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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蕴拿起狼毫,酣畅淋漓的写了两个字:方菂。
“方爱卿觉得这名字如何?青儿以后就叫方菂,他是你们方家的孙子了,还请方爱卿写入族谱,记到二哥名下,由二哥悉心教导。”
还带这么玩赖的?硬塞他们家一个孙子,方奎看着皇帝默不作声。
不做声就是不认同,周蕴笑了,“方卿还有什么想说的?”
“太子不同于昔日的慎哥儿,慎哥儿是个意外,李侯爷豪不知情,宫里有大皇子,满朝文武这才蒙在鼓里,太子都这般大了,眼看就该开蒙,陛下说要记入方家族谱,就算老臣有这个胆量,宫里没了皇子,陛下如何与满朝文武交代?”
“这个嘛,这个简单极了,这需要朕的尚父相助了。”
李鸣唯好悬没呛了口水,“老臣还能做什么?”
“您是朕的尚父,太子的外公,朕把皇儿托付给尚父,您教导青儿名正言顺,”
看李鸣唯疑惑的样子,周蕴狡黠的一笑,“尚父暗中把青儿交给颖国公,由颖国公秘密送到江南,岂不是人不知鬼不觉?朕想让青儿在江南长大。”
李鸣唯出了一身冷汗,身子就堆在这了。
“你——”太后一手捂着胸口,脸色又白了几分。
周蕴握住太后的手,“娘说过明月寺风光极好?您若想青儿了,您去还愿如何?”
太后脑子跟不上,愣愣的的看着儿子,明月寺远在江南。
“范阳候一家的冤案朕想办法平反,他们家里没人了,娘到明月寺做场法事,为他们家进点心意吧,让青儿过去磕个头。”
太后强忍了眼泪,“皇帝说他们家做什么。”
“娘从来也没说过,范阳候一家枉死,娘心里哪有不痛的?儿子是皇帝了,总要帮外家洗清冤屈,儿子能为娘做的也就这些了。”
太后心里一阵钝痛,范阳候,太后的娘家,前朝卷入谋逆,成年男子都死了,女眷没入官妓生不如死,只有一个庶姐嫁了人逃过了这劫,也不知流落到何方了。
心里的痛埋了二十多年,先帝无法为蔡家伸冤,人都死了。
到明月寺烧香还愿吗?太后眼前浮现出明月寺后山淙淙的流水,千树万树的桃花。
江南,那是梦中的江南了。
“儿子知道,娘是怨江南离得太远,江南不也是娘的家乡?”
周蕴安抚的搂了太后的肩,“娘如今是太后了,等到范阳候平反,您回明月寺烧柱香,您想在那里长住也可以,也能时时的见到青儿。”
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到家乡走一回?
周蕴看着李鸣唯,“尚父觉得孤这主意如何?”
李鸣唯好悬没吐了血,好在一直跪着的,不至于摔倒了,“老臣家里弄丢了太子,老臣也活不成了,陛下还是先砍了老臣。”
周蕴捉狭的眨眼睛,“尚父不必担心,朕都帮尚父想好了。”
想好了?李鸣唯看着皇帝,还能想出花来?
“朕几个月前就让张顺家的寻访,找了几个和太子一般大的孤儿,都养在庄子里,有个小姑娘身形脸面和太子相似,尚父把她带进宫,对外就说是替太子选的伴读,朕不满意,尚父带他回去,您是把青儿带出去,小姑娘先留在宫里。”
周蕴看着太后笑道,“儿子还得求娘帮忙了,小姑娘假扮太子在娘哪里住些天,等青儿到了江南,朕下旨由尚父教养太子,尚父接小姑娘出宫就是了。”
若能喷出血来,李鸣唯恨不得吐血三升。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他们家养个女娃子冒充太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周蕴看着李鸣唯精彩的脸色,伸手一拍,李侯爷打了个冷战。
“瞧尚父这个样子,有什么难的?尚父不会多养几个小孩子?”
多养几个小孩子?皇帝什么意思?李鸣唯吓傻了,完全反应不过来。
“您家里只有一个小孩子,别人能看出来,若有三五十个这么大的小孩子,哪一个是真正的太子有谁知道呢?”
李鸣唯看着皇帝,“老臣故布疑阵?”
“尚父收养孤儿也是一件功德。”
李鸣唯看向颖国公,颖国公叹口气,“陛下深思熟虑,早有打算了,老臣遵命就是。”
玉沁一直没说话,她知道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伏案痛哭。
小青钰听大人说话,他一开始还听不明白,祖母哭了,母后也哭了,父皇不要他了,父皇要把他送到江南,小青钰紧张极了,跑到周蕴身边,仰着小脖看着父皇。
小脸蛋上一片通红,小胸脯起伏,眼睛动了,鼻子抽了,哇的一声哭起来,小孩子的哭惊天动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玉沁顾不得了,连忙要来抱他,太后一叠声的哄着,“青儿乖啊不哭,青儿不哭。”
青钰伸手拉着周蕴的衣襟,小身子贴了过去,哭的太用力了,青钰站着不稳当,周蕴弯腰抱起来,青钰搂着父皇的脖子,小肩膀一抽一抽的。
这哭停不下来了,一会功夫脑门上全是汗珠,嗓子都哭哑(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留须
青钰的哭撕心裂肺,哭的歇斯底里,绵延不绝,龙德殿重檐屋顶都要掀翻了,一开始尖叫着哭喊,过了一会肺活量不够了,又开始憋气的抽噎,小脸蛋憋得发青,哭声渐渐嘶哑低沉,以为他终于不哭了,下一轮的嚎啕又在酝酿。
方奎和李鸣唯相视一眼退出去,这两位哪里放心走了?就到偏殿喝茶,坐在偏殿也能听见小青钰撕心裂肺的哭声,龙德殿宫女太监竖起耳朵,大总管跑到李鸣唯这里,“万岁爷没传召,奴婢也不敢进去,小殿下这般哭法可怎么好。”
“太后、皇后在里面呢,你们担心什么。”
李侯爷威严的说,想了想又吩咐道,“太医该请来了,小殿下这般哭法,请了太医开点药去去火。”
“青儿不要哭了,青儿乖,祖母不让青儿走,祖母留着青儿。”
太后焦急万分,和皇后站在一旁流泪,她们只能拿话哄哄,青儿心里眼里只有父皇,这孩子有一种百折不挠的劲头,哭得气噎喉堵没了力气,攥着衣襟的手松开了,又摸索着攥住,哭得两眼张不开。
周蕴一开始没放在心上,小孩子哭两声,哭累了就不哭了,还能练肺活量。
不过他得当个慈父,他不能在小孩子心里留下阴影,周蕴拿出最大的耐心哄孩子,青钰哭起来没完没了,哭出来一脸的鼻涕眼泪,周蕴嫌恶的想要躲开,小孩子用最大的力气往上靠。脸贴着脸蹭着,挨近了父皇哭着。
周蕴心肠一软,算了,不就是脸吗,他在娘这里也没脸了,媳妇也不搭理他了。
大哭对身体不好,小青钰哭抽了。
周蕴这回可真着急了,他低估了青钰的气性。
好在太医都来了,又是掐人中,又是针灸。周蕴转移儿子的注意力。拿些玩具哄他,青钰最想要的玩具就是皇帝,拉住了就不撒手。
太阳落山了,月亮出来了。
太后和皇后坐在外殿垂泪。李鸣唯与方奎也不出宫。坐在偏殿相视无言。
太监、宫女走路都轻了。
青钰哭累了。哭着哭着终于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皇帝的袍子。
周蕴轻轻抽开身,拿个帕子给他攥着。他还得出去哄哄娘,还有他媳妇。
太后扭过头不理儿子,皇后无限幽怨的看他。
周蕴讪笑着,“娘早点回去休息,娘明天早些过来,不然朕的早朝又该迟到了。”
太后冷哼了一声,皇后扶着太后坐了凤辇,送太后回宫。
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扉,耳边是蟋蟀的低鸣,寝殿里朦朦胧胧的,精美的摆设隐藏了它们的细致,只是个黑呼呼的影子,四个宫女站在角落里,龙榻上帐幔低垂,帐幔里不时的传来一两声抽噎。
周蕴苦笑,他皇帝当得太没有尊严了。
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当龙蛋养着,青钰受了一点委屈,娘先着急了,或许今天这番话不该当着青钰说,他高估了青钰,青钰还是个孩子,真正意义上的孩子。
身边的小身子不时的抽搐一下,睡梦中还在颤抖,周蕴伸手拍抚着,嘴里应和着,那双小手摸过来,摸着了父皇的脸,这才安心睡了。
小孩子心里害怕才哭吧,他当慎哥儿的时候何尝不害怕呢,周蕴眼睛微微湿润,想起小时候讨老夫人欢心,讨二姐姐欢心,他小时候过得有多难,青钰不用讨人欢心,真的不用讨人欢心吗,青钰在讨他的喜欢。
先皇活着时青钰从来不哭闹,他的乖巧得了皇爷爷喜欢。
皇爷爷是颗遮风挡雨的树,这颗大树倒下了,他让青钰没有了安全感,他以前对青钰不够好,小孩子家最敏感不过。
帐幔里头黑糊糊的,青钰又往身边挤,手脚攀附着。
或许他想错了,儿子还是留在身边?
这一宿胡思乱想,小太监在耳边提醒着,“万岁爷该上朝了。”
周蕴睁开眼,青钰还在熟睡,小身子不时的抽动一下,几个太监帮皇帝更衣,穿上龙袍戴上龙冠,相互间挤眉弄眼,都一脸的激动,周蕴莫名其妙,太监没这么大的胆子,这是有什么事了吗?
一个胆子大的激动的说,“万岁爷长龙须了。”
龙须?周蕴没回过味,小太监激动的递过靶镜,原来他长胡子了。
周蕴不愿意留胡子,有点苗头赶紧刮了,下巴上溜光,这些当然是瞒着人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也不能公然毁之,小太监激动成这样,就为他下巴上的一片青?
皇太后和皇后一早都来了,皇后别过了眼光不看他,太后看着儿子叹气。
周蕴实在低估了胡须的魅力,无须的人让人瞧不起,就像生理上有了暗疾,皇帝关乎帝国的脸面,不长胡子大臣都觉得没面子,大臣们看皇帝的下巴青了激动起来,男人的魅力,全在一副美髯。
朝臣意外的没争辩什么,心情都很好,今天早朝顺利。
皇帝散了早朝回去,太后看着他的青下巴喃喃的说了声,“阿弥陀佛。”
皇后嘴角露出一丝笑纹,别过眼光不看,又忍不住含笑瞟他,小青钰不是昨天那个小哭精了,过来给他见礼,“父皇青儿不哭了,都是青儿不好。”
青钰可怜兮兮的靠近他,“父皇不要把青儿送走,青儿写大字了。”
青钰早晨就开始写,一笔一划写的认真,周蕴看了点点头,又问了几句书,青钰连忙背给他听,青钰眼巴巴的看着父皇,就像被遗弃的小狗,周蕴心里一软,摸摸他的头,拿话忽悠着儿子,青钰比任何时候都乖巧,好奇的想摸摸他的下巴。
周蕴拿胡茬扎青钰的脸,一边还问他,“扎不扎?扎不扎?”
青钰格格的笑,跟在父皇身边不愿意离开,周蕴心里另有盘算,也就带着他了。
一晃十天过去了,官员休沐,皇帝也放假了。
周蕴早就盘算好了的,一大早换了便装,穿了天青色柿蒂纹直缀,腰上挂了荷包,打扮的像个风度翩翩的公子,下巴上刚长出来的胡茬,平添了几分男人的豪迈。
——都这么说嘛。
青钰扎着冲天辫,换了普通小孩子的衣服,慎哥儿小时候穿过的。
侍卫簇拥着离了皇宫,青钰长这么大第一回出了宫门,看见什么都是新鲜,周蕴带着他徜徉在人群,侍卫不着痕迹的环护在左右,银钩瓦子离得近,有演百戏的、杂耍的,还有耍猴的,小孩子哪里会不喜欢这些热闹。
流连了一头午,吃了糖葫芦,喝了豆花,小肚子吃得饱饱的。
坐了车往前门胡同那边慢慢逛游,一个货郎坐在大树浓荫下卖货,不紧不慢的吆喝着,“绣花针唉、梳子篦子、绣花针唉——”
三两个妇人在那里挑丝线,一边嬉笑,货郎爱答不理的。
周蕴在车里看着笑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人还是这幅臭脾气。
逛了一头午,青钰知道拿铜板能买东西了,心里热情正高,周蕴命侍卫给青钰一吊钱,让他过去给祖母和母后买梳子。
青钰第一次离开人,还是拿铜板买梳子,注意力都在货郎担上,货郎见过来个漂亮的小男孩,看了他的小模样心里吃惊,丈许开外站着两个护卫,货郎四下张望,就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里的人看着他笑了。
小孩子脆生生的说,“我要买梳子。”
一汪秋水般的大眼睛,认真的挑着梳子,选了两个转身就要走,货郎拦住了,“哎哎小孩子,你还没给银子呢。”
小孩子想起来了,“给你一吊钱。”
货郎优雅的翻了个白眼,“谁告诉你两把梳子一吊钱?”
小孩子看着他,“这些铜板不够吗?我再给你取。”
货郎看着他笑了,露出了一嘴白牙,“你不认识我了。”
小孩看着他,想起什么来了,小脸蛋红了,“我给你取银子去。”
扔下一吊钱拿着两把梳子转身就跑了,货郎往马车那边看去,小孩子和马车里的人说着什么,马车里走下来一位青年的公子,看着货郎笑了,“弘毅,你还敢讹我儿子,两把梳子一吊钱,你怎么不去抢。”
赵弘毅似笑非笑,“你儿子当冤大头,我说要一吊钱了吗?”
赵弘毅两手抱在胸前,“你们家银子多,两把梳子老子赚大发了。”
周蕴也笑了,“你以为老子肯便宜你?老子上你家蹭顿饭,把这一吊钱吃回来,走吧弘毅兄,小杨子你帮着挑担子。”
一个小个子挑了担子就走。
周蕴也不坐车了,拍拍赵弘毅的肩膀笑了,“别一脸的寡妇相,老子又没抢你老婆。”
赵弘毅抽抽嘴角仰头看看蓝天,货郎担都让人挑走了,这顿饭逃不了,想吃他们家的饭,那就粗茶淡饭好了,老子让你食不下咽,只是这小孩子怎么办,眼角的余光发现小孩子偷偷的看他,赵弘毅冲小孩子笑了。
小孩子往周蕴身边靠了靠,秋水般的大眼睛又看过来。
赵弘毅大踏步往前走,老子管他呢,就吃糙米饭,去年冬还剩点酸辣鬼子姜,也不知能不能吃了,留给皇帝尝尝好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 逼问
赵府如今是真正的赵府,家族里远近的族亲都搬出去了,是章锦恭办的这件事儿,带着几个暗云卫往外扔东西,限令那些人一个时辰搬走,一个时辰哪里搬的完,这些人哭喊着才要叫苦说冤,章锦恭也有话说,宅子是朝廷留给赵夫人养老的。
正经的主子挤到下人房,这是什么道理?
新皇即位,赵家的天也翻过来了,朝廷赏了赵家五百两银子,这点银子实在不多,却是雪中送炭,赵弘毅经过贫苦,他知道普通老百姓一辈子也见不着这些银子,他精打细算,足够他们娘俩花用的,赵弘毅不肯丢了货郎担,从前为了生活,如今当做营生吧。
大踏步的往回走,穿着粗布葛衣,风吹得衣服鼓动起来,走起路来都带劲,周蕴这家伙打什么鬼主意,放了陆狗咬人,又来怀柔的手段,还带着儿子来找他叙旧?赵弘毅自嘲的一笑,那就随他的便吧。
侍卫在院落里无声的散开,小孩子好奇的跟进来,乌溜溜的大眼睛四下里张望,小孩子没嫌弃院落简陋,看什么都有些好奇。
皇帝驾到,赵夫人不能回避了,“民妇见过陛下,见过太子。”
周蕴含笑招呼着,“朕路上巧遇弘毅,过来蹭一顿吃喝,夫人不要嫌麻烦。”
赵家还有几个忠心的仆人,患难多年,早就不当仆人对待了,新买个小毛丫鬟,大夏朝人口便宜。花几两银子就能买个人,赵弘毅不指使小丫鬟干活,似笑非笑的,“陛下只管坐着,草民还得做饭去。”
周蕴看着他也笑了,“能尝到弘毅亲手做的饭,是朕有福气。”
赵弘毅拿出了陈年的好茶叶——珍藏了多年的大红袍,嘴里还笑着,“我们家也就这点茶叶还行,在当年这也是极好的。这一罐还是先帝赏赐的。”
拿着陈年的茶叶招待皇帝。还是陈了多年的,周蕴看着热腾腾的茶水笑了。
赵弘毅没到酒楼叫酒菜,让丫鬟生了炉子,糙米扔到锅里算煮熟了。他真想把隔年腌的咸菜拿出来。在坛子里都烂臭了。只好作罢,给小丫鬟五个铜板,让她买点罗汉豆。
就这么将就着吧。饭菜摆上来了,赵弘毅母子陪着吃。
侍卫木着脸看简陋的饭菜,总不能让皇帝吃那个吧,到酒馆叫了一桌酒席送进来,周蕴一看就笑了,“你们拿到院子里吃去,弘毅做了一回,朕尝尝弘毅的手艺。”
皇帝不要酒菜,只好都搬出去了,众侍卫散在角落里没人敢吃。
青钰吃了一口苦了脸,周蕴若无其事的咽下去,“弘毅兄好手艺。”
赵弘毅笑道,“君子远庖丁,赵某不是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