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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沈栗-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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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率却是想岔了。何家若是真那么在乎与湘王世子那点子血缘关系,这么多年,又怎么会对王妃与世子不闻不问?今日提起这个话头,不过是为了堵温率的嘴。免得他执意要求何密兄弟二人为他筹谋。

    “世子只是略有些不适,本无大碍,都是当日有个叫沈栗的无事生非,不知怎么就提起让人把世子带走。”温率埋怨道。

    他本是要在何家兄弟面前为自己辩解,却不料听到沈栗这个名字,倒是引起了何密二人的兴趣。

    “翰林院编修,太子伴读沈栗?”何密追问。

    “他自称是翰林院编修,”温率茫然道:“却不知他还是太子伴读?”

    沈栗年少时告御状,赴李朝、杀兀轮、出火药,还辩到了几个大臣,可谓恣意。然而如今渐渐长成,越是要步入朝廷时,他反而愈加收敛。比如三晋之事,尽管他背后筹谋的不少,最后的功绩都算到太子头上,真正知道实情的反而没几个。会试舞弊案中更是老老实实,一脸无辜地当他的受害者,旁人闹得欢时他就病着。渐渐隐藏锋芒,力求教人觉得“此人无害”。

    温率如今刚刚来到景阳,每日里只顾着关注皇帝的消息,阁老们的动向,一个小小翰林院编修,自然不会牵扯他太多精力去打听。

    何密二人对视一眼,这里还有沈栗的事?便欲追问他细节。温率隐去自己送冰盆,蓄意让世子生病的情节,将当日的事详细讲述一遍,奇道:“莫非这沈栗有甚出奇之处?”

    何密不耐烦给他解释,只道:“沈栗是东宫属臣,他既然敢这样做,说明皇上与太子至少是希望将世子与你们分开的。这样说来,现在的问题是,不是你找不到去见皇上的机会,而是皇上根本不想见你。”

    温率叹息道:“本官身负王爷嘱托,无论如何都要为湘州辩白一番。”

    “因此这件事还是要着落在世子身上。”何密道:“皇上不想见你等,谁劝也没用。如今在景阳,能在皇上面前为湘州说话的唯有世子一人。只有世子的病好了,正式朝见皇上,你才有机会在朝廷中为湘州一辩。”

    说来说去,何密二人是不肯轻易在皇帝面前为湘王说项的,只叫温率去找世子。

    温率希望落空,郁闷不已,好在何密二人倒底为他指出个法子:叫世子的病“好起来”,尽快朝见皇帝。

    “如今世子滞留东宫,却是不好联系的。“温率为难道。他倒是不担心世子不肯他的话,世子愚孝,因常年被拘束在湘王府中,见识也少,有临行前湘王的嘱咐,世子这一路上都以他马首是瞻。

    何密笑道:“世子总该有些用惯的东西或仆人,长史不妨试着送去,便是检查的严些,人多半是不能够进入东宫的,但应该还是可以的。”

    温率喜道:“多谢何大人指点。”

    终于忽悠过去了,何密二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也不再留人,端茶送客。

    温率知道自己此行做了个恶客,也不在意。反正自己与何家不是一路人,要不是为了王爷的大事,谁爱理这些“曰嫡曰长”的家伙。

    出了何府,温率吩咐姜堰:“仔细打听那个沈栗,能叫何密与何宿这两个老狐狸特意关注的,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望着姜堰的背影,何密叹道:“湘王怎么想到让此人来景阳?当年温率做事还有些城府,如今看起来却越发不像了。”

    “他当年在战场上救过湘王,”何宿轻笑道:“湘王那人你是知道的,自谓重情重义,自然更加信任此人,温率倒也算是忠心。”

    “可惜忠义与手段无关。”何密冷笑道:“温率这些年养尊处优,在湘州时仗着湘王的势,别人都奉承他,做起事来自然有人听从,倒养成个焦躁性子,越发浅薄了。只是如今在景阳,没人会买他的帐,似他这般乱撞,迟早要出事。”

    “为了教太子难堪,竟想出了要世子生病的主意,湘王怕是选错了人。”何宿道:“也好,这些年湘王越发信重这些属下了,吃些亏,才能知道咱们何家的好处。”

    “至于沈栗……”何密叹道:“可惜了,这后生看着倒不是池中之物,若是当年小女能安生些,两家还是亲戚。”

    何宿默然。别看沈家与何家如今势成水火,当年却是正经姻亲,若是没有那些曲折,何家也不是不能再嫁去沈家一个女儿。沈栗确实是年轻人中难得的好材料,与皇帝和东宫都亲近。

    沈栗做事手段周密狠辣,何家视其为仇寇,但也不会因此就否认他的能力。何家若是有这么个后辈,还用得着冒险偷偷摸摸与二皇子、湘王周旋吗?

    被何密两人议论的沈栗此时也在与家人商议一件事:多年前分家奔赴大同府为官的沈凌,如今又要回到景阳了。

    沈凌自迁调大同府同知之后,就被人架空了,这官做得十分憋闷。熬了几年,没能升迁,反而被卷入大同府案中,虽然没有大过,一个失察的帽子却是扣的稳稳当当。

    因为与沈淳异母,沈涵又死的糊涂,故此与沈淳相处时常常有些纠结,但沈凌的为人其实不差。故此沈栗去大同府时,也着实为沈凌之事奔走了一番。

    先是“请”安守道血洗大同府时把沈凌摘了出来,丁、安二人倒台后,沈凌的失察之罪被重新提起,但沈栗在大同府立的功不小,沈凌又确实与三晋窝案没有关系,到底叫沈栗把他捞出来。

    命是保住了,官是没得做了。丢官去职,能不能复起,要看运气,希望渺茫。

    沈凌千里迢迢去大同府安家就是为了做官,他与洪氏夫妻两个的亲戚都在景阳,如今被削成了白板,大同府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北狄人一旦侵犯边境,大同府首当其冲。考虑了一段时间,沈凌决定,此地居大不易,还是回景阳吧。

    沈淳如今于沈栗议论的就是这件事。

    沈凌当年是分了家后离开的,如今虽然回到景阳,却不好再回礼贤侯府住了,要重新置办个府第。

    正好,沈淳也不想他们再回府中。沈淳对沈凌没意见,但沈凌奉养着老姨娘王氏。当年分家时,王氏跑到祠堂中大闹一通,沈淳还记着呢。不单沈淳记着,田氏也一直耿耿于怀。

第二百一十五章 被遗忘

    亲近又不愿亲近,疏远也不好疏远。但沈凌毕竟是兄弟,远在大同府时礼贤侯府可以不管,如今到了眼前,作为兄长,沈淳还得为他打算打算。

    “你五叔当年走时,将他名下的铺子、庄子都卖了,如今回来,再想置办,却不容易。”沈淳道。

    景阳是国都,可谓寸土寸金。土地想卖出容易,想买进却难上加难。有些好地段不但要拼银子,还得拼门第。

    沈凌当年走时未尝没有他日衣锦再还乡的意思,将名下的产业都悉数处理了,那时却没想到自己还有灰溜溜回来的一天。如今他算白身,急切之间,想在景阳置办店铺田宅,说不定要被人当肥羊宰。

    大抵官宦人家都不是单凭俸禄吃饭的,何况沈凌如今已被解职,连俸禄也没有了。一大家子人还有数十个仆人丫头,只有支出没有进项,回到景阳坐吃山空吗?

    沈淳身为家长、族长,不只是意味着平日里一言九鼎,兄弟族人落魄时,他还有为其筹谋的义务。

    沈栗道:“父亲若是直接为五叔置办产业,那边只怕不肯收。”

    沈淳默然。

    嫡庶兄弟之间,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心结,何况中间还隔着沈涵一条人命?往日相处的好,一是因为沈凌还是讲道理的,没把沈涵之时的帐算到沈淳头上;二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官居五品,没觉得自己比赋闲的兄长差很多,甚至有时心里还会暗暗有些优越感。

    往日沈凌有多骄傲,现下沈凌便有多落魄。身家性命是侄子出手保下的,五品的官职也没了,在大同府被人指指点点待不下去,灰溜溜回到景阳。这个时候,要他接受沈淳的接济只怕比沈淳干脆不理他都叫人难受。

    沈淳不耐道:“偏学了一副清高性子,脸皮比命重要!当初他若大方些,把在大同府受到冷遇直言相告,也好早些为他打算。想法子调离也好,派人去查也好,总不至最后卷入民乱。来往书信只道都好都好,老子还当他混的风生水起,结果落得个丢官去职。如今又是这样!

    我就不信,他回来景阳,就没有半点依仗侯府的意思?又是要实惠,又是要体面,偏要老子绞尽脑汁,送好处还要看他脸色,倒是比我这个做兄长的还威风了。”

    沈栗看着沈淳发牢骚,只微笑不语。其实沈凌的心思倒也不算出格。一个娘胎里出生的兄弟,尚要在父母面前争宠,分出强势弱势,骄傲自卑,皆是人之本能。平时克制的好,或是干脆感觉不到,但大起大落时,便是稍有失态,也不算奇事。

    沈淳发了一阵牢骚,终于冷静下来。当初他被姚宏茂诬告至大理寺时,沈凌也曾为他奔走,如今兄弟失势,心下再多不满,也不能放手不管。

    “宅子还是要置办的。”沈淳思索道:“他不肯回府,难不成带着家眷们去住客栈?叫人以为我礼贤侯府兄弟翻脸,若是实在不肯,便原价算银子给我——这算是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吧?”

    “父亲说的是。”沈栗忍笑道。

    “至于田产铺子……”沈淳冥思苦想,用什么理由才能“保护”沈凌的自尊心。

    沈栗道:“田庄铺子本就是主母打理,父亲对五叔讲,倒不如请母亲与五婶娘商议。”

    教洪氏收东西比劝说沈凌容易。作为主母,操持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对产业进项的看重较男主人深刻的多,沈凌心里那些关于面子的小矜持,在洪氏那里不值一提。

    富贵荣华,如今贵是没有了,再教富也跑掉,妾身倒是可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陪着你清高,可儿女们将来怎么享受荣华?自家兄长的好意,为什么非得向外推呢?

    沈淳眼前一亮,赞道:“好主意。”解决掉烦心事,沈淳长吁一口气,见沈栗仍在皱眉苦思,不由问道:“怎么?”

    沈栗迟疑道:“田宅铺子,说到底只是令人不至担心钱财。五叔如今没了差事,每日里只清闲度日,只怕会消磨意志。父亲可有什么安排?”

    沈凌如今还不到三十岁,本该是在官场上意气风发的年纪,骤经挫折,有事做还好,清闲下来,难免胡思乱想。要么一蹶不振,要么会如沈梧一般,心思渐渐狭小,每日里颓唐度日。

    都说是梅花香自苦寒来,然而历经严冬的花花草草多了,又有几多能修炼出傲霜枝的?

    沈淳怔了怔,叹息一声。

    与沈凌相比,沈沈淳还是自愿上交兵权赋闲下来的,但也时常遗憾自己年华虚度,没能在战场上一展胸中抱负,何况是下决心远赴大同,一心想争口气却又被打落云端的沈凌。

    “他刚刚被去职,急切之间,想要复起却是不易的。”沈淳道:“三晋之事触怒了皇上和太子殿下,你五叔既然被卷进去,为父想要给他讲情面也是不行的。”

    沈凌虽是被殃及池鱼,但三晋窝案实在恶劣,不但太子当时血洗了官场,太子回到景阳后,皇帝又下令将三晋上下彻底清查一遍,能混个“裁撤”还算结局好的,多少人都被拉去缁衣卫了。便是最先揭了盖子的原三晋承宣布政使曲均,照样以“失察”、“渎职”的罪名被免职。

    这个节骨眼上,礼贤侯府为沈凌求情,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沈栗皱眉不语。沈凌如今起不来,再过几年,年岁大了,又有个失职的帽子扣在头上,想要复起只怕更为不易。

    沈淳道:“你五叔一家大约明日便到了,你代为父去接他一接。”

    沈栗愕然。

    “怎么?”沈淳奇道。

    大约是沈栗平日里一向沉稳,偶尔失态,沈淳便不觉仔细回想自己方才的言行是有哪里不对。沈凌回来,沈淳作为兄长,叫儿子去迎接,没有错处啊。

    沈栗迟疑道:“父亲,您……此事是否应叫上大兄?”

    沈淳也不禁呆了呆。

    沈凌回景阳来是家事,沈淳不去迎接,若派儿子代替,也该先想到世子沈梧。把嫡长子放在一边算是怎么回事?

    沈栗低头道:“近来大兄的身体有些起色,想是去迎一迎五叔还是可以的,单儿子去只怕不好吧?”

    沈淳……还真就是没想起来。

    沈梧如今的存在感已经很低了。他原先还卯足了劲和沈栗过不去,但自从发生容蓉小产,他又一力留下槐叶那件事后,大约感觉到沈淳与田氏真的恼了他,外家、岳家也都不肯再尽心维护他,没了依仗,他倒老实些。

    沈栗如今以探花郎的功名出仕,已经不是囿于府中,可以被他以兄长的身份轻易压制的庶弟了,沈梧便不再轻易招惹他。

    已经比不过,再折腾又有什么用呢?

    尤其是槐叶为他生下的儿子,因田氏与沈淳都觉庶长子为乱家之兆,这孩子连正经的洗三和满月酒都没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族谱上记一笔,看着着实可怜。

    沈梧有时会诡异地想,自己是胎里带来的弱症,本就不是长寿之人,若是自己早亡,指不定这孩子将来还要靠沈栗讨生活。

    有田氏与沈淳的庇护时,沈梧只一味任性;如今将为人父,沈梧反倒想开了,甚至有时会对沈栗露出个笑脸,送点药材什么的。为了自己的儿子,矜持而又小心地讨好起原本视如仇寇的庶弟。

    沈梧年幼时,沈淳还在战场上拼命,是李氏一手教养他。就是后来沈淳回家后,十分重视这个嫡长子,也有庶子庶女来分割父爱。甚至沈梧还知道,当初患了疟疾时,父亲曾经选择将唯一那份药材送到沈栗那里,虽然沈栗最后推了,但沈梧心里仍然很介意。唯有李氏,是全心全意将所有亲情扑在这个儿子身上的。

    沈梧的整个少年时代,都是在李氏的严密保护下成长的,是以当李氏骤然而逝后,原本还算拎的清的沈梧便失去了安全感,将沈栗视为最大的威胁。

    沈梧从李氏那里继承了严重的嫡庶观念,因此他难以容忍沈栗比他出头;沈梧知道李氏临死前念念不忘的是教他早些得子,因此当容蓉小产时,他反倒埋怨容蓉不争气,而槐叶有孕时,他又下死力保下;沈梧还从李氏那里学到了为子嗣牺牲,哪怕是要对庶弟低头。

    原沈梧胡闹时,沈淳还时时想起他,忧虑长子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幺蛾子。如今沈梧安静了,沈淳便渐渐地将他……忽略了。

    沈栗还未出仕时,沈淳有事便找他商量。起先还能想着叫上沈梧,然而沈梧连家门都很少出,见识、能力都差上一截,便是叫来,也不过是呆坐着旁听时间久了,沈梧自己也觉着没意思,自忖反正也不能领差事,不肯再来了。

    沈淳早已习惯将手头的事情交付沈栗去办,今日若非沈栗提起,沈淳都没意识到,迎接沈凌这件事,的确不应该忘记自己的长子。

    沈淳面色微微发红,咳了一声,赧然道:“你大兄如今只想着那个孩子,那还顾得上其他?既然提起,你便去问一声,他若愿意去便去,他不愿意,你便自己走一趟。”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蹶不振

    沈梧如今已经知道克制情绪,尽力温和地面对沈栗。见他到延龄院来,寒暄了几句,便引他去看自己的长子。

    沈栗也没有什么“庶子翻身”的情绪,这时候嫡子打压庶子是常态,没人说对,也没人认为有错。在这个问题上,沈栗可以为自己争,但若是想光明正大地说上一句“嫡庶平等”,等于是在挑衅整个礼教。

    沈梧虽然折腾过,有田氏和沈淳看着,真正闹到沈栗面前的时候并不多。

    尤其是有了儿子后,沈梧像是越发想得开了。既然对方表示要和解,沈栗也不会非要给自己树立个敌人。此次提议一起去迎接沈凌,既是在沈淳面前表示对侯府继承人的尊重,也是回应沈梧的善意。

    三个月的婴儿已经长开了,看着很喜人,如今正睡的香甜。

    沈栗仔细打量一番,赞道:“这孩子长的结实。”

    这句话可夸到沈梧心眼中去,他为着自己身体不好吃足了苦头,自然希望孩子健康。

    沈梧笑道:“这孩子落地时足足七斤,哭声响亮。听说起个贱名才好养活,为兄如今给他起了个小名丑哥儿,只在这院子里胡乱叫着。”

    “大名可得了?”沈栗问。

    沈梧叹息摇头:“我原想着请父亲赐个名儿,可惜这孩子实在不入祖母与父亲的眼。”

    沈栗安慰道:“十二弟也是三岁才得了名字,上的族谱。父亲大约是想等丑哥儿养住了再为他起名字。”

    “但愿如此。”沈梧黯然道。

    “世子,”门外有小丫头怯生生唤道:“夫人和槐叶姨娘吵起来了,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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