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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沈栗-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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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骊珠有些不明所以,却见皇帝已经微微陷入睡梦,不再言语了。

    诚如邵英所说,郁老国公的赔罪,沈栗还真是有些接不下来:“叔祖父怎可如此,折煞小辈了。”

    玳国公满面羞惭道:“都是老夫的错啊,没能教好子弟,竟教谦礼受此大难。老夫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沈淳站在一旁,一瞬间面目扭曲,沈栗忙朝父亲使眼色,口中笑道:“说哪里话。说来也是小子年轻气盛,那日在邢府宴上听到郁杨兄调侃家里,不由热血上头,出言讽刺,冒犯了郁杨兄。”

    玳国公默然。沈栗说的客气,倒衬得郁杨越发无理取闹。沈栗是为了维护沈家体面才出口伤人,谁也说不出个错处。郁杨挑衅在前,打人在后,若非惹祸的是自家子弟,郁老国公也要为沈栗叫一声无辜。

    “这无非是我们小辈之间打打闹闹罢了。”沈栗心知郁老国公此来为何,不待玳国公将话说出口,自己先道:“既然叔祖父开口,父亲……”

    沈栗看向沈淳。沈淳会意道:“大管家,拿上我的帖子,去顺天府将状子撤回来。”

    玳国公原本还在为难如何劝沈栗罢休,未料沈家如此轻易松口,不由惊喜道:“老夫惭愧,多谢贵府体谅。”

    沈淳笑道:”世叔言重了,想你我二府是什么样的交情?有什么事不能通融呢。就是有少许龌蹉,如今说开了就好。”

    能得到沈家谅解,玳国公心下松了口气。沈栗这个硬茬都松口了,玳国公就更有把握说服易硕和冯修贤让步。

    “却不知贵婿和冯修贤冯大人何在,老夫还要当面致歉才是。”玳国公道。

    沈淳笑道:“世叔跟我来,他们如今伤着不宜挪动,正在客院修养。”

    沈淳引着玳国公去见易、冯二人,郁辰跟着来赔罪,却没能说上话,只歉疚地看着沈栗,见沈栗朝他微笑点头,郁辰表情舒缓些,转身跟着出去了。

    沈淳送玳国公一行出门回来时,沈栗正与李雁璇翻着玳国公府的礼单。

    “郁老国公也是出血本了,呀,还真有些稀罕东西。”沈栗唤道:“青藕,这个,还有这个,都给祖母那边送去。嗯,这些送给母亲,六婶娘那里也送去些……”

    “欺人太甚!”沈淳怒气冲冲道:“你还有心思看这个。”

    李雁璇忙不迭带着青藕退去了。

    “父亲何必如此大怒?”沈栗笑道。

    沈淳恨道:“你没听他说,将郁杨赶出门去了?呸!糊弄鬼呢。他今日来不是诚心道歉,是凭着辈分卖面子来了!怎么?他玳国公的儿孙精贵,难不成我沈淳的儿子就是破铜烂瓦?”

    想了想,沈淳哼道:“更好,如此反而不必与他正面冲突,来人!”

    沈栗疑惑道:“父亲要做什么?”

    “郁杨不是已经被除族,与玳国公府无干了吗?”沈淳冷笑道:“他们能暗中放人走,咱们也能暗中派人捉。若是老老实实把人交出来,郁杨指不定还能多活几天,如今咱们却不必留手了。”

    沈淳这是要派人追杀郁杨。

    “不可。”沈栗立时反对道:“此举不妥。”

    沈淳皱眉道:“难不成你是念在同郁辰的交情上,要放郁杨一马?”

    “辰兄与他那堂弟非常……不亲近。”沈栗道:“此事错不在我,儿子有七八分把握辰兄不会因为郁杨的死与我翻脸。”

    “那是顾忌玳国公府?”沈淳道:“且不必如此,十年之前不敢讲,如今在皇上眼中,只怕咱们礼贤侯府却是比玳国公府要好些。”

    “那父亲有没有想过,当初都得了拥立之功,同样受皇上青睐的两府,为何如今看在皇上眼中,却是有上有下呢?”沈栗轻声问。

    沈淳低声道:“自然是因为玳国公栈恋权势,不知进退,又不能约束子弟……”

    “而咱们礼贤侯府却一直‘有眼色’,守本分。”沈栗接道,看向沈淳:“父亲想一想,咱们将此事交由官府出面解决,图的就是‘名正言顺’几个字。若是父亲私下出手,杀一个郁杨当然易如反掌,玳国公府也确实不能把咱们怎样。然而看在皇上眼中,却成了目无法纪,私下杀人泄愤,那咱们与玳国公府又有什么不同?”

    勋贵要杀人,能不能杀?能!凭着礼贤侯府的圣眷,沈淳要杀郁杨给儿子报仇,轻而易举。

    可礼贤府的圣眷又是从哪儿来的呢?皇帝是彻头彻尾的权利生物,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宠信某一个臣子,他的信任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一直持续下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帝王心术

    皇帝对礼贤侯府的信任,是建立在沈家一直安守臣子的本分和忠诚上的。

    对邵英来说,沈勉、沈淳、沈栗三代人一直是站在正确的立场上,做着正确的事。

    沈家的子弟基本上没有作奸犯科的,不安分的沈涵叫沈家自己解决了,沈凌虽然有个渎职的罪名,却没掺和进三晋窝案,如今也解职了。沈沃好嬉游,但结交的人选也不混乱,不说多么拿得出手,起码没有惹忌讳的。

    可以说,礼贤侯府一直在为邵英、为朝廷出力,却没有拖后腿的时候。

    曾几何时,玳国公府也是如此。没有邵英的眷顾,玳国公府又怎么可能爬到“第一武勋”的位置上?

    坏就坏在玳国公府的子弟们觉着自己家圣眷正浓,渐渐开始飞扬跋扈了。

    诸如郁杨放在嘴边上的,“我们家是武勋里的头一家,出了事,自有皇上做主。”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说。郁杨不是头一个,也肯定不是第一次。

    他们却没有意识到,所谓的圣眷,是需要小心翼翼维护的。而他们曾经所拥有的宠信,就是在这一次次不讲规矩中慢慢被消磨掉的。

    郁家仍是忠于皇上的,但如此飞扬跋扈的忠诚,皇上他不稀罕。

    礼贤侯府一样需要小心维护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形象。

    有了冤屈,要交给官府审理,这才是“正规途径”。沈淳私下杀了郁杨容易,皇帝此次自然也会站在礼贤侯府一边,然而,同样是势力不小的武勋,同样不经官府暗地下手报复,邵英难免会由此及彼,担心礼贤侯府会衍化为第二个玳国公府。

    为了一个郁杨,破坏礼贤侯府三代人苦心在邵英面前经营起来的形象,对沈家绝对是得不偿失的。

    沈栗诚恳道:“咱们家需要考虑的不是玳国公府,而是圣意。”

    沈淳深吸一口气,点头道:“不错,为父只想着报仇了,却忘了身为臣子的‘本分’。”

    看着脸上仍带着块乌青的儿子,沈淳赞赏道:“提醒的好,你如今越发历练出来了。”

    沈栗赧然道:“非是父亲疏忽,您是为了儿子才如此发怒的。”

    沈淳苦笑,他何止是发怒。沈栗叫竹衣等人抬回来时,沈淳心脏都要停止了。亲儿子,家族未来的顶梁柱,要不是当时搞不清是谁下的手,不知道应该砍谁,当时会发生什么,沈淳自己都说不准。直到柯太医说沈栗并无大碍,沈淳的头脑才稍稍冷静下来,开始考虑事情。

    如今虽让沈栗劝下来,到底意难平。

    沈栗察言观色,笑道:“父亲不必介怀,儿子觉着,此事还没完。”

    沈淳眉眼一动:“怎么?咱们家已经撤了状子,冯修贤那里也松口了,此事难道还会有后续?”

    “还是那句话,此事已经不是咱们沈家和玳国公府的私事,有没有后续,得看皇上的意思。”沈栗微微冷笑道:“若是郁杨没跑,儿子还真说不准皇上会不会趁机动郁家。但谁叫玳国公府演了这出除族大戏呢?儿子可以肯定,皇上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玳国公若是叫孙子老老实实认罪伏法,邵英说不准还会轻拿轻放。这一出除族大戏,玳国公自以为是搪塞沈家呢,殊不知,此举会实实在在地激怒皇帝。

    玳国公把注意力放在沈家身上,却没意识到,皇帝更关注的不是郁杨打了谁家子弟,而是玳国公的孙子打了朝官。许是真的自满惯了,郁老国公是在用解决私怨的态度去应付公案。此时相关众人还不知道,邵英连“欺君”都喊出来了。

    沈栗悄声道:“若仅此也还罢了,郁老国公今日竟然还能押着咱们礼贤侯府撤了状子!父亲想想,皇上会如何看待此事?”

    沈淳默然半晌,忽轻笑道:“能上门要求咱们家撤状子,果然是‘第一武勋’啊。”

    礼贤侯府与玳国公府一同拥立邵英,也在邵英麾下分庭抗礼,其中自有皇帝平衡权利的意思。可如今玳国公府竟能押着礼贤侯府让步,忍了沈栗挨打之事,落在皇帝眼中,就是郁家的权势彻底压过了沈家。

    臣子间权利失衡,无疑会犯了皇帝忌讳,何况还是武勋?为了制止玳国公府一家独大,失去控制,邵英也会忍不住下手的。

    “怪道玳国公一提,你就立刻答应了。”沈淳伸指点着沈栗,笑道:“我还道你心软面子薄,禁不住郁老国公求情,感情你这是要推波助澜啊。”

    沈栗微笑道:“儿子这顶多算顺水推舟,反正人已经叫玳国公府放跑了,咱们家何苦纠缠呢?大家面上都不好看,怪伤和气的。”

    笑话!自打沈栗穿越至今,还是头一次叫人如此痛打,沈栗心里要是不记仇才怪。玳国公府不肯讲理,自己非要作死,沈栗总不会拦着。

    “与你同为伴读的那个郁辰……”沈淳问道。

    “辰兄应该不会受到波及,”沈栗道:“湘州未平,皇上还是要用到郁家的,此次风波多半不会伤到郁家元气。”

    皇帝是要打压郁家,而不是把郁家一竿子支到底。郁辰作为郁家第三代最出息的一个,还是要保下来的。

    “这些权谋之事,你是在东宫陪太子读书时学来的?”沈淳奇道:“太子能让你听这个?”

    沈栗不料父亲竟想到这里,失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多读些史便知道了,还用特意学?”

    沈淳摇了摇头,沈栗刚才说的已经涉及到一些帝王之术了。这些对臣子来说需要避着人才能议论的话题,不在朝廷中混迹多年,不爬到一定位置上,就算知道,也不会有切身体会的。自己这个儿子年纪轻轻就能领会到,确实是有几分天赋的。

    “既是如此,咱们府倒是省心了。”能在不与玳国公府火并的情况下解决事端更好,沈淳笑道:“只待皇上做主就好。”

    就如沈栗所料,事情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越闹越大。

    玳国公从未如此焦头烂额。

    皇帝的确是很念旧情,没有出动缁衣卫,只令顺天府缉拿郁杨。在世人看来,皇帝这是看在玳国公面上给了郁杨逃跑的机会。就连玳国公自己也这样认为,若是缁衣卫出手,就凭郁杨那个纨绔,是绝对不可能逃脱追捕的。

    然而玳国公没有料到,顺天府一天没有将郁杨缉拿归案,朝廷上参玳国公府的折子就一天不停。

    玳国公作为深得皇上信赖的武勋,又一直有着百无禁忌的风格,在朝中怎么可能没有政敌?亦或心怀嫉妒的?平日里大家都还忍着,此次玳国公府全不占理,大家都觉着忍无可忍,一哄而上,参!

    尤其是嘉明伯邢穆,他的二儿子邢禾也是被郁杨打的,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此事。玳国公给礼贤侯府赔罪时,也派了世子去嘉明伯府上道歉,邢家连门都没让人进。

    起先,还是参玳国公治家不严,纵容子孙殴打朝官,伤及朝廷颜面等等。渐渐地,几乎所有玳国公府的子弟,尤其是玳国公几个掌权的儿子,都教人参了个遍!

    什么原因都有!什么强占民田啊,欺男霸女啊,好赌成性啊,排挤同僚等等等等。开始还是有理有据,到了后面,什么稀奇古怪的罪名都有,据说还有男扮女装骑墙头的。

    邵英一直对此避之不理,直到被大臣们追的没法,才非常为难地、不情愿地,处置了那么一两个无足轻重的郁家子弟。

    这非但没能满足大臣们的要求,反而教他们尝到甜头,以为胜利有望,以更加积极地态度对玳国公府大参特参。

    整个玳国公府,从门前石狮子摆放的位置,到刚满七岁孩童的名字,均无幸免。

    文人墨客、旅居学子一向对朝廷的风向再敏感不过了,没用几天,整个景阳都在议论郁家有多么罔顾皇恩,有多么飞扬跋扈。过街的老鼠都比郁家的名声好。

    玳国公无比心痛地看着自家子弟一个个被皇帝“无奈”地罢官、问罪。郁家的势力不断被削弱。

    自己明明已经求得沈家、易硕和冯修贤的谅解了,这起子文官怎么就如此不依不饶呢?

    玳国公起先只是想护住一个,却不料连累了更多;想要维护郁家的荣耀,反而教府中背上了恶名。此时,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希望郁杨能逃掉呢,还是希望顺天府能快点抓住郁杨。

    原他还打算叫郁杨避过了风头,过上几年,等事情平息了,再给他找个差事,或是教他换个身份,再回到家族。如今家里这么多子弟被他连累,坏了前程,只恨他不死,郁杨怕是再也不能被家族接受了。

    此时再回想事情起因,不过是一场宴会上的几句口角,谁能想到最后竟让郁家塌了半边呢?

    经过此事,玳国公真是下了狠心教导子弟们,无论如何,不能再给家族惹祸了。

    骊珠终于明白皇帝为什么不肯令缁衣卫出手,反而坚持让顺天府缉拿郁杨了,原来抓不到也有抓不到的用处。与削弱玳国公府的势力想比,一个小小的郁杨算什么?

    帝王心术,着实可怕。

第二百三十四章 衰神一枚

    在盛国官场中,沈栗一直是个奇葩。

    若论人才,在同龄的勋贵子弟中,得说沈栗是很出息的,但也没有哪一家的子弟像他这么能……折腾。

    自打他十岁那年告御状,开始出现在景阳官僚们的视线之中,随着他的成长,有无数人——不分官职大小,身份高低,但凡阻了他的路,或对沈家不怀好意的——都倒在他前进的路上。堪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因此,不少官员暗搓搓地视他为官场杀手。

    本以为这小子出仕之后,会收敛一些,规矩一些,安生一些。唔,此次沈栗也的确是老实的很,郁杨非议礼贤侯府,嘲讽其表兄邢嘉,沈栗也不过就是言语了几句,讽刺郁杨一番。及至被人打了,沈栗也没多么激烈的报复,只向顺天府递了状子,玳国公上门致歉,沈栗便立时撤了状子。

    什么是克恭克顺,什么是情礼兼到,什么是温柔敦厚……

    沈栗他什么也没做,玳国公府照样没得着好果子吃!

    他哪是什么“杀手”?这就是个衰神!

    惹不得!谁碰谁倒霉。

    哪怕很多人自己都是亲自参与了弹劾玳国公府行动的一员,也觉着沈栗这小子很有些……邪性。

    此时沈栗还不知道自己被人视作了衰神,正在津津有味地听才茂说八卦。

    沈栗被人打断了一根肋骨。在此时,骨折算是一种比较严重的外伤了,没有现代医疗手段,郎中们只能凭借经验为伤者正骨,用木板固定伤处,再敷些药膏,开些壮骨培元的汤剂。至于会不会继发感染,或接错了骨头,就是御医也束手无策,因此致残、丧命者比比皆是。

    这也是沈淳一直对沈栗的伤势耿耿于怀,坚持要报仇的缘故。

    所幸沈栗生于武勋之家,有些在斗殴中保护自己的常识,断了的骨头没有戳进内脏。又及时得到救治,如今已经没有危险,只待骨头长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沈栗年轻恢复的好,此时仍旧不能随意行动,只在榻上静养。

    才茂得了才经武的吩咐,这些天隔三差五地上门。此人才学稀松,诗文经赋一窍不通,济世之策半点不明,只拣些街知巷闻,家长里短拿来谈论,倒是为沈栗解了些静养中的无聊。

    “……大约是弹劾玳国公府意犹未尽,如今又开始弹劾起湘王世子了。”才茂一手捻着果子,一手端着茶盏,摇头晃脑道。

    沈栗一挑眉:“湘王世子?”

    才茂点点头,哂然道:“真是没事闲的,那湘王世子是做什么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个质子罢了,能掀起什么风浪?若来的是湘王殿下,倒也值得这些大人们议论议论。盯上这个湘王世子,这不是柿子专拣软的捏嘛?”

    “他们弹劾湘王世子什么?”沈栗好奇道。

    “还是因为前阵子大皇孙生病之事。”才茂道:“都传是湘王世子下的手。”

    沈栗皱眉道:“此事不是早有定论?与湘王世子无干。”

    “原是这么说的,可不知为何言官们又说是什么湘王世子乃藩王子嗣,居于东宫不祥,冲克了大皇孙,”才茂不屑道:“还扯上了钦天监,监正冯有年亲自出马,说什么有贼星犯太微,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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