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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沈栗-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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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兄客气了。”沈栗疑道:“难道世兄平日只拘在这小院中吗?为何不成小轿出游?”

    家里仆人一大堆,怎么过的如此委屈?

    丁同方苦笑,家里仆人都叫继母笼络了,虽然不敢害他,却不怎么听他招呼。别说安排他出行,就是平日里端茶倒水都不情不愿的。

    好在沈栗是丁柯的贵客,上次沈栗告辞时表示要再来拜访这小时旧友,丁柯才稍微重视了一下丁同方,仆人们才收敛了些。

    沈栗沉思道:“我记得在哪本书上见过一种叫轮椅的东西,人坐上去,只要后面有人推着,就可在平地行走。”

    “轮椅?在椅子下安轮子?”丁同方猜测道。

    沈栗点头道:“大致是这个意思。”

    丁同方大喜问:“贤弟可还记得制法?”

    “具体怎么做却不知道,”见丁同方满脸失望,沈栗笑道:“不过愚弟倒还记得大致样子,待我画出来,咱们找个木匠一问,说不定他们能做出来。”

    丁同方连忙叫人准备笔墨。

    沈栗虽然不善绘画,倒也能比划个**不离十。

    丁同方看时,喜道:“这个看起来简单,太原能工巧匠不少,想来他们总会有法子的。”

    向沈栗郑重谢道:“为兄困于这方寸之间已有多年,多亏贤弟找出这个法子,为兄感激不尽。”

    沈栗摇手道:“不过一张图而已,能不能做出来还不一定。世兄且莫谢,趁着天色还早,你我不妨出门寻个木匠问问,世兄就当散散心了。”

    丁同方大喜,他出门的机会少之又少,早就闷得发狂,如今沈栗提议,哪有不应之理。

    遂招呼丫鬟给他换出门的大衣裳,又要小厮准备小轿。

    眼看着都要被小厮背出府门了,又有婆子赶上来拦道:“夫人问少爷这是要去哪里?”

    丁同方皱眉道:“我有友人相邀,须得出门一趟,晚间就回来。”

    那婆子又道:“夫人说,少爷行动不便,还是不要轻易出门为好。”

    丁同方闷闷不乐,半晌方道:“我需去寻个木匠做东西。”

    那婆子一拍手:“夫人说,少爷要用什么人,使人叫去就是,您是什么身份,何苦亲自去寻个匠人。”

    丁同方知道若是现在回去,说什么使人去叫,这木匠多半是叫不来的。大约还要用什么匠人如今正忙着什么推不得的活计,等过两日就登门,然后过两日就变成过几日,过几月等等,最后不了了之。

    若是平日里他说不定就忍了,可今日沈栗提出的轮椅若造出来,说不定可以成为自己的代步,丁同方实在不想再等。再者,当着沈栗的面,他也不想就这般窝窝囊囊回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生而不养致怨忿

    丁同方尚在迟疑,背着他的小厮见他不语,也不等他发话,便自顾自转身要背着他回去。

    丁同方忙道:“左右今日无事,便是出去转转也好。我与沈贤弟去富蕴楼喝杯水酒。”

    那婆子忙不迭上来拦着,口中只道:“夫人说了,少爷要请酒,只管吩咐厨房准备就是,咱们府里的富贵岂不是三晋头一号的?要什么不得?岂不比外面那些腌臜的胡乱应付的好!再者说外头市井间多是无耻的酒娘,妖媚的歌女,咱们府中规矩大,少爷还是不要胡闹的好。”

    丁同方被她说的满脸通红。他只不过是胡乱应付一句,没想到一句去酒楼就叫那婆子数落的像是要逛青楼一样,看着周围下人们的目光,丁同方再次体会到自己在府中的孤立无援。

    小厮心里嫌背着丁同方沉重,又觉得丁同方一向争不过继室那边,便又急着往回走。丁同方气得嘴唇直哆嗦,他自小接触的人少,故而口舌笨拙,不善打这些口角官司,偏腿脚又不好,想要自顾自走掉也不成,竟被些下人辖制住。

    “慢着!”众人回头,却是沈栗笑盈盈盯着那婆子。

    那婆子见沈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自己,不觉有些忐忑。她是知道上次就是这个少年登门时干掉了自己一个同行的。此次夫人命人来找三少爷的麻烦,她本是想躲着的,奈何因上次那嬷嬷被打死,夫人身边少了个心腹,大家都想贴上去,她表现的最积极,叫夫人看在眼里,还没等她高兴自己得了势,就赶上这个要命的差事。

    待要不来吧,又怕惹怒了夫人,过来吧,又怕这位敢当面开口指责丁府下人的少爷找麻烦。思来想去,这婆子开悟了,上次那短命鬼是言语间奚落了沈七公子,才引得人家勃然大怒,得,今天我只盯着三少爷便是,沈七公子就没理由管人家的闲事了。

    那婆子定定心,按着原先思量的主意开口道:“沈七公子,这是我们丁家夫人在教训少爷呢。”

    言下之意,人家母亲管儿子,天经地义,不关外人的事。

    沈栗点头笑道:“贵府夫人虽是继室,却也算是同方兄的母亲,这母亲教训儿子,不管占理不占理吧,也是应当应分的。学生相信就是贵府先夫人再世,也不会对此有任何异议。那什么,不是有句话讲父叫子死子不得不死,母要儿亡儿不能不亡?”

    背着丁同方的小厮忽觉丁同方在自己背上轻颤,三少爷这是在偷笑吗?

    那婆子哑然。“君叫臣亡”一句惊教沈栗随口改成“母要儿亡”,又说什么先夫人、继室之类的话,表面上听着冠冕堂皇,实际上就差没直指责丁府的继室想谋害丁同方了。

    这些话要是旁人说出来,那婆子还要上前理论理论,可她怕自己一搭话叫沈栗揪出什么不是来,只咬着牙装着没有听出什么端倪,皮笑肉不笑道:“沈七公子明白就好。”

    沈栗点头道:“明白,明白。哎,不过,在下还是有一事不明,倒要请教这位嬷嬷了。”

    来了!众人心道。其实沈栗出言拦阻时众人就明白这位少爷怕是又要挑理,只是不知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沈栗只微笑道:“方才世兄先是说他要去寻木匠,你口称夫人说如何如何,后来世兄改口要去酒肆,你又称夫人说如何如何。学生就奇怪了,你家夫人派你来时还能预料到你家少爷如何回话,偏能顺着他的话教训他?还是……”

    那婆子心惊胆战眼看着沈栗似笑非笑继续道:“还是你这嬷嬷胆大包天,趁着这个机会借题发挥,自己教训主人?”

    没错!丁同方恍然大悟,那婆子与自己对答时,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有话堵着,句句不离“夫人说”,继母远在后院,怎么可能事先料到自己说些什么,然后教这婆子怎么与自己争辩!先前那些话根本就不是出自继母之口,而是这奴才自作主张。

    “混账,放肆!”丁同方大叫道。

    “不不不,”那婆子慌忙道:“不是这样的,是夫人命奴婢……”

    “是贵府夫人命你无论如何都要拦阻同方兄出门,所以你才敢句句都称夫人说?”沈栗接道。

    婆子想说是,又不能说。

    继室的确是打着无论如何都要拦着丁同方的主意,单为给他添堵,圈着他不教他出门罢了。因此那婆子才句句堵着丁同方。可这打算却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如果如那婆子先前所言,是因为诸如觉得丁同方不该去酒肆等等切实的理由拦阻继子出门,还算得有上正当理由管教继子;如果婆子承认继室是吩咐不分理由只管拦着,那就不是母亲管儿子,而是明摆着不怀好意折腾继子了。

    虽然阖府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继室还是需要扯上一张遮羞布的。

    尽管时气就要入冬,天气已经渐渐转凉,那婆子却在冷风中汗流浃背,通身都是冷汗。

    想到继室阴毒的手段,自己的身契也握在主母手中,她怎么敢明言继室的心思?可若是不讲出来,那自己就是沈栗口中无中生有,拿着鸡毛当令箭,胆大包天教训主家的奴婢!无论选哪样,自己都得不了好。

    沈栗漠然看着眼前的婆子方才拦人时的得意已经不见,反而换上满脸的惶恐不安。沈栗却并不觉得这婆子如何可怜。

    身为下人的确身世堪怜,仰人鼻息,然而奴才和奴才也是不一样的。如这婆子一般,日日助纣为虐,恨不得找到机会狠狠磋磨主人家里不得势的儿女,一边可讨上头喜欢,一边也可安抚自己心里不平衡的奴才,沈栗在礼贤侯府里早就见识过不少,有些人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小厮觉得自己背上的少爷抖的更厉害了,这回应该是激动的。

    丁同方对上自己的继母和围绕她身边的奴才,从来只有铩羽而归的份,没想到今日沈栗三言两语就把这老虔婆挂了起来。

    “来人!”丁同方抖着手指着那婆子:“掌这个以下犯上,不知尊卑的奴才的嘴!给我狠狠的打!”

    沈栗都替他把桥架起来了,丁同方怎么可能放弃借着收拾婆子的机会下继母的脸面。

    至于是不是应该宽容大度些给继母留些面子,趁机和继母和解?自打十一岁上自己从马上掉下来,明白继母是铁了心叫自己死时,丁同方就不指望了。

    一众奴才面面相觑,上去打吧,谁敢动夫人身边的人?不去打,三少爷又在一旁虎视眈眈。

    好为难也!

    沈栗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学生上次就觉得贵府的规矩奇怪,怎么主人家偏偏使唤不动奴才呢?唉,学生倒要找人请教请教,古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丁大人这齐家的本事,不知到底和他治理三晋的手段有何不同?”

    下人们有听没听明白的,也有听明白的。沈栗是说丁柯连自己的家里都乱七八糟,他为官的水平似乎有待商榷。

    这可不成!

    谁不知道丁柯视官途如性命?叫沈栗出去这么一咋呼,万一不巧被有心人听到影响了丁柯的官位,这里的人谁也跑不了!

    丁府管家心里一激灵,连忙上前道:“沈七公子误会了,我家大人一向治家颇严,下人们也老实忠厚,故此奴才们都没想到竟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以下犯上,一时竟惊住了,晃了神。那个谁,没听到三爷的吩咐吗?还不赶紧上前掌嘴!”

    有了管家发话,终于有人上前使足了力气,噼噼啪啪打起来。

    丁同方这个解气,望着沈栗感激莫名。

    他长这么大,一直孤立无援,亲生父亲不管他,兄长也已多年不见,平时只有欺负他的,连一个同情他的眼神都不见。

    沈栗只不过来看他两次,一次就干掉了继母身边得力的嬷嬷,这一次先是拿出轮椅的图纸,又在下人面前给他撑腰,再一次和继母的嬷嬷对上!

    丁同方固然知道沈栗与他并无什么过人的交情,更别提什么血缘关系,但这是他小半辈子里唯一肯为他出头、给他帮助的人物!

    父亲虽然对他有生养之恩,对他却不如养着一条狗!丁同方有时也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感激父亲留着自己一条小命多些,还是怨恨父兄对自己的冷漠多些。丁府富贵,不缺自己这废人一碗饭,若是自家是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家,自己怕是早就没命了吧?

    在长期漠视和冷暴力中默默长大的丁同方,心思和一般人还是有些不同的。

    换了别人,自然不会轻易觉得一个仅仅见过两面的人会有多么紧要,但此时在丁同方的眼里,沈栗这个朋友此人对他来说未必比自己的父兄重量轻,嗯,没准更重一些。

    而这个感觉,在小厮变得殷勤,管家利索地准备好小轿后,变得更清晰了。

    丁柯在衙门里乐呵呵暗喜撬了才经武的墙角时,没有料到,自家的墙角也悄悄地松动了。

第一百五十章 丁府秘辛

    沈栗有前世的历练,做事圆滑周到,什么能想到头里。但凡认识他的人,只要不是一开始就和他对上,或和他有着无法调和的立场问题,与他相处的关系都能不错——这小子就是不主动去讨人喜欢,也会教人觉得他为人很好。

    丁同方一个被继母圈在深宅里长大的少爷,见识过几个人?又有几个人能及得上沈栗会做人?上次沈栗登门时没来得及和他说上几句话就碰上婆子叫嚣留饭之事,两人并未怎么相处。而这一回他们悠悠然出了门,边谈便逛,等到找了牙人,被介绍到一家木器行时,丁同方已经眼泪汪汪地说“知我者,贤弟也”了。

    木匠拿到图纸,看丁同方出来进去都要人背着,自然明白这图上的东西是做什么的。

    “此物可是为这位公子准备的?”木匠问。

    沈栗点头笑道:“此物名为轮椅,你就按照我这世兄的身量打造便是。这图纸简陋了些,可做得出来吗?”

    木匠想了想,点头道:“看意思是在轮子上坐个椅子,这东西看着倒是简单,只是细节处还得仔细琢磨,小人也不敢保证做出来就能合乎人意。”

    “不妨事,你先做着。这东西从没见过,在下也不指望一次就能做成,你慢慢琢磨便是。”丁同方听说有望成功,心下激动异常。

    沈栗示意竹衣递银子:“若手上没有推不掉的活计,还请先顾着这个,试做的费用、木料钱都由我们出,还请多多费心。”

    木匠看着沈栗二人的气势排场不似平常人,出手又阔绰,连忙躬身道:“二位公子尽管放心,小的会把手中活计交给徒弟,专心琢磨这轮椅的制法。家父当年也是熟手,只是年岁大了收了手,小的这去就请家父一同研制。”

    丁同方笑道:“好好,若能制成,必有重谢。”

    木匠有些迟疑,似有话说。

    沈栗问:“可是有什么为难?”

    木匠磕磕巴巴道:“这个……小的斗胆一问,公子这张图纸可能卖与我家?”

    沈栗一怔,恍然笑道:“不过随手一画罢了,只是有个样子而已,其实算不得正经图纸。若论制法,还要你们慢慢试。这样把,若是你们能做得出来,这张图就归你们了。”

    木匠喜道:“多谢公子,若能做出来,公子要的轮……轮椅小的免费送上。”

    沈栗点头:“可以,此事一言为定。”

    木匠收了图纸,又推荐道:“小店经营木器,大到浴桶,小到玩具,应有尽有,公子若有兴趣不妨逛逛?”

    沈栗看看丁同方:“浴桶家什就算了,世兄难得出来一趟,买些玩器回去消磨时间也好。”

    丁同方点头道:“看看稀奇。”

    丁同方的小厮被沈栗吓怕了,生怕凑得近了再被他挑出毛病,远远躲着。竹衣在近前听说丁同方要瞧新鲜,他本就是有眼色的,这几年又跟着沈栗越发机灵,立时上前背起他。

    丁同方还要推辞,竹衣笑道:“丁公子莫要客气,您那小厮又瘦又小,只怕不太能负重,恐他半途没力气再摔到你。”

    丁同方想到那小厮平日里背着他几步一喘的样子,赧然道:“如此麻烦尊驾。”

    竹衣忙道:“丁公子言重。”

    沈栗便与丁同方二人慢慢在木器行里闲逛,那木匠知道他们只为打发时间,也不上前叨扰,由得他们自便,只嘱咐个小伙计远远伺候着,待沈栗二人叫他时再过去介绍货物。

    丁同方见木器行的人离得远了,方低声问沈栗道:“那图纸明明是贤弟拿出来的,为何轻易与人?着人开个生意岂不是好?”

    沈栗笑道:“一则,咱们是提供了个想法,但轮椅具体怎么做还要人家慢慢琢磨,这是两家都出了力的,而且东西做出来也容易仿制;二则,轮椅这东西用的人少,本来获利就不多,世兄再想想都是什么人需要轮椅?无非都沾着老弱病几个字,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以此物获利并不好。”

    丁同方恍然,郑重道:“的确如此,咱们官宦人家,头一个要注意的就是风评,左右也不是缺银子的人家,何苦计较这蝇头小利?是为兄想的差了。”

    沈栗笑道:“世兄也是为了愚弟打算。”

    这木器行规模不小,也有做的精巧的玩具,沈栗便捡着鲁班锁之类慢慢细挑。

    埋头看了一会,竹衣轻声道:“少爷,您看那边穿灰蓝粗布短衫的。”

    沈栗顺着竹衣示意看去,见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一步一挪,向自己这边靠近。

    见沈栗几人发现他,那人也不惊慌,只向外看了一眼丁府仆人,见他们没有注意这边,便摊着两只手示意自己没有危险,几步靠过来,低声冲着竹衣背上的丁同方道:“丁三少爷,您想知道您亲生母亲和二哥是如何死的吗?”

    沈栗原以为此人是冲着他来的,没想到他直奔甚少出门的丁同方,出口还是听起来关乎丁府秘辛的事。

    见丁同方瞬间激动起来,沈栗忙摆手示意他冷静,转头对那人轻声道:“我见你避着丁府仆人,想来是怕人看见。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拿着这锭银子,去富蕴楼以沈栗的名字定两个包间,你先进其中一个,把另一间留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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