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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栀拍拍胸口道:“奴婢哪敢出去乱说,听说幼琴被打的可惨,真吓人。”
“背主从来不可恕!”沈栗与李雁璇道:“大嫂管不住下人,大兄又管不住自己,延龄院才越来越乱。咱们院子里的人你要放手去管,到了年纪的就放出去嫁人,千万不要闹出笑话来。”
“妾身省得。”李雁璇郑重应道。
世子没差事,就是出了丑闻也不过就是丢脸,沈栗可是行走东宫,将来还要出仕,自然更要谨慎。李雁璇可不能容忍为了后院事拖累了沈栗的名声。
方鹤是沈淳的智囊,可有些家务事总不好对外人言,沈淳如今习惯于找沈栗商量事情。为着沈梧犯浑,沈淳心中憋闷,忍不住向二儿子倒苦水。、
沈栗:“……”
这个父亲也是奇葩,为着大儿子的后院事找二儿子抱怨。
沈栗有些无语。其实有些勋贵生活糜烂,后院里莺莺燕燕一大群的也不是没有,只是沈梧也太不挑了些,还兔子专吃窝边草。最荒谬的是,他居然为这事向沈淳撒谎!
“大嫂……”沈栗无奈:“容家那边总要安抚一下,不过幼琴本是容家带过来的,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单是大哥的不是。”
沈淳点头道:“归根究底,容蓉不能震慑下人,才使丫鬟起了异心。”
归根究底是您儿子管不住自己。沈栗腹诽。
“大兄底子弱些,”沈栗小心道:“不要耗损的过了,再说,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是先生下嫡长子为好。”
沈淳恨道:“越长大越不像样!可恨郡主又不好插手——叫你祖母管他!”
“说到这个,”沈栗道:“十二弟如今都满地跑了,祖母如今精力不济,是不是请母亲抱过来?再过两年也该开蒙。”
沈淳拍拍头:“为父疏忽了,倒叫郡主疑我不信她,不肯把孩子托付她。”
郡主抱着沈柿,向齐嬷嬷笑道:“如何?你觉得世子与谦礼那个妥帖?”
齐嬷嬷恭敬道:“还是郡主会看人,世子着实寡情了些,万事不走心。还是七少爷仔细,竟看出郡主的心意,顾全郡主脸面。”
郡主叹道:“也不知我有没有子女缘,就是得了孩子,也要依靠上面一串大的。相较之下,沈栗最周全,但愿父亲和我都不要看错了人。”
沈栗还不知自己随口一句话得了郡主偏重,打点好考篮,在沈沃和沈毅的护送下,奔赴考场,参加乡试。
第一百零九章 无声的胜利
在古代,有时候做考生就跟做明星似的,很多人在中举之前就已经经营了很大的声名,这叫“养望”。
那时候信息不通畅,你千里迢迢去赶考,读书人汇聚到一起,彼此都不知道根底,谁都不服谁,凭什么你中举我不中?这考试公平吗?不行,我要闹!
于是,有些人就先有意无意地包装自己,等神童、俊杰的名声在外了,最重要的,考官和同年们心里有个印象:这人有才干,中举是理所当然,不中举才出人意料。
对科考和日后出仕都有利。
这“望”怎么“养”呢?那就要各凭手段了。
有天然型的:得天独厚,生的聪明,打小就是神童,半岁能言,三岁背论语,六七八岁会作诗。家里捧着,县官州官护着,一路小三元考上来,不中举是考官没长眼,对不起天下劳苦大众。
还有自荐型的:拿着自己的诗词文章到各各官员府上投递,要是有幸合了哪位大员的胃口,得到另眼相看,或是出口夸几句,好,中举有望了。
再有就是名师出高徒型的:一定要拜个大儒做老师,师兄师弟不是状元就是榜眼探花,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明自己的水平也不低。
还有另类型的:这就比较特别了,有学做狂士的,有学做隐士的,还有学做风流才子流连青楼的。勾搭一些脾气相合的学子互相吹捧,大家一起嗨。这种就比较危险,要是碰上古板些的大臣或皇帝看不顺眼,搞不好就嗨脱了。
当然,大家的手段也不是就那么单一,所以大多还是复合型:各种手段一起上,说不定哪个效果好些。
沈栗也有自己的声望,可他的声望却不是以上几种常规手段得来的。
确切的说,沈栗是战斗型的!
这个比较少见。
通过不一般的敌人体现出不一般的水平。
在沈栗的战绩里,有几个人比较让考生们注意:杜凉兄弟,还有陈季。
杜氏兄弟可是先国子监祭酒家的公子,说实话,在读书人里的声望并不低,一个素有才名,一个出入东宫。这两个人要不是头脑发昏和沈栗过不去,老老实实按部就班,要科举入仕轻而易举,结果让连他们老子一起叫沈栗赶回老家了。
陈季则是大儒陈文举的儿子。名门,名师,名师兄弟,要说他的科举之路,那是摆明了一片坦途。坏就坏在他想用自己的声名来挤兑沈栗,结果十里杏花一首诗文坐实了愚蠢的名声,又在院试放榜时叫缁衣卫邢秋骂的狗血喷头,还被人揭了他老爹的短。叫人抓到缁衣卫吓唬了一通,又气又怕,如今正病着不能参加乡试。
这三人都是读书人眼中的名门才子,板上钉钉要中举的人,都叫沈栗拍下去,这沈栗得是什么水平?偏沈栗流传出来的几篇诗文又都是上乘之作。所以沈栗虽然没有特意经营,但在考生已是颇有声名。
因此当礼贤侯府的车架来到贡院,沈栗从车上一冒头,只听有人惊呼一声:“那就是沈栗!”
就好似黄鼠狼入了鸡群,贡院前正挤挤挨挨喧嚷着等开门的考生们渐渐安静下来,都抻着脖子向这边注目:“哪呢哪呢?”
沈栗提着自己的考篮,一步步向贡院门前走,一路考生们纷纷向两侧让路,用看熊猫的眼神打量这位威名赫赫的战斗型秀才。
说起来沈栗的见识也不少了,只是如今日这般被人当活宝来看的经验以前还真没有。
到了贡院门前,饶是这里挤得慌,他周围也硬是空出了二尺空地,考生们站在二尺之外,一本正经,用眼角继续看活宝。
他一直在家读书,没进过府学,自然也没有同学。东宫结交了几个伴读,不是在宫门夜开案中被人毒死了就是从武根本不参加科考的,李颗如今都开始准备会试了,三房的沈枫以前读书还好,乡试两次不第,弃文从武了。所以沈栗如今乡试是孤家寡人,一个作伴的没有。
没有也就罢了,结果在这里被人如此注视,沈栗也觉无奈。向周围拱拱手,人家也拱手回礼。大约知道这么看人不礼貌,把脸都转回去,故作无聊闲谈,但沈栗身旁的二尺空地则一直维持到贡院门开。
战斗型秀才沈栗不光考生们侧目,考官也侧目。
在考生那里觉着是个人物的杜氏兄弟和陈季在考官眼中什么都不是,但沈栗在官场中的战绩更加辉煌。尤其新出了个被凌迟的苍明智。
所以只要沈栗自己水平不差,还真没人愿意和他过不去。本来根底就不浅,其人茬子又硬,没仇没怨,干嘛给自己找不自在。
沈栗的水平差吗?
上次院试时李意感叹要不是沈栗伤了手,十有**摘得案首。李意素来严谨,他说沈栗不差,那就是一个好字。
论文学素养,李意李臻两个状元探花亲自教的;论眼界阅历,既有前世大信息时代的基础,又有东宫这几年的历练。策论写出来花团锦簇,字迹是寒暑不辍下了苦工练的,就是作诗差些,偏又有前世记得的名篇做“弥补”。
乡试结束,沈栗自己琢磨琢磨,对沈淳道:“有些把握。”
沈栗向来不说大话,他说没问题,沈淳就当儿子已经中了举,不再担心。
沈栗自觉中举没问题,可等多米上气不接下气冲回礼贤侯府报信:“不得了,少爷,少爷中了头名,解元,解元那!”沈栗也有些惊喜。
沈淳更是喜出望外:“快,着人去李家报喜,准备喜钱,对,给下人们加月钱,加三个月的月钱!”
田氏喜道:“阿弥陀佛,咱们家也出了文曲星了,慎之,快,这事要去祠堂跟你父亲报个喜!”
不一时,全府都欢腾了,当然,除了本就愁云惨淡的延龄院。
报喜的到门,沈淳亲自接了喜报。看了又看,整衣束容,跑到祠堂去和老侯爷的牌位唠嗑去:“父亲,儿子不孝,安智没教好,如今不成样子。不过,谦礼如今出息了,今天得了喜报,谦礼得了解元!咱们家这一代不虞后继无人了!”
沈栗这个解元所带来的好处,远超他的预料。
这是个文人地位尤其高的时代,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沈栗若只是中举,别人也只当是寻常,毕竟,举人虽少,但也不到稀奇的地步。
但解元的标志性太强了。
此前,五老爷沈凌虽然也是文官,但他一半靠恩荫,另一半靠人脉,就是差事做得再好,文章做的不出众,混在文官队伍里也有些格格不入。
沈栗这个解元在外人的眼中看来,是礼贤侯府正式由武转文的标志。
就是久居高位的沈淳,也察觉出文官们言谈中态度的细微转变,是那种把你算在文人圈子里的不同,毕竟,官员虽多,子孙能中举的也不少,可能教出个解元儿子的却也寥寥无几。
礼贤侯府不再如其他勋贵们那样被文官群体隔离在外,自然,人脉也逐渐开始向文官中渗透,这是沈凌当年想做而没做到的。也是礼贤侯府两代有意识与文官家庭联姻都没做好的。
盛国两代皇帝都在步步收拢军权,勋贵们纷纷赋闲,为了维持子孙荣华,不能不为以后打算。
要么就像玳国公府那样等待战争,可等待是最难坚持的,可能最后等到的时候才发现子孙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养废了,或是恰巧皇上不想用你,于是门第渐渐衰落,爵位代代降等,最后远离政坛,成为普通人家。
要么就送女儿进后宫,或参与皇位争端,以求成为皇子外家,拥立功臣,不过这样政治风险太大,一旦投资失败,可能全家都要遭殃。
礼贤侯府选的是做孤臣,武转文。皇上不是要军权吗,那就不要栈恋,痛快放手,叫儿子们读书去,毕竟天下稳定后,都要逐渐重文抑武。日后还是文官的天下。
筹谋两代,如今在沈栗身上看到了成功的希望。礼贤侯府上上下下对沈栗的看重更上一层楼,起码,沈淳已经下定决心,就是大儿子再闹,也不能教沈栗受气了。
李家对沈栗的态度也迥然不同了。
李意看沈栗,从女婿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到记名的便宜外孙,到孙女婿,再到得意门生,如今成了解元,饶是心疼亲外孙沈梧,李意也不能不对沈栗另眼相看。
沈梧的姻亲之中,礼贤侯府、李府都倒向沈栗。至于容家,深恨女婿给女儿委屈,本身又比沈家门第低,对沈家的事也插不了手。
在庆祝沈栗中举的贺宴上,沈栗对沈梧的白眼视而不见。
时隔六年,当初需要仰出身高贵的嫡母嫡兄鼻息而活,时刻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佃户家女儿生的上不得台面的庶子,终于可以无视嫡兄嫉恨的情绪。
自此之后,礼贤侯府的家族资源都会向着沈栗开放,沈梧要搞些小动作,也不再需要沈栗自己耗费心力化解,自有沈家和李家替他“劝阻”这个越加小气的世子。
这在几乎以出身决定命运的时代,不能不说是一种无声的胜利。
而这个胜利不是通过阴谋暗算,不是通过装可怜,不是通过奴颜婢膝的讨好得来!
它来的坦坦荡荡,没有人能提出半点儿质疑,没有人能说他欺压兄长,没有人能说他是以庶凌嫡。即使世子如今满脸敌视,也是沈梧嫉妒兄弟,而沈栗仍是一个不愧于皇帝亲口夸赞孝悌的青年俊杰,乡试解元。
第一百一十章 这次第,怎一个爽字了得
听说沈栗中了解元,皇帝也颇为高兴。
当初他封赏沈栗,又提拔他为东宫伴读,固然是沈栗表现的聪明孝悌,很大一部分也是为了加恩礼贤侯府,为了安沈淳这员大将的心。而沈栗则抓住了这个机会,这几年一步步踏踏实实的走上来,无论是任事还是科考,样样办得漂亮,证明了皇帝看人的眼光。
邵英自觉有面子,特意召沈淳父子入宫,很是夸奖了沈栗一通。
沈淳惶恐道:“皇上谬赞犬子,只恐他得意忘形,日后举止适当,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看重。”
您老人家把我儿子抬得那么高,到时候谦礼稍微做的不好,您失望之下大发雷霆可怎么办?把人捧的高了,您到时候觉得不满意,我儿子可就跌的重了。
邵英笑道:“慎之担心太过,谦礼自小懂事,朕是把他当子侄看的,就是将来稍有错漏,朕也会酌情体谅的。”
这句话可不简单,皇帝金口玉言,把沈栗当成自己的子侄看,最重要的是宣称给沈栗犯错误的机会,说起来,很多真正的龙子凤孙还没这个待遇呢。
沈淳笑逐颜开。有皇上这句话,沈栗只要不是忽然变傻了发疯了,将来的青云之路妥妥的!
一旁伺候的骊珠决定从现在开始,再看到沈栗时要把嘴角的微笑调高五度,嗯,头也要稍低一些。
邵英如此优待沈栗也不是一时头脑冲动,好歹他也在龙椅上坐了这么多年了,热血上头的几率很小。
一个合格的皇帝,不但要考虑自己在位时的事情,也会考虑帝国的将来。邵英早就和皇后说过,世上没有不死的帝王,皇位早晚要由太子来继承,可忠臣良相却不是短时间就能培养出来的。
确定自己儿子没有造反的意图之后,给儿子储士的问题又摆在邵英的案头。
邵英一朝的确人才不少,但等到太子即位时其中很大部分都要成为老臣。邵英会留几个得用的老臣给太子,毕竟这些人经验丰富,对稳定朝局大有裨益,然而老臣对付皇帝的经验也很丰富,爱摆老资格,说不定还会仗着资格老欺负小皇帝。
比如说太子太傅钱博彦,一朝阁老,论政治经验很老道。当初东宫失火,太子宣召众人,沈栗那么精,照样入套。可钱博彦半路上就发觉不对,他是怎么做的呢?人家磨头回去了,不声张,不插手,不救援,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瞪眼看着东宫热闹。
你说能他有错吗?看律法,半点儿错没有,你还得说他老成持重!可他是太子的老师啊!别说太子心寒,就是皇帝邵英看在眼里也不舒服。
所以新皇帝身边也要有几个得力的年轻臣子,一则与这些老臣相抗衡,一则也可避免因政权更替引起人才的青黄不接。
原本邵英放在东宫的人不少,可惜,东宫夜开案中不小心让人毒死了一大批,不剩几个了。剩下的又是霍霜、郁辰这般,外戚、武将。霍霜就不提了,他本身一直在做纨绔,声望不够,再者抬举外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叫人篡权了,邵英不放心。郁辰……武将除非手里握有军权,否则难以与文官相较,但邵英正苦心收拢军权,绝不会再放下去,再说玳国公太能生,郁家人在军队中势力太大,这个也不行。
还有夏兴,虽然侥幸活过来,可当初落在苍明智手里被人拿住家人,在被苍明智活活摔死女儿,又要摔死他儿子的情况下,实在撑不住,背叛了太子。情有可原,法理难当,比较倒霉。就算最后没有引起太严重的后果,邵英和太子也不能再信他了。
皇帝在东宫扒拉扒拉,还就沈栗最出众。人聪明,有眼色,做事灵活机变又有底线。本来出身武将世家是个短板,可沈淳交兵权交的痛快,礼贤侯府又摆明了要武转文。如今又成了解元,士林中也开始有些声望,好,先放到重点培养的名单里。
皇帝的任何决定都是有理由的,虽然可能不被人理解。
无论猜不猜的出邵英的打算,沈栗如今成了太子和皇帝眼中的红人已经毋庸置疑。
首辅封棋也表达善意:“策论确实不错。”
沈栗惊奇道:“封阁老还看了乡试答卷?”
“朕也看了,不错,有些意思。”邵英道。
邵英重点关注沈栗,听说他中了解元,下令要来了答卷,亲自审阅。
沈栗的策论的确漂亮。
古代的各种经济政治情况让后人正过来倒过来转体一百八十度分析的透彻,尤其是站在超然立场上的宏观分析,更是超脱了时代的局限。
虽说沈栗来到的这个世界的历史转了弯,可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大体是一样的,地理状况也没什么不同,所以比起土生土长的考生,沈栗有个天生的优势: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论起对世界的认知和眼界来,首辅封棋都未必比沈栗强。
吟诗作画沈栗可能没什么灵气,谈起策论,沈栗最低也能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