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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众望的眼睛在云罗身上打转,她因守孝在身,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也只穿了素白却又不*份的宫袍,这样的宫袍定是连夜令宫中针工局的绣制,有些嫔妃的衣袍显得简单些,只是一袭素袍,上面连朵花儿都没有,唯有云罗的,上面绣了银灰色的白荷,站在远处会觉是一袭素袍,唯有近处才能分辩出她衣着的华贵。
目光相遇,云罗的眸光冰冷淡然,仿佛在瞧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整座大殿上,一片肃穆,但听一声高呼:“登基大典开始!”
内侍、宫娥手持各式象征祥瑞的礼器,逐一进入大殿,粉红服色宫娥、衣着华贵内侍、一袭锦袍的侍卫簇拥辽王世子,打着万人伞自殿外移来。
大总管张长寿手捧金灿灿的圣旨,朗声道:“请韩德妃向前。”韩德妃撩起衣袍,有礼下跪,接过大总管递来的象征着帝位、皇权的皇冠,行礼起身,张长寿继续诵道:“今有辽王慕容连之子慕容禃,仁爱谦恭……”
辽王世子步步移来,目不斜视,道不出的威仪。
周婕妤与吴才人等人小心地审视着云罗,但见她的嘴角溢出一丝未名的笑意。
云罗想的是:慕容祯当真沉得住气,辽王世子马上就要登基了,可他昨晚不动声色地制住了皇宫,这等雷霆之势,这等不慌不乱,不得不让她刮目相看,岂是慕容祎能够比拟的。
他不露面,她就平静等待。
张长寿手中的圣旨就要诵完了,辽王世子提着黄龙袍,正缓缓移上议政殿的龙椅,那九步龙阶,登上去便是君,登不上便是臣。
一步、两步……
所有的人,有静穆期待的,有胆颤心惊的,而在这期间,护国公的神色最是凝重,眸光里掠过期盼。
顿时,只听一阵如潮的靴步声,原本静闻针落的大殿开始嗡嗡议论了起来,有人面露诧色,有人小心审视,还有人似早在期盼。
辽王世子刚迈上了几步,还有三步,只三步就近了龙座,只再过一会儿就可以是名符其实的新君,偏偏在这个时候,有无数的御林军冲了进来,片刻间将偌大的议政殿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穿过敞开的议政殿宫门,但见外头严整以待,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金吾卫、御林军的人马。
“辽王世子不是控制了京城么?”
为甚这转眼之间又变了天,瞧这模样他们都不似辽王的人,若是辽王的人,万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拆辽王世子的台。
但闻一个熟悉的声音,“豫王到!”
原本还在议论的人,顿时止住了嘴。
豫王穿着一袭紫色蟠龙袍,在慕容祉、二公子、五公子、六公子的簇拥下出现在大殿,,在豫王的身侧还有慕容祯。
昨日布局,出动宫中所有的暗卫、细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占皇宫,就连五、六公子也与豫王父子会合了,此刻个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慕容祯一袭武将打扮,头戴银制盔帽,帽顶佩有一缕红穗,一身银色铠甲,内青外黑的大斗篷斜披左肩,纠结于右肩之上,挽出自然的结,脚踏黑底绣暗浪纹的战靴,腰佩宝剑,行止生风,傲若崖上劲松,威风凛凛,孤傲霸道,仿若从天而降的神人天将,目露威严、刚毅,透出硬朗面容。
辽王世子面色俱变,惊慌之间望向云罗处,但见她浅笑盈盈,怎么办?很显然他是活不成了,就如同他在议政殿杀死蜀王世子……
此念一闪,纵身往云罗奔了过去,只听虎妞大喝一声:“辽王世子,你想做甚?”一柄明晃晃的软剑自腰间飞出,竟似灵蛇般抵在辽王世子的胸前。
辽王世子手臂一翻,小谭子与易嬷嬷从一边奔出,将云罗护在身后。辽王世子审视着一袭女护卫打扮的虎妞,眸里掠过浓烈的杀气,他倏地起身,衣袖一挥,以移形换影之速,手臂一伸,亦拨出一柄宝剑。
豫王提高嗓门,大声道:“慕容禃,还不伏法?”
辽王世子手臂一颤,失了力道,这一刹的分神,虎妞手中软剑已自右胸而入,一阵钻心地疼痛,辽王世子直直的看着云罗,而她竟没看他一眼,目光只锁定在慕容祯的身上,原来无论他表现如何,她心里的那个男人是慕容祯。
只怕一早,她都知道慕容祯未死。
六公子慕容禄几步奔了过来,扒开宝剑,剑起剑落,狠绝俐落地一剑刺入辽王世子的后背,辽王世子一声惨叫,整个大殿的臣子前不久才见识了一场杀戮,此刻有胆小的闭阖上双眸,而云罗则是把脸转向了一边,不忍再看,那一转脸的瞬间,又传来辽王世子一声惨烈的叫声,这一回却是五公子慕容祮出手,竟一剑取了辽王世子的项上人头,鲜血飞溅,甚是怖人。有大臣失声低呼,有人吓得软扒在地上,颤栗如筛。
豫王厉声道:“打扫大殿,周婕妤代韩德妃主持仪式,完成新君登基大殿。”
待云罗再回头,不过只片刻的工夫,只看到护卫们带走了辽王世子的身躯,而内侍们用桶和抹布快速地清扫血渍,除了空气里掠过的血腥,再无半点血印,竟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韩德妃不由得身子一颤。
周婕妤面露怯容地看着云罗。
云罗给了她一抹宽慰的眼色,缓缓点头。
周婕妤走出人群。
张长寿抱拳迎上豫王,道:“还请豫王自议政殿匾额之后请出先帝遗诏!”
云罗面露惊色,原以为只有她自己知晓的秘密,没想张长寿却是一早就知道的。
。。。
339 帝王诺
慕容祉纵身而起,轻若浮云,疾如飞燕,自匾额后取出一个金缎包袱,面含浅色,双手奉递到豫王手里。
豫王当着众人的面启开包袱,一边有只四四方方的锦盒,里面竟是辽王世子寻觅数日而不得的玉玺、金印等物,另一边是一纸圣旨。
慕容祯突地提袍一跪,抱拳道:“启禀父王,儿臣拥父王登基为帝。”
此音一落,整个大殿的人怔住了。
大家听郑贵妃说过,昌隆帝留下遗诏原是要慕容祯继位,可此刻,慕容祯却要拥豫王登基。
豫王忙笑道:“本王当遵先帝旨意,你且起来。”他与张长寿交换了眼色,张长寿点头,启开圣旨,“先帝遗诏!”
“先帝圣明!大燕国祚昌隆,千秋万载……”
大殿上,皆是一片海潮起伏的高呼声,气势如洪。
云罗心潮起伏,这一天她早有预料,但自己的命运与他联系到一起时,她还是有千般的不愿,百分不甘。
张长寿朗声道:“奏天承运,皇帝制曰:豫王慕容运之嫡长子慕容祯,仁孝双全,忠厚谦恭当立为储君,待朕百年之后,可于朕灵前登基为帝!钦此!”
又是一阵海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豫王云淡风轻,这不是贪恋帝位,笑容里含着三分慈爱,七分严肃,“祯儿,既是先帝旨意,奉旨登基!”
慕容祉转过头去,一脸肃色,这几日得云罗告诫日日小心,好不容易可以出口大气了,朗声道:“可有不服者?大家且看看这遗诏是否是先帝留下的。”
有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先前,看罢上面的字,抱拳道:“确实先帝亲笔所书。”
又有礼部尚书等人查验,一一得已证实。
慕容祯视线不移地审视着人群里的云罗,她面容没有欢喜,反含忧色,就要做皇帝了,可她不喜欢皇宫,甚至有些厌恶这里。
豫王深知慕容祯的心思,抱拳半跪,豫王府众公子快速下跪,眨眼之间,大殿上就跪倒了大半的臣子,“恭请豫王世子奉旨登基!”
“恭请豫王世子登基!”
这声音此起彼伏,久久不衰。
慕容祯面对着父亲、弟弟的跪拜,径直走到云罗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你说一句话,喜不喜欢我登基?”
云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喜欢!”
做皇帝有甚好的,一路行来,她情根深种,她不希望他登基为帝,甚至希望他能为她放弃帝位。
豫王不想做皇帝,但他希望自己最得意的儿子登上这个位置。
萧众望意外惊呼:“云罗,你休得放肆!”
慕容祯面露不悦,只一眼吓得萧众望立时垂眸,萧众望算什么,还以为他是云罗的养父么,这可是断了情分的。
一声高亢的“报”从宫外传至大殿,一声接一声,如潮似洪地翻滚而至,远处传来了马蹄的声音,竟是八百里加急的快报,信差一路到了殿外,飞奔而入:“启禀皇上,蜀王在蜀郡反了!湘王也反了!”
这个乱局,该要如何了结。
慕容祉抬首,催促道:“大哥!”
豫王亦道:“皇上,得尽快下旨。”
云罗很肯定地道:“我不喜欢你做皇帝,那个位置真的太辛苦;我更不想你妻妾成群……阿祯,全在你一念之间。”
他当然知道,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复仇。
豫王面带愠怒,“云罗公主,你乃新君之妻。”
慕容祯面对满殿的群臣,朗声道:“我可以登基为帝,但我一早承诺了云罗,从今往后身边唯她一个妻子,无论是谁不得逼迫我再要旁的女人。”
云罗意外地看着他,他当着这么多的人说出这事,神色凝重而严肃,“你……”
慕容祯看着她的脸,眸光里蓄满了痴情,“我不能放弃帝位,这是我的责任,湘郡、蜀郡有乱,我必须还天下一个太平。云罗,我答应你,往后唯你一人,‘但求一人心,白首一双人’,我需要你留在我身边?”
他有谦让过,有说过要豫王登基为帝,可豫王却坚持遵行昌隆帝遗愿,若再推让,这事就显得太假。
慕容祉虽好,却不如慕容祯看事全面,行事果决沉稳。
豫王虽好,可豫王到底不年轻了,他若登基,若干年后,又会有一场新的嫡位之争。
满殿之上,不仅有意外的豫王,还有不解的臣子,甚至还有人面露羡慕。
他是新君,可他竟对云罗说出这样温暖的话,是他需要云罗留在身边,带着三分央求。
易嬷嬷走近,低声道:“公主,豫王世子还在等你回话呢?”
他答应实践对她的承诺。
时间在点滴流淌,云罗在想自己喜欢的自由,她得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权利:“你可为我再做两样。”
豫王顿时跳了起来,慕容祯早前那话已经让人意外了,可这会儿云罗还咄咄逼人,“慕容云罗,休要放肆!”
慕容祯勾唇笑道:“说来听听。”
他们将豫王的话抛于一边。
云罗道:“我不反对你登基为帝,你依我才好,你且放心,定是合理的。”
慕容祯伸出手来,示意她牵着自己的手。
两手相握,慕容祯往帝位移去。
周婕妤手捧着龙冠,慕容祯拉云罗跪下,周婕妤小心翼翼地将龙冠戴在慕容祯头顶。
他起身步入帝座,“吾皇万岁万万岁!”的高呼回荡在耳畔。
六公子低低地道:“四哥,云罗公主太过分了,居然在这时候和大哥谈条件。”
慕容祉勾唇笑道:“哪是她的条件,是大哥太过宠她,这等条件也应下了。”
五公子声若蚊鸣:“只怕回头,大哥又要赏我们女人了。”
六公子乐成了一朵花。
二公子瞪着几个弟弟,不说一句。
行礼完毕,慕容祯朗声道:“传朕旨意,诏告天下,改年号永乐,大赦天下,另有几不赦:罪大恶极者不赦、谋逆叛乱者不赦、贪赃枉法者不赦!民间七七之内不可喜宴婚嫁,举国大丧,禁酒。”
“吾皇万岁万万岁!”
慕容祯走向皇帝宝座,抱拳道:“有劳父王领百官为先帝送葬出殡!”顿了片刻,语调轻缓地道:“宫里、宫外怕有不少事要打理,朕着实走不开身。”
“臣遵命!”
本是父子,可这会儿却是君臣。
豫王为首、慕容祉随后,领着群臣退出大殿。
慕容祯与云罗已到后殿小座,宫人们奉上了茶点,早前一幕,对于宫人来说发生得太快,原以为辽王世子为胜,最后登上九五至尊的是慕容祯。
易嬷嬷一脸喜色,小谭子与小邓子仿似吃了蜜糖一般,易嬷嬷出去了一趟,欠身道:“公主,周婕妤问,韩德妃暗助叛贼慕容禃,当如何处置!已派人将韩德妃姑侄看守起来。”
云罗抬眸,慕容祯一副“这原是你后宫的事”颇有些不过问的意思,她定定心神,道:“照矩如何?”
“重则赐死,为先帝赔葬;轻者贬为庶人,送往甘露寺出家。”
若是交给周婕妤处置,只怕定是前者,上回周婕妤就没手软,不仅杖毙了内务府大总管,又陆续杖毙了几个内务府的管事。
“照后者执行。”
张长寿进入后殿,轻声道:“禀皇上,六部尚书、谢丞相、护国公、嘉勇伯求见!”
“御书房议事!”慕容祯起身,对她道:“晚上一起用膳。”
“是。”云罗低应一声,“恭送皇上。”
慕容祯轻叹一声,“你不喜欢这些规矩,往后没有臣子在场,不必行这俗礼。”
她勾唇笑道。
她猜到了今晨慕容祯会打破辽王世子的美梦,却没想到在那短短的时间里,慕容祯轻易就说服了她,那一句当着文武百官的承诺,远胜过任何一句甜言蜜语。
云罗对易嬷嬷道:“把周婕妤、吴才人唤进来。”
二人进入后殿,行了礼。
云罗赐了座。
宫人们奉了茶点,云罗道:“周姨娘、吴才人有何打算?”
两人面面相窥。
云罗道:“照例,先帝嫔妃无子者……”她没有说完,“但先帝遗言在前,自不需照原来的例。”她抬手,示意无干人等退去,方才道:“我这里亦有两条路,一留在宫里襄助于我,二将你们贬为宫娥。”
吴才人瞪大眼睛,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过些年还能放出宫么?”
周婕妤轻声道:“这么多年,我们都是在宫里度过了,除了这里还能去哪儿?我愿意留下襄助公主。”
吴才人则想着宫外的生活,心里好不纠结,可她是先帝的嫔妃,真的还可以出宫么,起身一拜,道:“禀公主,奴婢原服侍周婕妤,做她身边的宫娥。”
钱慕儿站在门口,“禀公主,奴婢问过话了。”
“进来。”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轻声答道:“奴婢问过几位才人、宝林,除范才人外,其他人皆愿贬为宫娥。”
范才人,是几位地位卑微嫔妃里年纪最大的。
听说她娘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就算出了宫又能去何处。
云罗道:“此事待我禀过皇上再做定夺,且让他们回宫候着消息。”rs
。。。
340 解惑
又两日后,韩德妃因与逆贼慕容禃勾结,被贬庶人,与她身边服侍的嬷嬷、宫娥一行三人送往甘露寺出家为尼。先帝嫔妃之中,除周婕妤、范才人外,其他先帝嫔妃一律贬为庶人,成为后宫中最寻常的宫娥,亦分散尚宫局各房做事。
对于年轻的她们来说,最大的指望莫过于某日得个恩赏出宫回家。
六月十五,慕容祯再下一旨追究京城各家权贵叛逆之罪,允豫王慕容运回洛阳封地,其弟慕容祉封为豫王世子,所有庶出兄弟一并封候、封郡王,豫王府二公子封为辽阳郡王,封地辽州八县;三公子为都江郡王,封地益州都江堰、温江等八县;五公子慕容祮得辽郡沈州五县为封地,封二等兴沈候;六公慕容禄得湘郡永州五县为封,二等泰永候,皆是世袭五代的爵位。
得封次日,辽阳王、都江王陆续递疏请命前往辽郡、蜀郡平叛,慕容祯一一恩允。
五公子、六公子得到消息,也一身华服,入宫求见慕容祯,吵着也要去封地。
彼时,云罗正在养心殿与慕容祯奕棋。
慕容祯听罢张长寿禀报,微微勾唇,道:“他们俩是听说老二、老三带兵出征,不平两郡之乱不归。”
云罗觉得慕容祯很幸运,他有几个很支持他的兄弟,慕容祉敬他如同敬重豫王一般,而五公子、六公子更是马首上瞻,这一点慕容祯就比慕容祎强,慕容祎眼瞧着得手的帝位,竟被蜀王世子夺去,还使了与他下毒的下作手段。
“你封老二、老三以郡王爵,他们还会想着,而今的新君是自家嫡长兄,自得帮衬一二,否则如何对得住你封他们的郡王爵位,再则这建功立业不仅是他们给自己涨脸,更是给你涨脸的事。”
慕容祯落定棋子,云罗看到的是他们不想辜负慕容祯的厚望,而慕容祯看到的则是:“他们要挣体面不假,以朕之见,心里还想,未曾立功便封了郡王,若是立下功劳,我这慷慨的大哥,是否就会封我为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