洗,四壁俱静时,突然有人骂道:“不通不通,是谁在那里糟蹋名曲!甲少肉多,谀世媚俗!”紫衣女郎正好拂到凌风戛玉“天荡荡,意疏狂,道路长”这一段,心里吃了一惊,铮地一根弦霍然而断,差一点打到脸上。拂琴一道极重指法,用指必须甲肉相兼,甲多声焦,肉多声浊,女子给人说出弊处,忍不住引身站了起来。
就听有人冷哼了一声,铮铮铿铿,也弹起了这段凌风戛玉,“天荡荡,意疏狂,道路长。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