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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沈栗-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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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栗摇头:“如今同方兄已经不是您的儿子了,大人却是命令不着他。”

    丁柯怒道:“我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你只管告诉他便是。”

    沈栗叹了口气,道:“实话与大人说吧,令妻并没有身孕,不过是用错了药。”

    丁柯愣了愣,到底是老经历,转瞬便明白过来其中蹊跷。

    “果然好计策。”丁柯阴森道。

    沈栗道:“是大人自己下狠心诛杀亲子,怨不得别人。”

    “狼心狗肺的东西,有何杀不得?”丁柯大怒道:“我生的他,我养的他!”

    沈栗道:“大人把儿子当仇人养,如今真正养出了仇人,又有什么不甘心的?”

    丁柯气得说不出话来。

    沈栗不耐道:“大人若只是为了此事,如今得到答案,学生便告退了。”

    “慢着!”丁柯顿了顿,道:“如今圣上令太子押解我等去景阳,太子可有何话说?”

    沈栗奇道:“什么话?”

    丁柯冷笑道:“别忘了,太子可是收过我等的钱财,当初也曾与老夫推杯换盏,哼,待老夫到了景阳,绝不会为太子隐瞒的,太子就不担心自己的声誉吗?”

    当初丁柯那么笃定太子不会反悔,就是因为朝廷对东宫德行的要求太高,在丁柯看来,太子是绝不能承受“与贪官妥协的名声”的,为了让丁柯不出去乱说,也不会轻易对他动手。哪知太子真就翻脸了!

    沈栗笑嘻嘻道:“这却不劳大人费心。”

    丁柯盯着沈栗道:“老夫想来想去,太子也只能在途中下手,叫老夫到不了景阳。”

    那浩勒等人保着太子入晋,祸一起闯,功一起立,回去自然会对此事守口如瓶。如今唯一知道交易详情,又可能泄露消息的,唯有丁柯了。

    沈栗似笑非笑道:“大人想是被关的久了,有些胡言乱语。”

    丁柯冷笑道:“可惜,老夫要是在途中出了意外,只怕仍会叫人怀疑其中蹊跷。”

    三晋窝案的两个头领,安守道已经死了,丁柯若是也莫名其妙没有熬到景阳,只怕还是会有人以此攻击东宫。

    沈栗笑道:“大人如今已经去官,太子殿下如何,却不劳您费心了。”

    郁辰负责看守囚车,见沈栗过来,拉他到一边悄悄道:“邢大人刚刚来过。”

    沈栗皱眉问:“可曾与丁柯他们交谈?”

    郁辰摇头道:“只转了一圈,说是看看布防如何。”顿了顿,郁辰有些焦躁道:“怎么办?若是邢大人知道了……”

    太子竟收了丁柯银子的事邢秋却是不知道的。郁辰怕邢秋总来转,早晚会露馅。

    沈栗安慰道:“无妨,邢大人是万岁的人,太子……的事,只不叫朝臣知道,却不需瞒着皇上的。”

    无论如何,这件事总要向皇上交代的。

    郁辰嘟囔道:“那也不能教丁柯回景阳乱说,败坏东宫声誉。”

    作为辅佐太子入晋的人,自然不能容忍此行有半点瑕疵。

    沈栗微笑不语。

    那浩勒也有些发愁。大家都心知肚明,无论如何,丁柯必须早死,以他的罪行,什么时候死都不冤,但究竟怎么下手才不会教人质疑呢?

    沈栗道:“教他光明正大地去吧。”

    才经武奇道:“何谓‘光明正大’地去?我等要怎生准备?”

    沈栗笑道:“无需准备,不关咱们的事。我等只做壁上观就好。”

    丁柯果然没能活到景阳,事实上,他甚至都没能活着离开大同府境内。

    然而即使是最挑剔的言官,也没能对丁柯的死提出半点质疑。

    甚至就是太子一行中,也有人稀里糊涂,搞不清楚自己这边到底有没有对丁柯出手。

第一百八十二章 须得防民之口

    丁柯果然死的正大光明。

    太子启程这日,大同府百姓跪在道路两旁相送。

    见百姓沿途叩拜,甚至有哭号挽留者,太子不禁热泪盈眶。这几个月来的如履薄冰,辛苦周旋似乎都不值一提了。

    太子转头对沈栗等人道:“可见百姓所求者不过衣食温饱,安稳度日。身为上位者但稍能满足这些,百姓便感恩戴德。与之相比,更见贪官污吏之可恨。”

    那浩勒恭敬道:“殿下说的是,我等当引以为戒。”

    太子仪仗在前,押着丁柯等六人的囚车远远跟在后面。

    沈栗骑着马来回巡视,到了后面,给郁辰使了个眼色,旋即离开。

    郁辰微微点头,不一会儿,丁柯的囚车便稍稍与前面几辆拉开些距离。

    丁柯正在车上冻得瑟瑟发抖,忽听不知是谁大声喊道:“哎,快点,叫丁柯的囚车跟上!”

    这一嗓子喊出来,周围的气氛顿时变了。

    沿途目送的百姓稍微有些骚动,似乎有些怪异的情绪在悄悄蔓延。

    丁柯一直处于监禁之中,自是不知道,自从太子下令缉拿罪官开始,就在大同府衙外设立了一个告示牌,抓了哪个官吏,这人犯了什么罪,害了多少人,一桩桩一件件都贴在上面。

    作为三晋窝案的罪魁祸首,安守道已经死了,百姓对仍在人世的丁柯的看法,可不仅仅用“恨之入骨”可以形容。在百姓心中,丁柯已经成了某种象征,是自己和亲人们积年来经历的所有不幸的根源。

    先前在法场上没能看见丁柯授首,尽管知道此人是要被押往景阳去千刀万剐的,但人没死在眼前,百姓们心底多少都有些不甘。若非去景阳路途太远,说不定还会有人特意跟去,就为了看丁柯怎么死。

    六个犯官押在囚车中,大家都蓬头垢面,百姓们本来认得丁柯这样“大官”的就少,如今更是分辨不出谁是谁,于是便也能勉强压抑着情绪。

    方才这一声催促,叫众人立时意识到,落在最后面那辆囚车中的犯官就是丁柯无疑。

    骚动渐渐热烈起来,丁柯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心下却不知为何感到一丝不妙。

    还未等他想个清楚明白,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叫:“打死他!”

    “对!打死这个狗官!”

    立时如山洪暴发一般,百姓们忽然失控。

    起先还是远远向丁柯的囚车投掷杂物、雪团——托雪灾的福,如今大同府仍能见到积雪,投掷物品就地取材,十分易得,渐渐地,百姓们纷纷向前,距离囚车越来越近。

    先时丁柯还能惨叫两声,没一会儿,叫声便低沉下去。

    押解的兵卒都有些傻眼,问郁辰道:“大人,咱们可要上去拦着?”

    郁辰打了个冷战,深吸一口气道:“拦还是得拦一下的。”

    兵卒们面现苦色。

    押解囚车,不单要防止囚犯逃跑,还要防止有人来劫囚车。但百姓们居然热血上头,冲上来对囚犯大打出手,这情况却少之又少。

    百姓们跟疯了似的,谁能拦住,谁敢拦着?

    郁辰低声道:“兄弟们注意安全,不要伤着。”

    他这样一说,兵卒们心里更没底了,互相看了看,暗暗发愁,嘿,怎么就倒霉负责押解丁柯了呢?

    郁辰随即回头嘱咐其他人:“快把那几辆囚车感远些,防着那边打红了眼,把那几个也围住。”

    见郁辰急匆匆赶到前面去找人调兵过来,兵卒们面面相觑,迟疑着上前象征性地喊了几声声,见百姓们仍然不管不顾地往上冲,便顺着人群的推搡灰溜溜退下来。

    等邢秋和才经武带着人过来……丁柯连尸骨都不全了!

    看守的兵卒带着惊慌失措和死里逃生的神情仓皇道:“他们……这些……吃人啊!天爷爷!把丁柯的肉都咬掉,说回去祭拜冤魂……呕!”

    邢秋怔了怔,叹道:“只听闻古时有罪大恶极者死后百姓割其肉啖之,没想到本朝竟出了丁柯。”

    才经武厉声道:“为何不上前拦阻?”

    士卒们叫苦道:“人都疯了,谁拦着咬谁!小的们又不能为着罪犯向百姓们动刀子……”

    才经武哑然无语。

    士卒们说的也有理,总不能为了保护丁柯的安全,反而镇压百姓吧?就是才经武自己在这里,照样没辙。

    此时那浩勒与沈栗才赶过来,见到丁柯尸骨,那浩勒一阵不适,转过头不去看。

    沈栗叹道:“弄副棺材,把丁柯的尸骨运回景阳交差吧。”

    几人面面相觑,也只得如此。

    邢秋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圈,最后盯着沈栗不语。

    沈栗仿若未见,微笑道:“邢大人与才将军还是赶快回太子殿下那边去吧,太子殿下的安危为重。”

    邢秋与才经武点点头,丁柯已经死了,还能怎么着?把咬死他的百姓们抓到景阳交差?

    邢秋和才经武白跑了一趟,回到前面保护太子去了。

    沈栗嘱咐道:“将尸身保存好,不要叫它腐坏了,好歹也得给景阳那边看看。”

    郁辰一咧嘴。看什么,看丁柯确实是被人生啖其肉的?

    赶回太子仪仗的路上,那浩勒一脸纳闷。

    几个人私下里合计过怎么才能让丁柯闭嘴,沈栗也曾表示不需要动手,只管等着就好。

    丁柯果然就死的光明正大。这怕是最不会让人诟病太子的死法了。不是莫名其妙地病死,不是掉落悬崖跌死,不是吃错了东西药死……他被百姓咬死了!

    那浩勒连连去看沈栗,终于忍不住低声问:“究竟有没有动手?”

    沈栗莫名道:“什么?”

    那浩勒见沈栗一脸无辜,摇了摇头,算了,既然结果是好的,何必寻根究底?

    霍霜与晋王世子正陪着太子说话,见沈栗跟上来,笑着打听道:“才公公方才过来说丁柯被人吃了,谦礼可见着了?快快讲来!”

    沈栗摇头失笑道:“既然才公公已经来过,怎么偏来问我?”

    霍霜笑道:“才公公一脸严肃,不好问他。”

    沈栗在马上向太子施礼,见太子微微点头,方慢慢讲述丁柯之死。

    霍霜笑叹道:“原读书时学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果然如此!”

    晋王世子喷笑道:“这‘防民之口’却不是这样用的!”

    霍霜不在意道:“怎么就用不得?丁柯就是被‘民’用‘口’咬死的。”

    太子失笑,向沈栗道:“方才吾想起一事,却是不能再耽搁了。”

    沈栗问道:“殿下有何难事?只管交给属下们办。”

    霍霜也提起精神。

    太子摇头道:“却不是吾的事——方才冷丁想起,今年谦礼正逢会试。”

    霍霜一拍手道:“啊也!可不是,如今可不就到日子了?”

    沈栗恭敬道:“原是准备的——没料到大同府民乱之事一直拖到如今。劳殿下费心惦记着,学生感激不尽。”

    太子笑道:“谦礼是吾东宫属官,一向尽心为吾筹谋,倒此时才想起还是吾粗心了,谦礼自己也不提起。”

    沈栗连忙道:“这些事原就不该让殿下分心……学生先是殿下的伴读,岂能于殿下忙于三晋之事时,只管顾着自己应试?不过是个会试,错过下次再考便是,学生才疏学浅,便是考了也不一定就过的。”

    太子摇头道:“谦礼何必妄自菲薄,你的学问吾是知道的,名次或有上下,若说可能落榜吾却不信的。吾算了算,还有些时间,若是谦礼快马加鞭先行一步,或许还赶得上。”

    晋王世子点头道:“若能立时动身,日夜兼程,回到景阳大约能早个三两日,睡上一觉,正好下场。只是谦礼这一阵子都忙活大同府一事,没有时间温书,仓皇应试,确实影响名次。”

    太子看向沈栗。太子自然是希望沈栗能早日出仕,在朝中帮着他的。然而晋王世子说的也对,沈栗这几个月根本没太多时间温书,进了二月,沈栗知道或许赶不上会试了,便彻底丢开。如今又要连日奔波回去,能不能来得及入场,到底会考出个什么结果都难以预料。

    沈栗想了想,笑道:“学生还有些自知之明,原就没指望能考个名头出来,如今殿下身边有众位大人保护,学生便赶回去试试,若能来得及更好,来不及便罢。左右没什么损失不是?”

    晋王世子点点头,沈栗如今已经不是无名小卒,以沈栗的家世,以及皇帝和太子的优容,哪怕沈栗挂在榜末呢,照样比别人强。

    太子笑道:“正是这个理。你便带些人——雅临,快去找才公公和邢指挥,请他们派些人保护沈栗回景阳——路上要小心,也不要太着急,若来不及便罢了,安全为重。”

    派人保护沈栗是应有之意,外人不知,太子一行人心里却清楚得很,三晋窝案能发展到这种地步,沈栗才是幕后功臣。如今他是太子身边最得用的人,也是参与东宫机密最多的人,沈栗要是出了事,太子先要跳脚。

    沈栗临行前,太子微微踌躇,沈栗心思灵巧,旋即问道:“学生提前回到景阳,皇上多半会宣召,殿下可有嘱咐?”

    太子迟疑半晌,反问沈栗:“父皇若询问此行情况,不知谦礼如何答之为好。”

    太子自然是意有所指。丁柯献上的银子和女人到底是收了,虽然银子并没有进太子的私库,安三姑娘也并没有被太子受用,丁柯如今也再开不了口,但太子仍然有些心虚。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先行一步

    沈栗正色道:“自然是据实以告。”

    太子不语。

    沈栗劝道:“有些事的确不足与外人道之,但万岁与殿下是亲父子,瞒着旁人,切不可瞒着陛下。况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只在早晚而已,陛下早些知道,若有什么纰漏,也可为殿下弥补一二。”

    太子发愁道:“只恐父皇不悦。”

    沈栗摇头道:“殿下此行的目的是平息民乱,赈济灾民,清查贪官污吏,这些殿下都已经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余者皆为小节,不需多虑。”

    太子担心自己在父皇眼中的形象不够完美,但就邵英来说,太子在朝臣们面前做个道德君子就够了,至于私下里如何——能维护皇权的太子才是好太子。

    太子斟酌一番,恍然自己又钻了牛角尖,维护自己和父皇的关系才是根本,岂能以谎言对之。

    拜别太子,沈栗带着一串儿侍卫快马加鞭先行一步。此时天气仍然十分寒冷,跟着太子仪仗缓缓行动时还不觉得,如今放开了速度,只觉耳旁风响,手脚都要冻掉。

    沈栗会做人,虽然速度绝不能减慢,但每逢落脚处银子使得足足的,酒食衣装都要上等,待人又客气,只道:“诸位辛苦,学生若是直接奉上银钱酬谢,倒看低了各位。唯有些酒食聊表心意,还望不要嫌弃。”

    禁军里也有出身好的,些许银钱酒食自然不看在眼里。但护送沈栗本是上头交代下来的,沈栗就是不这样殷勤他们也没什么话说,如今这前程似锦的沈七公子偏又肯给面子,侍卫们自然越加欢喜:“沈公子见外了,承蒙厚待。”

    非只一日,景阳在望。远远望见城墙,侍卫们齐声欢呼,沈栗也不觉面露微笑。

    从去年十月启程,到今日回归,不单是沈栗,凡是随行的,从大臣到兵卒,哪个不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胆。怕大同府民乱无法收拾、怕太子安全出了岔子、怕太子陷在三晋出不来,怕雪灾严寒、怕北狄人攻城……如今好容易见到都城,众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待入了城门,沈栗便与一众侍卫作别道:“看天色,各位立时去衙中交差还来得及,不如就此别过。”

    众人客气道:“不如护送沈七公子回府再说。”

    沈栗笑道:“如今已入都城,学生也算不上哪个牌面上的人,各位无需担心。”

    众人又客气一番,便抱拳别过。

    沈栗提前回到景阳,按理说是应该如这些侍卫一样报备的。但他如今并无正经官职,只有个太子伴读的名义,按说是归东宫管辖,可如今太子在外,沈栗却不好直接跑到东宫去。直接去见皇帝更不可能,以他的身份,皇帝不宣召,他是没资格自己求见的。

    沈栗思来想去,得,先回家去,让沈淳入宫说一声得了。

    礼贤侯府早就知道太子回程的消息,算着日子,只怕还有好些天。

    田氏正为此发愁,对沈淳道:“眼看着会试的日子就到了,老身估么着,谦礼无论如何是赶不回来了。”

    沈淳也有些郁闷:“当初都以为是小事,谁成想三晋竟闹出了窝案!后来又有北狄犯边,到底是耽搁了。”

    紫山郡主安慰道:“谦礼才多大,错过了再考就是。”

    沈淳摇头道:“太子如今在朝中无人……算了,提这个做什么。”

    这厢还在合计,忽听外面喧哗起来。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什么乱子。

    紫山郡主立时沉下脸,她如今手中攥着管家权,在府中固然是威风八面,但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头一个被带累的也是她。转头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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