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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栗苦笑,此时的画像技术,沈栗却是不敢恭维的:“却不知此人何名?”
沈淳叹道:“梅安师太,多半是个假名。”
“梅安师太?”沈沃疑道:“竟是个尼姑不成?”
“不错,”沈淳道:“古籍当时无处藏身,是这个人把他收留在梅久庵。”
“怪不得当时找不到他,竟躲在尼庵之中。”沈梧道:“梅久庵,梅安师太,一听就是假名字。”
沈栗忽道:“我道梅久庵这名字这样耳熟,这是何家那位三夫人待过的地方!“
“什么?”沈淳几人惊道。
“你怎么知道?”沈淳追问道。
沈栗道:“父亲忘了,因县试拦车之事何家向我们登门道歉时,何密曾提到把何氏送到了庵堂去。”
沈梧点头道:“你后来还让何家把她接回去,莫非就是这个庵堂?”
“正是!”沈栗点头道,又唤竹衣进来:“当时让你打听何家把何氏送到的庵堂叫什么名字?”
竹衣想了半天,方道:“好像是叫梅什么庵的地方。”
沈沃一拍手:“梅久庵!”
“对!”竹衣点头:“就是这个名字!”
沈沃大喜:“还是栗儿心细,我去找容置业和缁衣卫,哼,竟牵涉到关系前朝余孽的案子里,这回非扒下何家一层皮。”
沈栗做事从来滴水不漏,沈淳等人自然不会关心一个休回家去的女子到底给何家送到何处,沈栗却不一样!他带着前世商场中尔虞我诈里养成的周详小心的习惯。
当时他挤兑何密把何氏接回何家,怕何家再出什么幺蛾子,暗地里就派了竹衣打听消息,直到竹衣确切地打听出来何氏确实是叫何密从一个叫梅久庵的地方接回去,方才罢了。
今日沈淳一提起,他便觉得耳熟,细思之下,果然想起。
沈淳回忆道:“前日碰见何泽时咱们还觉得他神情言语奇怪,我还道他要在朝堂上准备什么手段,没想到竟应在这里。”
沈栗却不乐观:“可惜只是怀疑罢了,并无什么切实证据,怕是不能把何家如何。”
沈梧听了便有些着急,李氏之死总不能这么糊涂过去吧。
沈淳哼道:“牵涉了前朝余孽之事,向来有错杀没放过,单是这点怀疑也够何家受了。”
缁衣卫和兵马司果然在梅久庵中找到能证明何氏曾在此居住过的人证,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何家真的与前朝余孽有关,皇上对何家的怀疑却越来越深,二皇子本已选了何家大房之女为侧妃,邵英一摆手,不许了。
何家大房夫人立时打上何老太爷所居畅怀堂,斯歇底里哭道:“为这一个姑奶奶,还要害了咱们家多少女孩!”
何泽见实在闹得不像话,劝道:“大嫂,此次咱们何家乃是无辜受累,父亲心中何尝不难过。”
大夫人跳脚道:“你倒有脸说这轻松话!若不是你,我那苦命的小女儿怎么会受此羞辱!”
何密心中一跳,厉声喝到:“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大夫人昂着头道:“哪有把大儿子打发到外头为官,偏留小儿子在家里的?父亲偏心小的也罢,偏他见天找沈家麻烦,不是因为他,因为姑奶奶和沈家结了仇,怎么就让人怀疑到咱们何家?我女儿又怎么会见弃与皇家!”
大夫人丈夫长期在外任,留她在景阳伺候公婆,教养儿女,大夫人早就一肚子委屈,如今女儿的婚事不成了,又是曾和皇子结过亲的,哪个还敢娶?大夫人如今红着眼睛,拼命的心都有了。
何密见大夫人说的是怨他偏心何密,又心疼女儿,反倒松了口气,板着脸道:“像什么话,没个体统!老大在哪为官是老夫说的算吗?得着机会,老夫自然会托人为他打算。回去好生安慰姑娘,再敢撒泼,家法伺候!”
大夫人凭着一口怒气跑来大哭一场,如今闹也闹过了,何密也松口要将老大调回来,怒气便也压下来些,何密又用家法吓她,到底不敢再争论,唯唯诺诺回去了。
何密按着眉心,似有些头痛,轻声道:“愚蠢!”
何泽最怕的不是父亲厉声呵斥,反而是这种云淡风轻的训诫,才是何密心里暴怒、起了杀心的表现。
何泽不觉脚下发软,颤声道:“父亲!”
何密睁开眼盯着他道:“你的目标该是沈家吗?盯着沈淳做什么!就是死了一千一万个沈淳,这天下还不是姓邵!”
何泽低头道:“儿子知错了。”
何密叹道:“我知你吃了沈淳和他那小畜生沈栗的亏,心中有怨气。”
何泽道:“因庭辩之事儿子要五年不得升迁,咱们家也伤筋动骨……”
何密打断道:“那现在呢?现在何止是伤筋动骨?稍不留心,就要万劫不复了!”
何泽跪下哭道:“是儿子莽撞了,再不敢犯!”
何密沉默半晌,叹道:“你该庆幸有人代你受过。”
何氏三番两次差点被何密“以死以证清白”,都因沈栗挤兑何密阴差阳错地留下命来,这次终于还是没有逃过。
何氏与她那被黄家退婚的侄女留下血书,一起上吊死了!
何家经过门人们的努力宣扬,博取人们的同情心,加之古籍伤口化脓,高烧不止,都没挺到行刑那天,缁衣卫还是断了线索,何家终于又逃过一劫。
只是皇帝还是疑心不止,朝堂上何系官员的升迁纷纷停滞下来。
何家如何捶胸顿足且不提,沈家此次也颇为受挫。
李氏的死,对沈家的影响其实不小。
世子沈梧身体不好,沈家人急于让他留下子嗣,不然李氏也不会表现的那样心急。
原本容蓉热孝成亲,不适合在孝期生子,李氏还起心为他纳妾。如今沈梧也在孝中了!况沈梧还因伤心李氏之故缠绵病榻。
田氏叹了口气,到底哪年哪月才能见到曾孙呢?
再说沈栗,李氏一去,沈栗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漫长的孝期。
这意味着他要离开东宫整整三年!
三年之后,太子的身边还会有沈栗的位置吗?说不定这次离开,就是永远告别东宫了。
这不单是沈栗自己的前程受挫,还影响到沈家对家族未来的安排!
沈淳的脸就没放晴过!
沈栗倒是表现的淡然:“父亲不必如此担心,儿子这个年纪,便是日日在太子身边,其实也做不得什么,不妨安心读书,三年之后,儿子正好在应试年纪,也不算耽误。”
沈淳叹道:“你倒是能想的开,也罢,如今却是别无他法。为父只是担心三年之后,你与太子殿下疏远了。”
沈栗笑道:“儿子虽然不得出入东宫,却未必无法博得太子殿下的注意!”
第七十二章 三年
天色暗沉,北方的三月春寒料峭,只树枝上冒出几片新绿,暗示凛冬已去。行人裹着厚厚的衣裳,脚步匆匆。
何泽坐在轿子里,手捧暖炉,不耐烦地掀起轿帘,百无聊赖向街上看去。
前方一群人闹闹哄哄,吸引了何泽的注意力,他使劲跺了跺轿底,外面轿夫连忙把轿子停下。
何泽仔细看去,这人群之中却是几个顺天府的差役,举着告示,口中大声宣讲着什么:“……故此,今年凡试种玉米、土豆的土地,都可免税一半……”
外面围着的人顿时欢呼起来。
期间夹杂着各种议论:“听说这两样东西特别高……对!叫高产!能当粮食吃,味道不错,还能做各种小食儿。”
“可不,朝廷说啦,这两种东西还不挑地,好地孬地都种得!反正还有免税,不妨试试。”
“就怕认识的人少,到时候不好卖。”
“没事,大人们说啦,到时候要是商人们不收,朝廷就直接征收了,按照市价,反正亏不了。”
“听说是礼贤侯府的那位七少爷特意寻来的良种……”
听到这里,何泽心里一股火上来,狠狠跺了跺脚,跟轿的常随赶忙挥手,驱赶轿夫快快起轿。
“真是见鬼了!这个沈栗怎么就这么能折腾!”何泽忍不住面容扭曲。
三年前因庭辩事件,何泽“受了牵连”,被皇上下令五年之内不得升迁,官路不畅。随后又因为刺杀沈淳案,何家又被怀疑,好容易逃脱,只叹家族势力大受打击,何泽简直痛心疾首。
好在因李氏去世,沈栗不得不离开东宫,礼贤侯府沈淳又开始赋闲,世子更加病怏怏了,对头家没得好,何泽的心里才平衡了些。
谁知道去年秋季,沈栗眼瞅着要出孝了,忽然沈家庄子里爆出了这小子耗时三年,从番商哪里买来良种,精心培育,得了高产粮食的消息。
东宫亲自出面,请了皇上和各部大臣前去验看。原来,这良种之事竟是沈栗在太子的支持下暗地里试验的,待沈栗记录整理好了详实记录,收集了足够的种子,才报请陛下验看。
还有什么可验看的?说是在太子的支持下,太子的动作皇帝能不知道吗?这分明是有皇帝的默许!如今出了成果,皇帝领着几个阁老和六部官员转了一圈,回头就要在景阳附近“推广试种”!
面对东宫献上的记录和证据,就是何阁老也楞没找着机会说出反对二字!
想到这里,何泽疲乏地闭上双眼。
几年前沈栗还是个人憎狗嫌的小纨绔,何泽连看他一眼都嫌脏了眼睛,谁知道这兔崽子怎么一阵风似的就起来了呢!如今竟成了礼贤侯府撑门面的后起之秀了,居然压都压不住!
原本以为沈家这三年沉寂下来,以后再想回到朝堂,得到陛下与太子的赏识,且不容易呢,结果怎么着?
守孝也没耽搁沈栗继续得到太子的信重!
民以食为天!皇权和朝廷的稳定不就是凭着保境安民吗?民心要安,粮食才是根本!没吃的,狗都要造反,有吃的,庶民是不会闲的没事拿起刀枪的。如今得了高产的良种,皇上已经准备在秋收之后拜祭太庙了!
何泽一声叹息。沈栗这次献上良种之功,比之战场杀敌或外牧一州也丝毫不差!这玉米和土豆二物能喂饱多少人,就能给皇家增添多少威望,皇上和庶民多满意,就能给沈栗增加多少政治资本!
何泽这厢正郁闷着,轿子忽然停了,何泽正奇怪呢,长随低声禀报道:“老爷,是礼贤侯府的人在前面和咱们碰到了,您看……”
看什么?总要有个避让的,何泽品阶低,自然是他的轿子要给沈淳让路。
何泽郁闷地摆摆手:“让路!”
沈栗在马上看得真切:“父亲,好像是何家的轿子。”
沈淳瞄了一眼,笑道:“应该是何泽的轿子。”
多米在一旁接道:“何大人怎么不出来拜见?”
多米被沈栗从李朝国带回来,因他不爱读书,索性就被沈栗放在身边和竹衣作伴,却没让他签身契,打算得了机会给他安排个好出路。多米倒也适应良好,如今已看不出与盛国人有什么不同了。
沈栗笑道:“能委屈何大人给父亲让路已经不易了,还是放过他吧。”
沈淳摇摇头,失笑道:“捉狭!”
沈栗眨眨眼道:“儿子猜何大人一定在暗暗骂我们呢。”
沈淳哼道:“要是可以,怕是杀了我们才解气!”
见沈栗懒洋洋的样儿,沈淳沉声嘱咐道:“如今你出了孝,正好是应试时候,需记得谨言慎行,不要让何家抓住了把柄!”
沈栗笑道:“父亲放心,如今的何家已经不是当年的何家了。”
几人闲聊着,到了李侍郎府,不,如今要叫李尚书府了,去年李意荣升户部尚书。
李臻带着李颗迎出来道:“还说慎之也该到了,果然就来了。”
沈淳笑道:“自家人,何必如此。”
李臻笑道:“快进去吧,父亲正等着呢。”
遂引着沈淳与沈栗向李意书房去。
李意见几人进来,挥挥手道:“不爱那些繁琐礼节,算了吧。栗儿,你过来,再给老夫说说那玉米与土豆。”
李意如今手握朝廷的钱袋子,对钱粮事敏感非常,今年要在景阳附近试种这两种新作物,种子还没下地,李意已经开始筹算秋季的赋税了。
李臻乘着李意与沈栗对答时打量着未来的女婿。
三年过去,沈栗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狐狸脸的孩童了。如今沈栗刚刚十六岁,随了沈淳的个子,长身玉立,长眉细目,俊朗非常。不过沈栗虽然从文,气势上倒比世子沈梧更加凌厉,就算习惯含笑视人,平白也会令人觉得此人——不好惹!
李臻失笑,这面相倒随了沈家老侯爷沈勉。李臻瞄了沈淳一眼,儿子越长越返祖,沈淳教训儿子的时候对着这样一张脸不知有没有压力。
沈淳自是不知舅兄的腹诽,如今他的心思都放在儿子的科考上,拍着沈栗的肩膀对李意二人道:“这小子闷头学了三年,如今也不知如何,在下思量着,我那府中出了方先生也没什么人可教导他,偏方先生因身世之故对应试也不熟悉,索性今日把他托给岳父和舅兄了。”
沈栗苦着脸,他还记得当初府试时在李家被特殊指导的痛苦,那滋味如今还记忆如新!只是他如今确实找不到合适的人指点,有现成的状元和探花,干嘛不用呢?
沈淳沉着脸嘱咐他道:“听你外祖父和舅父的话,叫我知道你顽皮,自有鞭子招呼你。”
沈淳说着也不由心下郁闷,如今老娘冲着这张越长越随了父亲的脸也越加偏爱沈栗,半个字也不许说他,就是自己,些许训斥也说不出口。放到别家,孩子早学坏了,好在儿子是个立得住的,万事有分寸。
沈栗老实应了。
能离了侯府几天,沈栗倒也松了口气。
自打去年玉米、土豆二物现世,皇帝与太子都到礼贤侯府转了一圈。朝中知道礼贤侯府如今又“红了”,沈家就变得炙手可热了,沈梧、沈栗已经“名花有主”,没关系,侯爷如今正正好好缺了一个继妻不是?世子和七少爷也可以填几个小妾不是?做妾不行做个丫鬟也行。
如今礼贤侯府真是门庭若市,来往女眷见了沈栗眼睛都是绿的。沈栗也算领教了古代母老虎的奔放。
随着沈栗年纪的增长,观崎院中丫鬟们之间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思春的女子不畏千难万苦,先前幸亏还有孝期压着,如今,额,沈栗表示——招架不住也!
在李家躲躲清静也好。
沈栗这三年倒也不是光种地去了,起码一笔小楷能入得李意的眼了。
李意仔细端详道:“嗯,有些意境。似乎有自成一家之势。再写几个看看。”
沈栗前世虽然不会软笔书法,好歹是见过的。起码他知道什么样的字体好看。练字时自然不知不觉就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如今写出来就是端端正正一笔仿宋。
仿宋体是沈栗最熟悉的字体,大量应用于前世的电脑和各种印刷品上,在这个世界却是首见。
沈栗所书仿宋体胜在工整,端庄。这一点恰是应试书写最需要的。说白了,这是一种最适用于考试的字体。
李意琢磨了半天,看了看沈栗,什么也架不住有心人啊,更难得这有心人想做什么还就能做成什么!
都说沈栗字不好,科举时要吃亏,结果人三年就磨练出这种字体。这字特殊啊,李意叫过李臻,两人仿照着写了几个,确定,不论天赋如何,按照这种字体写,起码能尽量保证书写工整。
嘿,沈栗到底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李臻微笑道:“这字虽然还不入大家之眼,应付科考倒是足够了。你如今多写写文章拿来我与你勘校勘校。若是院试过了,就安排你与你表姐成婚。”
沈栗登时两眼发亮!
第七十三章 有诗无诗
李雁璇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又被家族教养的温柔贤淑,沈栗的心里怎么可能不惦记。
可惜礼教严苛,加之沈栗这三年重孝在身不便登门,平日里便是想见一眼都困难。听李臻有想让他二人成婚的意思,沈栗顿时喜出望外。
见沈栗兴冲冲的样儿,李意与李臻相视而笑。
李家也实在是拖不得了。虽然沈栗才十六岁,李雁璇可都十九了!这年月十九岁的女子大多孩子都养一两个了,而李雁璇还没出门呢。
杨氏每日里只觉心下火烧火燎的,好容易沈栗出了孝,一天催李臻三遍。
李臻也急,他倒不怕沈家反悔,只是李雁璇下面还有女孩子呢,她不出门,小的又不好越过她先成亲。
李臻又不好意思先和沈淳提,好像自家女儿恨嫁似的,只好先挑唆沈栗,叫沈栗去求他老子。见沈栗果然欣喜异常,李臻方放下了心。
沈栗虽然得了皇上和东宫的青眼,可但凡从文的想要谋个正经的出身,则必须经过科考。
此时盛国还没有沈栗前世明英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