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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置业轻笑摇头,挥手示意兵丁放行。转头对众人喝道:“还不住手,是想到牢里走一遭吗?”
牛车又缓缓而行,沈沃松口气道:“还好,总算没有耽搁太长时间,还来得及。”
沈枫知道自己虽然大沈栗三岁,论心计却是不如这个堂弟的,故此沈栗叮嘱他看好东西,他便老老实实看着,生怕在县试这节骨眼上真出什么意外。好在事情意外顺利,此时也不由擦汗道:“不料何家竟如此狠辣!”
沈栗微微摇头道:“方才之事说起来倒不像何家做事的风格?”
沈沃也道:“何家做事向来阴毒诡谲,至于路上拦阻别家牛车,手法粗糙,又容易露行迹,叫人顺藤摸瓜,的确不像何家的手笔。”
沈枫愕然道:“不是何家?可当时七弟言之凿凿……”
沈栗笑道:“当时只想快些解决问题罢了,故此托言何家套话而已。那些人也未承认到底是哪家的。反正何家才是咱们家最大的敌人,有事只管往他们身上推。”
沈沃失笑道:“不意栗儿如此促狭。”
沈栗道:“不知究竟是何人出手,还要打探清楚才是。”
沈沃道:“无需担心此事,方才我已让沈毅并两个家人留下跟踪打探,你二人只管安心应试。”
沈栗点头道:“还是六叔思虑周全。”
这事儿是谁做的呢?还真是何家人!只是并非何密与何泽安排的,而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何氏!
何泽这个气!太没脑子了,狠辣有余,周详不足,手段粗糙,不考虑后果,留着一地尾巴。
何泽道:“你要找沈家的麻烦,为何不与父亲和为兄商量,现下人都在容置业手中,他与沈淳是面‘不和’心‘和’,只怕早晚都要找到我何家头上,到时侯要置我何家的脸面于何地!”
何氏冷笑道:“与你们商量?我就是事事都听你们的,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凭何家的家世,我什么人嫁不得?你们非要我嫁给人做继妻!他都已经有一双儿女在前了!好,我听你们的话,嫁了。
我本来可以好好过日子,你们偏要我挑唆沈涵去害沈淳!我又听你们的,结果如何?沈涵突然死了!我丈夫死了!
我莫名其妙死了丈夫,你们都知道为什么,偏瞒着我!是你们偷偷给了沈涵‘一梦’吧?你们怕我怨你们,不肯告诉我,可你们就不想想我婆家把账都算在我头上!
他们容不下我,你们偏叫我留下苦熬,我又听了你们,结果呢?我一个寡妇竟被休了!我何氏竟因一张休书名扬四海了!千古奇谈!
商量?我和你们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何氏的事,何泽的确有些愧疚,但此时他气急败坏,却也顾不得了:“你若有那个手段,自然由得你,可你看看,你自顾自出手的,无论是暗害沈梧还是沈栗,哪次不让人抓住把柄……”
“算了,”何密忽然从外走来,看着何氏道:“你这是怨恨家里啊,可你兄长说的对,你做事太没心计!
你在沈家要害人,去害那几个小的有何用?沈家如今就靠沈淳,你把他杀了,沈家早完了。沈淳下狱时你若狠心把那槐叶杀了也就罢了,你偏留人一命,叫她在公堂上揭出来,才叫沈家抓住把柄把你休回来。
你又要害人,又没有害人的能耐,叫你听话又不肯听,如今反倒怨起家人来!”
何氏冷笑道:“叫父亲一说,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本就是你的不是,”何密淡然道。
他如今与何氏相看两厌,也不与她继续争辩,叫上何泽向外走去。
何泽急道:“父亲,如今可如何是好?”
何密叹道:“这时事情多半已经传开了,容置业又与沈淳有交情,想压是压不住的。只有想办法挽救我何家的名声。先把你妹妹送到庙里去吧,明日我亲自登门谢罪,给那小儿一些补偿也就是了。只要礼数尽到了,沈家能耐我何?”
何密顿了顿道:“考场那边安排好了?”
何泽道:“俱都妥当,只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要不要让他们停手?”
何密道:“这个时辰考场多半已经关闭,来不及了,索性让他们继续吧,我何家既然已经担了这个污名,难道还半途停手吗?”
转而叹道:“家中出了这样的不肖女,老夫也深感愧疚,若是沈家不肯原谅,老夫也只好把她逐出门去以向天下人谢罪了。
何泽明白父亲这是要何氏承担所有罪名了。
何氏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带累何家声望,何密本就不悦。她又满怀怨气,不肯消停,何密是不会容她在家中继续“败坏门风”的。
可惜何家高高在上太长时间,何密二人还没意识到,此事他们得罪的不仅仅是沈府。
所谓众怒不可犯,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何家真敢插手科考,不但普通百姓容不得,皇帝也要在小本本上记一笔。
想要驱逐一个何氏了结此事,是远远不能挽回何家的声誉的。
待沈栗几人赶到试场之外时,已是人山人海。李颗也要下场,沈家几人四下张望半天,愣没找着。
不一时,时辰便到了。门一开,学子们慢慢入场。
虽然说万半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此时读书人社会地位着实优越,但读书其实也是个辛苦活。尤其令读书人们痛恨的,就是应试入场时让人尊严扫地的的搜检了。
当兵的平日里对书生们还算客气,这时却合理合法地任意翻检考生们的用具,连身上穿的衣服都不放过。
轮到沈栗时,恰有考官过来,认得的学生和兵士纷纷见礼:“许大人!”
沈栗虽未见过他,听别人称呼也知道了,这是学政许墨。
按说县试是由各地知县主持,待知县阅卷后再呈报各地学政审阅。但唯独景阳稍有不同。
京畿重地,人口众多,读书的人多,官员子弟多,派系斗争也尤为激烈。景阳的县试,是由顺天府尹与学政共同主持,两人的品级都不低,就是为了“镇场”。
沈栗一边跟着见礼,一边手里紧攥着自己的考篮,待礼毕,方转身把考篮递与兵丁检查。便是学政站在身边,沈栗都没转眼。这搜检的也认真,一件件仔细地看,他放下一样,沈栗便把这一样再检查一遍。
紧紧盯着兵丁检查完了,沈栗才松了口气。此时许学政站在沈栗身后已经好一会儿了。
“你这学生,搜检时如此紧张,可是有何夹带,故此心虚气短?”许学政问道。
沈栗躬身,毫不犹豫道:“回学政大人问话,并非有甚夹带,盖因事前有传言道有人欲在试中与学生为难,科考之事,关乎前程,虽为谣传,不可轻信,小子也不得不处处小心,唯恐谣言成真,遭人陷害。”
许学政:“……”
搜检的兵丁:“……”
这学生还真是不知如何评价。
事是这样的事,理是这样的理,但有几个人能如此毫不遮掩的说出来?还是当着搜检的士兵和主持考试的学政说,怕被人在考试中为难?你在暗指谁?
脸皮这样厚!
许学政深吸一口气道:“想必你就是近来传言中的沈栗?”
沈栗点头道:“正是小子。”
许学政看着沈栗一张满是诚挚的脸,都不知说什么好,挥了挥手:“快进去吧!”
和他老子沈淳真不是一个风格!
沈栗应了一声,提着考篮,入了试场。
俗语讲“防贼的没有做贼的精”,沈栗千小心万小心,还是着了道!
试卷发下来,沈栗审了题目,磨好墨,提起笔,蘸饱了墨汁,刚写了一会儿,“啪嗒”!
笔头掉下来了!墨汁四溅!
沈栗沉默。
好在沈栗仔细,没有直接在试卷上作答,而是先在草纸上草拟,不然,考卷被污,就算废卷,这样的考卷考官都不会审阅,沈栗可以直接回家了!
沈栗带了两支笔。他拿起另一支,捋着笔头,轻轻一拨,只觉得笔头连接处稍有滞涩之感,但也没用怎么用力,又是“啪嗒”一声!这个也掉下来了。
沈栗气極!
他此时想起那搜检兵丁朝他笑的蹊跷,他先前当着人面说有人要害他,还真没冤枉人!
现在看来,这手段还真不是多复杂:趁着搜检时,悄悄在笔头处使个巧劲儿一拔,把笔头拔松,但也不完全拔掉,手快些,沈栗当面盯着,也发现不了——沈栗又不是专门干这个的!
此时笔是干的,笔头和笔管还相连,外表一点儿看不出来。沈栗只顾检查笔管中是否被人塞了东西,自然不会轻易发现,就是发现了,也可以推说是沈栗带的笔有问题。
待到试中,笔头吸饱了墨,重量大增,又不断书写,可不就掉下来了!
此时学政许默和顺天府尹顾临城也发现沈栗处似有不妥,被吸引过来。
许墨探身捡起沈栗掉下的笔头,与顾临城两下里看了看。
沈栗抬起头,六目相对,俱都无语。
沈栗没笔用了,能和考官要枝笔用吗?
呵呵,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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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削竹为笔
如是前世,考试时借一支笔绝对没问题。人家都提前准备好一些,生怕考生们影响了答卷。
这时却是不同的。科举取士,是为了选取官员的。这时考生应试都是奔着当官去的。你考试时出了差错,首先说明你能力不行,做事不周全!回家再修炼修炼吧。
哦,你是被人陷害的?谁陷害的你,你当时不揪出来,过后口说无凭,你满口胡言,置这满场的考官、差役、兵丁于何地!嗯?县试时出了岔子,这考场中这么多人,回去一说,就是考官有问题了!
其实此时沈栗要是真开口要,也未必要不到。
先说顾临城是个面糕,他是谁都不得罪,何家不好惹,礼贤侯那也不是白给的!沈栗只要不闹,一支笔,给就给了。
至于许墨,这是个有些清高的人,要不也做不了学政。许墨是文臣,按理说是亲近何府的,沈栗要是个没着落的,再缺些文采,可取可不取,说不定许墨也就顺水推舟,站在何家一边把他辍落下去。
但今天这件事可真是让许墨心生恶感。何家要向沈栗下手,许墨心里是知道的,但他不同意在应试中搞这些手段。这算什么?阴私伎俩,诡计小道!文人风骨何存,浩然之气何在,真是岂有此理!
再者说,沈栗的名字可是在皇帝的口中过了一次,骊珠那么有眼色,能不跟相关之人暗示一下吗?这相关之人可不就是顾临城和许墨!皇帝要给开后门,不管两人心里赞不赞同,如今沈栗孝贤名声在外,他若才学不够也就罢了,现在这叫什么事?
去和皇帝说沈栗笔坏了,没考成?这笔是怎么坏的?事有蹊跷,你这考官是怎么当的!
与你何家关系再好,也不值得为你家去挑衅皇帝吧?
顾临城两人都暗下决定,要是沈栗开口,稍稍通融一下也未尝不可。
两人等啊等,沈栗到底没开口。
沈栗不是个“强项”,若是稍稍圆滑一点,和顾临城两人说说软话就能解决问题,沈栗没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同他们又没仇!
可这考场上有多少人呢!考生们眼睁睁地瞅着,县试的名额有数,扒拉下来一个说不定自己就有希望,别看现在一个个安静如鸡,沈栗但凡有一点儿不合规矩的地方,绝对是群起而攻之!
沈栗坐着没动,半晌,掏出一把牛耳小刀来。
哪儿来的刀呢?
古代人也是严格控制兵器的,但也不是所有带“刀”“剑”的词儿的都不能用。比如说“裁纸刀”,这是文人必备,材料多样,金属的,竹子的,甚至还有玉的,题词的雕刻的,花样繁多,既是实用品,也是艺术品和观赏品。
还有“妆刀”,这是李朝国那面传过来的,别听这名字像是是女子用的,其实男女皆可用,比裁纸刀还锋利一些,既是装饰品,又可以防身,也很为书生们喜爱。
沈栗这把小刀尤为不同。这是沈淳给他的。沈栗被封的云骑尉是武勋,说起来沈栗是有佩兵器的权利的。沈淳就从自己的收藏中把这把刀送给了他。
小刀不大,只有三寸来长,装饰华丽,不细看,就是把妆刀。但胜在坚韧,尤其锋利,吹发断丝,最重要的,是刀刃有毒。这已经算真正意义上的兵器了。
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沈栗慢慢把笔杆削尖了!又在尖端划了一道!
这是干什么?
沈栗顶着众人奇异的目光,不慌不忙地蘸了蘸墨汁,在草纸上试了试,嗯,还行。
前世沈栗旅游时在小摊上见过这种用竹子制成的“蘸水笔”,几十元一支,算是当地的特色纪念品。当然,真当笔用是不太顺手的,但稍微写点字还是可以的,起码现在可以让沈栗应付完这次考试。
沈栗不由暗自庆幸亏得自己没那么“讲究”,带的是平日用的紫竹笔杆的毛笔,要是像沈枫一样郑重其事特意翻出两支绿玉笔杆的毛笔,这会儿只怕要削凳子腿了。
许墨用看奇葩的眼神看着沈栗继续答卷。别说,沈栗稍微适应了一会儿,写出的字还不错。许墨暗暗点头。
这要是别人,换上这样一支笔,估计就“抓瞎”了。这是软笔和硬笔的区别,许墨试了试,他也不行。沈栗就没问题。
原主就没练过几天字!沈栗过来才一年,就算他也会写两笔,能和古人比吗?把手练肿了他那笔字也没好到哪儿去。说起来,他的硬笔书法绝对比毛笔字好了不知多少。
何家人每次害沈栗,都会倒帮他的忙。
何氏让他感染疫疾,因送药拒药,李氏和沈梧都领他的情;何氏把槐叶藏起来,致使沈淳蒙冤,沈栗才会去敲登闻鼓,最后才会彰显孝贤之名,得封云骑尉;这回也是,许墨原本不怎么看好沈栗,叫何家这么一折腾,许墨又觉得沈栗沉稳有度,机智聪敏,兼之削竹为笔还可写的一手过得去的字,嗯,看来在读书上还是有些天赋的。
皇上果然龙目如炬,这沈栗看来是个可造之材。如果卷子还过的去,不妨把他提上几名。
许墨都不考虑是否辍落沈栗了!
至于顾临城,许墨没意见的事,他也没意见。今天没闹出事,他就谢天谢地了。
待交了考卷,沈栗居然发现许墨二人都和颜悦色地向他点头——沈栗当然不会板着脸,认为什么出了岔子你考官也有责任什么的,事情没弄清之前,沈栗一般不会先得罪人,何家除外——沈栗也笑眯眯行了个礼,方才出来。
沈沃还在外面等着呢,此时沈枫已出来。沈枫知道沈栗在考场上出了事,奈何座位离得太远,并不知详情,出来告诉沈沃,两个人正急着呢。
沈栗摇了摇手:“无事,好歹应付过去了,回家再说。”
外面也真不是说话的地方。
待回了侯府,容置业正在家中。
沈淳令沈栗见了礼,几人坐下,又续了茶,才又说话。
容置业笑道:“正好贤侄回来了,我如今受人所托,却是来做说客的。”
沈栗看向沈淳,沈淳道:“容指挥的父亲曾给你祖父牵过马,有什么话尽管说。”
沈栗恍然道:“原来是世交。先前听说父亲打伤过世叔,还道世叔必是与我家有过,不料却是故交当面。世叔在上,小侄给您见礼了。”
“哎,使不得,”容置业连声道:“家父不过是个军中马夫,我父子两代多蒙府上提拔方有今日,可不敢以叔父自居。”
沈栗笑道:“使得的,能一起从战场上拼杀回来都是过命的交情,您又和家父同朝为官,官位有高低,交情无品级,称一声世叔该当的。”
容置业向沈淳叹道:“不愧是侯府子弟,侯爷教子有方啊。”
沈淳摇头道:“你不要夸他,小心他得意忘形。”
沈栗笑接道:“儿子不敢。还未谢世叔今日通融,方不致误了时辰。”
容置业道:“不过顺势说了几句话罢了。原是贤侄机智过人,方得转危为安。”
沈栗道:“不过是因为对方太蠢罢了。倒不知后续如何?果真是何家作梗吗?”
容置业叹道:“下官正是为此事而来。这件事却是那被休的何氏派人所为。”
沈栗思索道:“我原也认为事情做的粗糙,不像何家的手段,原来却是她,何氏倒的确是这个风格。”
沈淳冷笑道:“休回家去,竟然还不安生。”
容置业道:“今日前脚把人押回衙门,后脚何泽就上门,说什么都是管教疏忽,以致何氏屡错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