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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伸出小胳膊,萧众望纵身跳下马背,笑着接过了云罗,云罗眯着眼笑了,嘴角处露出一枚精致的小酒窝,就和萧众望在边城时,想念母亲、女儿,写信回来问,他女儿长什么样,蔡氏就详细地叙述着,说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一头的黄头发,还有笑起来的时候最是可爱,和他一样,左嘴角有一枚酒窝。
萧众望捧着云罗,仰头哈哈大笑,“瞧瞧这头发,还有这酒窝,还真是我萧众望的女儿。”
蔡氏紧张地陪了个笑脸:看来,寻个长得像初晴还真是对了。
云罗看着一边的骏马,“爹爹骑马马。”
萧众望看着骏马,又看着怀里小小的人儿,这么小,他有些明白,为什么世人将女儿说成某人的掌上明珠,可不是他手掌里的娇女么,“初晴要骑马?”
“我要和爹爹一样当大将军。”
萧众望一听这话,更乐了,“有志气!我萧众望的女儿打小就不同,是要做女将军的。好,爹爹带你骑马。”他单手抱住云罗,翻身上了马背,对府中的小厮道:“给大太太领路回府。”自己纵马扬鞭,自南城门而入,飞一般地奔驰在大街上,因是黄昏,街上的人不算多。
云罗灌了冷风,又开始猛烈地咳起来,萧众望用手轻抚着她的小脑袋,让她的小脸对着自己,“怎的咳得这般厉害?”低头对视着云罗那黑得像宝石一般的眼睛,心头一暖,快步往京城最大的医馆奔去。
杏林医馆很大,有三间铺面,后面还带有一座大院子,一些病重的人可以留在院子里住下治病,一间药房,两间专门给人瞧病的屋子,有六位郎中坐在屋子里,各搭了一套桌案。然而,只见最东面的一张桌案前,竟有个着华衣的白发瞎子,他那儿的病人竟排起了长队,队伍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萧众望皱了皱眉头。
云罗好奇地伸着脖子看,“爹爹,他也是郎中?”
只听一边的百姓道:“那不是郎中,那是天下最著名的神算子——泥菩萨。”
萧众望抱着云罗,淡淡地扫了一眼,大着嗓门道:“哪位郎中最擅长给孩子瞧病的,快给我女儿瞧瞧,咳嗽得厉害呢。”
跟来的护院下了马背,快步进了医馆,笑着指着一个中年郎中道:“将军,那位石郎中是儿科圣手。”
萧众望打量着坐在桌案前的郎中,一袭蓝灰色的袍子,抱着云罗坐了过去,将云罗的小手递给郎中,他诊了脉,温和地道:“把嘴张口。”
云罗照着做了。
郎中诊完脉,“天气转凉,令爱是染了风寒,我先开一副药,熬了给她喝。”他一面说着,一面写着方子,云罗看着他写的字,最怕吃苦药水了,苦得她一喝就想吐,前世今生都是如此,嘴里嚷着:“不要贝母,要甘草,要甘草……”
017 神算子
石郎中一脸愕然,看着自己手里的方子,第一味就是贝母,这是治咳嗽的,“你会识字?”
连萧众望也惊得不可思议,看着怀里的小女儿。
云罗又咳了起来,直咳得满脸通红,“母亲教我读书……也教我识字。”
这边在说话,那边的泥菩萨突然大声道:“今儿不瞧了,每月初一、十五只瞧十个,走吧!全都走吧!”那白发瞎子起身,拾了拐杖,摸索着往一边走去,有人无比遗憾,只见一个小道士追了过来,唤声“师祖”,扶住他道:“今儿你老不是才瞧九个吗?”
泥菩萨朝着萧众望父女而来,一边走一边朗声道:“紫气东来,贵气逼人,贵不可言,贵不可言……”
云罗头一低,往萧众望的怀里扎,低低地唤着“爹爹”,她看见泥菩萨不仅是瞎子,原有眼睛的地方竟是两个怖人的洞,面容苍白得没有半分的血色,正颤颤微微地往他们走来。
萧众望皱着眉头,轻声道:“我儿莫怕,有爹爹在。”
泥菩萨敲了一阵,估摸着那是一根条凳,一屁股坐下,“大将军的女儿有三岁了吧?”
云罗怯怯地躲在萧众望怀里,小心地望着泥菩萨,这老头儿原长得不错,可那眼睛太奇怪了,不像天生的瞎子,有眼睛的地方居然是两个黑洞,似还有水样的东西蓄在里面,偏又是漆黑的,发须皆白如冬雪,再穿着一袭的灰白袍子,显得古怪至极。
两名护院里,其中有一名很机警的人年轻人,约莫二十多岁,此刻笑道:“大将军,这可是名动天下的神算子,近来许多人家想请他相看,也很难请到的呢。”
泥菩萨不说多话,已经伸手摸向云罗,萧众望见云罗似有些怕,不悦地道:“你吓着我女儿了。”
泥菩萨含着笑,“好呀!好呀!多少年没遇到如此尊贵的人物了……”他或摸云罗的额头,又碰触到云罗的双眸,“好则好矣,奈何眸有恨意!此恨有大爱,妙!真妙!”
此刻,医馆里原等着要算命的百姓尽数散去,只医馆里的病患与郎中。
“大将军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要听后来的话,大将军先付黄金百两!”
萧众望近乎跳了起来,摸了他女儿不说,还跟他讨黄金百两,从未见过如此高价的卜资,“我的女儿我知道,谁让你瞧了。”他接过郎中的方子,抱起云罗就走。
泥菩萨道:“百两黄金很便宜了,似小姐这等骨骼、心窍,便是万金也是值得。我泥菩萨还是在二十年前替当今皇帝摸过骨收过百金。这二十年来,还是第一次遇到此等贵命的人物,收你百金物有所值!”
两名护院看着萧众望怀里的小女娃,又看看泥菩萨那笑脸微微的样子。低声地议论起来,泥菩萨摸骨算命,很少收人金银,一旦收了,那至少就得十金,这会子竟跟萧众望要百金,还说二十年前给当今皇帝摸骨收过百金,难不成大将军怀里的女娃当真贵不可言。
萧众望抓了药,付了诊金,抱着云罗就要离开。
身后,传来泥菩萨的声音:“小姐这不是病,乃是寒贵犯冲,药石难灵。大将军,老朽近来住在城外栖霞观,静候小姐大驾。”
小道士道:“师祖,他们走了!”
泥菩萨笑微微地掳着胡须,“不出三日,定会寻上门来。好了,扶我回栖霞观休养。”
只见一侧走出个五旬男子,深深一揖,“道长,那小女娃……”
泥菩萨道了句“天机不可泄漏”,“轻风,我们走!”
五旬男子刚才在抓药,他明明听见泥菩萨跟那将军讨百金,人家不给抱着孩子就走了,泥菩萨可是当今天下摸骨算命最准的人,都是别人缠着他算命,从来没有过他缠别人算命的理。
萧众望抱着云罗折入京城东南方向的富贵里,云罗依在他怀里,小心地打量着周围,过了不多久,就走过一座府邸,只见这府邸上挂着一块牌匾“神宁大公主府”。
仇人!
毁家杀母的仇人近在眼前,而她却不能报复惩治,她要长大,要快快地长大,就算再快也得十几岁之后,她有的是时间,待她长大,她一定要为母亲讨回公道,惩治仇人。
不会放过负心寡情的凌德恺,也不会放过狠毒残忍的神宁大公主。
富贵里住的都是当朝权贵,就在云罗以为自家也住在这里时,却见到了一条名为荷花巷的街口,路口置着一座碑,上面刻着一朵莲花,上有三字“荷花巷”,与富贵里毗邻,亦清一色是什么丞相府、尚书府、公候府,她家住在荷花巷的北边,上面挂着块铁笔银勾的匾额,上书“卫国大将军府”。
萧众望跳下马背,迈入府门就看到一堵石墙,这是一块极大的巨石,上书“忠君爱国”四字,上面还刻有“昌隆七年秋”等字样,瞧这样子是当今皇帝赐的,绕过石墙,就看到一座屋子,那是一座有些像宫殿的房屋,正房三间,正中一间有一道大门,门上挂着“正义厅”,在这房屋的左右,各有一座院子,能看到一道铁栏杆二门。
迈过二门,能瞧见东面有座大院子,有人说话,还能闻嗅到一股饭菜的香味,那边应是府里的大厨房,西面也有一座院子,依稀能看到几个年轻的侍女。
进了垂花门,看到一座花园式的地方,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仿佛置身在一座偌大的花园里,约有十余亩地的大小,竟有**座小院,或二层楼阁,或幽静庭院,中央有一座看起来很气派的院落。
萧众望人生得高大魁梧,抱着小小的云罗,像是一个孩子抱着木偶娃娃一般,横着大手,让云罗坐在手心,另一手只稍稍拢住她的身子,明明是个三岁的孩子,在他怀里,真真有点视若拱璧一般。
上房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又有南边院落里,亦能看到下人们搬家具的影子。
萧众望抱着云罗,正要步入上房,却见一边凉亭里有两个年轻美貌的妇人,齐齐下拜:“贱妾拜见大将军。”
着蓝袍的妇人生得桃杏般娇妍,正拿眼好奇地看着萧众望怀里的云罗。
萧众望朗声道:“初晴,这是春姨娘。”
018 美妾
为什么不是大姨娘?偏唤她春姨娘,看来朱氏和蔡氏猜得没错,而今的萧众望不比过往,是卫国大将军了、是京城新贵,这样的身份,府里有几个美貌的侍妾亦在情理之中。
云罗抱住萧众望又咳嗽起来。
着杏黄袍的妇人微皱眉头,“早就听说了,说得长得像大将军呢?瞧瞧这模样,生得真好看。”
萧众望指着杏黄袍妇人,“初晴,这是夏姨娘。”
她虽是晚辈,但是嫡女。
春姨娘与夏姨娘忙忙行礼,“见过二小姐!”
云罗扭过头来,“春姨娘好!夏姨娘好!”抱着萧众望又开始咳嗽,萧众望皱了皱眉云罗微眯着眼睛:“爹爹,我要睡觉觉。”
“乖。”萧众望低说了一个字,将她横抱在怀里。
“爹爹唱歌哄觉觉。”云罗这些日子都被柳奶娘和蔡氏给惯坏了,一睡觉就给唱歌。
夏姨娘捂嘴笑道:“这倒新鲜了,大将军可不会唱歌,倒是我会唱歌,二小姐,夏姨娘抱你哄觉觉,好不好?”
萧众望对后面跟来的护院道:“快着人把药给二小姐熬了,二小姐咳得厉害。”
就如朱氏说的那样,萧众望年近三十才当爹,一见着云罗就当成宝贝了,捧在手里来去自如,云罗一口一个爹爹,此刻疲惫地躺在萧众望怀里。
春姨娘小心翼翼地道:“大将军,我与夏妹妹什么时候去上房拜见太太?”
夏姨娘看着萧众望怀里的云罗,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可爱的时候,又穿戴得体,头发虽然有些黄,五官倒亦生得标致,原想抱抱,可见云罗正病着,也不敢抱,万一有个好歹,要是被怪上来,反说她惹了事。
萧众望道:“你们且回去,明儿一早去上房拜见太太。”
春、夏二姨娘齐应一声是。
他抱了云罗往上房去,不远的路,待他到上房偏厅时,云罗已经睡着了。
蔡氏接了云罗,将她放在偏厅的暖榻,拢了锦衾,面露愁容。
两名护院回到一进院子的护卫院里,好奇地说着在医馆里遇到的新鲜事。
萧众望脱了将袍,换上随常衣袍,是一件蓝黑色的祥云图案锦袍,对蔡氏道:“舟车劳顿,这几日你好好歇歇,今晚我去春姨娘屋里。”
他要纳妾,蔡氏早前连个风声都没得到,待她到时,春、夏二姨娘就出来拜见了。
萧众望道:“春、夏二位姨娘是皇上赏赐的美人,此次平定北边战乱的有功将士全赏了美人。”
他不是不与她说,是在中秋佳宴上,皇帝突然兴起,给在北方沙场建立军功的主帅、将士们赏赐了美人,听说原是太后、贵妃早就挑好的,推辞不得,萧众望领了二位美人回府,让她们做了侍妾。
蔡氏心下不乐意,却不敢流露形色,闹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安安静静地接受。如今是两个,他日还会有三个、四个,而她保住嫡妻位分,早生儿子才是最重要。萧众望年过三十才当爹,自把云罗宠上了天,而她更多了几分胜算。
蔡氏温言道:“初晴什么都好,就是怕吃药。没来京城前,整日的念着要爹爹,一会儿待她醒了,夫君哄着她把药吃了。前儿夜里浑身滚烫,妾的魂都快吓没了,这小孩子最怕生病,最是来得半点假,前几日好着时,背诗写字都学得用心,如今这一病倒……”蔡氏眼泪儿乱转,就似要哭出来一般。
萧众望扭头看着偏厅里睡得香甜的云罗,柳奶娘正坐在暖榻前,时不时用手探着她的额头。
“这几年,夫君不在身边,初晴每回一病,妾就吓得半死,要是她有个好歹,只怕我也活不成,父女连心,初晴正病着,夫君多陪陪她。”
不是她留他,是孩子要留他。
蔡氏这话还真管用,原说要去春姨娘屋里,萧众望这会儿出了内室,在暖榻上坐下,看着睡得香甜的云罗,他突地忆起在医馆瞧病的事,“你倒用心,我瞧着初晴现在会识的字不少,见到郎中给他开贝母,竟吵着说不要吃,她要吃甘草。”
柳奶娘微愕,转而道:“在路上找郎中瞧过两回,开口让人给她开甜药药,这良药苦口,哪里有甜药,因二小姐咳嗽,郎中便下了甘草,说这是甜的,她就记住了。”
萧众望听泥菩萨说云罗是富贵命,伸手轻抚着她的额头,微愣了一下,又摸着自己的额头,他俯下身子,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云罗的头上,“初晴的头似又烫了。”
蔡氏一听这话,奔了过来,也用额头碰触了一下云罗,可不比她的还要热些,“这可如何是好?怎又发烫了?”她忆起,自己的亲女儿初晴便是因染上风寒,又浑身滚烫而去的,心下害怕,“夫君,再寻个郎中给她瞧瞧。”
萧众望对柳奶娘道:“看二小姐的药熬好了没有,今儿是请杏林医馆的石郎中瞧的,他惯会给孩子瞧病,吃了药幸许就好了。”
蔡氏点了一下头,可脸上的忧色更重了。
柳奶娘去了大厨房,带回了云罗的药。
蔡氏脱了云罗的衣服,又与柳奶娘给她刮起胳膊来。
萧众望在一旁瞧着,没了主意,遣丫头请了朱氏来。
朱氏带过三个孩子,又令蔡氏用温水给云罗敷头,又想了法子把药喂下,云罗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支声,就那样昏睡在暖榻上。
三个女人围着云罗守在夜里三更后,云罗的体温方算正常,朱氏这才回了二房住的北边院子。
接下来几日,云罗的病时好时坏,偶尔会醒来,却懒得说话,赖在蔡氏和柳奶娘怀里,蔡氏越发犯了愁。
十月初五时,萧众望请了宫里的儿科太医来,给云罗下了方子,前两日倒是瞧着好的,可两日竟又反复了,依旧是身子发烫又咳嗽。
云罗病了,萧众望一回府里就呆在上房,陪着蔡氏,守着女儿,蔡氏担心得泪滴涟涟,连柳奶娘也是整宿的不睡,陪在一边侍候着云罗。
朱氏与着丫头打听着上房那边的事儿,吐了口气,“这都是怎了?好好的小姐,怎的就不见好?”
萧众望也喜欢着云罗,元甲兄妹三人每日都过来瞧上两回,多是问“二妹妹好些了么?”
蔡氏愁得没了笑容,白天晚上都守着云罗。
019 瞧病
一个从钱塘过来的婆子沿着石径小路奔了过来,见着朱氏行礼问安,轻声问道:“听说二小姐病了,可好些?”
朱氏道:“大太太都熬了两宿了,太医的药也吃了,却不见有用,依旧是发热咳嗽。”
婆子左顾右看,朱氏知她有话,斥退左右,“你有话可以说了。”
婆子垂首道:“奴婢听说,我们到京城的头天,大将军带二小姐去医馆瞧病,得遇了神算子泥菩萨。泥菩萨曾说二小姐这不是病,是贫富冲撞之故。奴婢觉着有些事信些也是好的,倒不如让大太太带了二小姐去栖霞观瞧瞧,幸许是管用的呢。”
朱氏心下沉吟着,这事儿她还真没听说过。
婆子又道:“我们家大将军,不大相信这鬼神之论,听说泥菩萨赞二小姐是富贵命,要跟大将军讨百金为算命钱,被大将军给拒了。”
一百金,这不得一万多两银子,哪里有这么贵的。
既然云罗做了蔡氏的女儿,就是萧家的小姐,哪能瞧着人病了不给治的。
朱氏想了片刻,“这事儿,你听谁说的?”
婆子道:“奴婢是听大厨房的管事婆子说的,她是听护院王七说的。王七是大将军身边的人,出门定是带着他的,是他亲耳听泥菩萨跟大将军讨百金的事。”
既然说得有名有姓,信些倒也无妨。
朱氏领了丫头去了上房。
蔡氏想到原先的初晴便是这样没的,近来越想越怕。
朱氏把婆子的话说了。
蔡氏惊问:“你也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