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被遍地尸体惊到的非止新帝,还有等在前殿的文武百官。武官还好,多是见了血的,文官们俱都目不忍睹。虽也有下令菜市口斩人的,却没见过如此凶残的场面。这里一个断手,那里一段小腿,和着满地鲜血,真真是尸山血海。
而众臣便眼睁睁看着沈栗扶持着新帝一步步从尸山血海上踏过来,走进大殿,踏上御阶,将新帝送上龙椅。
沈栗回身扫视殿中,观察众臣神色,以寻神色慌乱,内里藏奸者。却不料接触他目光的人俱都微微垂目,似有敬畏之意。
前夜众臣还嫌这新晋阁老太年轻,今日却再未有敢质疑者。
大臣们的消息一向很灵通,何况昨夜国都内喊杀声四起,破家灭门者不知凡几。方才在大殿中等待的时候,众人便打听出何家谋反,留在宫中保护新帝,居中调度镇压叛乱的人正是新任文渊阁大学士沈栗沈谦礼!
也就是说,今日皇城内外死的人都是沈栗出手令人斩杀的,昨夜得了护卫的官员府第也是沈栗令人保护的,而众臣在此过程中居然毫不知情。
细思恐极!这说明沈栗非但有杀人的决心,更有控制景阳的手段!
满地尸体还在此,谁敢触其锋锐?
在大臣们的神色中看不出端倪,沈栗也不心焦,不过防微杜渐罢了。依常理而言,逆臣理应都在昨夜起事时暴露,便是有一时脱网的,也应急着藏匿、逃亡,几乎没有继续混着来上朝的可能。何况又有何泽等人落网,在邢秋的手上,能坚持不开口的不多,起码何泽是抗不过的。
缓步走下御阶,回归班列,带着众臣一起叩拜新君:“臣等参见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瑞本还担心自己年幼,临朝第一天难免会有王公宗室及老资历大臣对他的决定提出质疑,尤其当此飘摇之际,自己临朝前夜还有人谋反。然而有沈栗替他震慑群臣,满朝文武老老实实,元瑞顺顺当当地结束了他帝王生涯中的第一次早朝,真正坐稳了皇位。
“退朝!沈师随朕来,有事同您商议。”新帝道。复辟之乱还未了结,没有沈栗,元瑞难以应付过来。
“微臣遵旨。”沈栗恭敬道。
望向沈栗背影,众臣心中感慨。新帝坐稳了皇位,沈栗又何尝不是坐稳了阁老之职?从今日起,他只等着钱博彦有朝一日老病致仕便是。不,凭新帝的信任和钱博彦那个面糕性子,沈淳偏又掌着兵,啧啧,沈栗如今已经是隐形首辅了。
匆匆回了乾清宫,沈栗还在紧张思量查缺补漏和善后事宜,元瑞眼前频频闪现的却是早朝时大臣们心不在焉瞄向沈栗的眼神。
还有十多年。元瑞想道:皇祖父说还有十多年沈师便会死。可……如果沈师在这十余年间就起了异心呢?朕该怎么办?
“皇上可是在为逆谋案忧虑?”见元瑞神思不属,沈栗柔声安慰:“无需担心,大局尽在我们掌握中。再过几日,国都中风波便会平息。对了,礼部已经开始筹备皇上的登基大典了。”
提到登基大典,元瑞稍觉兴奋,然而面上仍有忧色。
沈栗询问地看向他。
“沈师,朕担心谋逆之事并不会是唯一一次。”元瑞低声道:“皇祖父在时,湘王便谋反,朕方才登基,世家又谋反……朕的才德及不上皇祖父,若是什么时候再有大臣欲壑难填起意谋反,却要朕如何应对?”
元瑞自觉这一问并无影射之处,却没考虑到沈栗是从小看他到大的老师。
沈栗教导元瑞十余年,每日里见他的时间并不比病弱的太子和忙碌的邵英少。对这个血统高贵的学生的一举一动都甚为了解,何况沈栗自十余岁起便往来东宫,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
元瑞诚心求教,却不肯直视沈栗,只目光游移看着沈栗脚下,再结合他所说“大臣欲壑难填”……沈栗几乎瞬间便反应过来这位新帝已经对他、对礼贤侯府起了提防之心!
同邵英一样,元瑞也“敢于”直接将心中疑惑问出口。只不过邵英是凭借着他对权柄的掌握有恃无恐,而元瑞则是出于犹余稚嫩的惶惑。
沈栗一时只觉气血上冲,头脑中嗡嗡直响。多亏了连日来诸事忙乱,须得竭尽全力应对,沈栗早就疲乏已极,气色难看,才勉强没有在新帝面前露出端倪。
我亲手教出的孩子!从三四岁教到如今!沈栗木然想:哪怕他的祖父预谋杀下毒,我还在想着如何保全他的皇位!
一时竟觉脱力。
是了,邵英既然暗中下毒,又怎会不叮嘱他的孙子提防沈家?元瑞……他对我如今“中毒”一事应是知情的!
他知道我将来要死,却仍不放心。
倒要感谢这孩子的鲁莽,教我彻底认清局势——我知道防备邵英,怎么就没想到他也是帝王家的血脉?
他如今是皇帝了。
“不会的,”沈栗虚弱道:“微臣仍要讲皇上不必忧心,盖国朝初立一两代妄图谋反复辟者良多,然而日后会越来越少的。”
望着元瑞一脸求教神色,沈栗一时真有些要不管不顾掀桌子的念头。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铜豌豆
沈栗耐心“安抚”新帝,亦或是要说服自己心中猛虎:“国朝初定时,前朝战乱时余毒尚在,亦有投机者妄图趁我朝立足未稳之际渔翁得利。然如今立国几十年,各地势力已经稳定,若有人图谋造反,重新分配权柄,则必将面临被群起而攻之的局面。而百姓们犹记当年乱世苦楚,人心思定。”
“无论权贵或庶民都不肯家国再陷入烽烟四起的境地。因而此次世家图谋复辟才会轻易失败,臣才有把握说各地能自行扑灭乱军。湘州叛乱时号称有三十万大军尚且一败涂地,世家筹谋政变也惨淡收场,这些足可杀一儆百,为后者鉴。”
元瑞心中一松:沈师自己都认为后来人谋反成功的机会甚微,可见礼贤侯府应无谋反之心。
“多谢沈师之诲,朕受教了。”元瑞微笑道:“朕年少无才,日后还需沈师多加指点。”
“微臣不敢当皇上青眼,惶恐至极。”沈栗垂目道:“太祖皇帝功盖日月平定江山,先帝苦心孤诣造福天下,先太子英明仁德惩治贪官,故此才能留给陛下一个海清河晏的江山。这都是太祖太宗和先太子的功劳,还请陛下继承遗志,护佑黎民。这天下到底是有德者居之,前朝失道而失天下,我朝得道而得天下。只要不改初衷,我朝必将累世传承,百年千年万万年。”
元瑞满面恭敬:“学生谨记。”
沈栗躬身道:“陛下已登大宝,地位尊崇,日后万不可做如此态度,令臣无地自容也。”
“欸,沈师非旁人。”元瑞哂然道。
沈栗强忍心中不适,与元瑞你来我往虚头巴脑奉承一场,只觉意兴阑珊实在无趣。好在随即便有人过来请示诸事安排,沈栗才得以解脱。
元瑞自觉危险度过,沈栗一时也无异心,皇祖父已经为他安排妥当,才放下连日来心惊胆战,不觉打起瞌睡。却不知自觉天衣无缝的试探已经泄露了狭窄心思,割断了沈栗对邵家最后一点忠诚之心。
邵英如在天有灵,怕是要跳出坟墓来殴死自己这蠢孙子!可惜,能震慑沈栗的邵英已经龙御归天,能对沈栗怀柔道情的太子也驾鹤西去,如今唯一能抑制沈栗心中奎怒的理由不过是“时局所限”而已。
旬月后,景阳已经过筛子般被扫荡了几遍,宫中更是清理出大批人。复辟之事逐渐平息,市井恢复繁华景象,然而推杯换盏间偶尔被悄悄提及的所谓密闻和菜市口那洗刷不掉的血迹无由教人心惊,道一声:“景阳不易居也。”
沈栗头昏脑涨回到府中。此时新帝赏赐的旨意已如流水般撒下来。依照新帝的意思,如今还留在位置上的官员们都是大浪淘沙后的忠臣,国丧期间不好大赏,金银布帛还是要有的。更有叛乱之夜被打破了家宅抢掠伤害的,朝廷也需补偿。至于平叛军士将领更要嘉奖。
旁人家不提,礼贤侯府沈栗居中调度论为首功,另有沈淳戍卫宫廷,也是大功。不但这父子两得了一大串虚衔赏赐以示荣宠,沈家子弟凡有出仕的也是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
满府喜气洋洋,沈栗却只觉心烦意乱。倒头睡了一天缓过精神,找到沈淳:“父亲还在高兴呢,咱们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国丧期间,又有前朝余孽妄图造反,沈淳这些天看着面色沉重,然而心底确实兴奋不已。
他的年纪也慢慢上来,最爱的就是家门兴旺,子孙富贵。如今沈家已成为立国时的老勋贵中最为显赫的一家,沈淳自觉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虽然他连三代以前列祖列宗的名讳都搞不清楚。
若是别人兜头给他泼凉水,沈淳还要迟疑一下,然而沈栗从未与他打过诳语,“大祸临头”四个字霎时令沈淳心中一沉,带了儿子往书房去,“说罢。”沈淳深吸一口气:“出了什么事?”
沈栗默然半晌才道:“咱们家先前担心的事果然一语成谶,皇家容不下咱们礼贤府了。”
“现在?”沈淳不可置信道。太孙刚刚登基立足未稳,正是需要沈家的时候,依沈淳与沈栗先前猜测,起码要等太孙年长些礼贤侯府才有可能面临这样的危机。
“先帝临终前……令骊珠公公在儿子饮食中下毒,幸而被骊珠公公换掉了。”沈栗望向沈淳苦笑道:“据说可令人十余年后慢慢虚弱病死,当初老熹王便曾用过。”
沈淳瞠目结舌。
老熹王当年曾帮着湘王与邵英争帝位,然而邵英登基后他便老实了。湘王谋反时老熹王担心受牵连,还带着全家跑来景阳居住以表忠心,邵英也宽容大度连连安抚,二人还上演了一出兄弟情深……老熹王年前正是因虚症病亡!
邵英竟然如此急不可耐!
沈淳倏地拍案而起。
自感觉出邵英想推沈家上悬崖,沈淳自谓已是步步小心退让。父子俩不但筹办军学释权,还严厉约束族中子弟不令作奸犯科。照他预想,邵英总该看出沈家的忠心,待太孙安稳了,自己便如年轻时一样早日请辞奉上军权便是。
哪料想忠心了一辈子,皇帝竟如此狠心屠戮沈家子孙,一点退路也不肯留。
先皇果然不是当年的先皇了。沈淳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当年能容他全身而退的邵英,早已变成心思狠辣,不,是狠毒的君王。
“倒要多谢姑祖母,为咱们家与骊珠公公结了段善缘,救了儿子一条命。”沈栗后怕道。
沈淳不禁想起当年沈太妃临终嘱咐:“……你要忠于他,但千万不要信他!”
闭了闭眼,沈淳虚弱道:“太孙也……”
“新帝是知情的。”沈栗漠然道,继而冷笑:“那孩子还没有先帝的耐性呢!”
随即把元瑞那谋反之问叙述一遍。
沈淳只觉冷汗涔涔,低声道:“先帝提醒了他,他又无甚手段,难免更加心虚,也更为忌惮咱们家。”
说白了,便是皇帝无能,反而害怕大臣。
想到此处,沈淳长叹:“若是先太子能多撑几年便好了。”
若邵威登基为帝,沈栗才能正儿八经地做一回能臣干吏,留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如今少帝登基,难免与大臣两头怕。
沈栗低声道:“新帝稚嫩,露了怯尚且不觉。然而他总有老成的一天,若将来想起这次问答,只怕他的猜忌便成了咱们家的罪名。何况十余年后,儿子难道真的去死?儿子不死,新帝没准儿还觉着咱们欺君呢。”
沈淳不觉骂了一声。
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在沈淳心中元瑞如今就是个小昏君的胚子。为着一个昏君,教他亲儿子去死?教他沈家就此败落?啊呸!
是你们邵家对不起我沈家!皇帝也不行!
沈淳背着手来回踱步,气得直喘。
他对邵英的忠心里还夹杂了少年时同赴沙场的情义,故此当年邵英要权,他痛痛快快便交了。如今邵英已死,临死前还给他沈家安排好死期,沈淳对邵家的忠心便只剩下君臣之义。与沈淳有情义的邵英死了,与沈栗有情义的邵威死了,元瑞凭什么对礼贤侯府露出獠牙?君不密则失臣,元瑞无意间透露的倾向教沈淳彻底对他失望。
“你想怎么做?”沈淳发了凶性,红着眼问儿子。
若说沈淳对元瑞是臣子对君王的失望,沈栗的失望中更有被背叛的恼怒。
沈栗为自己儿子编的教材是元瑞先用,从小教到大的孩子,又是他一手保上帝位。固然是邵英作为亲祖父的影响更大,但元瑞的表现说明了他对沈栗殊无君臣恩义,也无半点师生之情。
才登基便知道忌惮臣子,日后只会盼着沈栗早死。
“民心思安,儿子不会做什么大不韪之事。”沈栗望着父亲紧张的面孔微笑道:“但既然我沈家步步退让无用,儿子索性进一步,做个实实在在的权臣!”
“儿子不但要做权臣,还要为咱们家安排好出路。教咱们礼贤侯府成为响当当一颗铜豌豆,别说元瑞,便是元瑞的儿子孙子,哪个想动咱们家也要先崩了牙齿!”(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四章 擅长的事
礼贤侯府乃是猎户出身,当年的确是太祖皇帝一手扶植起来,才得超品爵位。但这并不能作为邵家肆意谋害臣子的资本。
拼死拼活为你家征战沙场,先沈太妃对邵英还有抚养之恩,儿孙嫁娶、罢武修文都是小心翼翼猜测皇帝心思,临朝辅政步步思退。然而邵英祖孙仍不肯让沈家得以善终。
沈栗做事有耐性,然而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几代人卖命倒是这样下场,连自小受着忠君教育的沈淳都咬牙切齿,沈栗就更加忍不得。
邵英自认为安排周全,做到了极致——待十余年后礼贤侯府掌握的权柄足够对元瑞形成威胁时,沈栗的寿命也到头了——故而他是安安稳稳含笑而薨。却未料心腹骊珠到底因他的毒辣而背叛,自家的孙子又不争气露了马脚,而礼贤侯府,或者说沈栗所掌握的力量也远超他的预料。
说起来,读书出仕是沈栗穿越后才不得不选择的第二职业,他的老本行乃是从商。
他用小半生填满了盛国的国库,国人皆赞沈阁老通经济,只向“能臣”方面想,但没有人清楚,沈栗自己拥有多少财富。
礼贤侯府出自庶民,于今不过三代积累,沈家又不贪,能有多少钱呢?
呵呵。
对沈栗而言,他能适应这个时代,顺应这个时代,但心底却仍保持着前世的观念。他的心底从来就没有对邵家的愚忠,反而本能地防备皇帝这种生物。
打一开始,甚至在邵英还没怎么把礼贤侯府这个庶子放在心上时,沈栗便发觉礼贤侯府处境尴尬。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想着为自己积攒资本,预备皇帝一朝翻脸时好带着亲娘老子跑路。
在邵英的控制下,沈栗无法打着礼贤侯府的旗号不动声色地收拢人脉,但从建议承恩侯成立祺祥商团时,沈栗忽然认识到这才是自己擅长做的!
论权谋斗争,沈栗仍需费尽心机才能与这些古人抗衡;要攀科技树,沈栗的水平也不过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唯有赚钱的手段,他能甩当世人数个世纪!
而这时代的主流思想鄙视商人,对经济的力量也没有清晰概念。既然鄙视,便不重视;既不重视,暗地里做手脚的机会便多了。
“儿子从年轻时便开始与番商做生意,颇积累了些金钱,”沈栗静静道:“当年去兴办市舶司时,也暗中令人出海。对了,儿子在禺山夷民那里也有份子。嗯,这些年来儿子已占据了几座海岛。”
看着父亲惊异的脸,沈栗轻笑道:“这都是海外飞地,如今还不归我朝管辖。因而为了戍卫岛屿,应岛上居民要求,建立了几支军队……自保还是够的。”
沈淳好半天才捡起下巴。
“你……你那年所谓应番商要求乘船出海,便是安排你那几个岛屿去了?”沈淳不可思议道。
沈栗点点头:“隔着海洋,儿子不亲自去一趟不好控制。”
沈淳若有所思:“这些年不断有所谓望出国的稀罕东西过来,颇受我朝喜爱,只先帝不断派人探查皆无所获……”
“不止如此。”沈栗眼中慢慢升起戾气,冷笑道:“这江山是邵家的,咱们到底没法和皇上讲理。不过,若咱们沈家落难,儿子还是有把握教户部好生喝一壶的!”
沈淳缓缓吐出一口气,喃喃道:“为父只当自己生养出一个人杰,未料仍是小瞧了你。若是生于乱世……”
沈淳重新审视一番自己的儿子:若是生于乱世,这天下还有没有邵家的份儿?
“所以,咱们礼贤府侯府沈家日后便伺机出海自立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