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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件事情上,你认为被告有多大责任呢?”
“我认为村田应该负三、四成的责任——也就是说四六开或是三七开。”
“有什么根据呢?”
“例如,刚才说的电影明星的侄女的事,象我们这样的外行,受骗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可是他在戏剧界呆了多年,即使戏剧和电影有所不同,那种话是真是假,我想他不会不搞清楚的。事情还没搞清楚,自己又去作宣传,从常识来讲,我也是不能相信的。”
“另外还有吗?”
“关于服装公司的秘密,他也应该有这方面的知识。我虽然不是受害者,但我觉得当时他各处去找老战友,推销各式各样的东西,卖的钱他一定侵吞了一部分。他卖的货比市价要便宜得多,这从反面来说,可以说他是不考虑本钱多少的。”
“那么,证人现在对被告的感情如何?”
“当时我就把他叫出来骂了他一顿,记得我曾说他欺骗战友,是人间的败类。从那以后,直到这次开庭审判,再没有和他见过面。当我看到报纸时,我想,他果然出事了,到头来还是落得这个下场。说他是人间的败类的心情,现在也没有改变。”
检察官的直接发问,到此结束。遵照审判长的命令,百谷律师开始进行反询问。
“你们的部队没参加过实战吗?”
“是的,部队有一部分和苏军发生过冲突,可是我们侥幸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那么,在部队和收容所的生活当中,被告经历过感到特别遗憾的事情吗?”
“根据我的记忆,没有过那种事情。”
“不谈提职晋级的事,被告作为一个士兵的素质很好吗?”
“他的刺杀技术相当高,其他方面都很一般。”
“在部队里边,他有要好的朋友吗?”
“当然,好几年共同生活在一个班里,大家吃一个锅里的饭,自然会产生一种战友的爱。但不知怎的,他却表现得很孤独。”
“那么说,他没有任何秘密都可以敞开来谈的好友啦?”
“我觉得他是没有的。”
“他这种孤独的性格,到收容所以后也没有改变吗?”
“是的,没有改变。”
律师的询问,想达到什么目的,我当时还琢磨不透。
“我们接着谈谈大理石的问题。平冈伸这个人,后来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你是商业公司的经理,一定知道做生意是有各式各样的手腕的。”
“那么,关于卖衣服的问题,村田和彦的行为,你不认为只是一种手腕吗?”
“仅就这一点来说,可能是这样。”
“电视的问题又怎样呢?”
“总之,当时比市价便宜是事实,一直到现在我还在看,这个没什么问题。”
“情况是,他问你可不可以买下他家里的电视机,可实际上却从装配厂给你送来一台。当然,在这次交易中,他可能得到一些好处,你说这不也是一种手腕吗?”
“在这个问题上,当然是这样。”
“那么,过去你受过骗吗?——当然是说在工作上。”
“有几次眼看就要受骗,还好,侥幸没有陷进去。”
“你的同事、同行或其他朋友,有受过骗的吗?”
“这种事情是听到很多的。”
“那么,你大概也知道欺骗这种犯罪的性质,被害者和加害者之间的差别,不过是一线之差而已。你没有这样的印象吗?”
“我不懂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像是说,做生意这种事情,说到底,是以追求利润为第一目的。它好比是一条锁链,一环套一环,最初的那个人的恶意,往往被误认为是第二人、第三人的恶意。你知道这样的例子吗?”
这位律师的提问,很是微妙,今野荒树也显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你问的话的意思……我不懂。”
“那么,我们换个话题吧。你们公司碰上过空头期票或支票吗?”
“这种事可太多了。”
“这种事情,一般说来,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出票人有意开的空头;另一种可能是,出票人预计有一项进款可供使用而开出票据,但收入的票据却是空头,以致使自己开出的票据也跟着成为空头。”
“你说的就是银行常说的‘背了黑锅’吗?”
“是的。”
“这是常有的事。” 棒槌学堂·出品
“若把这种情况套用在这次案件上,是不是可以说村田和彦在一定程度上背了平冈伸的黑锅呢?”
“这个,我可说不上来。”
“那么,让我们假定伊波建设公司方面实际上拿出了三百五十万元或一千万元,平冈伸携款逃跑了。这时候,从伊波建设公司方面来说,恐怕你也要成为他们的怀疑对象,不是吗?”
“当然会是那样。到那时候,我为了证明自己清白无瑕,将要费很大力气呢!”
“再往前推一步,村田和彦不是也可以说是被害者吗?也就是说,他完全是受了平冈伸的骗的。他并不知道对方的用意,把听来的话鹦鹉学舌般地加以传播,最后连他自己也被看做是同犯。你说不是吗?”
“这可难说,到那时候,恐怕要看当事人平日的品行如何了。比方说,拿你刚才说的期票来说,在受连累的情况下,银行会根据当事人平时的信用如何,进行妥善处理的。”
“那么,刚才你说你认为村田和彦恐怕也有三七开或四六开的罪,是因为你觉得村田的为人不可信赖吗?”
“是这样。”
“请你举出具体的实例好吗?”
“实例吗……这个……”
“那么,是不是因为他在部队受过好几次处分,你就认为他是一个挑皮捣蛋的士兵的印象在你头脑中起作用呢?”
“也许是这样……”
“询问完了。”百谷泉一郎爽快地说。又面向审判长说道:“审判长,我曾表示过,对于对被告的过去进行的人身攻击,我将坚决予以回击。为此,我提出第三号到第五号物证。”
“是什么物证?”
“笫三号物证是《大阪日日新闻》一九五四午四月五日第三版的缩小照片,我本想提出实物的,因为没有弄到手才不得已提出照片。第四号物证是第三号物证中有关本案件部分的为了便于阅读的手抄件。”
“什么内容?”审判长很感兴趣似地身子稍微向前一欠问道。
“是有关平冈伸在大阪用同样手法进行的诈骗事件的报道材料。其他各种报纸也有报道,我的助手在大阪府立图书馆调查的结果,以这份报纸的报道最为详细。”
“是同年七月二十日大阪地方法院对平冈伸的裁判判决书,判的是三年徒刑。”百谷泉一郎喘了口气接着说:“我是因为听被告村田和彦说,平冈后来去了大阪,又因重新作案坐了牢,才派人去调查的。我不过是一个律师,对于我来说,在这种与本案主要事实没有任何关系的调查上耗费精力,是相当辛苦的。可是今天得以提出这一物证,正是这一努力换来的报酬,我对此感到非常高兴。假如村田和彦和平冈伸是同犯的话,在东京没有达到目的,他一定会以某种方式参与大阪的这一事件。但是这份报纸上并没有他的名字;审判记录上,即使作为参考人也没有提到他的名字。由此可以证明,在大理石案件中,村田和彦毋宁说是属于被害者,至少他是没有犯罪的动机的。”
审判长频频点头,这时我也惊呆了。在不知道这个大理石问题是否将在这次审判中被提出,也就是说在事先已经知道可能成为徒劳的情况下,花那么大气力去调查此事,的确使人惊叹不己。棒槌学堂·出品
“检察官同意提出这个证据吗?”
“可以吧。”检察官不慌不忙地把录事交给他的文件过目以后,站起身来说道。顿时,他转而凝视着律师席的双眼,放射出了无以名状的光芒。
当然,那不是愤怒的,也不是憎恨的目光。毫无疑问,他己感到对手是一个绝对不容轻视的强敌。这时,他的眼里充满了强烈的斗志和敌意。
第九章
下一个登上证人台的是丸高商业公司的职员奥野德藏。
一说商业公司,最初我以为就是象曙光商业公司那样的普通的商业公司,所以当我了解到它的实际情况时,不免大吃一惊。
原来它是经营小豆、棉纱、橡胶等买空卖空商品的投机买卖的代理店。
为什么要这种公司的职员来作证人,我开始是不理解的。我想他不是被告的私人朋友,就是受害人的熟人,可是这种估计全都错了。
这个看上去三十几岁的证人,脸色微黑,目光锐利,给人一种英俊的感觉。也许是活跃在比股票市场更加变幻无常的商品投机市场的人,容貌也都会变得精明强干起来。
“证人认识被告吗?”
“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棒槌学堂·出品
“从一九五七年开始,三年以来,我们一直接受他的委托。”
我吃了一惊,这位被告人还有这样一段历史,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你说的委托是什么意思?”检察官好象故意提出非善意的质问。
“就是委托我们代他观察行情买进卖出。”
“商品的交易,也有许多种,被告主要是经营什么呢?”
“主要是经营小豆。”
“象这样根据行情变化进行买空卖空,不惜资金多少,即使还说不上是赌博,也都可以说是一种投机吧?”
“对一般的顾客,可以说是这样。”
“你可以简单说明一下它的方法吗?”
“好吧。小豆的价格,平时每袋五千元,遇到灾年歉收时,有时每袋猛涨到近万元。相反,如遇到丰年东西过剩时,每袋降到三千元的事也是有的。在交易市场上,是以二十袋为单位,叫做一件。就是说买、卖都不是以袋为单位,而是说多少件。”
“打断你一下,这种买卖是以什么理由被正式批准的呢?”
“比如,种小豆的农民,估计到以后价格要下降,就先按当时的价格预先卖掉,等以后再交货,这样就可以避免跌价的损失。又如,消耗大量小豆的糕点铺等,估计以后小豆要涨价,就预先订购下来,到时候就可不管当时的价格如何,按订货时的价格提货。这种保险制度,是交易所本来的宗旨。”
“于是就有人利用这一点进行赌博,就是说,他们大半都不是使用小豆,也不需要小豆的现货,只是利用小豆价格的一涨一落而从中渔利吧?”
“完全可以这样说。”
“那么,价格上升的幅度与赚钱的关系如何呢?”
“例如,以每袋五千五百元买进小豆一件,一般要预付一万三千元的保证金。保证金根据不同情况,也有时多点或少点。假定行情每袋上升到五千六百元,若在这时卖掉,一袋就可赚一百元,一件赚两千元。若是以每袋五千八百元的价格卖掉,就可赚六千元。因为这两种情况手续费同样都是一千三百元,所以净赚分别为七百元和四千七百元。”
“落价的话,就要赔钱啦?”
“是的。比如每袋五千五百元卖出的一件小豆涨到了五千八百元,若是交出现货,也就算了,但一般的顾客很少有交现货的。这种交易,最多三个月要结账一次,这时,再加上一千三百元的手续费,共赔损七千三百元,就是说要从预先交纳的保证金中付出七千三百元。”
“小豆的价格,上下波动二、三百元,是很经常的吗?”
“就是在行情平稳的情况下,一个月当中也有二、三百元的波动。价格波动厉害的时候,一天之内就出现这么大的涨落,也是常有的事。”
“在极端的情况下,一天之内,资金就可以翻一番,或者把资金全部赌光。这不简直就象赌博一样吗?”
“可是,拿赛马来说,仅仅两分钟就可决定胜负。我们这一行就是一买一卖,比起赛马来,赌博性要小一些。”
“在股票交易中,买进的股票即使跌价,也暂不出手,不久行情又回升,最后并不赔钱,或者还可以赚钱的事,也是有的。在小豆交易中,没有这种情况吗?”
“买进也好,卖出也好,到一定期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必须结算。提取现货是可以的,但一个普通的家庭拿出十一万元钱买二十袋小豆,那是不好处理的。听说过去名古屋的近藤棉纺厂有一次打错了主意,买进了一大批小豆,叫住宿的女工天天三顿都吃小豆饭,结果使女工吃得叫苦连天。这当然是个特殊的例子。”
“如此说来,虽然不能说是赌博,但若和股票比起来,是更加危险的投机啦?”
“我觉得可以这样说。”
“那么,被告是从什么时候,拿多少资金到你们公司来的呢?”
“最初他存在我们这里三万元钱,那是一九五七年五月的事,当时小豆的牌价突破了七千元大关。这时他卖出了一件。”
“结果如何呢?”
“七月二日,行情猛跌到五千一百元,八月十四日又回升到七千六百元,到十月,又跌回到五千元。波动的幅度高达两千多元。我们都说村田先生被小豆迷住了,不论是买是卖,可说是弹不虚发,到第二年六月,就增加到了三百万元现金。”
“仅仅一年的时间,资金就增加了一百倍吗?”
“是呀,那是因为赶上了股票行情直线上升的年份,若是有人能象神仙那样看得见行情的变化,从理论上说,一年之内资金就可以增加一千倍。传说曾经有一个客商带着十万元资金从北海道来到东京,一年之内赚了六千万元,又回到北海道去了。这件事一直到现在还是我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呢!”
“其他的顾客成绩如何呢?”
“可以说是台风过后死尸累累!不用说,行情变化这个东西,一方有赚钱的人,另一方就一定有赔钱的人。我经手接待的顾客,就有夫妻俩双双自杀身死的。”
“在那一年里头,证人和被告接触很多吧,那时你对他的印象怎样?”
“那时我觉得他是一个可怕的人,这不只因为他不论是买是卖总是押得很准,也因为他总是缄口无言,使人见而生畏。他全身心都倾注在行情上了,使人感到他好象有一种如果失败就要悬梁自尽的劲头。”
“换句话说,你是觉得他象一个大赌棍吗?”
“也不完全是那样。不论是谁,在赶上行市的时候,自然会高兴得发笑。尤其是外行的顾客,若是连续两三笔交易都赶上行市,就很自然地脸上老是显出一副笑容。可是村田先生,根本就没有个笑脸,我们也觉得这个人真怪。后来当我们听说他过去演过新剧时,开始还有点不敢相信,但很快就意识到,正是他的这种经历,才使他具备了那种控制自己表情的本领。”
“这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有点反常吧?另外还遇到过象他这样的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顾客吗?”
“有一个人和他很有点相似。”
“那个人是做什么的呢?”
“一个金融业者——高利贷。”
检察官这时瞪起了眼睛问道;
“不管他是谁,总之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吧?”
“人们好象都这么说。不过我和他只有业务上的关系。”
“被告也是这样的人吧?”
“是的。商品市场和股票市场不同,牌价不是随时变动的。拿小豆为例,每天只公布六次牌价,上午是九点、十点、十一点,下午也是三次。在空当时间,有时和顾客到附近的茶馆喝杯茶什么的。在闲谈当中,有时就说出过去的一些经历。可是,村田先生从来不扯闲话,也从来不谈他过去的经历。”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他具有一种孤独主义或神秘主义的性格呢?”
“也许可以这样说。” 棒槌学堂·出品
“被告没有流露过有关他的人生观之类的话吗?”
“只有过一次。在他赚到三百万元时,请了一次客。但酒席非常简单,简直不象是赚了那么多钱。席间,他感慨地说:‘人世间只有金钱是可靠的,任何人都不可信赖!’这句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直到现在还不能忘却。”
我听了这话,顿时感到一股寒气浸入我的心底。村田和彦当初立志当新剧演员的时候,恐怕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心灵中的艺术之神忽然离去,而为黄金之神取而代之了。说不定还有魔鬼伴随着黄金之神来到了他心里搭上了窝呢!不过,是什么原因促使他的人生观发生如此深刻的变化,我是无法想象的。
“后来被告在交易市场里的成绩怎样?”
“从那以后,一年里边他只是在有把握的时候,做那么两三次交易,几乎没有赔钱的时候。同时在股票方面,他一定也赚了不少的钱。”
“你是直接听被告说的吗?”
“不是的,只是因为他有时不是用现款而是用股票交保证金的。股票是按七折计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