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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面人-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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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爵士进议院的时候,他的面貌可能引起一些轰动。这是必须加以防止的。大法官采取了一些措施。尽量少闹乱子,是一个千古不变的概念,也是一个严肃的人物做人的准绳。不闹乱子是庄严的一部分。必须在把爵位授予格温普兰的时候,不受到任何阻碍,如同任何其他的爵士继承自己的爵位一样。 
  为了这个缘故,大法官把接受格温普兰的仪式定在晚会上举行。大法官是个司阍人。“quodammodo ostiarius①,”《诺曼底宪章》说,“Januarum cancellorumque potestas②,”戴都良说。所以能够在屋子外面执行职务。于是威廉·古柏爵士就利用这项权利把费尔曼·克朗查理的授爵仪式改在圆厅里举行。此外,他还把时间提早,使这位爵士在正式开会以前进入议院。 
  ①拉丁文:看门人。 
  ②拉丁文:看守门户和木栅的人。 
  授爵典礼在门口,或者甚至议厅外举行,是有先例可授的。一三八七年,第一位世袭的男爵霍尔德堡的约翰·德·鲍尚被理查二世下诏封为吉得明斯特男爵,典礼就是这样举行的。大法官重新援用这个例子,却给自己添了麻烦:随后不到两年,他在接受纽哈文子爵进上议院的时候,就感到了不便。 
  我们前面已经说过,威廉·古柏爵士两眼近视,差不多没有注意到格温普兰丑陋的相貌;而做保护人的两个眼瞎子差不多的老头儿,根本没有注意。 
  大法官挑选他们俩正是为了这个原因。 
  妙的是大法官仅仅看到格温普兰的身材和态度,还认为他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呢。 
  我们在这儿交代一下。像巴基尔费德罗这么一个彻头彻尾的密探,经过彻底了解以后,决意按照他的诡计行事,他在报告大法官的时候,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格温普兰丑陋的程度,并且特别说明格温普兰能够随意消除这个笑容,使这张破了相的脸恢复严肃的神气。对格温普兰的这个能力,巴基尔费德罗大概有点儿言过其实。不过话又说回来,从贵族阶级的观点来看,这又算得了什么?“英国一位上议员复位比一位国王复位更重要”,威廉·古柏不就是这个格言式的警句的作者吗?不错,美和尊贵原是分不开的,一位爵士长得跟丑八怪一样,当然是恼人的,这是天公不作美;但是我们坚持一下,这跟权利有什么影响呢?大法官慎重从事,这当然是对的,不过总的来说,谁能阻止一个爵士入上议院呢?贵族阶级和王国不是比丑陋和残废更重要吗?布尚伯爵一家人,一三四七年绝嗣的这个姓库明的古老的家族,跟承袭上议员的头衔一样,一代一代传下来野兽般的哑嗓子,使人一听见他们像虎啸似的嗓音,就知道他们是苏格兰的上议员。凯撒·鲍其亚脸上有难看的红点子,他不是照样做华朗帝诺公爵吗?约翰·卢森堡是个瞎子,他不是照样做波希米亚国王鸣?理查三世是个驼背,他不是照样做英国国主吗?只要把事物看透彻,昂起头来接受丑陋和残废,不但同我们的伟大没有矛盾,反而更能证实我们的伟大。贵族阶级是那么庄严,连畸形都不能使它感到不安。这是问题的另外一面,而且是重要的一面。所以很明显,上议院接受格温普兰是不会遇到任何阻碍的。而大法官的明智的措施,从策略上说,是用得着的,进一步从贵族原则上说,简直是了不起的。 
  当守门卫士在格温普兰面前打开那两扇大门的时候,议院里只有几位爵士。这几位差不多都是老头子。老议员对会议挺守时间,正如同他们对女人挺殷勤一样。在公爵席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白头发,黎芝公爵汤麦斯·奥兹本;另外一个是花白头发,斯孔堡公爵,他的父亲生在德国,在法国当过元帅,同时又是英国的上议员,曾经以法国人的身分向英国作战,后来被南特敕令驱逐出境,于是又以英国人的身分向法国作战。在神职爵士席上,只有两个人,坐在高凳子上的是坎特伯雷的大主教,他是英国的总主教;坐在下面的是伊里的主教西门·巴特里克博士,他正在同达彻斯特侯爵厄味林·皮耳蓬特聊天,厄味林正在向他解释泥箩墙和核堡间的中堤的区别,木栅和围栅的区别,前者是帐篷前面的一排木桩,用来保护营帐,后者是堡垒墙脚下的一圈尖头木桩,用来阻止围攻者越墙和被困者开小差的;侯爵接着教给主教怎样设角面堡的围栅,怎样把尖头木桩一半埋在土内,一半露在外面。威茅茨子爵汤麦斯·忒思走到一个多技烛台底下,研究他的建筑师设计的图样,他在威尔特州的花园要铺“棋盘”草地,一块块四方的草地和一块块四方的沙地交叉起来,沙地是用红沙、黄沙、河里的贝壳和泥炭末铺的。在子爵席上,是一群年老的爵士:厄色克斯,奥索耳司东,拍勒格林,奥兹本,洛芝福伯爵威廉·左尔什坦。几个所谓“不戴假发派”的青年爵士围着希尔弗尔子爵普里斯·得味鲁在那儿讨论阿巴拉契亚金雀花的叶子能不能泡茶的问题。“大概能,”奥兹本说。“一定能,”厄色克斯说。波令布鲁克的表兄弟保勒特·圣约翰注意地听着他们讨论;后来伏尔泰差不多可以算是波令布鲁克的学生;因为他起初虽然在坡芮神父那儿受业,后来却是在波令布鲁克那儿完成自己的学业的。在侯爵席上,女王的宫务大臣根德伯爵汤麦斯·德·葛雷,正在跟英国内务大臣林赛侯爵罗伯特·柏替谈英国彩票,他说一六九四年的头彩是被两个法国逃亡者得去的,一个是前巴黎议员勒科克先生,一个是布列塔尼的绅士拉温勒尔先生。卫迈斯伯爵正在阅读一本书,书名是:《女术士预言录奇》。格林威治伯爵约翰·坎柏尔,这个长下巴,风趣横生,八十七岁的名人,正在写信给他的情妇。张多士爵士正在修指甲。今天开的是皇家会议,女王将由几位钦差代表出席。两个助理守门卫士把一条长凳放在宝座前面,上面铺着紫色的丝绒。在第二个羊毛座榻上坐的是记录推事,sacrorum scriniorum magister,当时记录推事的官邸是设在以前“皈依真教的犹太人之家”里的。两个属员正跪在地上,翻阅摊在第四个羊毛座榻上的记录簿。 
  这时候,大法官在第一个羊毛座榻上坐了下来。议会的其他议员们也纷纷入席,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当时坎特伯雷的大主教站起身来,念了一段祈祷文,于是会议便开始了。格温普兰已经进来一会了,并未引起任何注意。第二条男爵凳是他的座位,离木栅很近,他只走几步就到了。做保护人的两位爵士,一位坐在他的右边,一位坐在他的左边,差不多把这位新爵士遮起来了。事先谁也没有得到什么通知,议会书记官低声细气地宣读,简直可以说嘟嘟囔囔地读了各项跟新爵士有关的文件,大法官也在公报里所说的“普遍不注意”的情况下表示承认这位爵士。大家还在聊天。议会在这种嘻嘻哈哈的声音当中,糊里糊涂地通过的许多议案,事后往往使议员们吓了一跳。 
  格温普兰光着头,默默地坐在两位老爵士,斐特瓦耳特爵士和阿朗德尔爵士中间。 
  进议会的时候,他依照纹章院长的指示和两位保护人的叮嘱,向“女王的椅子”鞠了一躬。 
  完了。他现在是一位爵士了。 
  这个高峰,他一生中,一直看见他的主人于苏斯在它的光辉照耀之下担惊受怕地弯腰朝拜的这个不可思议的高峰,现在在他脚底下了。 
  他现在已经走进英国的这个威光四射的幽暗地方了。 
  六个世纪以来,欧洲和人类的历史一直在注视着这座封建山的古老的山峰。黑暗世界的可怕的霞光。 
  他已经走进了这片霞光。这是一个不能推翻的事实。 
  他是在自己家里。 
  他坐在自己的宝座上,同国王坐在自己的宝座上一样。 
  在这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把他赶出去。 
  他看见的这个华盖下面的皇冠,和他的宝冠是姊妹关系。他是这个王位的元老。 
  在国王面前,他是贵族阶级的一分子。虽然地位低一些,可是差不了多少。昨天他是什么人?戏子。今天他是什么人?王子。 
  昨天不值一文;今天他是一切。 
  这是贫贱和富贵的突然的冲击,它们在一个人的命运里对抗,顿时把这颗良心撕为两半。 
  逆境和顺境像两个幽灵,同时抓住一个人的灵魂,朝两个方向拖。他的智力,他的意志,他的头脑,被穷和富这一对不共戴天的鬼兄鬼弟瓜分了,多么悲惨!亚伯和该隐①同时盘踞在一个人身上。 

  ①见《圣经》,两人都是亚当的儿子,该隐出于嫉妒,杀死了他的弟弟亚伯。 
             第五章 爵士们的高论 

  爵士们慢慢地来了,凳子上渐渐坐满了人。今天的议程是对女王的丈夫,丹麦的乔治,肯伯兰公爵的年度津贴增加十万英镑的提案,进行表决。此外议会还接到一项通知,有几件女王陛下已经同意的议案,交女王的全权钦差带给议会,因此会议临时改为皇家会议。每一位爵士都在他们的朝服或者便服上罩上一件议员长袍。这种长袍都跟格温普兰穿的长袍一样,所不同的是公爵有五条金边貂皮,侯爵有四条,伯爵和子爵有三条,男爵有两条。爵士们是一群一群进来的。他们是在走廊里碰见的,现在还在继续他们已经开始的谈话。只有少数几个人是单独进来的。服装倒是挺庄严的,可是举止和谈吐就不同了。每一个人在走进来的时候都向宝座鞠躬。 
  爵士们涌进了议会。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散乱地走进会场,也不讲究什么礼节,因为这儿没有平头百姓。雷塞斯特走进来,握握率却非特的手;接着,彼得布鲁与蒙穆斯伯爵查理·摩当也进来了,他是洛克的朋友,曾经在洛克的怂恿下,提议重铸钱币;随后是劳顿伯爵查理·坎柏尔,他正在倾听勃鲁克公爵弗尔克·格勒斐尔谈话;跟着进来的是卡那冯伯爵多尔门,勒克辛敦男爵罗伯特·萨吞,他的父亲勒克辛敦男爵曾经建议查理二世驱逐编史官格勒哥里奥·雷特,雷特想做历史家,实在是不识时务;漂亮的老头法尔康堡子爵汤麦斯·柏拉赛斯,和三位姓霍维德的表兄弟:宾登伯爵霍维德、波克斯伯爵鲍威斯一霍维德、斯达福尔伯爵斯达福尔一霍维德,也先后进来了;接着是拉甫雷斯男爵约翰·拉甫雷斯,这个爵位在一七三六年被废除了,使得理查逊能够在他的书里写了一个拉甫雷斯男爵的典型。所有这些人都是政治上或者军事上的名人,他们大多数的人曾经给英国带来光荣,现在呢,他们正在带着笑容闲谈。在这儿,历史仿佛揭掉了道貌岸然的面具。 
  不到半个钟头,议会已经差不多坐满了。其实这也很简单,这是皇家会议嘛。不简单的是今天大家的谈话特别热烈。刚才议会还死气沉沉,仿佛打盹儿似的,现在却跟一窠受惊的蜜蜂一样闹腾起来了。这是因为迟到的爵士们把它叫醒了。他们带来了消息。真奇怪,会议开始时到场的爵士们对发生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而不在场的爵士们倒已经知道了。 
  有几位爵士是刚从温莎来的。 
  几个钟头以来,格温普兰的事情已经传开了。秘密好比一个网,一个网眼破了,整个的网也就完了。我们上面叙述的事情——在戏台上找到了一位上议员,一个跑江湖的突然变成了爵士——从早上起,已经在温莎宫里偷偷地传出来了。起先是王子们在谈论,随后侍从们也跟着议论纷纷。很快就从宫廷传播到城里。重大的事件好比一个有重量的物体,物体下降的速度规律在这儿也同样适用。它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以惊人的速度在老百姓中间散开了。七点钟伦敦还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到了八点钟,格温普兰便成为城里的谈话资料了。只有这几位提早到议院来的、遵守时刻的爵士还不知道,因为外面虽然闹得满城风雨,可是他们不在城里,同时他们虽然待在议会里,却又一点没有注意。所以他们仍旧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新来的议员激动地把消息告诉他们。 
  “怎么样?”蒙塔它特子爵法兰西斯·布朗对达彻斯特侯爵说。 
  “什么‘怎么样?’” 
  “这可能吗?” 
  “什么?” 
  “笑面人!” 
  “什么笑面人?” 
  “您没见过笑面人吗?” 
  “没见过。” 
  “一个小丑。一个在集市上耍把戏的。他的脸简直没法形容,花两个铜板就能看一看。一个跑江湖的。” 
  “怎么啦?” 
  “您已经接受他为英国的上议员了。” 
  “笑面人,蒙塔寇特爵爷,您真会说笑话!” 
  “不是说笑话,达彻斯特爵爷。” 
  蒙塔寇特向议会书记官打了一个手势,书记官从他的羊毛座榻上立了起来,向两位爵士证实了通过新爵士的事实。还把详细情形叙述了一遍。 
  “啧!啧!啧!”达彻斯特爵士说。“我刚才同伊里主教闲谈来着。” 
  年轻的安奈什来伯爵走近于勒爵士。于勒爵士还有两年好活,因为他是在一七○七年去世的。 
  “于勒爵爷?” 
  “安奈什来爵爷?” 
  “您认识林诺·克朗查理爵士吗?” 
  “认识。这个人已经故世了。” 
  “是死在瑞士的吗?” 
  “是的。我们是亲戚。” 
  “他在克伦威尔时期是个共和主义者,在查理二世时期仍旧是个共和主义者吗?” 
  “共和主义者?哪里的话。他不过是赌气罢了。他为了私人的事情曾经跟皇上吵过嘴。我从可靠方面得到的消息是,如果把海德爵士的大法官让给他,保险他就同皇上合作。” 
  “您使我感到诧异,于勒爵爷。听说克朗查理爵士是个正直的人。” 
  “正直的人!真有正直的人吗?小伙子,根本就没有正直的人。” 
  “那么,加图呢?” 
  “哦,您相信加图!” 
  “那么,亚里斯泰德①呢?” 
  ①雅典公元前五世纪的政治家。 
  “他们判他充军,这件事做得很好。” 
  “那么,汤麦斯·摩尔①呢?” 
  ①汤麦斯·摩尔(1478—1535),英国政治家,1535年因在教会改革中反对国王的专制暴虐,被处死刑。 
  “他们砍掉了他的头,做得也很好。” 
  “照您的意思,克朗查理爵士……” 
  “也是这种人。再说,一个人自愿亡命异乡,不用说是很可笑的。” 
  “他已经死在那儿了。” 
  “希望落了空的野心家。哦,我认识他,当然认识。我们是好朋友。” 
  “于勒爵爷,他在瑞士结婚的事,您知道吗?” 
  “仿佛听说过。” 
  “婚后生了一个合法的嗣子,是真的吗?” 
  “真的,不过已经死了。” 
  “还活着。” 
  “活着!” 
  “活着。” 
  “不可能。” 
  “这是事实。已经证实了,批准了,并且注册了。” 
  “这么说,这个儿子就要承继克朗查理的爵位喽?” 
  “不是就要承继。”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承继了。已经办好了。” 
  “办好了?” 
  “转过头去,于勒爵爷,他就坐在您背后的男爵席上。” 
  于勒爵士转过头去,可是格温普兰的面貌被他森林般的头发遮住了。 
  “原来是这样,”老头儿说,他只看见格温普兰的头发,“他已经采用了时髦的打扮。没有戴假发。” 
  格兰得哈姆走近柯尔彼贝。 
  “有一个人掉到陷阱里去了。” 
  “是谁呀?” 
  “大卫·第利—摩埃。” 
  “为什么?” 
  “他不再是上议员了。” 
  “怎么回事?” 
  于是格兰得哈姆伯爵亨利·奥伏克未尔克就把这桩奇闻源源本本地告诉了柯尔彼贝男爵约翰:送到海军部的一个海上漂来的葫芦,儿童贩子的羊皮纸,“国工的命令”,杰弗理的背书,萨斯瓦克上刑罚的地窖里的对质,女王和大法官对这些事实的认可,圆厅里举行的审查和最后授为克朗查理爵士等等。两位爵爷都要努力看清楚坐在斐特瓦耳特爵士和阿朗德尔爵士中间的这位新爵士的面貌,可是他们的成绩不见得比于勒爵士和安东什来爵士的更好。 
  再说,格温普兰恰巧坐在一个容易躲避别人好奇的目光的暗地里,这也许是偶然的,也许是两位保护人受到大法官的指示,故意安排的。 
  “他在哪儿呀?他在哪儿?” 
  大家一到议会都这样大叫大嚷,可是谁也没有看清他。有几个在“绿箱子”看过格温普兰的爵士的好奇心特别重,但是他们也是白费力气。格温普兰藏在一群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老态龙钟的爵士中间,正像我们有时候把一个年青的姑娘巧妙地藏在一群寡妇中间一样。患痛风病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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